黄春华大爱系列:西亚杜历险记(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11 16:2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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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春华

出版社:现代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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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春华大爱系列:西亚杜历险记

黄春华大爱系列:西亚杜历险记试读:

1 唱的哪出《空城计》

“谁的鼻涕在飞,想借点草纸我不给……”我一边哼着《谁的眼泪在飞》的搞笑版,一边顺着那条走过千百万遍的从家到学校的路往前挪。我不停地将一只脚后跟贴住另一只脚尖,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测量员,试图测出全程等于多少只脚。但我往往测到五十米远就没有耐心了,我总是没有耐心做完一件事。即使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事儿,我敢说我做不到三分之一,就会失掉兴趣。你见过跑得飞快的车突然抛锚的样子吗?那就是我。

天空的阳光像绿色的豆子,打在脑门上叮当作响,它们得意地从我脑门上反弹到路边的草丛里,我能听到它们和小草交谈嬉笑的声音。有什么好笑的?我最讨厌别人在我心情不好的时候,站在一边笑个没完。在我看来,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儿了。

我狠狠地将脚下的一颗石子踢到草丛里,听到一阵哗哗的声音,就像掉进水里。踢完之后,我又十分心疼脚上的新旅游鞋,抬起脚拍了拍脚尖,还好,没有留下什么痕迹。这双鞋是我半小时前刚买的,我从零花钱里抽出380块,走进鞋店不到一分钟,就买下了这双NIKE。店老板直夸我爽快,我在心里骂“这么老一个女人,说爽快太过时了”,要不是看着她长得还有几分样子,长相酷似某位大明星三十年后的模样,我非吐她一口不可。她哪里知道,我今天买这双鞋是因为我心情特糟,想冲淡一下坏心情。

期末考试结束了,今天下午要总评,成绩倒冠我不怕,我对学习本来就没什么兴趣,老爸却偏要把我转到重点中学的重点班,他的理论是“宁为凤尾,不做鸡腰”。确实如此,我就算在世界上最差学校的最差班,成绩也休想领头,能成为“鸡腰”已经是高估我了。如今,我是稳坐“凤尾”,这一事实老爸早已经接受,我心里有底,怕只怕评语栏里的内容会坏我的好事儿。我老爸答应过,如果评语中贬义的语句不超过五句,就派我到秦皇岛度夏。可是我敢肯定,那个黑山老妖如果送我十句话,那一定有十一句都不好听——另一句是弦外之音。她经常会指着我说:“你是个好学生?嘿嘿,如果你都算是好学生……”后面的话她总是自己吞下去,却把我噎得难受。听听,这比骂我还绝,我最受不了她这个。

路边的榕树上,知了叫着一成不变的嗓门,真不知道是谁给它们的耐心。我最讨厌这种没出息的东西,一点追求都没有。我捡起一块石头,狠狠地朝榕树砸去。石头嗖嗖地穿过树冠,咚的一声落地之后,知了果然就不叫了。谅它也不敢,它再叫,我不打死它!“谁呀!”一个人声吓我一跳,原来树后面蹲着一位园丁,正在锄草呢。

他的声音很凶,我也不是好惹的,大声回了一句:“你爹!”

那人就追了出来,操着一口外地口音说:“鹅爹,鹅今儿就打死鹅爹……”

好家伙,他长得五大三粗,黑里透亮,手里还举着一把锄头,那架势,不把我敲成肉饼才怪。好汉不吃眼前亏,大丈夫能屈能伸,我就先屈一回——跑!

不是吹牛,我一路撒腿的动作绝对可以给NIKE做广告,可惜没有镜头跟上。我一口气跑到校门口,回头一望,那“鹅”早没了影子,原来我听到的声响都是耳边的风声,我还以为是身后的脚步声呢。

门卫老大爷见我急急忙忙往里闯,就张开空洞无齿的嘴巴,慢条斯理地说:“别急,你已经迟到半小时了。”

我没理他,他经常这样挖苦我。不过,我并不讨厌他,因为他从来都没有为难过我(按校方规定,迟到者要被关在校门外)。今天不知为什么,他想和我过不去,竟从房里跑出来挡住我的去路,说:“你不用到班上去了……”

他哪儿挡得住我,我一猫腰,就从他身边溜了过去,跑出几步,还转头给了他一个飞吻。他以为我告诉他脸上有脏物,用手擦了半天,再看看手上有什么。真是个老笨伯,我边笑边往教室走去,心情轻松了许多。

快到教室门口的时候,我放慢了脚步,想侧耳听听里面的动静,可是什么也听不到。门是虚掩着的,我敲了两下,大声喊:“报告!”我相信我的声音足够神气。可是没有回音,教室里仍然静悄悄的。

搞什么鬼?我可没耐心在门外等着。有些同学迟到了,老妖能让他们在门外站上十分钟,再看他们的表现决定让不让进。我是例外,如果我喊了报告,她不让进,我转头就会跑掉,那一天她就别再想见到我的人影。所以,我每次喊报告之后,她就会拖着长音说:“进——来!”然后,她停止讲课,用眼睛狠狠地盯着我,直到我坐到座位上半天,她的目光还舍不得从我身上挪开。你别以为我会觉得难受,我才不在乎呢,她盯她的,我干我的,就当她是空气。

今天她居然敢不让我进去,我本想转头走掉,可觉得里面静得有点不对劲,所以决定进去看个究竟。我很有力度地将门推开,想用最酷的姿势走上座位,可是,刚走两步,就停了下来,因为我发现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今天不是说好要总评吗?搞什么鬼?《学生手册》都放在讲台上,这就更邪门了。老妖是最有保密意识的,就像革命战争年代的老特工,决不会轻易把《学生手册》暴露出来呀,今天这一反常举动,会不会是她设的一计?

我的脑袋有点短路,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先睹为快。我一步跨上讲台,翻开第一本,嘿,是班长唐若桐的,综合评定成绩就像火箭炮打蚊子——高了去了。评语更是两个哑巴同桌——没得话说。看得我的口水都垂了下来,幸好发现及时,又吸了回去。

同样是学习,考试成绩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这个问题我始终没想明白,不过这会儿我没工夫再想,我得把我的找出来看看。谁知我从第一本翻到最后一本,也没找到我的。奇怪——被开除学籍了?没有接到通知呀。我边思索边准备离开讲台,这儿毕竟不是我久留之地。突然,我觉得脚下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天!谁的《学生手册》?我弯腰捡起来一看,上面是我的名字。好家伙,敢情它孤独地躺在地上。我拍拍本上的灰,翻开评语栏,竟然是空白。我连忙翻了好几位同学的手册,都有评语。于是我明白了,老妖对我无话可说。不说就不说,说出来也没什么好听的。

我拿着自己的手册走回座位,放进书包。这时,下课铃突然响了起来,吓得我一哆嗦。我的胆子不算小,可是,太安静的时候,突然有点响声,确实让人受不了。

我掏出一块绿箭口香糖放到嘴里嚼了两下,等头脑稍微清醒一点,就开始看那本随身携带的《怪谈世界之最》。里面的内容都是人们难以想象的,什么谁的指头最多,谁的鼻孔最大,谁的头发最粗……看了让你大开眼界。我边看边想,我的班主任黑山老妖应该算是世界上火气最大的女人。

我正看得入迷,手机突然叫了起来。顺便说一声,我的手机铃声是我到海边录的海浪的声音,我不喜欢什么狗屁音乐铃声,我觉得海浪要比它们好听一百倍。我从书包里掏出手机,接听,是唐若桐的声音:“王亚克,你死哪儿去了?”

声音太大,我把耳朵离得远远的,说:“我在教室躺着,等着你来收尸呢。”“你在教室?你还好意思说你在教室?”“喂喂喂,怎么啦?犯了家法有我爸,犯了国法有警察,你算哪门子的执法官,冲我瞎喊乱叫,没见我走路气倒流吗?没大没小的。”“我不跟你多说,你快到中心医院来吧。”“医院?”我一惊,“到医院来干什么?”“出事了……”

话没说完,电话就断了。

2 大水冲进龙王庙

我冲出校门,抬手拦住一辆黄色富康出租车,钻进前排,却愣住了。司机是个女孩儿,看样子比我大不了几岁,长得白白净净,鸭蛋脸,一头离子烫的头发直直地垂到肩膀,是我喜欢的那种素净的模样。车前还有一只脑袋会乱摇的玩具小狗。“请问你到哪儿?”她见我半天不说话,就发问。“嗯?噢——”我有点不知所措,红着脸说,“中心医院。”

车启动了,很平稳,里面开了空调,凉爽极了。我很想偷眼看她,又怕被发现,就只好假装咳嗽,这样,头转动两下就不会引起她的注意。“病得不轻呀,发烧了吗?”说着,她腾出手用手背靠了一下我的额头,就像我们是老朋友。

我觉得浑身冰凉,连忙将头缩了一下,说:“我没病,我是去看病人。”“爸爸还是妈妈?”“不不,他们健康着呢,大概是同学吧。”“大概?”她轻笑了一下,两眼始终没有离开前方,也就是说没看我。

她那种成熟稳重的样子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说:“到底去医院干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同学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去。就是这样。”

到红灯的时候,车停下来,她终于转过头来。我看见她的嘴唇涂了银白色的唇膏,不十分明显,但还是刺得我眼睛一闪。我连忙摆正头,不敢再看她。

车重新开动,我们没有再说话。空气突然变得硬邦邦的,幸好路不远,一会儿就到了。我掏钱付款,才发现大事不好,刚才买鞋把钱都花光了。说实话,我很少遇到这种情况,我老爸总是把钱装满我的口袋,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我的脸红到脖颈,手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才说:“对不起,没带钱。”

她没作声,只是盯着我。我想了想,说:“我这双鞋是今天刚买的,我脱一只押你这儿,明天中午十二点,你到学校门口取钱,怎么样?”

她扑哧一声笑了,说:“没钱就算了,你这鞋放我车里,还污染空气呢。”

我想也是,就说:“我说话算数,明天给你。”“行了行了,你去吧。”她的口气并不带火,十分宽容,那种感觉真好。

我下了车,背好书包,就朝医院跑去,但我边跑还边竖起耳朵,听到汽车启动远去的声音。跑到医院门口,我才停下脚步,回头望,却早已看不到那辆车的影子了。不知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心里有点难受。“王少爷,你舍得来呀?”唐若桐迎出来,一脸的责怪。

我把视线从远处收回来,想稳稳神,她却拉住我的手就往里走。我不耐烦地甩开她,说:“到底怎么回事?”“王老师病倒了,在医院抢救呢!”

我吓了一跳,说:“难怪教室没人呢。”“你还说,都是你干的好事!”“我?”这回我更惊讶了,“我又不在现场,没有作案条件呀。”“还不承认,老师本来对你的成绩就不满意,一看下面,你又缺席,她气得够呛,拿着你的手册给我们训话,训到动情处,就一把扔在地上。后来,她又想去捡起来,就一头栽倒在地。听说她有严重的心脏病。”

我明白我的手册为什么会躺在地上了。我说:“你让我来干什么?看她?她的心脏病非再次发作不可。”

唐若桐打了我一拳,说:“全班同学都在这儿,就你缺席,你总得到场吧,也算表示一点你对老师的歉意。”“全班同学都在病房里?那还不把其他病人吓死几个?”我知道她是为了挽救我的名声,不想和她争论,就把话岔开。“谁告诉你他们都在病房?大家都站在院子里。”她抬手指了指远处。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黑压压一片都在院子里唯一的树下站着。树太小,很多人都暴露在阳光下,鼻尖晒得冒油,可都像等着购买什么贵重物品似的,不肯离去。

我觉得他们在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叫我过来,简直就是殉葬。我本想转身走开,又顾及唐若桐那张嘴,她要一喊一叫,不仅会引起全班同学的注意,搞不好还会让医院的重病号从床上坐起来伸长脖子。全班师生我就服了她一人。

我极不情愿地往中心地带靠近,他们也都注意到我,有人开始和我打招呼。但这是什么场合,我懒得理他们,在离他们十多米的地方站住了。到这一步,唐若桐就不会对我怎么样了。

我懒懒地站着,仰头看住院大楼,三楼有一名护士正抱着一大堆床单一摇一摆地从窗前走过。她穿着阔大的白褂,被单也是白色的,整个就像北极熊玩杂耍。我觉得挺有意思,就鼓着腮学她的样子摇晃了几下,正好被她看见。

她扔掉被单,推开窗户,指着我喊:“你,学谁呢?”“我?”我指着自己的鼻子,故作无知状,“自创的!”“好,你等着!”说完,她就从窗口消失了。

唐若桐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见惹事了,就着急地说:“我看你怎么办?快跑吧!”

跑,不是我的风格,何况还有全班同学盯着呢,以后怎么做人?我没理她,若无其事地站着。刚才虽然隔得远,但我看得出那护士是小个子,我可以俯视她,她能把我怎么样?

护士个子虽小,跑得倒飞快,转眼间就到了眼前。唐若桐推了我一把,见推不动,就连忙转身迎住护士,连赔不是说:“对不起,他刚才是有点过分,他经常做比这还过分的事,这不,我们老师就是让他气进医院的。麻烦你进去打听一下,看看我们老师的病情怎么样了……”

护士嫌唐若桐烦,一把推开,直接冲到我面前,和我面对面,仰视我,鼻尖只隔五厘米。

我才不怕呢,不紧不慢地说:“你知道你刚才推了谁吗?我们的领袖,你回头看看,我不动小指头,他们就会把你扔回三楼去。”

同学们果然都围了过来,我知道他们都是看热闹的,但心里还是踏实。

护士有点慌了,大声说:“你们这些小学生到底还讲不讲理,跑到医院来闹事!”“错!”我故意纠正,“我们是初中生,严格地说是初二。”

这时,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好多医生走了过来。说实在的,我心里开始发虚。还是班长有办法,她跑进病房把校长拉了出来。

我们的校长个子很矮,却偏偏姓高,圆胖脸,戴一副黑边眼镜,样子很卡通,走起路来掌心向后不停地划动,永远是一副小鸭子学游泳的姿势。他拨开人群,挤到我们身边,挤出一副笑脸对护士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呀!”

护士见校长来了,一下就硬了起来,鼻子一哼,说:“我们是医院,你们是学校,怎么扯到一家人了?他明明是存心惹事!”说着,她的手指第一次踏踏实实地戳到了我的鼻尖。

校长一来,我就成了霜打的茄子,其实我和校长并不怎么打交道,但我亲眼看见他凶过我老爸。我老爸是谁?全市排得上号的企业家,能在他面前站直了说话的人都没几个。所以我认定校长必有来头。哼,今天要不是校长在场,小护士那根手指休想完璧归赵!

校长继续赔笑说:“怎么不是一家人呢?这医院百分之三十的股份都是他爸爸的,你说……”“他是王总的儿子?”护士的手不自觉地收了回去,将信将疑。“话说透了就没意思,今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校长转头对同学们说,“老师的病情已经稳定了,没事了,你们赶紧返校,返校!”

同学们都开始往外走,我站在原地没动,想看看护士怎么下台。唐若桐狠狠地拉了我一把,说:“看把你神气的,还想等别人向你道歉,是不是?”

我想甩掉她的手,却没有成功,只好乖乖地跟她往外走。我不想和她玩拔河比赛,那样只会让我更没面子。等到了医院门外边,她还死拉着我不放。我说:“喂喂喂,小心别人告我们早恋。”“你,你,”她气得脸通红,眼泪都快出来了,一把甩开我的手,“你浑蛋!”说完,就委屈地跑开了。

同学们都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耸耸肩说:“我说她没刚才那个小护士漂亮,她就生气了,纯粹是嫉妒。”

同学们哈哈一笑,我就轻松过关。

晚上回到家,钟点工已经做好饭了,妈妈见我到家,就说:“我们开饭吧!”“老爸呢?”我心里有事想找他,明知他出去应酬,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你问我,我问谁?”妈妈早就对老爸不满,我正好碰到了刀刃上。

我们家请的钟点工年纪和妈妈差不多,样子要显老,她的菜做得不错,但我没什么胃口,胡乱吃一点,就关着门上网去了。网上的时间总是飞快,不管是聊天还是玩游戏,从来就没有尽兴过。妈妈喊了我好几次,让我睡觉。我说:“你先睡,我等老爸。”

这是一个很好的借口,老爸经常夸我:“这儿子心里有他爸,养得有出息。”

如果说以前我是以等老爸为借口上网,今天可真的有事要等他回来商量。

老爸是在半夜十二点整到家的,我见他车到了楼下,就连忙过去给他开门,把拖鞋放好。他一进门,我又接过他的公文包。

他在递给我包的时候,问:“怎么还不睡?”“你辛苦一天,回家不得要个勤务兵吗?”“你妈呢?”“身体良好,准点睡觉。”我妈浑身有许多说不出原因的病,什么腰痛、胃痛、头痛,她一人全包,每天晚上九点若不上床睡觉,第二天肯定要犯一种病。

老爸拍拍我的肩膀,说:“好样的,睡吧,我去洗澡。”

我话还没好意思出口,只得等他洗澡。

他洗完澡出来,见我电脑关了,还没睡,就问:“有事?”“你猜着了。”我把事先准备好的《学生手册》背在身后,向他走来,“想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就递了过去。

老爸翻着手册看了一下,沉默着。我低着头,等他说话。

老爸终于开口了,说的却是另一码事:“你今天在医院惹事了?”“没——有。”我心里真服了校长,他这么快就给我爸通风了,“我跟护士开玩笑,谁知她一点幽默感也没有,生气了。就这么简单。”“你到医院干什么?”他显然是明知故问。“那黑——”我差点说出“黑山老妖”,幸好刹车灵敏,“老师出事的时候,我根本就不在场,我对天发誓,祝她身体健康,万寿无疆!”“行了行了。”老爸没有生气,“可评语栏里为什么是空的?”“正要跟你商量这事嘛,你没看到一句坏话吧?那我们那份合同是不是应该履行?如果秦皇岛太远,挑个近的我也没意见。”“噢,儿子,这事可真是难办了。我今天刚到市政府开了个会,过两天要和政府官员一起到美国考察一个项目。我就不能陪你了,你妈的身体你也知道,和她出游,你肯定吃不消。所以我们的合同只能顺延,或者,我悔约,向你赔款,怎么样?”“那就再说吧。”我突然感觉很困了,就关上门睡觉去了。其实我并不在乎秦皇岛什么的,我只是预感到一个无聊的假期又要来临了。

3 再向“虎山”行

王老师还在医院躺着,散学典礼正常进行。会上照例要表扬一批学生,给他们发奖。唐若桐总是这些人中的一个,没有一次落下。我怀疑她从小到大得的奖状,整个房间都贴不下。

有一次,她因为语文竞赛得了一张奖状,我对她说:“物以稀为贵,你的奖状多得没地方放,不如把这张给我。”“上面写着我的名字,你要去有什么用?想糊弄你爸?”“我爸对我没那非分之想,我是想用来包书,把名字包在里面,谁也看不见……”

她气得追着我打,边追边骂:“你这个不长进的坏东西,总有一天会走路磕掉大门牙!”

我倒没事,不幸的是,没多久,她真的在教室门口摔了一跤,门牙没掉,嘴唇流了不少血,还是我亲自送她去的医院。唉,活该我倒霉,谁让我和她是同桌呢?老师把她安排到我身边是有用意的,这一点我很清楚。只可惜苍天辜负了有心人——她再好,对我不起作用。

多功能会议厅里空调效果很好,座位也很舒服,只是和唐若桐坐在一起有点不自在。想想她马上就要上台领奖,我就有点沮丧。真的,谁不想要那种荣誉,肯定是有病,不信你可以采访一下奥运会赛场上跑最后一名的那个人,他心里肯定也惦记着金牌。不过,我宁愿装出一副有病的样子,也不想让别人看见我沮丧的心情。我在老师和同学的词典里早已经被定义为“坏生”,就是比差生还差一个等级的那种。我得接受这个现实,但我不能服输。我觉得我在和所有的人较量,我有点寡不敌众,所以我必须有目的地打击敌人。我找到的突破口就是我的同桌唐若桐——活该她倒霉!

台上开始点名了,还有轻快的音乐伴奏,被点到名字的人已经在一个接一个地往台上走,尽管他们走路的样子各不相同,但不难看出有一点相通,就是带着一股傲气。

我突然灵感一闪,想给唐若桐来点小节目。我用手将她的裙角死死地压在座位上,若无其事地盯着主席台。台上在点她的名字,她应声想站起来,却没有成功,被裙子扯住了。她看清是我在搞鬼,就在我的胳膊上狠狠掐了一下,小声骂:“你要死呀!”

我痛得要死,连忙将手缩回来,她成功地逃脱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风度翩翩地飘上台,接受无数双眼睛的洗礼。我出神地望着她,努力设想自己如果站在上面会是什么样子,但想象不出来。也许是我望得太出神,她以为我在欣赏她,就冲我眨眨眼。我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对劲,连忙将目光移到天花板上去了。

从台上下来,她满面春风,兴冲冲地对我说:“你知道我站在上面想什么?”“想你有多少个崇拜者呗。”“去!”她扔给我一个卫生球,“我在想把奖品送给你,怎么样,够意思吧?”“心意我领了,可我要钢笔干什么?你再在上面手书‘GOOD GOOD STUDY,DAY DAY UP!MISS T’,我还不得向你致敬呀。”我接过那只装着钢笔的盒子看了一眼,故意满不在乎地塞到她手里。“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告诉你,我还从来没舍得把奖品送过人呢。”她真的生气了,望着主席台,不再理我。

我心里有点愧疚,但又不想马上承认错误,就由她去吧。

校长又开始讲话了,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校长来讲话。他只要一开讲,你就得准备一个多钟头放在那儿。他在上面又说又笑,近似于自娱自乐,样子十分滑稽。他就像一座上足发条的闹钟,闹铃响起,没有人去按下按键,任由他在那里劲头十足地叫,完全不顾别人的耳朵是不是已经发麻。

我一边皱着眉头听,一边不停地看手表,眼看就到十二点了,校长丝毫没有刹车的意思,我只好自作主张,先撤。不过我还是用了一点计策,我捂着肚子对唐班长说:“对不起,我得去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她暗笑了一下,站起来给我让道。看来,她的气已经消了,就像夏天的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弯着腰走出众人的视线,一出会议厅,我就飞快地朝校门口奔去。到达校门口的时候,正好十二点,我没有迟到。可是,我等了很久,也没看见昨天那辆黄色富康出租车。不是说好在这里给钱的吗?我很希望她能来,首先我不想欠别人钱,我从生下来就没有这个习惯;其次嘛,我真的很想再见见她,我觉得她的形象很称我的心意,成熟、稳重、清爽……反正看着顺眼。

最终,我没有等到那辆黄色出租车,却把唐若桐等来了。那时候大概是散会了吧,黑压压的人群朝校外走来,我正要离开,就听唐若桐老远地喊:“王亚克,站住!”边喊边快跑过来,我想躲都来不及了。“你跑哪儿去了?这么大会儿还在这里。”她喘着气,不让自己休息一下。

我故意坏笑一下,说:“不是告诉过你吗?打破砂锅问到底,什么意思?有一点淑女形象好不好?”“你骗人!”她挥挥手,满不在乎地说,“说正经的,从现在起就放假了,你总得去看看王老师吧?”“又要我去看她?”我皱着眉头直想求饶。“你啥时候看过她?上次去惹了事,校长没找你,算你爸面子大。解铃还须系铃人嘛,你一定得去。咱们说好,这回去可不准闹事。”“怎么?你也要去?”“我不去,你会去吗?”“这倒也是。”我感觉自己已经被她绑架了。

我说坐出租车,她坚决反对,我当然不和她争,就一起上了公共汽车。那趟车没空调,人又多得堆起来了,一股汗臭熏得人直想呕。一个小青年趁着人多就故意往唐若桐身上靠,她烦死了,往我身边挤,我就用身体把她隔开了。那个小青年在医院前一站下车,从背后狠狠给了我一拳。我想用书包砸,可他已经跳下车跑了,我只好骂一句“×你妈”解解气。话刚出口,唐若桐就要我注意口腔卫生。真是好事做多了也发霉。

到了医院门口,我们准备买点水果,我一掏钱包,没了!肯定是刚才那小青年干的,原来他是个小偷。唐若桐同情地看我一眼,就主动掏钱买了水果。

我说:“改天我补上。”“你那意思,是让我再补上你被偷的钱?”她故意挖苦我。

我只好投降,说:“好,今天算你请客,改天我请你吃麦当劳。”

她乐得跳了起来,说:“到时候我要吃一个汉堡、两块鸡块、一袋薯条、一杯冷饮、一个冰激凌……”“喂,你想毁掉现在这标准的身材,是不是?”“心疼了不是?小气鬼!”她故意把嘴噘得老高。

我没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说:“喂,我们俩一起进去不太好吧,这黑山老妖一向爱把问题往别处想,我倒没啥,你可惨了。”“不至于吧,什么黑山白山的,小心我告你!王老师一向对我不错,我会惨才怪呢。”看来她自信得很。

我要把她支开,只是不想让她看到我在老妖面前的狼狈相,我很清楚,一进去肯定会受一场生动的再教育,在老师开口说话的时候,我只能洗耳恭听,点头称是,否则,她会越讲越多。也就是说,我越是不想听,老师的话就越多,直到讲得我耳朵发麻,俯首帖耳,她才会露出一点成就感,放我回去再好好想想。这种尴尬场面怎么能让第三者知道呢?于是我说:“那你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反正我不会和你一起去。”

这回轮到她投降了,我对她做个鬼脸,就提着水果进了住院大楼。

4 又见梦中人

我大摇大摆地在走廊里走着,一不小心又撞见了昨天吵架的那位护士,她也正大摇大摆地迎面走来。要躲已经来不及了,我就把头仰得高高的,假装没看见她。谁知在擦肩而过的时候,她突然叫住我:“喂,小王子!”

我一愣,看看四周空无一人,就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在叫我?”“不叫你叫谁?怎么,听不习惯?”“不不不,我今天不是来吵架的,投降,我得去拜见老师大人。”“昨天送进来的吧?顶头那间,靠右手。”

我没说谢,就往前走,她在后面追一句:“有什么用得着的尽管来找我!”

我小声嘀咕:“找你干吗?我有病呀。”

说话间,我已经到了走廊顶头。我一向对左右手分得不是很清,正在犹豫哪边是右手,就听门里有人问:“谁有病啊?”

天!老妖听力奇好,病中都不减半分,实在让我佩服。我循声推门进去,嘟哝了一句“王老师”,连我自己也没听清,就算是打了招呼。

我偷眼看了一圈,没地儿放水果,我只好一手提着书包,一手提着水果,低头站在原地一声不响。她也不作声,半靠在床上拿眼睛盯着我。邻床的病人见气氛不对,连忙赔笑说:“我出去一下,出去一下。”那样子就像我们马上要动手了,她要赶紧躲避战乱。

老师果然是在等那人离开,等门一关,她就带着后鼻音发问了,先从水果开始:“这水果是你买的?”“不是。”“嗯?”她差点儿坐起来。“是我自己买的,不是买给我自己的。”我不想把唐若桐暴露出来,就连忙给她往一边解释。

她咳嗽了两声,就伸手去摸床头的茶杯,胳膊短了点。我连忙过去帮忙,可又腾不出手来,只好把水果和书包用一只手提着,才勉强把水杯递给她。

她端着水杯并不喝,只是揭开盖子将鼻子凑过去闻了闻,又把水杯递给我。我把水杯放回原处,用奇怪的眼神望着她。

她大概觉察到了,又使劲地吸了两下鼻子,说:“你不知道啊,到了老师这种年纪,水不能喝得太多,嗓子痒的时候,闻一闻潮气就够了。”

顿了一下,她又指着我的手说:“老站着干吗?东西放凳子上,人就坐我床上吧。”

我哪敢坐床上,把东西放到凳子上,我还是站在原地。

她说:“你站着,我就得老仰着头,你不累我还累呢。”

我看见床头有一把水果刀,就把话岔开,说:“我给你削个苹果吃吧,超一流水平。”说着,我就拿起水果刀,把一个苹果削得飞快,而且从头到尾不断皮。削完之后,我把皮像拎弹簧一样拎着,把水果递给她。

她接过水果,笑了一下,是那种轻蔑的笑,我顿时觉得兴趣索然。

她说:“杂耍,心思不用在正道上。你不是不聪明,为什么就不把心思用在课本上呢?”说着,她将水果放在床头的一张白纸上,显然没心情吃。

我也顺手把果皮扔到垃圾篓里,把双手交叉垂到面前,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果然,教育课又开始了,她问:“昨天到哪里去了?”“没到哪儿去呀。”“没到哪儿去?可我总评的时候,你不在,就你一个人不在,你知不知道?”她说着,又咳嗽起来。我想把水杯递给她,她摆手。“我在路上打知了,打过了头。”“打知了,打知了,我看你就像一只知了,肚内空空,脸皮又那么厚!我看你以后怎么办?别说重点,你就连普高都考不上。像你这种人,没有文化,到了社会上,肯定是个渣滓!”她越说越气,一把抓起那个削好的苹果,“会削苹果怎么样?这只会让你堕落得更快!”

我生平最讨厌别人说我是渣滓,我从来就不认为我比谁烂,不是吹牛,如果她不是我老师,我肯定两拳上去让她求饶。活该我倒霉,谁让她是我老师呢?

我本不想和她发生冲突,可话说到这个份上,我的忍耐已经达到了极限。我收住了拳脚,却收不住嘴巴,我说:“是渣滓,我自己吞掉,没你操心的份儿。学习好就了不起?学习不好就是人渣?我看未必,我爸小学都没毕业,混到现在,有几个人比得上他?你不是清华毕业吗?听说你孩子高中毕业就在家待业……”

话没说完,她手里的苹果朝我飞了过来,幸亏我躲得快,打在身后的墙上。她的手抖动着指着我说:“你,你,气死我了!”

我伸手拿起书包,拉开门逃了出去。同房的病人正贴着门偷听,差点儿被我撞倒。我没理她,边跑边大声喊:“死人啦!气死的!”

很多医生和护士都跑了出来,和我吵过架的护士拦住我问:“谁死了?”

我指指走廊顶头,她就明白了,大家一起朝病房跑去。我向外面跑去。

唐若桐在外面等得显然有点焦急,见我出来,就迎上来问:“怎么样?”“成功了,特级护理。”我边说边拉着她快步往外走。

她挣开我的手,说:“我是问你们的关系有没有缓解?”

楼上的护士推开窗对我大声喊:“你胡闹什么?”

唐若桐终于明白出事了,不得不跟我一起往外逃。等跑到安全地带,她趁我不备,突然把我的胳膊反拧到背后,说:“老实交代,又干了什么坏事?”

我疼得不行,连声求饶,她就松手了。我也不跟她计较,说:“我实在冤屈,六月飞雪的窦娥你知道吧,那就是我的写照。”“少贫,我不理你了!”“好好,我说,事情很简单,我削苹果给她吃,她不吃,非给我吃,我不吃,墙吃了。”

她大概什么也没听明白,就听到一个吃字,就说:“说到吃,我真的饿了,你的钱包已经惨遭不幸,今天只好我请你吃麦当劳,庆祝暑假到来。”“原来你也盼望放假呀?”“废话,你以为我是学习机器呀?”

我们边说边笑,朝不远处的一家麦当劳走去。路上正好碰到学习委员马晓强,他老远就向我们招手,我知道他更多的是向唐若桐招手,因为他们经常在一起神神秘秘地商量工作。我站在原地没动,唐若桐迎了过去,果然又进入了神秘的气氛之中。他们边说还边向我这边看,像是怕我偷听,又像是想谋害我似的。我满不在乎地望着路边一棵树,上面有知了在叫,却看不到它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他们大概商量完了,马晓强向我挥挥手,就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们继续向前走,唐若桐见我不作声,就主动告诉我:“我们在商量怎么去医院看王老师。”

我吓了一跳:“啊?又要去看她?”“没你的份儿。”她扔给我一个卫生球,“班委的人去就行了。”

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事不凑巧,到了麦当劳,本来可以安安静静地享受一下,又碰到了以劳动委员赵莉为首的一帮男女生。我和赵莉向来过不去,她让我抹窗,我偏扫地,她让我打水,我偏擦桌子,反正就是不想听她的,我看不得她那副指手画脚的样子。有一次,她当着老妖的面让我去打一桶水来,我知道她在故意整我,我又不敢违抗,就去打了一桶水。走进教室的时候,我假装不小心,把水泼了一半到她身上。她脚上新买的皮鞋灌满了水,踩下去就喷喷泉,下面的喷泉没完,上面又喷了起来。她的哭声很大,眼泪更夸张,没把别人吓着,就吓坏了旁边的班主任。老妖暴跳如雷,把我叫到办公室,一直留到晚上九点才放行。

今天真是冤家路窄,我本想转身偷偷溜掉,可唐若桐的嗓门比谁都大,刚一进门,就冲他们喊:“哟,都在呢,谁过生日呀?”

赵莉走过来说:“没谁过生日,放假了,大家庆祝一下。哟,这不是王阔少吗?今天你买单,怎么样?”

谁怕谁呀?我刚准备挺身而出,拍着胸脯认账,却被唐若桐拉了一把,她说:“改天吧,今天是我请他。”“你请他?凭什么呀?”赵莉的嘴张得能吞下两个巨无霸,好像我请客就应该,别人请我,地球就会停止转动。

我怕唐若桐说出我丢钱包的事,让我出丑,就故作神秘地说:“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能告诉你哟,因为你是外人。”

气得赵莉差点儿让冰激凌噎着。其他同学就冲我们喊:“美人请英雄啰!噢——”整个餐厅炸开了锅,别人都朝我们看。

我连忙走过去挨同学们坐下,若无其事地笑着说:“你们肚子都撑得蛤蟆似的,我的肚子还在喊救命呢,没一点同情心。”“活该!”赵莉一边把薯条往嘴里塞,一边攻击我,“像你这号人,饿死才解恨!”“哪份是她的?哪份是她的?”我伸出手做出一副要抢食的样子。“我的已经全部在这儿。”她指指自己的肚子,“想吃,得耐心地等两天。”她笑得直喷薯条渣子。

我陡然觉得没了心境,回头看唐若桐,她还在那里排队。我说:“我过去帮帮她。”就从人群中逃了出来。

唐若桐见我过来,就说:“正好,我腿都站酸了。”

我接过钱,听她吩咐买哪种套餐,我尽量做出亲密的样子,让赵莉干瞪眼。吩咐完毕,她就过去和同学们海聊去了。

队列其实并不长,不一会儿就轮到我了,我刚准备点套餐,一看那服务生,突然愣住了。这不就是那位出租司机吗?尽管她的头发已经被帽子罩住,但我一眼就认得出来。

她声音响亮地对我说:“欢迎光临!要点什么?”说完之后,显然她也认出了我,冲我笑了笑。

我把头向前伸出去,尽量压低声音说:“我今天中午十二点钟到学校门口等过你,那时我的钱包还在。现在这钱是我同学的,我明天还你钱,一言为定。”

她怕我耽误时间,引起身后顾客的不满,就连忙说:“没关系,你要点什么?”

我点了两份套餐,她麻利地给我装好盘。我手里的钱刚好够。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同学们都已经离开了。我问唐若桐:“怎么?他们躲瘟神呢?”“瞎说什么呀?他们要去游泳,问我们去不去,我说不去,他们就先走了。”“游泳好啊!凭什么不去?”我端起冷饮喝了一口,故意责怪她。

她脸一红,说:“我今天身体不舒服嘛,你要去还来得及,快去追他们吧!”

我知道她说不舒服指的是什么,一下就没了开玩笑的心境,我胡乱敷衍说:“算了算了,我随便说说而已,真要我跟他们去,我还不去呢。”

接下来,空气变得有点莫名其妙的沉闷,谁也没心情说笑了。幸好肚子是真的饿了,有个很好的借口,一路默默无闻地吃下去。

临走时,我望了一眼那个服务生,她正忙碌着,又碍于唐若桐在旁边,就没好意思过去道别。其实我很想她能向我这边看一眼,最好能笑一下,可是,没有。

5 班长是颗大救星

爸爸正在为出国的事忙碌,照常是早出晚归,没时间管我。妈妈在政府机关上班,是个“正规军”——公务员。她每天上下班比较准时,管理我的任务都落到了她的头上。今天是放假的第一天,她也不让我轻松,早上出门前就给我出了十道数学题放在书桌上。

当时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妈妈就凑到我的耳边说:“克克,先做完作业再玩,我晚上回来要检查的。”

我没理她,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她又说:“我把闹钟定到八点,就不要再往后睡了。”

我真是烦死了,迷迷糊糊的,她的声音比苍蝇还讨厌。但我又不敢发作,因为一旦上火,瞌睡就会跑得没影了,再找也找不回来。我只好从梦中挤出两个“好”字给她,她才肯罢休。听着她锁上门远去,我的神经全线放松,浑身顿时舒服得如在仙境。

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把我吵醒,我以为家里来了小偷,就蹑手蹑脚地握着床头那把瑞士军刀拉开房门。嘿,纯粹是自己吓自己,我怎么就没想到是阿姨呢?她是专程来为我做午餐的。

这时,她也看见了我,冲我笑了笑,说:“克克,睡醒了?”她和妈妈一样叫我的小名,但我喜欢听她叫,没什么目的性。妈妈只要一叫我,肯定就有什么任务。

我赶紧把军刀背到身后,说:“是啊,真爽,几千年都没睡得这样过瘾。”“是吗?”阿姨一边往桌上端菜,一边笑,“我女儿和你差不多大,也这么说,我还不信呢,看来是真的。”“噢,你有个女儿?没听你说起过,你出门的时候,她也在睡呢?”我有些好奇,因为阿姨平时极少说话,总是干完活就走人。“那哪儿成呢?”她说着,又进厨房端另一盘菜。

我趁机把军刀放回原处,走进卫生间洗漱。等我出来的时候,菜已经全部上齐,阿姨坐在一边想等我吃完饭再洗碗。

我没什么胃口,倒对她女儿更感兴趣,就追问:“你女儿现在干什么呢?”“早上七点钟出门,帮我守报摊去了。”阿姨是个下岗工人,自己开了个小报亭。“她不写作业吗?”“晚上回去再写,守报摊也能带着看看书,她的成绩在班上还是数一数二的呢。”看得出阿姨很以她的女儿为荣。

我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说:“阿姨,你先回去换你女儿回家写作业,碗我自己洗。”“不成不成。”阿姨连连摆手,好像我要炒她鱿鱼,看得让人心酸。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软弱的一面,就故意开玩笑说:“好,你就等着吧,我这顿饭吃到晚上也吃不完,我把饭一粒一粒数着往嘴里放。”

在我的执意坚持之下,阿姨终于答应先走了。

我没精打采地吃完饭,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了。我着意地打扮了一下,穿了一件雪白的李宁T恤,戴一顶红色的鸭嘴帽,脚上自然是那双新买的NIKE。对着镜子一照,帅气挡不住。

一出大门,我的精神就上来了,大步流星往前走,再大的太阳也不怕。因为我要言而有信,去还出租车钱。我在心里盘算着,今天一定要想办法和她说说话,我喜欢看她沉静的样子,偶尔一笑,真是让人陶醉。如果可能的话,我就认她作姐姐,以后就可以经常联系了。

我兴致勃勃地来到麦当劳,却怎么也找不到昨天那位服务生。我又不知道她的名字,真是急死人。后来我想起她昨天站的是2线,就拉住一位服务生问:“昨天下午的2线服务生没来?”“2线?”那人犹豫了一下,“噢,那是个临时的,已经不来了。”

我一下就傻眼了,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像个游击队员?我闷闷不乐地走出麦当劳,沿着人行道在树荫下漫无目的地走着。正午的街头几乎没有行人,知了在榕树上扯着嗓子叫喊,我烦,捡起石头想砸,又怕树背后有人,就把石头扔到脚下,用脚狠狠地踢它。

突然一阵海浪的声音,我的手机有人打,我拿出来一看,是妈妈办公室的号码。本不想接听,又怕她一生气,浑身上下不定哪个部位就会发生病变,到那时更麻烦。我极不情愿地按下绿键,就听到了妈妈的声音:“克克,大中午的怎么不在家待着?”“我出来买点东西,马上就回去。”我为自己的谎言感到满意。“抓紧点,我回来要检查作业的。”

天!还有一堆该死的数学题趴在书桌上等我呢。想起来头皮都发麻,但我不得不满口答应,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挂了电话,我就开始发愁,十道数学题呀,而且都是应用题,别说我不会,就算我会,我也不会做。

天无绝人之路,我突然想到了班长,那个比学习委员还厉害的高手,于是,我毫不犹豫地拨通了唐若桐的手机。“喂,你在哪里?紧急呼救!”“在医院。”“天!你病了?看来我也没救了。”“你才有病,我们都在看望王老师。”“我们?”“对呀,有马晓强、赵莉……”“行行行,提他们干吗?我只找你。”“你想不想过来玩?不来我就挂电话了。”“还玩呢?我现在都刀架在脖子上了,你快来救命吧!”“怎么?被绑架了?”“差不多吧,记住,只准你一个人来,再带第二个人,我就死定了。火速,打的,我买单。”

我怕她再推托,就断了电话。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回家,把空调开好,把冷饮准备好,笔和作业本都已经到位,万事俱备,只欠唐若桐。

唐若桐绝对是个讲义气的女中豪杰,不到一刻钟,她就敲响了我家的大门。我连忙开门,侧身弯腰做出请的手势,待若上宾。

她一边喊热一边冲进来,等到了房间,又喊“爽死了”。我没心情听她一会儿热一会儿冷地叫,直接把她拉到书桌前,说:“还有两个小时,救命吧。”说着,就把冷饮递到她手里。

她接过冷饮喝了一口,说:“这些题都不难,我给你讲一遍,你自己来做。”“肯定不行。”我连连摆手,“你做一遍,我抄,然后再毁掉你的真迹,这样就没人看得出来了。”“你这不是糊弄人吗?”她摆出一副罢工的样子。

我急了:“我不糊弄人,喊你来干什么?实话告诉你吧,我妈是个病原体,浑身上下是漏洞,一生气,准会有地方穿孔。如果不是这样,我才不想糊弄她呢。”“有理了不是?可是我做人是有原则的。”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脖子硬硬的,就像革命英雄刘胡兰。

来硬的肯定是不行了,我灵感一闪,心生一计,连忙赔笑,说:“小姐,就算我欠你天大的人情,今天晚上请你到‘回力吧’,怎么样?那里面的歌手可都是一流的。”

她本来就是个小歌迷,对歌星崇拜得五体投地,谁要敢说周杰伦半个不字,她准玩命。所以,她一听回力吧,眼睛就放光,连说好呀好呀,一言为定。完全丧失了刚才的为人原则。

冠军就是冠军,她跟倒冠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十道题做出来不费吹灰之力。我在旁边拿个作业本抄都抄不过她,那一刻我简直怀疑她的头是不是人脑袋。

全部搞定只花了一个半小时,我高兴得手舞足蹈,要不是看她是个女生,我非来个拥抱庆祝不可。

她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忍了半天才说:“王老师今天哭了。”

我一愣,没作声。不用问,肯定又和我有关,我总是不在现场,都能把一些账算到我头上。“王老师说教了几十年书,也没见过这么不可救药的学生,还说从下学期开始,不是你走人,就是她走人。”唐若桐说话的声音很低,有点小心翼翼。

我还是震荡了一下,我做梦也没想到老师会有这样的决定。不过,我这人擅长把一切都看得无所谓,或者说装着对一切都无所谓。我故意提高嗓门说:“走人就走人,我还不想去呢。”“你这人咋这样呢?我给你说这些,不是希望你改吗?学习不好没事儿,你倒是老实点呀,别一天到晚瞎捣乱……”

我打断她的话:“什么呀?什么呀?学习不好就该受人欺负?该遭人白眼?我欠谁的呀我?我谁也不欠,谁敢斜着眼看我,我就跟谁没完!你现在就去告诉那老妖,她从来就没把我当人看,想让我再到她班上去,我还不去了!”我越说越激动,指尖已经指到了唐若桐的鼻子上,就像要揍她似的。

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颤抖着声音说:“你,你,你不讲理……”话没说完,就转头冲出了房门。

我也没想拉她,反手就把大门关上了。我陡然觉得心情特糟,一边气得直哼哼,一边又责怪自己不该生气。我跟谁生气呀?我也不知道,我仿佛对所有的人都生气,但好像就是不该气唐若桐。

一瞬间,我又想去把她追回来,可等我追到马路上的时候,她已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钻进了一辆出租车。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车屁股冒烟,跑远了。

6 回力吧擦肩而过

妈妈下班回来检查作业,拿着作业本翻过来倒过去,越看越高兴,她最后忍不住说:“乖儿子,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你自己做的!”说着,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我心里嘀咕:这本来就不是我自己做的。

我噘着嘴用手擦脸上的口水,说:“你又犯规了。”我现在已经很不习惯妈妈亲我了,觉得那样有损我男子汉的形象,万一再被同学看见,可就难抬头了。所以,我和妈妈有君子协定:我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往她怀里钻,她也不准再亲我。

妈妈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我今天高兴嘛,得意就会忘形。”“下不为例。”我向她亮了黄牌。

吃完饭,妈妈的兴致还在,约我出去散心,她说公园,我摇头;她说电影院,我摇头;她说音乐会,我还是摇头。她说:“你妈是心疼你哟,看你白天在家做了一天作业,晚上出去放松放松。”

我看她有点生气了,就说:“我约了同学,一起出去——溜冰。”我没敢说去泡吧,那样她肯定会一口拒绝,她总说泡吧是鬼混。可我觉得什么逛公园、看电影、听音乐会都太老气太过时了,连鬼都不想去混。

她表示理解,说:“那好,可以锻炼身体,又有同学陪着,你一定要和同学们搞好关系,以你的帅气,成个万人迷没问题。”说着,她就伸手过来摸我的头。

我连忙一闪身,说:“我得进去换套衣服。”然后就钻进了自己的房间。

妈妈在外面不满地嘀咕:“这叫什么事呀?自己的儿子,大了还摸不得碰不得,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他长大。”

我想笑,忍住了,换了衣服,出门的时候,见妈妈还不高兴,就说:“妈,你过来一下。”

她嘟着个嘴走到我面前,说:“有事就找我,没事就靠边,做妈的就这个命……”

没等她说完,我就啪的一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然后笑哈哈地边向外跑边向她挥手。

她惊讶地捂着脸,半天才说:“甜啦!”

跑出很远,我回头望,看见妈妈还倚在窗口看我。我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暖流,同时也感到内疚。妈妈是个在工作上没有追求的人,好几次单位领导要提拔她,她都拒绝了,只想在一个压力相对小的岗位上。她的借口是身体不好,其实她是想腾出更多的时间来照顾我和老爸。老爸工作忙,极少有时间在家,我也是在家里坐不到三分钟,屁股就会发痒。所以,我想妈妈最大的愿望也许就是想让我多陪陪她,可这对我来说,太简单,也太困难了。

走出妈妈的视野之后,我就给唐若桐打了电话。

她的气还在脖子眼,说:“你自己去吧,我还想多活两年呢。”“嘿嘿,这是什么话呀?”我不想在她面前服软,“你以为我是伦敦连环杀手?告诉你,那杀手专杀老年妇女,你还差级别呢。除非你像宋丹丹那样化妆。”

她扑哧笑了一声,说:“反正我今天心情不好,改天吧。”“我的人民币可是标注日期的,当天有效,过期作废。”“作废就作废,谁稀罕?”“刚才有人请我去听音乐会,莫扎特,知道吧?我都没去,因为我不是欠你的吗?你看看,你还这样。”“哟,除了我会请你客,我再想不出第二个人,这世界上没有谁会比我更弱智。要不,你说出来,让我长长见识。”“你这叫自虐,你真想知道答案,回力吧门口见,怎么样?”“今天为了长见识,我就豁出去了。”“好咧!”

断了电话,我就打的直接到了回力吧门口。时间还早,人也稀少,门口的两位迎宾小姐还在放松说笑,时不时用指头捅对方一下。我远远地站着,漫不经心地欣赏着周围的一切,我就有这个本事,站在哪里都能旁若无人。后来,人渐渐多起来,两位迎宾小姐就站直了,一边一个。

我看看手表,已经等了二十分钟,就忍不住给唐若桐打电话,她说正在换衣服。天!换一套衣服比做一套衣服花的时间还长,没治了。我只好锻炼自己的耐心,不知过了多少分钟,一辆出租车靠边停下,我还以为是唐若桐,盯着看了半天,从里面钻出一个光头小伙儿、一个长发小伙儿和一个穿着皮短裙的女郎,每人手里都拿着乐器。不用说,一定是“浪尖”摇滚组合,在本市民间乐队里,他们是头牌,可惜还没有音像公司出他们的唱片。他们匆匆进吧,和两位迎宾小姐很熟地打招呼。

我很喜欢他们的歌,可又不能跟进去听,心里就更着急,又给唐若桐打电话。她说她正在换鞋。我心里连连叫苦:万一她的鞋带再解不开,我可就惨了!

这时,一位迎宾小姐走过来对我说:“先生,你在等人吧?你可以先进去,我给你安排座位,等人来了,我再帮你领进去。”“你叫我先生?很好,听起来爽。”

她笑了一下,说:“这是我们的礼节叫法,男士一律叫先生。”

我点点头,无所谓地说:“可是我不能跟你进去,我到这里来就是锻炼耐心的,否则就白来了。”

小姐赔着笑退到门边上去了。我觉得有点不自在,她们时不时地就会向我这边看,她们越看,我越觉得自己倒霉,心里开始气哼哼的:该死的唐,我就算欠你的,你也不能这样把我干晒着呀!

我又打她的电话,电话通了,我劈头就问:“你还在换什么呀?I服了YOU!”“换你个头!”

我的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我转头一看,她就站在我身后,天!她竟然抹了口红,还描了眉。我正看得发呆,她夺过我的手机按下断键,说:“怎么?不认识呀?”说完,脸就红了。“喂喂喂,你是来听歌,还是来唱歌?小心抢了歌手的镜哟。”我故意活跃气氛。“去你的,快说,还有谁约你呀?我倒想见见呢。”“我妈。”“好啊,不得好死的家伙,你这样耍我,看我好欺负,是不是?”她说着拳头就上来了。

我一边招架,一边说:“我说的全是实话,我冤枉啊!”

我们边闹边进了回力吧,两位小姐看得目瞪口呆。里面光线很暗,我们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服务小姐把我们领到大厅的一张小桌前坐下,我点了两瓶啤酒和几碟小吃,摆出一副老泡吧的样子。其实这里我也只来过一次,还是老爸有应酬,我搭的香边。

服务小姐离开后,唐若桐小声对我说:“我不喝啤酒,我妈说女孩子喝酒容易失态。”“我爸还说男孩子喝酒容易打架呢。”我笑了,指指舞台上唱得正带劲的三位歌手,“到这儿来,就得学坏,看看那秃头,再看看那长头发,还有那皮短裙,多带劲。不喝啤酒,你会后悔一辈子的。”

这时,正好一曲终了,小舞池的几对男女纷纷回到位置上。“我有点害怕。”唐若桐突然说,“我想走!”“这里没有坏人,除我之外。”我故意举手逗她,“你看看周围,哪个像坏人,我就抓谁。他们都是白天被工作压坏了,到这里来放松的,放松,你懂吗?就是别紧张。”

唐若桐还是低头不语。正好一曲又开始了,我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说:“走,跳舞去。”“我不会。”她坐着不动。“谁会呀?瞎跳呗!”我鼓励她。“可是我怕……”“谁怕谁呀?”我一使劲,她就不得不站了起来,“这里没有老师也没有同学,谁也不认识你,你爱怎么跳就怎么跳,除非……”我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词儿。

她也怕我用最恶毒的词攻击她,就半推半就地跟我下了舞池。我们面对面站着,很小心地摇晃着。

台上正在唱黑豹乐队的《无地自容》,在原声乐器的伴奏下,效果出奇地好,我喜欢这首歌都快疯了,情不自禁地哼了起来:“人潮人海中有你有我/相遇相识相互琢磨/人潮人海中是你是我/装作正派面带笑容/不必过分多说自己清楚/你不必过分多说你自己清楚/你我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不必在乎许多更不必难过/终究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人潮人海中又看到你/一样迷人一样美丽/慢慢地放松慢慢地抛弃/同样仍是并不在意/不再相信相信什么道理/人们已是如此冷漠……”不知为什么,我一哼这首歌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感动,仿佛歌中唱的就是我。哼着哼着,我的眼泪就滚了下来。我知道唐若桐的眼睛离我的脸只有一尺远,而且我从没有在人面前示过软,但这次我就是忍不住,眼泪仿佛是在一瞬间哗的一声倾泻出来的。

唐若桐伸手想为我擦眼泪,我把脸侧向一边笑着说:“没事,流泪挺幸福的,不信你试试。”

就在我的脸侧向舞台的一刹那,我突然看见那位女歌手眼中也闪烁着晶亮的东西,那是一种感动,我知道,是心中的共鸣。我忍不住冲她喊:“你真迷人!”她看到了我,在唱歌的间隙给了我一个飞吻。我更来劲了,疯狂地跳,瞎跳。唐若桐在我的带动下,也慢慢放开了。可惜音乐不够长,很快就结束了,我们只好回到座位上。

啤酒和小碟已经上来了,小姐为我们满上两杯。我对小姐说:“你盯着点,倒酒一定要公平哟!”小姐笑了一下,走开了。

我正在担心唐若桐不肯动面前的杯子,谁知她已经把酒杯举到我面前,小声说:“来,为眼泪干杯!”

我没说什么,一饮而尽。她端着杯子,一脸求援的样子,我没理她,她只好咕嘟咕嘟全喝了下去。我一边给她杯里倒酒,一边问:“感觉怎么样?”“晕!”她很夸张地把头摇晃两下。“好,找对感觉了。”

这时,厅内放起了CD,三位歌手正忙碌着收拾乐器离开。接踵而至的是另一个流行乐队,两人组成,一男一女。尽管灯光很暗,但我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位女歌手——就是我欠她钱的那位出租车司机。我无异于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脖子伸得像长颈鹿,嘴巴张得像喇叭口,眼睛瞪得像大灯笼。

唐若桐见我表情古怪,就故意问:“嘿嘿,瓜子壳卡喉咙了?”

我摆摆手,本来想给她讲这段经历,又觉得太麻烦,就简短地说:“看见那个女歌手了吗?我认识她。”“极有可能!”唐若桐故意极认真地点点头,“可是她认不认识你呢?”

我差点儿被啤酒呛着,说:“废话,她不认识我,能算我认识她吗?”“你就吹吧,告诉你啊,吹牛不跟牛打招呼,小心牛从背后顶你。”

听,这话气不气人,我哭笑不得,说:“她又不是周笔畅,我有必要巴结她吗?实话告诉你,我还欠她钱呢,等她唱完歌,我就去还她钱,你就瞧好吧。”

再谈下去,非吵起来不可,我赶紧把话打住,一起讨论这个假期怎么过。她说她也没想好,反正不就是做作业、看电视、睡觉……听了半天,没一点创意。说完,她又望着我,我也表示无能为力。她说连我这种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过,大家就更没戏了。我说就冲她对我的信任,到时候一定整出个新鲜节目。

舞台上唱着,我们谈着,一切都像一体的,一切又都像是互不相干。由于谈话比较投机,我们就没有再下舞池,倒是注意听了女歌手唱的一首《盛夏的果实》,很有莫文蔚的味道。这回轮到唐若桐眼圈发红了,她说唱得真好。我觉得好是好,但这种情呀爱的不足以打动我,我只有在心里暗叹:唉,女人就是女人!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了。乐队该撤退了,我连忙跑到舞台上去还钱。她很忙乱,一边收乐器一边问:“你怎么也到这种地方来?”“你能来,我不能来吗?”

旁边男歌手问:“谁家的孩子?”

女歌手连忙说:“一个朋友。”然后问我:“有事吗?”

我把钱递给她,说:“我到麦当劳找过你,你又不在了。我可不想一辈子欠着你。”

她笑了,招过一名服务生,把我的钱递给他,说:“给我这位朋友上一盘开心果。”

服务生应声去了。她也要离开了,我站在台上不知所措。她回头对我说:“送你一盘开心,懂吗?”然后就大步离去了。

望着她的背影,我又想起了黑豹的歌:“……人潮人海中又看到你/一样迷人一样美丽/慢慢地放松慢慢地抛弃/同样仍是并不在意……”

接下来,我已经没有心情再待了。正好时间也不早了,我牵着唐若桐出了回力吧,四周望望,什么也没有,我的心也空落落的。我拦了辆出租车,把唐若桐送回家,她一路上还很兴奋,我却有点心不在焉。下车的时候,她又拉住我让我发誓,不要把泡吧的事告诉任何人,她说:“万一传到王老师耳朵里,我的形象就全毁了!”我没心情和她逗乐,就说:“好好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为那个匆匆离去的背影,为她的美丽,还有那份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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