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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1 22:1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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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皇帝陛下的玉米

出版社: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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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福尔摩斯1

少女福尔摩斯1试读:

CHAPTER 01

十六岁,以偶像团体一员的身份出道,秦慕斯怀揣着成为歌手的梦想,一边念书一边在各种能够展现自己的舞台上努力。其间受苦受累受委屈这些事情不多说,鲜花和掌声多少也收获了一些。虽然粉丝不多,但在公开场合以及社交平台上,那些粉丝都会不遗余力地为她应援。慕斯始终相信自己的坚持,她认为不管什么事情,付出了努力一定会有所回报。然而在十九岁那年,公司给了她一个惊喜——团体解散。

三年——确切地说接近四年——的时间,对一个女孩来说不算长,但也不可能一笑置之,更何况是青春年少的这段岁月。别人在这个年纪过着校园生活,念书、结交朋友、尝试新鲜事物、各处游乐,向着大人的世界一点一点探索。而慕斯在不断练习着歌舞和表演,奔波于各种商业活动,为了提高哪怕一丁点儿人气而废寝忘食。在别人无忧无虑的时候,她一直紧绷着神经,加上化妆的关系,让她不到二十岁的脸看起来有一种过早成熟的无可奈何。当然,不能粗暴地用“老成”这种词来带过,从她身上依然能感受到年轻女孩的青春活力以及一丝丝稚嫩。但在待人处世方面,她已经学会了大人的那套圆滑、冷静。这两种不同的特质在她身上同时体现,让外人眼中的慕斯有着一种令人琢磨不透的气质。

虽然团体解散了,但慕斯并没有放弃做艺人这条路。在其他成员各奔东西之后,她选择了留下,以独立艺人的身份在演艺圈继续活跃。多数时候还是做着偶像的工作,有机会她也会积极学习一些幕后的经验,各方面都尝试着去做,希望一点一点接近自己的梦想。

慕斯的梦想一直都很简单,就是希望印着自己形象的海报能够贴满街头巷尾,最好北至东三省,南到海口市,全国都知道“秦慕斯”这个名字,打开电视就是各种关于她的报道。用时下更为通俗的说法,就是“想红”。

皇天不负有心人,慕斯在结束上一份儿童手表广告的工作后沉寂了两个月,终于从A市电视台得到了一份户外综艺主持人的工作。

某位首富曾经说过:“先定个小目标。”

闲暇时间读了不少成功学书籍的慕斯,眼下正在为“让全国百分之一的人认识自己”的目标而展开行动——首先要搬个家。

慕斯目前的收入只能维持在可以过日子、不生病就不用跟家里要生活费的地步,老早就想要找个花费不大,但也不至于委屈自己的住处。在电视台附近找一间合租公寓是她最优先的想法,这样来回的交通费能省下一笔,房租又能省下一笔,精打细算下来,能买品质更好的化妆品不说,应该还有些富余可以作为青黄不接时的储备……

当慕斯对公司的助理姐姐说出自己的想法时,正埋头在一堆报销单据里的助理姐姐像是中了彩票似的跳起来。她抓住慕斯的肩说:“慕斯,你今天应该去买张彩票!”

慕斯对凡事都一惊一乍的助理姐姐已经习以为常,但对她跳跃性的思维还是找不到应对方法,所以对那句话,她也只能用满脸问号作为回答。

助理姐姐也不管慕斯是否跟得上自己的语速,开口便一股脑儿把一堆信息抛给慕斯:“你真的超幸运的!刚才老板还跟人聊这事呢。他有个在A市的三姑,这位三姑有一个一同晨练打羽毛球的球友阿姨,球友阿姨的小外甥女是个归国华侨,听说长得很有气质,而且三十好几了还单身。”“先等等!”慕斯勉强从助理姐姐的话里头提取出了关键要素,“我只是想找房子,可没说要人介绍对象啊,再说性别也不大合适。”“你想哪儿去了?”助理姐姐拍了拍慕斯的脑门,把已经飞去另一个星系的重点粗暴地拽回两人的对话当中,“这位气质姐手里有套房子想要出租,但她不想租给那些来路不明的人,看在大家是亲戚的份儿上,房租好商量。不过条件有些苛刻,具体来说就是房子比较旧,而且气质姐本人脾气也有些古怪。”“嗯?‘亲戚的份儿上’这几个字也太想当然了……这都已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了吧?”慕斯指出了助理姐姐话里头不合理的地方。“抬杠是吧?”“哪里敢哟——”

慕斯真不是什么爱抬杠的性格,她只是对别人的口误特别在乎,在乎到不纠正过来就没法把话题继续下去的地步。这大概也是她的认真个性使然。

但这些细节不重要。对慕斯来讲,房子新旧与否、房东性格如何都不成问题,她觉得哪怕是发生过谋杀案的房子,也比老鼠蟑螂在地板上横行的房子舒适一些。前者只是因为街头巷尾的传闻会让人有心理负担,后者可是实实在在能看得见的恐怖。所以只要离A市的电视台近,并且租金便宜,那便是皆大欢喜。

看慕斯没拒绝,助理姐姐便像迫不及待要把最后那点滞销商品打包送出的美妆店导购那样,热情又不失气度地催促慕斯做决定。“我把老板在朋友圈发的东西转你,你好对房子也有个大概了解。要是看得上眼,我马上帮你联系。”

慕斯不想那么快就决定下来,但对助理姐姐的好意也不能视而不见,便只好回答:“也不用立刻做决定吧?我想在网上多找找……”“你闲工夫很多吗?”助理姐姐劈头盖脸的一句质问,让慕斯像是膝盖被射了一箭,“你不是马上就要去节目组报到吗?”

没来由地,慕斯想到了自己二十八九岁时,母亲会不会用同样的口吻对她为了事业毅然单身的行为进行“爱的说教”。“我……我错了……”慕斯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向助理姐姐道歉,并毕恭毕敬地接受了她的提议。在意助理姐姐的态度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她在看过助理姐姐分享给她的房子照片之后,也生出了好感。

那房子的旧,不是能够用“破败”或者“年久失修”之类的贬义词去形容的。它有着上世纪英式大屋的年代感,木制家具、上蜡地板,还有发黄的墙纸,像是老电影里头的陈设。像一位学识丰富的老绅士的居所——壁炉里烧着火,茶几上摆着热茶,温顺的宠物在散落的书籍间闲庭信步,窗外投进来的金黄阳光把地板照得斑驳如梦境,温馨又舒适。

尽管慕斯对居住环境的要求是实用性大于美观度,但能在实用的基础上附加一些远离这个喧嚣时代的小资情调,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于是在几个电话之后,慕斯这一次的搬家计划便顺利地展开了。虽然慕斯从来不相信星座这些玩意儿,但她还是觉得人生的“水逆”已经过去了,接下来会有一轮事业小爆发也说不定。“是不是我之前转发的锦鲤显灵了呢?”慕斯带着些许天真的想法向助理姐姐再三道谢。

之后的事情便水到渠成了。

从过去居住的D市移动到A市大约有五个小时的车程,慕斯完全是带着郊游的心情过去的,助理姐姐也帮了不少忙。慕斯这次搬家身边就没有带太多东西,大件行李已经委托了搬家公司,自己只提着小行李箱和一袋无法打包的小物件,坐公司的车一路波澜不惊地来到A市。

在距离目的地还有一段距离的公交车站,慕斯提出要下车自己走,因为还需要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告别了助理姐姐,慕斯轻轻松松走在乍暖还寒、春雨如烟的街道上。她看着两边的建筑和店铺,尽量去记忆便利店和银行的位置,因为这个新家可能要住上挺长一段时间。不过,对于慕斯来说,所谓搬家,无非是从一个自己住腻了的地方,去到一个别人住腻了的地方。

慕斯很高兴自己的生活有了新变化,也许今后还要面临更艰巨的挑战,但在这一刻,她完全转换了心情。像是和过去那个磕磕碰碰的自己道别一样,她带着义无反顾的决心,坚定地向前走去。

CHAPTER 02

“是这里了,贝壳街221号B栋……”

慕斯举着手机,看着便签所记下的地址,再一次确认门牌号。

她所站的地方,是一排沿街住宅的其中一间。这些住宅和地铁站附近那些带电梯的公寓高楼有着明显的区别,那就是看上去特别有故事——仿佛穿越了百年时空,覆盖在墙上的植物掩盖不住老房子所经历的雨雪风霜,青苔晕色的零砖片瓦都好像述说着老城区的徐徐变迁。

要不是亲眼所见,慕斯根本想象不到,占据了东部沿海地区许多重要枢纽的大都市里,居然还藏着这样的老街。她能够想象,这一片街道本是繁华和喧闹的地段,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但现在,昔日的繁华恐怕只存在于古稀老人的口述和文史馆发黄的照片当中吧。

慕斯在按响门铃之前下意识地顿了顿,重新整理仪容,带着稍微有些局促的情绪深吸了一口气。接着,清脆的“叮咚”声响通过安在大门上的电子装置传到了建筑物内。

慕斯提着旅行箱在屋外的台阶上稍候片刻,便听到黑漆大门后面传来脚步声。接着大门打开,一个看起来十分美艳的女人出现在慕斯面前。这个女人像一只对陌生人时刻保持傲慢姿态的阿富汗猎犬,让人感觉不太好接近。她穿着打扮很时髦,妆容略显成熟,但保养得当,看不出年纪究竟是二字打头,还是越过了三字的门槛。自然,是否已婚也很难猜测。但稍微打量一眼,左手无名指没有佩戴戒指,便会顺理成章地认为她还是未婚吧。

这位女士应该就是助理姐姐口中的“气质姐”——这间房子的主人了。“你是……?”“你好,我是预定今天要住进来的秦慕斯,之前打过电话的……”“哦!欢迎欢迎!一直在等你呢,我是房东。叫我惠姐就好了。”“惠姐。”慕斯礼貌地点头,随后被房东带进屋。

惠姐领着慕斯走进一楼的客厅,她让慕斯把行李箱放在进门的楼梯口,然后领着她到客厅的沙发上入座。“咖啡?还是茶?”惠姐一边问慕斯,一边手脚麻利地在厨房烧起热水来。“不用特地准备茶啦。”慕斯客气道,同时趁惠姐泡茶的这段时间打量起房子来。

从外面看的时候,这建筑只是给人一种古朴的感觉。但真正走进房子以后,不管是地上印度花纹的羊毛地毯,还是墙上的英式印花墙纸,甚至还有客厅里的壁炉和座钟,都显示着这间房子的主人是个品位独到的绅士。虽然慕斯之前看过照片,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但真正走进房子的时候,她还是感受到了强烈的年代感。这绝不是照着时尚杂志上的介绍就能打造出来的家居环境,这房子的气质会让人感觉回到了一百多年前那总是阴着天起着雾的伦敦。

慕斯顿时喜欢上了自己今后要住的地方。

这条街并不是位于乡里小镇,退一百步都还在A市市区的范围内。这样风格独特又交通便利的房子,它的租金却十分便宜,便宜到让慕斯怀疑,这里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灭门惨案,最后怨灵阴魂不散,让每个住进去的人都不得善终。

当然,这么没礼貌的猜测,慕斯肯定不会让惠姐知道,然而她眼神里藏不住的疑问,还是让端着茶盘从厨房走出来的惠姐捕捉到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房租低不是因为这里发生过什么可怕的事情。我反正也不靠这个生活,租多租少还不是看心情。”

惠姐将茶盘摆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把一杯热腾腾的咖啡端给慕斯,随后自己也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我说不用准备茶,所以才泡了咖啡吗?”慕斯捧着咖啡,心里头冒出这样的疑问。她对咖啡完全不懂,只是礼貌性地喝着。入口酸涩,但不难咽,味道和那种三合一的冲泡咖啡完全不一样,这种特别的香韵让室内的空气都变得舒畅起来。

慕斯渐渐放松下来,接着,她听到惠姐开口说:“不过我也不瞒你,这房子确实死过一个人……是我老爸。”

没有当场把咖啡喷出口已经表明慕斯是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但她还是像一个在球场边痴痴望着帅气学长打球的迷人身姿时,冷不丁被高速飞来的篮球砸中脑袋的学生妹一样僵在当场。该怎么回应才显得不唐突?表情该怎么做?等一下开口时语气是同情,还是该带点悲伤?无穷无尽的问题如同群鸟掠过天空般,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慕斯的内心,她诚惶诚恐,找不到正确答案。

过了半晌,她才像放弃抵抗一般,说出一句经常会出现在影视剧里的台词:“还请节哀顺便。”“没事。”

惠姐的回答毫无波澜,平静得像是在讲述后院的草皮许久没有打理。慕斯便猜测她的父亲大概在很久以前就去世了。

她的猜想应该八九不离十,但是否是正确答案惠姐没有给予回应,因为惠姐已经和慕斯聊起了别的话题。“我爸是个旅英学者,研究文学方面的东西。年纪大了身体就不太好,后来回国买了这房子养病。他走后给我留的唯一遗产就是这间房子。我没打算卖,但地方这么大,又觉得一个人住太静,要是能有两个品行端正的女孩子同住,也热闹些。所以租金两人分摊掉,水电费再意思一下。”

慕斯听后坐直了身子,拍拍胸口,信誓旦旦地说:“那我可以保证,我身体健康、五官端正、能歌善舞、无不良嗜好!”“呵呵,你真可爱。”惠姐被慕斯的话逗笑了。

方才谈话时,慧姐见慕斯脸色不停变换,内心的动摇完全没有掩饰地在脸上交替上演,就觉得这女孩有趣得不得了,现在又对她不经意表现出来的幽默感倍感喜欢,加上她小巧玲珑的外形,就像只仓鼠一样惹人怜爱。尽管是初次见面,但这女孩已经给她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

等慕斯把咖啡喝完,两个人也聊得差不多了,惠姐终于进入正题。她说:“该带你上二楼去看看房间了。”

慕斯跟着惠姐走上二楼。通向二楼的楼梯同样是英伦风格,扶手上有很精致的花纹,十七级台阶稍稍有点高。这对身形在同年龄女孩当中略显小巧的慕斯来说是个挑战。“二楼原本是三个房间,我把中间的大房间改成了公共客厅。卧室左右各一间,右边的那间已经有人住了,你住左边那间。浴室和洗手间在走廊尽头,记得私人物品要分开放。楼下的客厅连着我的房间,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楼上客厅放着呼叫铃,按铃叫我就可以了。哦,还有,我平时不做饭,早餐和下午茶我倒不介意和你一起分享,中餐和晚餐得你自己解决。每个月月初交房租,手头紧的话也可以商量。还有,不准带男人回来过夜。”“等等……”慕斯打断房东的话,“你刚才说,其中一间已经有人了?”

说话的这会儿,两个人已经走上二楼,推开位于走廊正中间的门,就是房东说的那间“公共客厅”。“有个女孩早两个月住进来的,我来介绍一下你的室友。”

不用惠姐指引,慕斯已经看到了窝在客厅花布沙发上,怀抱一桶水果糖,手上拿着一本厚过城墙砖的巨大书籍细细阅读的少女。她戴着有度数的眼镜,镜片掩盖不住她明亮的眼眸。干净服帖的短发顺从地盖住耳朵,为她精巧的五官增添了几分俏丽。她皮肤白得有些不健康,似乎很少去户外。明朗可爱的面容带着一点不擅长和人打交道的内敛,身上穿着的居家服毫不遮掩地散发着慵懒气息。她坐在那里,就像一只卷着尾巴打盹的猫那般安逸。

等到慕斯完全走进客厅,她才从书本后面露出眼睛,用没有半点怯生的眼神,像是打量一尊博物馆陈列品一样打量着慕斯。

这直视的目光让慕斯有些不自在,她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CT机里里外外扫了一遍。她担心这种不礼貌的扫视会影响今后两个人的相处。她在工作时,偶尔也会遇到一些观念不太对盘的同行,对那样的人尽量回避就是。她工作的圈子说小确实小,热门资源就那些,想要出头的人都会去争取。但说大也确实大,有些人见过一次后,下次遇上可能就是许多年以后了。但同样的情形要是换成自己的室友,那就真的够呛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要是八字不合,今后可没法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趁着慕斯和人家用眼神相互“试探”的当下,惠姐适时地开口了,这多少让气氛变得不那么紧张。“她叫夏落,是个蛮特别的孩子。”惠姐向慕斯介绍道,她在“特别”这个词上加了重音,只不过注意力完全放在新室友身上的慕斯没有听出来。

叫夏落的女孩放下糖果和书站起来,像发现了新奇事物的探险家,兴致勃勃地走到慕斯面前,目光再一次把她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然后才伸出手来做出友好的握手姿势,说:“你好,我是夏落。”

慕斯稍微一愣神,已经处于被动,她赶紧伸手握住,从对方掌心传来的温热让她稍微放下警惕。“我叫秦慕斯。”“你提着行李箱从公交车站一路走过来,有没有看到那家卖松饼的糕点店?他们家的松饼非常好吃哦。你是个艺人,会经常上电视吗?”

夏落的话让慕斯不明所以。虽说她只是在十八线上挣扎的艺人,但这些年好歹也攒下了零星半点知名度,会被人认出来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不过夏落对自己的情况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不会是一直跟踪自己的那种“变态粉丝”吧?“我不是什么变态粉丝,我也没有跟踪你,所有的答案都在你身上。”

这回答害慕斯吓了一跳——难不成她还会读心?“人的表情会把心里想的事情显露在脸上,这一点只要仔细观察并不难推测。反倒是你,一个做艺人的难道不会掩藏自己的真实想法吗?”夏落露出一副“你好单纯”的表情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对啦,这里一定有藏起来的摄像机吧?”

慕斯心想这不会是电视台策划已久的什么整人节目吧?只不过从自己想法出现到搬家一路录制过来,未免也太大手笔了,简直就是《楚门的世界》的翻版。在慕斯的演艺生涯当中,毫无征兆就被拖入这种黑心策划的陷阱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每一次结束后,公司的人都会过来安慰说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但下一次之后还有下下一次。

所以目前这情况说不定就是“下下下次”的整人吧?“这里没有摄像机。不过你要找也可以,只是别把我东西弄乱,尤其是放在窗边书桌上的那些实验器材。”

慕斯环顾整个房间,四十多平方米的客厅谈不上多整洁,沙发上、茶几上、柜子上、书桌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书籍,此外就是说不出来干什么用的小物件,在夏落提到的窗边书桌上的实验器材中间甚至摆着一整桶棒棒糖。哪怕慕斯真想弄乱这房间,也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人是干什么的?

当慕斯带着这样的疑问把视线重新聚焦在夏落身上时,夏落用满是自信和认真的语气郑重强调道:“我是个侦探。”“自称侦探……这果然是整人节目吧?”“其实叫侦讯顾问也可以,不过比起找猫找狗找婚外情,我更喜欢诡异的案件。”“先等等……”“打断别人说话是不礼貌的。”“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

夏落看慕斯的表情就好像在看一个难以沟通的外星人一样,不过她并没有表示不满,而是好像对被人质问这种问题习以为常,对着慕斯打开话匣子:“外头正下着毛毛雨,刮东南风,你的外套上沾着水,而且身前比身后更湿一些,说明你是迎着风步行过来的,但并没有步行多少距离,不然湿的面积就不止这么点了。公交车站刚好在西北方向一百米的地方。车站前面是我说到的那家松饼店,这两天门面在装修,你袜子上沾了木屑。“既然是搬家,就不可能不带行李,大件的东西可以委托搬家公司,但是不方便打包的东西一定会自己随身携带。可你上来的时候两手空空,一定是把行李放在楼下客厅里了。这房子的楼梯比普通房子的楼梯要高一些,你这么小的个子,带个行李箱爬上二楼很困难。你淋湿的部位主要集中在身前,但是左手臂外侧比右手臂外侧湿得更厉害些,同样也证明你是左手挎包右手拖着行李箱走过来的。“关于你的职业,这个很有意思。听你口音是D市人,但你明显学习过标准发音。你的两耳下方有口罩的勒痕,现在不是花粉传播的季节,你也没有感冒,经常带着口罩不是很奇怪吗?除非是为了保护嗓子。我能从你的口气中闻到润喉糖的味道,这种新上市的蜜桃味润喉糖最近很受女孩子的欢迎。一个经过语言训练并且需要保护嗓子的人,可能是歌手,也可能是主播。“你上楼的时候踩楼梯的力道要比惠姐重很多,但就你的体形来看,体重显然比她要轻。这表明你的双腿锻炼过,可能是体育运动,也可能是跳舞。如果是运动员,你的肌肉量太少了。所以我推测是后者,这一点从你的站姿也能看出来。“而且你有晒黑的痕迹,虽然只有一点点,但露出袖子的皮肤和你的脖子颜色有色差,这说明你在外面跑的时间比待在室内要多。你现在还保持着工作妆,就是说你随时待命,准备去工作。你右手食指的指腹和拇指的侧腹都有轻微的生茧,是因为要经常握着东西,比如话筒。“会唱歌、会跳舞、会主持,还要经常随时准备往外跑,除了艺人,还真没哪个职业需要这么全能。还有,你既然是坐公交车来,又选了租金这么便宜的房子,这证明你平时的收入并不乐观,最多能维持生活。但这里离闹市区有相当的路程,如果你要赶节目,从这里打车会花更多的钱,这和你租便宜房子的做法相矛盾。也就是说,你搬来这里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工作便利。附近唯一和艺人有关的单位,就是距离这里两条街的A市电视台。啊,不对——”

夏落好像遗漏了什么,凑近慕斯的脸轻轻嗅她身上的味道。“廉价的车用芳香剂啊……”夏落抽抽鼻子,一副“这品位真不怎么样”的表情,“我更正,你不是坐公交车来的,你只是搭车到附近,然后在公交车站下车。这么做是想要在附近转转熟悉环境吗?你会在这长住真是太好了。”

慕斯后来才知道,夏落对于自己会长住这件事感到高兴,单纯只是因为终于有听众听她讲那些无法理解的奇思妙想。

夏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慕斯并没有听懂多少,但是她现在完全可以肯定一件事情——自己在这个新室友面前几乎跟没穿衣服一样。

小说里的那种侦探,原来真的存在?

不对,还是整人节目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夏落脸不红气不喘就分析出几乎全部的事实,可比这个更加让慕斯难以接受的是,对方仅仅是看了她两眼,握了一下手而已。这种近似看透事物本质的能力让慕斯感到恐惧,并不是害怕夏落本身,而是对她这种能力的抵触——谁都不愿意自己的秘密完全摆在客厅地毯上被人一项一项翻出来。“她刚来的时候我也吃了不少苦头哦,”房东的这句话勉强算是打圆场,“不过慢慢你就适应了。记得要好好相处啊。”

房东在“好好相处”这四个字上面又加了重音,这一次慕斯听出来了。这算是一种友善的提醒,亦或是小小的鼓励。可是慕斯发现,当她真正决定要和这个室友好好相处的时候,已经是在她经历了血腥恐怖又骇人听闻的案件之后……

CHAPTER 03

搬家,收拾房间,努力熟悉新环境,访问新邻居……慕斯在之前四十七次搬家当中已经把这一套程序做得轻车熟路。如果哪家出版社需要出版一套《完美搬家指南》的话,慕斯甚至会毫不犹豫地申请主笔,因为她对D市周边各个城市的房屋价格、交通状况和搬家公司服务水平的了解,已经达到了专家级别。

不过,这一次她算漏了自己的新室友。在遇上夏落之前,她压根不相信小说里像福尔摩斯那样的人竟然真的存在。

从第一次见面被扒了个精光之后,慕斯进出时都会有意无意地躲着夏落,生怕再被她看出点什么来。

慕斯搬来的第二天早上,房东惠姐办了一次早餐欢迎会。桌上摆着丰盛的英式早餐——培根、香肠、鸡蛋、吐司、番茄、蘑菇、土豆泥、煮豆子以及叫作黑布丁的东西,盛了满满一盘子,此外还有小饼和热茶。后来慕斯才知道黑布丁根本不是布丁,而是用猪血做的香肠。“惠姐……好厉害……”

慕斯刚刚晨跑回来就看到餐桌上那一盘亮闪闪的“胆固醇炸弹”,有点不知所措。身为艺人,她对自己的体重管理十分严格,但又不能拂了房东的面子。

惠姐热情地招呼慕斯,说:“快趁热吃吧,算是你入住第一天的见面礼。”

慕斯在“委婉拒绝”和“圆滑逃避”之间稍稍抉择了一下,最终决定采用以进为退的策略:“哪里哪里,惠姐真的太客气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都吃掉就是最好的感谢了呀。”惠姐斩钉截铁地断了慕斯的后路。

当慕斯洗漱完毕,硬着头皮在餐桌边落座时,夏落才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下来。她穿着棉睡衣和绒毛拖鞋,头发像是被台风打了似的乱七八糟。“夏小姐都是这个时候起来的吗?”慕斯礼貌地打开话题,然后假装埋头在自己的盘子里,不敢看对方。“叫我夏落就行了。”“呃,夏……落……”慕斯试着转变称呼,不过还没和室友亲近就直接叫对方名字,总觉得不顺口。“我叫你慕斯也可以的吧?”“可以吧……”“慕斯。”“嗯?”“你早上去公园了。”

不是询问的语气,而是直截了当的陈述句式。“你看到我了?”

夏落一推鼻梁上的眼镜,淡然地说道:“你穿着运动服和跑步鞋坐在这里,脸上还带着潮红,这点很容易推测你是晨跑回来。洗脸的时候没注意到自己肩头黏着叶子吗?这是榛树叶,只有附近的公园里才种这种树。”“果然又是这样……”慕斯翻翻白眼,那意思是自己已经彻底拜服。“时间长了你会习惯的。”惠姐在一旁笑嘻嘻地说,语气里没有半点安慰的意图,反倒是看好戏的意味更多几分。慕斯十分怀疑惠姐这个人对目前的生活是不是有什么强烈的不满,以至于把“幸灾乐祸”四个字写到了脸上。

对于惠姐的话,慕斯只能摇摇头苦笑,并在心里头默默念着:“我不想习惯……”“你别看夏落现在这个样子,实际上是个挺不错的孩子哦。”惠姐补充道,“想要和她搞好关系,就给她买些好吃的,保准没错。”

惠姐毫不避讳在场的夏落,开门见山地传授慕斯获得室友好感的诀窍。后者则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气定神闲地喝着早茶。“我吃好了。”夏落坐下没十分钟又从座位上站起来。“夏落你今天就吃这么点儿?平常早饭不是都吃很多的吗?”惠姐不解地问。

夏落往楼上走去的同时做出了如下发言:“委托人马上就要到了,只好先吃到这儿啦。从健康角度考虑,早饭吃个七八分饱也就够了。”“你还真的在做这种工作啊……嗯?先等一下!”慕斯慌张地看着夏落款款上楼,眼神里有种复杂的情绪飘忽不定。因为比起“有委托人上门”这件事本身,让慕斯更加震惊的显然是夏落在之后说的那句话。

满桌子食物被消灭了一半,慕斯看得暗自流汗——七八分饱?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夏落的食欲,又或者她对吃饭的态度,都是异常的。而且仔细观察的话也不难发现,夏落的体形可以说是纤瘦那种类型,但该长肉的部位似乎也不吝啬,总之是大多数女孩羡慕的好身材。虽然慕斯不想承认,但夏落似乎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天选之人——吃再多都不胖体质。这就让慕斯更加难以接受了。她看着自己盘子里油汪汪的煎培根,罪恶感油然而生,仿佛这就是造成她喝水都会胖的体质的罪魁祸首。

自己凭什么心安理得地把这些东西装进胃袋,再变成腰上赘肉?

想到这里,慕斯立即放下刀叉,抹抹嘴巴站起来说:“我也吃饱了,谢谢惠姐款待!”

惠姐微笑着看着慕斯,热情地挽留她:“难得我有心情起来做早饭,你就多吃一点嘛。”

慕斯连忙拒绝:“不,我是真的吃饱了。”

像是从来没有在脸上出现过一般,惠姐瞬间收起了文雅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叫人深感不安的凌厉表情:“不吃完的话加房租哦。”

世人总是被三个字牢牢束缚住,既逃不掉,又放不下,那就是情、名还有利。逃掉的人一无所有,放下的人看破红尘。显然,慕斯永远到不了这个境界。她虽然没有夏落那样一眼看穿真相的本领,但她从惠姐这表情里也能看出她没有跟自己开玩笑。是乖乖就范还是负隅顽抗,显然很容易选择。惠姐像一朵鲜艳的玫瑰花,美丽的外表下藏着危险的刺,慕斯怕了,只好坐回去,叉起切成小片的培根继续往嘴巴里塞,伴着眼泪和屈辱一并咽下肚。

不管是室友还是房东,都是很难相处的人——意识到这一点,慕斯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深深担忧起来。

老实说,慕斯对夏落到底是怎么工作的十分在意。

她和夏落才刚认识,两人之间的交流很有限,自然聊不到工作的事情上,更何况慕斯在夏落张口就“扒皮”习惯的摧残下,已经完全失去和她聊天的勇气。但这无法阻止慕斯对夏落工作状态的好奇。曾经只有影视剧和小说里能看到的情形即将发生在自己身边,这种新鲜的体验换作是谁都会表现出一探究竟的兴致。更别提慕斯这会儿又闲着,人一旦放松下来,内心那些想象力就会变成非洲大草原上肆无忌惮的鬣狗,开始纵横驰骋。

慕斯想象夏落和委托人面对面坐在拉上了窗帘的二楼客厅,夏落后背深深陷进单人沙发里,手肘煞有其事地支在沙发扶手上,五指并拢,两手相抵,顶住下巴,像进行着某种神秘的宗教仪式一般聆听委托人的描述,听到关键点时,两眼圆睁,放出慑人光芒,然后以一副大局在握的表情对委托人说:“你的问题很棘手,但我可以帮你。”

尽管脑中这番情景和慕斯第一次见夏落时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但这阻止不了慕斯的一厢情愿,她觉得夏落应该这么做,否则就是和全世界把“侦探”这个职业当作终生奋斗的事业的人唱反调。

不得不说,慕斯这样想是有些一厢情愿。不过,这也难怪她,慕斯从小到大的经历让她对演艺圈种种不为人知的艰难习以为常,但跳出这个圈子,她单纯得和刚走出校门的女大学生没差别。

她对夏落的好奇心很纯粹,仅仅是出于对自己不了解的事物的一种探究心理。可她同时也担心,这种念头被夏落看穿后,夏落会怎么对待她?会觉得自己在冒犯她,还是会认为她的魅力在正常发挥?无论哪种都让慕斯觉得尴尬。她也想过,要是夏落从事的是金融行业,那自己哪怕不知道“巴菲特”三个字怎么写,也丝毫不影响她和夏落谈论市场、金钱之类的话题——在夏落嘴里冒出理解不了的投资观念的时候,做个微笑的聆听者就好。

在夏落的委托人上门之前,慕斯出门去了趟便利店,回来时袋子里装了几样无关紧要的物件。她想要借助“刚从外头回来路过客厅”的不经意,来一探夏落工作的样子。这样会显得不那么突兀吧?

不过,当慕斯略微有些急切地走进大门,脚刚踏上第一级阶梯时,楼上便传来一个骂骂咧咧的男声:“什么玩意儿!浪费时间!”

接着又有个女声搭腔道:“行了吧,我也是看了朋友圈才知道这么号人的,谁知道会是个骗子啊。”“朋友圈的东西你都信,脑子被门挤了吧?”“哎你……”

随着慕斯抬头往楼上看,那女声戛然而止。三个人视线交会,迎来了短暂的沉默。

二楼靠近楼梯的位置站着一男一女,男的四十岁左右,穿着打扮有点派头。而旁边的女人气质容貌都不俗,服饰也相当高级。以慕斯的经验来看,这男人多半也是在演艺圈里混的人,进一步猜测可能是导演或者制作人之类,因为他看慕斯的第一眼不是以男人品评女人美貌的角度来看,而更像是在分析她的综合素质。如果换个场合,慕斯会很乐意和这样的人攀谈几句,混个脸熟。但看现在这情势,空气里流淌着不安的氛围,慕斯觉得自己还是扮演一名路人的角色比较合适。她很容易就猜到,一定是夏落古怪的行为点了火药桶,把这两位所谓的“委托人”气得跳脚。

那男的还想继续说下去,被身边的女人阻止了,她兴许是觉得在这地方大声嚷嚷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那对男女从慕斯身上收回视线,快步从慕斯身边经过,之后便匆匆离开。门关上之后,外头又重新响起争执的声音,含糊不清的字句透过老旧的窗玻璃断断续续传入慕斯的耳朵,不过那一切已经和慕斯无关了。

走进二楼客厅,慕斯看到夏落正松松垮垮地窝在沙发上摆弄手机,和自己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看到的那个慵懒得如同猫咪一般的形象一致。只是这会儿夏落穿得整整齐齐,眼镜也摘了,看起来像个干练的理财经理。“你戴隐形眼镜了?”“嗯。”“刚才那两个人好像很生气。”慕斯把便利店的袋子放在夏落面前的茶几上,想到了惠姐早上对她支的招,关于如何讨好怪人室友。思索了一阵以后,她从袋子里拿出一盒酸奶递给夏落。“吃吗?”“太棒啦!”

简直就像在猫的鼻子底下打开一盒猫粮罐头,夏落敏捷地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两眼放光,接过慕斯递过来的酸奶。她毫不犹豫地撕开上面的盖子,并且毫不顾及形象地舔起了盖子。

慕斯听过一句话——懂得吃的人都是从舔酸奶的盖子开始的。她觉得惠姐也许说得没错,夏落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难相处。

等等——慕斯突然又想到,夏落连句“谢谢”都没说,理所当然地接受了自己的馈赠。她这是把自己当成好姐妹好闺密了还是怎么着?自来熟也得有个限度吧?“你人不错。”

吃着免费的酸奶,夏落冷不丁地夸了慕斯一句。“本来还担心你要是性格古怪或者有怪癖怎么办,现在放心啦。”“理解万岁,你能这么想我也放心不少。”

慕斯嘴角微微抽动。出于素质,她对夏落的夸奖表示了感谢。但心里有个理性的声音不断在敲打——不能因为一盒酸奶就断定我没有怪癖吧?作为侦探,难道连起码的逻辑都不讲吗?不!我当然没有怪癖,我可是表里如一业务能力极强的艺人。

不过慕斯这个表情没有维持多久,夏落便笑嘻嘻地补充道:“你一定觉得我因为一盒酸奶的收买就放弃了逻辑,无脑地断定你是个好人吧?”“你怎么……”

慕斯脸色大变,变成了一副“大意了”的懊恼表情,继而用戒备的眼神瞥向夏落。“只是一点小小的推理。你那个便利店的袋子来自公园往西二十米的那家便利店,附近没第二家了。如果你真打算要买东西,早上晨跑回来就能顺手带,为什么要特地再出门一趟呢?你其实挺好奇我是怎么工作的,对吧?于是计划买东西回来经过客厅的时候顺便看一眼。”“好了,打住吧……”

慕斯在夏落的语言攻势下有点无地自容,她把头埋进沙发靠垫,像只受惊的鸵鸟。她经历过很多尴尬的时刻:参加商演台下没半点应援的声音;做电台节目的嘉宾时,听众互动环节打进来的电话都是和同行的另一位艺人在聊天;因为是山寨产品,所以接了广告也不好意思到处宣传;好不容易能在热门电影里演个有三句半台词的路人角色,结果在片场被主角的助理撞落水,被人指责“搏出位”……但以上经历都不如现在她在夏落面前遭遇的难堪更打击人。在慕斯看来,夏落这种为了标榜自己聪明而把她“扒皮”的爱好和羞辱无异。

夏落适时停止了她的推理秀,房间里安静下来,如果阳光是活物的话,慕斯一定能听到它们从窗户外钻进来,并且在地毯上小心翼翼挪动的声响。

感觉到夏落还坐在原先的位置,只是不再说话,慕斯也觉得异常,她微微侧过脸,用靠垫遮住自己难为情的样子,眯起一只眼睛打量夏落。

夏落舔干净酸奶勺上最后一点残留,然后把干干净净的酸奶盒放在茶几上,对慕斯说:“真的很好吃。”“不用客气……”“这种牌子的酸奶摆在那家便利店冷柜最左边的角落,有点小贵。你特地买了一盒给我,就说明你有用心想过怎么和我相处的问题。我讲话比较直,不太考虑别人的感受,谢谢你能包容我。”

我也没有要包容你的意思啦——慕斯这么想着。随后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要是没有包容心,自己应该就和刚才那两位一样直接甩脸走人了吧。顺着这个思路,慕斯多少对自己和夏落的关系有了点信心。

人和人的相处过程是个奇妙的因果循环,重复着撕裂又修复,最后达成和谐。然而有些人执拗地追逐某个结果,到最后会一筹莫展。或者放逐自己,或者破罐子破摔,只为说服内心错的不是自己罢了。正是这种内心的执着和习气让现代人变得像刺猬一样,为了保护自己,拼命地刺伤别人。慕斯庆幸自己没有走到这一步,她试着去理解夏落,同时也试着向夏落敞开自己。当两只刺猬不再背对着背,而是用柔软的胸腹紧贴对方的时候,得到的,便是它们想要的安宁吧。

一杯酸奶算不上多贵重的礼物,但确实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之后,夏落也拿出自己收集在罐子里的糖果给慕斯,这让慕斯察觉到夏落孩子气的一面。

喜欢整罐整罐吃糖的人,大概也不会是什么坏人吧。“夏落,刚才那两个人为什么气呼呼地甩门走了?”

慕斯坐到夏落对面的单人沙发上,据夏落说,那是委托人专用座位。慕斯有点跃跃欲试,当一回委托人似乎感觉也不错,可以将心里的各种疑难问题丢向面前这个自认为有着聪明绝顶大脑的人。“因为我拒绝了他们的委托啊。”

夏落冷不丁地回答,这答案出乎慕斯的意料。原本慕斯以为是夏落习惯性揭人老底的发言导致两位委托人火冒三丈,却没想到事情并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拒绝委托?这不是你的工作吗?”“我都已经不挑食了,还不让挑工作吗?”“呃……这……逻辑上讲不通吧?”

于是,慕斯对夏落的我行我素又有了新的认识,她甚至在赚钱这件事上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来选择。慕斯的工作显然没有这样的主动权,能有工作就不错了,不管是拍化肥广告,还是搭有人气的前辈的顺风车去电台节目上露一下嗓子。也正因如此,她对接下来这份主持人的工作格外珍惜。

一定要做出成绩来——慕斯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这样鼓励自己,然后不间断地推敲琢磨,怎么能让自己在镜头前变得有趣。

而夏落——慕斯的思绪又回到夏落身上——这个女孩似乎并不把侦探工作当成是一种谋生手段,她是抱着好玩的心态在进行吗?还是她有着更加高远的目标?

夏落见慕斯陷入思考的旋涡,觉得如果不对人家澄清,可能会让这个时刻处在胡思乱想边缘的家伙烧坏脑子。于是,她像是去自己熟悉的餐厅告知门口接待的服务员用餐人数有两位那般,轻松随意地对慕斯伸出两根手指,宣告道:“我有两种案子不接。第一种是找丢失的宠物,第二种是调查婚外情。那两个人委托我找他们走失的狗,我拒绝了。”

慕斯于是产生了新的疑问:“听说私家侦探平日做这两种工作比较多,是这样吗?”

夏落双手一摊,理所当然地回答:“所以啊,我才尽量给我的同行饭吃。”“究竟是哪来的自信……不,这明明是自负了吧……”慕斯喃喃道。

她不确定这种有点像拆台的言语是否落进夏落的耳朵,但她很确定,夏落没有跟她开玩笑。夏落似乎不太喜欢开玩笑,语气总是一本正经,其中透着些许自我意识过剩,这让慕斯顺理成章地联想到夏落目前的状态:肯定单身了二十多年,并且连朋友都没几个。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慕斯再度发问:“能说说是为什么吗?”

夏落对这问题本身没表现出多大的兴趣,但她对慕斯问这个问题的动机很在意。她觉得慕斯特别像一个“三好学生”,没事就爱拿些不容易讨论出结果的钻牛角尖的问题为难老师。不过夏落倒是不觉得为难,只是她认为,那个理由并不会被慕斯所理解。“我说过,有些同行专门接这类案子,他们靠这个吃饭。我既不好抢他们的生意,也不想让这些事情分散我的精力。我更愿意专注于一些特别的案子以及让人束手无策的事件,最好能够避免即将发生的悲剧,而不是告诉一位和情人同床异梦的小姐,她的宝贝小博美是被身边那位男士弄丢的。”“这样啊。”慕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还无法完全理解夏落的理念,但至少她明白了夏落所追求的东西,在她看来应该可以归纳为“打击犯罪,伸张正义”这样的心愿。不过在此之前,有件事情更值得慕斯关注。“你刚才说狗怎么了?哎?你已经知道狗怎么丢的了?”

夏落勾起一个颇为职业的微笑,说:“那个女人把手机里存的狗的照片拿给我看,出于职业习惯,我翻了翻相册里的其他东西,结合他们两个来时开的车,还有那个男人穿的鞋子……”“先等等——”慕斯看了一眼钟,然后打断了夏落刚刚起头的长篇大论,“我知道你料事如神,那些分析我以后有空了可以听,但这个时间我真的得去吃点东西,不然会低血糖。”“我这里有很多糖,你不用客气的。”夏落大方地把自己的糖果桶打开,像是罗马皇帝炫耀自己的财富一般,向慕斯展示里面各种各样的糖果。“那个不能当饭吃啊。”

慕斯不得不怀疑,以夏落这种工作习惯,赚不到钱的时候她是不是真的就拿糖当饭吃……“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穷,一个大主顾的委托费够我吃上半年的。加上我在侦探界小有名气,收入还不错。”

慕斯听了一愣,随即气恼起来,她说:“不要再对我玩‘读心’的把戏啦!”

夏落撇了撇嘴,丢一颗糖进嘴里,理直气壮地反驳:“明明是你自己把想法全写在了脸上。”

CHAPTER 04

慕斯在搬完家一周后就开始进节目组工作了。进入工作状态后,她的风姿和妆容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工作时全力以赴”是慕斯的座右铭,她坚信努力能够换来回报,所以哪怕是在细微的地方,只要和工作有关,她都不会疏忽。无可挑剔的礼仪、懂得变通和见机行事以及优秀的业务能力造就了今天的她。

唯一的遗憾是缺少一炮而红的机遇。

也许娱乐圈对女人就是这般残酷,年龄和来自同性的恶意永远都是她们最大的敌人。慕斯在她的成名道路上可谓强敌林立,但只要她想做,总能做到最好,好到让她的竞争对手也无话可说。当然,诚心找碴儿的那些除外。“耶——欢迎收看本周的《美食侦查队》,我是你们的外景主持秦慕斯。今天又在这座城市里发掘到了什么奇妙美食呢?锵锵锵锵锵!就是这家传说中拥有超级好吃的骨汤面的面馆!远离热闹的商业街,开在一条不起眼的小街深处,却是从清代传承至今的奇迹老店,拥有连当年微服出巡的乾隆皇帝都赞不绝口的奇迹味道。到底有多惊奇呢?让我们一起来挖掘这家面馆的奇迹吧!”“停!”

慕斯情绪还在往上推,却被人粗暴一声喊停,尽管脸上保持着职业微笑,但她内心像是坐在出租车后排安心玩手机时因司机一个急刹车而差点人仰马翻一般。

拍得好好的被喊停,显然是对她业务水平的一种质疑。但慕斯可不能向质疑她的人大呼小叫,因为喊停的那个人是整个剧组权力最大的那位——制作人。“你动没动脑子啊?”制作人板起脸瞪向慕斯,“一句话里都出现三个‘奇迹’了,不要擅自改台本好吗?”“对不起!”

慕斯嘴上应得郑重其事,但是心里可千百个冤枉,台本的修改明明是自己早一天进节目组时向导演提的,当时还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要不然借她一副熊心豹子胆,她也不会选择在正式开拍的当下玩这种“灵机一动”的把戏。“三个连起来说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吗?”听到制作人的意见,导演将视线从显示屏上移开,转头看着身后的制作人说道。这并非是坚持己见的态度,而是带着询问的语气。这样看来,这位导演在节目组当中也不是很能放开手脚。

但制作人甚至没有回应导演的视线,自顾自地下达了命令:“哪儿来那么多废话,重来一遍。”

导演无奈地咂咂嘴,重复了一次制作人的命令,然后把头转回去摆弄摄像设备了。

这就是慕斯刚到这个节目组时的见闻,一个土皇帝一般高高在上的制作人,一个有意见但提了也没用的导演。依慕斯自己的见解,制作人和导演本来没有谁大谁小的区别,制作人全权统筹,导演运筹帷幄,互相合作完成一部作品。但目前看来,这里边的关系并非平等,究竟是好是坏,慕斯就无法预测了。

准备重拍的间隙,化妆师越玲玲一边给慕斯补妆,一边悄悄在她耳边打气说:“别往心里去,那个人什么事都爱管,大家都得按他的意思来。刘导也跟他合不太来。不过你应该也知道,电视台里这个年纪的节目制作人都这样,官气比较重。”“那个人”就是指这档节目的制作人陈井,这个板着脸数落慕斯的男人四十岁左右,高瘦的个子和冷峻的面孔散发着令人难以接近的严肃感。而“刘导”则是导演刘远舟,三十多岁,不修边幅,性格和陈井正好相反,很好讲话,总是一副和善面孔。

陈井是个小有建树的制作人,但撇开成绩不谈,他在业界真正出名的原因是对工作人员和艺人“刻薄”。尽管陈井作为制作人嘴毒脾气差,但他确实有些能力,这一点从他高要求和高效率的做事风格就能看出来。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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