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正传(纪念典藏版)(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15 12:3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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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语堂著,张振玉(译)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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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正传(纪念典藏版)

武则天正传(纪念典藏版)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武则天正传(纪念典藏版)作者:林语堂(著),张振玉(译)排版:清茉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6-09-01ISBN:9787540477516本书由中南博集天卷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唐邠王——一个见证人的自述

在过去数十年间,残杀纷乱,诡诈争夺,大唐皇室势将中道沦亡,真使人肝肠痛断。现在我(邠王守礼)决心把那些年间的回忆写出来。过了二十四年之后,现在在当今玄宗皇上御临之下,天下太平,万民安乐,我辈唐室王公才得重沐皇恩,再享荣华。我们这一些老一辈的人,亲历过那些年月,真觉得往事如噩梦一场,几乎无法信以为真。许王素节之子堂兄郢国公璆也蒙上天嘉佑,得以幸全。在当年一次大屠杀当中,他父亲与先父同时遇难。璆为人仁厚,曾经帮助过很多王公的子孙。他也是早丧双亲,伶仃孤苦,饱受恐怖饥饿之苦,在中国南海之中,海南孤岛之上,在亚热带灌莽丛林内,徘徊踯躅,寂寞凄凉,心里时时觉得如罪人之子,姓名之上,也蒙羞带垢。他母亲和九个弟兄同日遇害,他自己和三个幼弟被放逐海外。近来他和我常把杯共坐,谈论惊世骇俗的祖母则天武皇后。他对他父亲的所作所为极其仰慕,颇以为荣,正如我对先父一样。他父亲和先父贤王同时摄政在朝,都是当代通儒。学问地位有什么用呢?他父亲身受绞刑,先父被迫自缢身死。今日我俩追谈往事,正如舟子自海上惊涛骇浪中得幸归来,畅谈当时情况一样心情。

一个人怎样写自己的祖母呢?如果祖母是个娼妓怎么办?在皇室里,连当今皇上玄宗皇帝在内,虽然对祖母的子侄等我们不讳言他们的背逆,对祖母却不可出言不敬。说话的时候,有人偶尔提到祖母的名字,大家立刻肃静下来,因为她是我们的祖母。不过,我个人对这件事并不太拘谨,因为她是不是我的祖母,颇可怀疑。我颇为相信先父是武后之姐韩国夫人所生,不是武后生的,此点以后在书中交代。

现在,我必须说一下最近发生的一件事。人们都以为我有一种洞察先兆的能力。有一次在今年四月,天气晴朗干燥。玄宗皇帝的皇兄岐王来访,我微微觉得不舒适,心绪不畅快。我说:“我敢说天要下雨了。”果然不错,才过了半天的工夫,天就变了,大雨倾盆,一下十几天。在另一次吃饭的时候,我向岐王说,“不久天要放晴了。”当时天空没有一点儿放晴的样子。岐王不信我的话。我说,“你相信吧,没错儿。”第二天,果然雨止天晴。岐王告诉皇帝陛下,说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皇上问我是不是。

我说:“我并没有道法仙术。只是年轻时在东宫幽禁的时候,一年之中总受武氏兄弟鞭打三四次。当时陛下年纪太小,还不记事。伤疤后来是好了,可是留下了病根儿。天气一变,就浑身彻骨疼痛。天要放晴了,我才觉得轻捷。不过如此而已。”我又补上一句说,“谢谢祖母老人家。”

空气立刻紧张起来。好像我有什么失礼之处似的。

我并不相信我们应当这么拘谨。皇上对我很恳挚,就跟对其他诸弟兄一样。当年就是玄宗皇上他本人带兵进宫,在突然袭击之下,结束了武氏乱政的残局,扑灭了余党。他内心何尝不深恨武懿宗、武三思?有一次,他十几岁的时候,被放出宫去祭谒太庙,他本人和随从都被武懿宗横加阻挡。那时武氏正权倾一时,气焰万丈。他当即怒斥武懿宗说:“你好大胆!这是我们的祖庙,李家的祖庙!与你有什么相干?”但是现在他不愿我们提到祖母的事情。传统看法都认为祖先所作所为不会有过错——这又何必?不论如何吧,我若不把祖母武后她个人生活的或政治上的非常奇特的行为措施和她那惊世骇俗的勋功伟业,坦白忠实地写出来,这种回忆录就根本不值一写了。

时代已经变了。武氏宗族已然过去,虽然仍为人所记忆,但已埋葬入土,长此已矣。当年一提到祖母,我们就心惊胆战。如今追忆当年,她只像一个势穷力蹙的魔鬼,已经消失不在了。有时候,她的暴乱奢侈,她的刚愎自用,看来甚至滑稽好笑。她爱生活,生活对她一如游戏,是争权夺势的游戏,她玩得津津有味,至死不厌。但是,到了终极,她所选择的游戏,并不很像一个顽强任性固执己见的妇人统治之下的一段正常的历史,倒特别像一出异想天开的荒唐戏。她当然是决心要做一个有史以来最有威权最伟大的女人。她之终于失败,绝不是她的过错,她的武家全族之中没有一个人有她一半的智慧、一半的个性、一半的才能。

现有我清闲无事,写下那些往事的回忆,正好使得我有事情做,这项工作既是值得做的事,我又觉得胜任愉快。我相信对我一定很有益处。我当然不敢希望写出一部像先父编的那部详赡渊博的《后汉书注》,要藏之名山,传诸后人,我只盼望据实写出来我当年知晓的那些人的秘史和那些值得记忆的故事,尤其是我们皇家的情形。关于我自己的话,就此为止。第二章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在大唐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在秀丽的终南山里,那苍松绿柏环绕的翠微宫里,先曾祖父太宗皇帝正在含风殿染病在床。那座行宫是祖父的避暑宫殿,和长安有一溪谷相通,溪谷之中,风光佳绝,清流横贯谷中,清澈见底,潺湲成韵,自山峦间泻下,流往长安南郊,南郊近珠江湖一带,别墅山庄,栉比鳞次。终南山再前行,并于峰峦嵯峨的太白山脉。但终南山在长安附近,高出长安约有一千尺,自为一平原,隐僻幽静,别成一天地。终南山这所行宫,构造简单,是一座农庄式的别墅,用一座旧宫殿拆下来的木材建筑。太宗皇帝一向作风如此。以大唐一代开国君王之尊,宫殿楼台,决不求其辉煌壮丽。自己居住在隋朝遗下的宫殿里,数处小补加修,已觉称心满意,因为他深知过去数十年中,兵连祸结,庶民饱受涂炭,贫困未苏,大兴土木,必增税收,并非造福百姓。在皇宫之中,他确曾饬建凌烟阁,但那是为了纪念二十四位开国功臣,因为他们多年保驾,东征西战,奠定邦国之基,使百姓重享太平之福。太宗皇帝极重道义,修建凌烟阁,纯粹是感念当年战场上的将士和友人。把诸功臣的肖像绘在凌烟阁上,一则借以庆重臣之功,一则借以志太宗自己的勋劳。

太宗皇帝两个月前染患痢疾,虽然有时显得轻些,但始终没有完全治好。全身精力似乎都已耗尽,现在虚软亏损已甚。他觉得大去之日已经为期不远了。

太宗皇帝今年五十二岁,不幸身染重病。因为身为武人,虽然年过半百,但素质极健壮,对猛将谋士真是深仁厚泽,为古今所稀有。太宗以天纵英才,领袖群伦,为人直爽而宽厚,臣子有过,必坦诚相告,自己有过,也命臣子力诤直谏。太宗御下,英才贤士,济济一时,刚毅廉直,尽于朝政。仁圣天子一片爱臣之心,文武百官无限敬君之意。不知为了什么,臣子虽众,竟觉得集众才于一身,也不及太宗皇帝之英伟睿智。太宗皇帝在战场之上,不避石矢烟尘之险,曾亲率大军远征高丽,又统率诸将北征突厥,击溃突厥联军,西方拓边至突厥斯坦,临近了里海。又曾遣将自北部进攻印度,迫使尼泊尔入贡天朝。太宗为人大公无私,平易近人。虽然虬髯如戟,可以悬弓,看来狰狞可畏,实则仁厚爱民,如葆赤子。即此一点爱民之心,就构成了辉映千古的大唐的力量。太宗皇帝深得民心,而人民对大唐皇室的效忠就招致了武氏梦幻的破灭。以上所述正好做本书后文的对照。

太宗一次驾临一所监狱,看见一些已经判决处死的囚犯,便问他们:“你们是不是愿意看看父母呢?”待决的囚犯狐疑不信。太宗说,“我是你们的皇帝。我放你们回家。回家去看看你们的父母子女吧,明年秋天再来受刑。”

囚犯闻听,真是惊喜万分,都被释还家。次年秋季来临,又回监狱就刑。囚犯以为罪有应得,都乐于就死,无所怨尤。在当年,一个死因之定谳,要经过地方级三次审判,再上诉最高审判的大理寺,大理寺要与皇家的门下省的代表和中书省的代表共同审判。太宗皇帝之纵囚还家纯系一时的情感,自然不足为训。但是也可以说此等事不可无一,无须有二,正是太宗宽厚仁德的一股子真情。

太宗皇帝既已染病虚弱,于是想到继承大统一事。太子为晋王治,太宗驾崩后,即位为高宗。

在家庭方面,太宗皇帝并不幸运。一个心爱的好公主几年前死去,死时才三十六岁。太宗皇帝的文德长孙皇后真是贤德之至。每逢大臣直谏,触怒了太宗,她总是支持大臣,力陈大臣是忠君爱国,皇上应当察纳忠言。长孙皇后之兄长孙无忌,虽然是太宗的良臣谋士,皇家的股肱,长孙皇后却永不许她兄长掌权太重。当她病势垂危的时候,有人提议要请皇上颁布大赦,借以感动神灵。皇后说:“不可以。这是以我私人之事置于国法之上。人命都由天定。若是行一善而可延长数年寿命的话,我一生从来没做恶事。若是只凭行善不能修得寿数,祈寿又有何用?”临终之时,她遗命葬于山丘足矣,不必广筑陵寝,借以节省民力。她说,埋葬之义,只不过埋秽物,使不暴露于外而已。长孙皇后不愧一个有真知灼见的贤德之女。有如此的贤妻在旁,太宗之圣德伟大自不足怪。但不幸正当盛年,长孙皇后就染病逝世。贤德之名后代景仰不衰,也非无故了。长孙皇后死后,太宗震悼万分。大臣劝慰之时,太宗说:“我当然知道,人都不免一死。不过,以前在危难之时,皇后始终在旁扶助,善进忠言,如今失一良友,失一伙伴,悲痛曷已!悲痛曷已!”

长孙皇后死后,太宗竟大异于前,沉溺于女色,但贤德如长孙皇后之女人,终难再遇。嫔妃虽众,太宗始终没再立皇后。随后最年轻的晋阳公主又不幸早亡,年才十二岁,真是伤透了皇上的心。晋阳公主娴雅可爱,在世时总是跟着太宗皇帝,皇帝上朝时她要送到虔化门。晋阳公主与晋王治两小无猜。当时晋王治身为太子,一次晋王要上朝侍观朝仪的时候,她竟至哭泣,以为再不能相见。在公主亡故之后,太宗的多愁善感的个性全显了出来。一个月之内,他常常垂泪,不思饮食。臣仆请他照常用膳的时候,他说:“我太爱这个孩子,悲伤无法抑制。究竟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

太宗皇帝就是这样的人:对人民公正仁爱,在战场之上英勇无畏,箭法如神,部下骁勇善战,突厥人闻声胆裂;在家里的时候,却温和仁厚。第三章永远困扰当权者的接班人问题

太宗皇帝为什么立晋王治那样软弱无能的人,做他千秋万岁之后继承大统的人呢?这也许是他生平的一个大错。太宗有十四子,由十位母亲所生。长子常山王承乾,四子魏王泰,九子晋王治,都是贤德的长孙皇后所生,三人都极有机会被立为太子。可是好竹难免生恶笋,在后代子孙方面,皇帝也难免不如意。初立太子,长子承乾粗鄙无赖,与娼优娈童为伍。有一次,他使朋友打扮成突厥人,装作在丧礼中围着死人跳舞,他自己躺在地下假装死人,然后猛然一跃而起吓唬他们。他就以此为乐。虽请国内名儒为师,皇上也没法使他进德修业。泰为第四子,理应立为太子,太宗也已经暗中决定传位于他。泰生得英俊,为人端肃,有学问,善诗文,从各方面看,都会成为一个有道明君。太宗使他住在武德殿邻近,武德殿为上朝的大殿,并且每月拨给他的花费比其他皇子都多。泰的势力迅速强大起来,太子遂有恐惧之心。于是兄弟不睦,继之以凶争恶吵,埋怨不平,父皇烦恼万分。终于太子承乾举兵反。朝廷虽然轻而易举地将叛乱平定,太宗终以太子不肖引为耻辱。

一天散朝以后,皇帝吩咐贤臣长孙无忌及另外两位大臣随后入宫。入内之后,太宗勃然大怒说:“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不肖之子!”于是从墙上摘下宝剑,便欲自刎。长孙无忌自然赶紧拉住。在凌烟阁中,无忌位居二十四功臣之首,忠正贤明,太宗对他言听计从。

太宗问无忌说:“现在该怎么办呢?”这时太子承乾已废,尚未伏诛。皇帝必须作一个重要的决定。若立四子泰为太子,兄弟相争,必伤一人。无忌奏称:“依臣愚见,当立晋王治为太子。”太宗说:“立那个东西?你的话也许不错。承乾和泰的仇恨已深。立泰则泰将来必杀承乾,否则承乾必会造反而杀泰,我敢断言。若立治为太子,将来继承大统,泰与承乾二人性命尚可保全。治为人仁厚忠诚,只是过于软弱,可是……我真不知道怎么好。”

圣明的太宗皇帝犯了个错误。为了救一个卑劣浪子的一条命,他立了晋王治嗣承皇位。晋王治为人软弱无能,优柔寡断,的确没有统治大唐帝国的才能。太宗后来渐渐又犹疑起来。一天,他向长孙无忌说:“你让我立了治为太子……我自己真不知道……”不管怎么样,嗣承大统的问题总得解决,一劳永逸,避免将来的纷争。于是皇帝下诏称:前太子既然已废,并且贬谪在外,今立九子晋王治为太子,日后继承大统,如再有人企图继承皇位或重行论及嗣承一事者,立予严办。

当时太子治已二十二岁,业已娶妻,生有四子。虽不失为一位良善青年,但怯懦脆弱,英明不足。因为生来赋有深情,忠诚恭顺,倒颇得太宗皇帝欢心。太宗已经为他选择了一个贤淑的女子,就是将来的王皇后,现在正随太宗皇帝住在宫中。太子地位不同于众,自己有宫殿、太傅、随侍官员,天子照例从高官显宦之中,挑选道德文章一时无两之士,教导太子。即令在终南山里,在太宗皇帝宫殿之旁,太子也占有宫室。

太宗皇帝驾崩的前几天,召他一向倚畀甚殷的两位大臣到榻前。一个是太尉长孙无忌,另一个是中书令褚遂良。褚遂良对君主一片忠心赤胆,太宗皇帝一向视同兄弟。今日被皇帝召来,以备将来执行皇帝遗命,这是殊荣,也是重任。太宗皇帝知道太子登基为帝,将来必然需人辅助,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二人又堪寄以重任。太宗皇帝托付其人,将来历史自可证明,但是太宗有一事考虑欠周——就是高宗的为人。

现在,褚遂良、长孙无忌、太子、太子之妻都在含风殿太宗皇帝的卧房里。太宗握着褚遂良的手说:“这些年来,卿二人对孤忠心辅佐。现在将二卿召来,受孤遗命。二卿都知道,太子为人仁厚,事孤至孝。我好儿好妇,托于二卿,望善为辅佐,趋吉避凶,谨守寡人遗范,永保宗社!将来国事,尽付二卿之手。”

长孙无忌与褚遂良既受太宗遗命,即为顾命大臣,对幼主即如伯叔。当然,长孙无忌原来就是高宗的舅父。

太宗又转向儿子及儿媳,命二人单膝跪下,拜遵遗命。又向太子说:“有遂良无忌二卿为辅,汝可无忧了。”

于是褚遂良受命将遗命写下。褚遂良写毕,太宗又向遂良说:“自从起兵以来,无忌始终如孤左右手。孤开国登基,大都得他辅助。将来勿容奸人加害,如违朕命,就是不忠。”

褚遂良听毕,郑重承诺。太宗知道遂良一诺千金,却没料到遂良将来要对付一个妇人。现在,那个妇人正在太宗的屋子里——仅仅是一个侍女。第四章乱伦,接近权力中心的第一步

则天武后当时正是太宗皇帝的一个侍女。依照唐朝皇室的规矩,皇帝有一后、四妃、九昭仪、九婕妤、四美人、五才人,三班低级宫女中每班又各有二十七人。以上所述统称为后宫佳丽,皆可承受帝王的恩泽。武后当时只不过是一个六级的才人。

她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从十四岁起就在宫廷里。以她那样的能力与雄心,竟没能升到较高的阶级,她一定觉得郁郁寡欢,自不待言。太宗皇帝并不喜爱英明果断的女人;他喜爱的女人要温柔,要和顺。太宗最初在武氏父亲家看见她时(武氏父亲武士彟曾随太宗远征),遂将她选入宫中,因为这样对她父亲也是殊荣。武氏干练尽责,头脑清晰,在宫中专管太宗皇帝的衣库,自然非常称职。武氏亭亭玉立,极其健硕,脸方,下颌秀美,两眉明媚,两鬓微宽,有自知之明,料事如神,治事有方。从武氏的作为上,太宗皇帝已经看出来,女人如此,确属可怕。武氏说过一个关于她自己的故事,十足可以表现她的个性。

武氏说:“我年轻的时候,伺候太宗皇帝。皇帝有一匹骏马,叫狮鬃马,无人能驯服。我向皇帝说,我能。只要给我三件东西:一根铁鞭,一个铁锤,一把利剑。我若不能用铁鞭制伏它,我就用铁锤,若还不能,我就用剑刺进它的脖子。皇上很夸我的勇气。”

以一个二十几岁的姑娘有这种勇气,可谓难能!这真是武则天精神,这话一定会使皇帝为之一惊。并且,若不真个用铁鞭利剑去使马受伤,只是徒托空言,这也就不算个方法。用铁锤制伏马,这真是她的新花样儿!用这种方法制伏的马,瘸不了腿,就得丧命。在我老来这些年,常常思索这件事情。唐朝的皇室就是武氏要制伏的一匹马,她终于把这匹马弄残废了。

武氏这个女人智力非凡,头脑冷静,而野心无限。她对文学艺术并不十分爱好,她只曾受过普通的教育。皇宫的事情,她很感兴趣,朝廷上例行的公事,她似乎很懂,她对周围的情形也很了然。以她那种英明干练的才具,她确有执掌朝政之势,只是太宗在位,不得其时而已。太宗看来,她不过一个才人,平而微方的脸,宽广的前额,而太宗宠爱的却是肌肤细白、绰约多姿的女人,要娇媚娱人,却不必练达能干。所以武氏只得在拘束限制之下过日子,局促若辕下之驹。以她那样雄心万丈,却大才难展,百事拂意,身为皇帝近侍,一入皇宫十四年,而仍然屈居才人之位,她是确已失败!不过她头脑冷静非常,抑郁不达之情,决不形诸声色。

在众多婢女之中,武氏之聪慧,绝非常人可及。她既不得意于老皇,乃另谋出路,专注意于太子。别的婢女若无所见,她却慧眼独具,利用时机。因为老皇千秋万岁之后,太子登基称帝,嗣承大统,自属当然。太子于是成了她的目标,而这个目标,又何其容易!她已经把太子估量清楚。一个二十二岁的青年——软弱、任性、多愁善感、不喜运动,玩弄过几个女人,一见美色,心神颠倒,渴求新欢,欲壑难填。在太宗皇帝驾崩前两个月,老皇染病在床,在宫中那样熟悉的地方,太子常常看见武氏。武氏年轻,虽不足言体态丰满,亦可称得上身体健硕,玉立亭亭。宫廷的化妆,宫廷的发式,她极其讲究精致,从不疏忽。太子所爱慕于武氏身上的,正是他自己所没有的——健硕、沉着、机敏,尤其是精神旺盛。

在父皇驾前要端庄矜持,不可失礼,求情之心,反而越发难制。可是,总不愁没有机会,在走廊之下,在前堂之中,在花园之内,遥远的一瞥,会心的一笑,身体有意的一触,偷偷的一吻。当这个成熟丰盈的女人,开始向那个肠柔心软、青春年少的太子一调情,太子的劫数算是注定了。武氏言谈,随时一语双关,意在言外。她说她渴望太子殿下特殊的“恩泽”,她当竭其所能,“善待”殿下。所有宫廷中的辞藻像“献身”“宠爱”“忠诚”等,若由一个谈情求爱的少妇口中说出,都会另有意味,独具色彩。日复一日,太子受了蛊惑,大起胆来,意乱神迷,恋情似火。于是在老皇背后,太子与这位不平凡的宫女,在小心戒备之下,恣情拥抱调笑。太子视礼法若耳旁风,进而想入非非,企图把武氏据为己有,一切牺牲,在所不惜。

一天,太宗皇帝问武氏说:“你打算怎么办呢?”

武氏两眼噙着泪,苦笑说:“妾立誓削发为尼,为陛下念经求福。”当时宫中风俗如此:帝王驾崩,侍妾必到尼庵出家,以示洁身自持,为君守节。

太宗听说很放心。大臣李淳风,善观星象,精通天文。他曾向太宗奏称,三十年后,有武姓者起而灭唐。现在谁不信命运呢?星象家的话,你纵然不深信,但在你头脑里也不容易完全忘净。当然,一个尼姑总不会把大唐帝国灭亡的。

几天之后,太宗驾崩,灵榇运返长安。为防意外发生,褚遂良与长孙无忌使太子跪在太宗灵前,宣誓登基,是为高宗。然后诏告天下,太宗驾崩,新君嗣统。太宗灵榇舆返长安时,六府甲士四千列队街上,举国上下,哀痛失声。

在终南山的行宫里,在料理丧事当中,武氏开始侍奉新君高宗,依照职责,犹如侍奉老皇一样。她仍然位为才人,侍候皇帝梳妆。她曾看见太子在太宗灵前宣誓登基。太子年少怯懦,执掌国家大政,瞻望将来,实感惶恐,难以胜任。高宗为太宗皇帝幼子,一向贴近父母,极受宠爱,现在君临万民,竟伏在遂良肩上,哭泣起来。武氏把这些情形都看在眼里了。

在那些守灵的长夜里,皇帝的灵榇停放在黑黝黝的大殿内,武氏的差事就是伺候新君。大殿之中,高烧巨大的素烛,点着真腊进贡的名香,武氏与高宗两人常常独在殿里。大殿之中,按时念经上供,紧忙一阵,就随有一段闲静。人人用脚尖轻轻地走,低声细语。高宗身为孝子,大多时间,在殿中守灵。武氏按时进去送茶,见皇帝过于疲倦时,请皇帝歇息。她低垂着头,穿一身缟素孝服,出入侍候,哀痛之至。半为自己,半为服侍多年的老皇。自己时蹇运乖,心头无限激愤。想到她最后的下场,以她的才干,将来竟要消磨在高墙深院的尼庵之内,真是痛不堪言。

在只有武氏和高宗单独在大殿里的时候,高宗趁机和武氏说话。武氏真是肝肠寸断。

高宗说:“那么你真要离开我吗?”

武氏说:“我不愿离开你,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的前途是命定分道扬镳的。一走之后,我想再不能迈进宫门一步了。不过我的心不会变,不管是在尼姑庵里还是在别的地方。我永远也不会变心的。”“你当然不愿意走,是不是?”“谁愿意呢?我但愿在皇上左右,帮助皇上。可是这只不过是痴人说梦,有什么用处?我愿意还能再见皇上。皇上若不忘我,我就感恩无边……”“怎么会忘你呢?怎么会!”“如蒙皇上不忘,请常到尼庵去,我可以看见皇上。此外别无所求。至于我,一辈子就此完了,跳出红尘之外了。”“不要说这种话,你还这么年轻。”

武氏眼里噙着泪,心里却在暗笑:“你是皇上,万民之主,我不过一个侍婢。”“难道就毫无办法吗?”“哪儿会有办法?”

高宗默默不语。武氏这个年轻妇人往高宗身上打量。她知道高宗是爱感情用事的。于是用话激他说:“你虽然贵为一朝天子,也不会有啥办法的。”“没办法?我愿怎么样就怎么样。有什么不可以?”“不可任意胡为。我只是说皇上若是想我,就到尼庵去看我。我的心是皇上的,皇上自然知道。我一定还要再见皇上。”“我一定去看你。”

这是两人最后一次的长谈。再后几天,高宗始终被臣仆包围着,在丧仪中尽孝子之礼,辛劳万分。殡礼完毕,先皇的侍妾们都预备往感恩寺。因为仆婢及各嫔妃都在眼前,高宗和武氏再没得长谈。只是在离别之时,高宗进里屋去看她收拾东西。她偷偷小声说了一句,擦了一下眼泪。“皇上答应的事要办到哇!”“皇上说得出就办得到。”

武氏现在穿着满身的孝服,随着别的女人上了车。在庙里她和别的女人一样,也剪了发。她深信年轻的帝王会如约来看她——因为一个皇帝要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她知道怎么样才能让皇帝堕其术中。第五章为了对付那个貌美多姿的妃子

一次,高宗皇帝去看她时,她哭得泪人儿似的。她苦恼悔恨、羞愧和无地自容。因为以一个尼姑之身,她竟受了孕!高宗不能推脱,因为他已非一次到尼庵去看过武氏。这里我需要指出正史上文饰失实的一个地方。武氏的长子弘死时是二十四岁,那一年是公元675年,他一定生在高宗将武氏从尼庵中带回皇宫的那一年,所以皇子一定是在尼庵受孕的。

高宗回宫向王皇后一说,王皇后认可,而且愿意帮忙。王皇后曾经暗中流过多少眼泪啊!因为她那时也正有她个人的事情,非常为难——萧淑妃生得美貌多姿,娇媚动人,而又机敏多智,能言善辩,日渐得宠,王皇后日渐受了皇帝的冷落。并且萧淑妃已给皇帝生了一子,就是许王素节。王皇后的长子燕王忠那时正是太子,但并不是自己生的,本是后宫刘氏所生,她自己并没有亲生的儿子。萧淑妃貌美阴狠而善妒。由于宫中的阴谋毒计,由于甜言蜜语的中伤,由于背后的谗言,王皇后的地位已经摇摇欲坠。王皇后既然无法与萧淑妃相争,于是想引入武氏,以毒攻毒。女人的本性若受了刺激,她是不管体面不体面的——丑闻、乱伦,又有什么关系!

由于王皇后极力帮助,武氏不久就由人私运入宫,隐藏在皇后宫里,直到孩子生下来,头发长了起来。二人共同计谋,对付萧淑妃。这对武氏也许是可耻的事,但是所企图者大,武氏毫不犹豫,立刻就进行起来。两个女人共同恨第三个女人的时候,二人之戮力同心,比什么都牢不可破。

武氏施展这个阴谋,觉得津津有味。她深知皇帝的弱点,她使出浑身解数,满足皇帝欲望,甚或荐贤自代,务使龙心大悦而后已,淫秽无耻,可谓达于极点。平常人,在年轻力壮的时候,淫欲过度,本来尚可支持,但是这位年轻的帝王,身体并不强,当房事过度之后,身体渐显不支,既然心满意足,喜出望外,对萧淑妃不觉冷落,渐渐忘记了。高宗虽然欲令智昏,武氏却冷静如常。虽在龙床之上,也许武氏用脑时多,用情时少。武氏正当盛年,比高宗大五岁。心中大计,早已拟定。高宗并非雄伟力壮之人,童年之时,就不喜爱追逐游戏,现在仍然是心肠软,爱感触。武氏深知这种男人,最容易受制于刚强果断的妇人。

自从以尼姑之身,离开尼庵,进入皇宫,受了皇帝的宠爱,在武氏雄心万丈的前途上,已经消除了最大的障碍,其他困难留在日后再清除。一有机会,她就会把握利用,把高宗玩弄于股掌之上,犹如抚弄婴儿,令其入睡一样。怎么对付高宗,她向来没有忧愁过。以武则天之才,自然如此,毫不足奇。武则天既已发动,决不中途而止。她能控制皇帝,控制皇后,控制各嫔妃,而且已经真个把她们控制住。她的命运很清楚,她的道路很明显,她的目标很固定。从地位卑微的侍婢,高升为万人恐惧权倾一时的帝国之主,她不需要半个男人帮助。也可以说,武氏具有女人所有的种种美德,只是欠缺一件——谦卑恭顺。

武氏也有特殊的性质,极其聪明的性质。她的计谋,无不成功。她尽其所能讨皇后欢心。皇后觉得她谦卑恭顺,对皇后向无失礼之处。每进忠言,都能切中利害。她从不直接反对皇帝的意见,总是指点暗示,明明是公正无私的忠言,实则使皇帝所作所为,无不暗合己意。自己所求,都能得到,但绝不明言。高宗觉得她精明强干,处处能迎合自己的意思,实则自己已经进入了她那温柔有力而又坚强不破的圈套。

皇帝已经脱离了萧淑妃的掌握,王皇后无限地傻高兴,不住地在皇帝面前夸奖武氏。武氏不久便升为昭仪,只次于皇妃一级了。王皇后把武氏偷运进宫来,只知道去了个轻薄阴狠的萧淑妃,却不知道换来了一个更聪明更狡猾的女人,口蜜腹剑,会置人于死地的。

二度进了宫还不到一年,武氏已经把整个皇室控制在她的掌中了。宫廷生活里最重要的一方面,也是愚人所忽略的一方面,不是皇帝,也不是皇后,而是那些仆人,无数的仆人、使女、厨役,各嫔妃以下等还不算。皇后为人端庄有礼,而多少失之固执拘泥,时时不忘自己的地位。一向不体谅仆人,也不屑于俯就他们,讨他们欢心。皇后的母亲刘氏,当年对仆婢也是粗鲁暴躁,为仆婢极其厌恨。武氏深知,若没有仆婢夹杂在内,宫廷之中就不会闹出什么阴谋来的。武氏机敏圆通,对他们又和顺,又大方,也偶尔以目示意,警告他们抗命不恭的危险,因此,颇得仆婢的爱戴。只要她得到了皇上的赏赐,她就把使女叫进去,尤其是服侍她最忠心的,最讨她喜欢的,把皇上赏赐自己的礼物厚赏给她们,如宝石、金饰、银饰、绸缎等,越曲意讨人喜欢的,武氏的赏赐也越丰厚。因此使女什么话都告诉武氏,所以武氏对王皇后那边的事情清清楚楚,对全宫的情形也都明白。她听到的她相信皇上一定也知道。实际上,皇宫只不过一里宽二里长的一块地方,这么大的一块地方她若不能控制,她就不要梦想做古今中外历史上最伟大的女皇了。

要照武氏的想法看,继续做个昭仪,的确是荒唐可笑的事,因为她所谋求的是更为远大的。下一步要做的只是把王皇后的地位取而代之了。以武氏的才具,这也不是太难的事。为了达成做皇后的野心,她是不惜用尽一切方法的。王皇后为人谨严方正,无懈可击。武氏需要无限的忍耐。第六章掐死亲生女儿的收获

不错,时机终于来到。武氏生了一个女孩。她听说生下的是个女孩之后,心里起了轩然巨波。可是她究竟不会失败的,她会改变恶劣情势,转败为胜。从现在起,武氏所作所为,我们不必惊异,因为她是非常之人,行将要做非常之事。苍天对武氏可谓极厚,使她生个女孩,可谓利莫大焉。

一天,孩子还不足十天。王皇后自己是没有孩子的,她把孩子抱在怀里抚弄了一会儿,又放回床上。使女回禀王皇后来的时候,武氏故意离开了。王皇后一走,她就进来把孩子掐死,用被子盖上。她知道高宗下朝以后一定来看孩子。

高宗果然来了。武氏高高兴兴地讲说孩子多么可爱。

她向一个心腹的使女说:“把孩子抱来给皇上看看。裹好了。”使女把孩子抱了出来,武氏过去接。她一看大惊,孩子不睁眼,不动,不呼吸。孩子死了。武氏惶恐万分,也许是装出来的那么悲痛若狂的样子。

仿佛是万念俱灰,一切都完了。她号啕大哭,她问:“怎么回事?早晨还是好好儿的。”她惊疑不定,纳闷孩子为什么突然死去。

那个被武氏平日训练有素的使女说:“我们还以为静静地躺着睡呢!”

做妈妈的并没有哭得神志昏迷,擦干了眼泪问说:“我不在屋的时候,有什么人进来了吗?”“皇后来了,她来看孩子,抚弄了一会儿就放下了。”

武氏的眼光和皇帝的眼光碰在了一起。真是无法相信,会有人做出这种罪大恶极的事来!

皇帝说:“皇后近来很嫉妒你。可是我向来也不会想到她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皇后当然不承认。不承认又有什么用呢?为什么以前不施恩典于仆婢们,换得他们的忠心呢?就是王皇后来看过孩子,没有别人啊。

高宗本来就不很喜欢王皇后,现在对她只是一心厌恨了。皇后现在嫉妒武氏,正如以前嫉妒萧淑妃一样。王皇后现在做出这种事来,的确不足以为众嫔妃的楷模,何以母仪天下?武氏思念孩子,只是默默不言,暗暗饮泣,其实心里窃喜。

高宗说:“我有心废了王皇后。她已经不适当——不配做……”

武氏很慷慨大方,只说:“不要这样想。既然做了也就算了。不过我现在应当由昭仪升成妃,和萧淑妃地位相平,你想是不是呢?”

这也并不容易。因为皇帝有四个妃,都由朝礼严格规定的。高宗打算再封一妃,名曰宸妃。但是此事有关朝法,高宗也不能任意变动,黄门侍郎韩瑗和中书侍郎来济都力持异议,以为不可。武氏只好屈从,好在度情量理,人力已尽,只好等四个妃里有一个死去,或是什么别的情形了。若是命运不肯创造一个伟大的女人,一个伟大的女人会创造她自己的命运。第七章向皇后进攻

到高宗六年,事情发展到了顶点。王皇后显然是用魇魔法害皇上,使皇上心疼,要置皇上于死地。皇帝觉得心疼,武氏也知道。在皇后自己的床底下地里,掘出来一个小木头人,上面刻着皇上的姓名、生辰八字,有一根针插进小木头人的心。这件事之发生又可见王皇后对使女太不留心。因为有人向皇上告密,皇上亲自带着人在王皇后床底下发掘出来。王皇后就仿佛血手淋漓地被人发现,惊慌失措,哑口无言。除去连口否认之外,又何以自解呢?于是跪在地上,力说自己确不知情。可是有什么理由可逃避这个厄运?她猜想那个小木头人一定是别人栽赃,偷偷儿埋在她的床下的,可是一切证据都于她不利。这时她才明白赶走了一只蝎子,换来了一条致命的毒蛇。

宫廷里,朝廷上,议论纷纷,大臣惊骇,小吏疑猜。是皇后真的要害皇上呢,还是别人阴谋要害皇后呢?若是说王皇后用魇魔法去害萧淑妃或是武氏,不是更合乎情理吗?整个这件事似乎都不可置信。王皇后绝不会自己一手做的,一定是用一个女巫,和一个人同谋的。女巫又是谁呢,什么名字?若凭仆婢的话,也可以把罪状确立,也可以把罪状推翻。万一把皇后废了,谁最可能升成皇后呢?武氏一向并没有静止不动,在三年以内,她给皇上生了两男一女,一女就是被掐死的那个孩子,武氏是越发有权做皇后了。

向王皇后的进攻开始了,朝廷之中哗然一片。皇后就要废了,很多人若有其事地这么说。褚遂良与长孙无忌受了先皇的重托,善事少君与皇后,现在觉得是要闹出事情了。从哪方面看,谋害皇上一事都无法令人信服。武氏知道事情并不容易,可是既然发动起来,绝不立刻收场。武氏背后有皇帝大力支持。皇帝若坚持,大臣还能怎么样?

这时礼部尚书兼国史编修许敬宗,为人口齿伶俐,眼看着利用武氏就可以在这个危急之际飞黄腾达起来,于是开始活动。他身为史官,向来就擅自篡改史实,把史家的职责看得很轻,有些人向他花钱,就可以在他写的历史上买一个比较重要的地位。战役胜负之记载,功过荣辱之所归,全无定论,都可以花钱买得称心如意。他各处奔走,表示武氏升为皇后,实属合理合法。许敬宗去见太尉赵国公长孙无忌,无忌根本不许他张嘴。朝廷的大官十之八九都清楚宫廷里酝酿的是什么,都不愿意提,懒得听。大家都支持王皇后,反对武昭仪,她曾充先皇太宗的才人,这是人人都知道的。礼法不容悖乱。自从太宗驾崩之后,褚遂良与无忌都竭忠尽智,辅佐朝廷,不堕太宗政统。两人每日邀请十位官员,到私邸议论国政,检讨得失。太宗当年托孤之时,更特别嘱托二人善事幼主及皇后,如今遭遇此事,所以认为事情非常严重。如无充分正当理由和调查,皇后是不可废的。再者,王皇后还是太宗亲自为高宗选定的。若是允许皇帝娶先王之遗妾,竟承认如此乱伦之事合于国法,真是极大的错误。必将有损王位,削弱朝威。为国家之利害,念太宗皇帝之付之重托,二人反对此种淫乱之事,实属义不容辞。

武氏很知道,朝中大官重臣之中,长孙无忌最有威望。位居三公之首,身为太尉,又是皇帝的舅父,必须争取为己用不可。如果他能认可,别人就容易了。她劝高宗驾幸无忌的府第,亲自拜访舅父,她要随驾前往。

皇帝驾幸臣子之家,是一件殊荣,值得记在历史上的。高宗御驾亲临公布之后,无忌不知何故,颇觉可疑。后来一看武氏也随驾而至,立刻明白了。

武氏很亲切地问:“舅母呢?”

因为是探亲,皇帝与武氏被让到后面。太尉夫人出迎,接进里面款待。两位贵宾极其和蔼,武氏尤其热情、愉快、恳挚。宾主都极力找话欢叙,但是都不肯提到要商量的事情。宾主一直坐着,坐着,直到开晚饭的时候。

太尉自然留请吃晚饭。两位贵宾忽然发觉天已经那么晚,原来并没有理会,因为谈得太痛快了。当然就留下吃晚饭,因为另外也没有什么事情。武氏说:“大家男女一块儿坐在这张桌子边吃吧。一家人不用拘礼。”

酒菜摆上来,大家举杯欢饮。太尉的四位公子也在座。吃饭的时候,高宗问四位公子的现况。一个刚成年,另外三个都是十几岁。无忌为人刚正不阿。当年太宗在时,他曾坚决反对官爵的世袭。长子现供职弘文馆为校书郎。皇帝听说另外三子尚无官爵,立刻擢授朝散大夫。

太尉颇觉不安,辞不敢受。

武氏说:“舅父,您对国家的功劳比谁都大。接受有何不可?朝廷当然要有所表示,认为他们的官爵是理当授予的。这是舅父的权利。”

无忌在这种情形下,再不能辞谢,赶紧命三个儿子离开桌子,向皇帝磕头谢恩。

大家敬了半天酒。整个的气氛是轻松舒适,人人都非常高兴。这时高宗鼓足了勇气,提起小木头人儿的事情,并且微微暗示,皇后又没有生儿子,应当废掉。

武氏在旁注视,一言不发。太尉像一位老练的外交家,一边咳嗽清嗓子,一边言语支吾,设法避免正面回答问题,既不说是,也不说非。他想,那么重要的问题应当仔细考虑,不能草率从事。

高宗看出来舅父不赞成,自然不高兴。一晚上原来很痛快,但是结果仍然不欢而散。

第二天,武氏用皇帝的名义,给舅父送去了十车的绸缎和金银礼品。是武氏的母亲杨夫人亲自送去的,用以表示武氏对舅父的敬爱。

这种用意无忌很明白。昨天晚上赐给儿子官爵,现在又送金银。武氏是以为长孙无忌可用金钱官爵买动吗?无忌选了一些绸缎留下,略表敬领恩赐之意,其余的退回宫去。第八章元老重臣的抗议

武氏现在遇到了死敌。三师、三公、侍中、中书令,似乎完全团结起来,一致反对废王皇后、立武氏(宸妃)为后。朝廷的上层分为三部分:(一)门下省,与皇帝最接近,处理臣下的奏折、皇帝的批示与诏令。(二)中书省,以中书令为首,另有中书侍郎二人,辅佐皇帝,进忠言,决国策。(三)尚书省,综管诸臣。并无首相之设以为诸臣之首。名义上尚书令即系首相之职,但自高祖武德年间太宗皇帝亲任此职之后,尚书令一官遂阙而不置,以示对太宗尊崇之意。尚书省之中遂以左仆射及右仆射为首,位与门下省之侍中相同。大权集于皇帝之手,下有大臣数人,襄佐皇帝,参与机要,决定大计。

侍中与中书令通常皆为高级官员。门下省之日常公务是阅读圣旨,抄写一份,送与尚书省执行。实则其任务尚不止此,侍中与门下省侍郎有权将皇帝的圣旨送回复议,甚至可以将圣旨驳回,虽是权力,也是职责。在当年太宗皇帝的清平之世,因为门下省将太宗的圣旨都完全通过,似乎漫不经心,曾受太宗严厉的申斥。太宗说:“你们职司何事?我若只是要你们通过我的旨意,我只用几个低级员司就可以,不必用贤能之才了。”三师与三公的权力因人而异,或举足轻重,或位同虚设,他们或根本不过问朝政,或朝政无不过问,可自行决定。

现在朝中人才济济:右仆射褚遂良、太尉长孙无忌、侍中韩瑗、中书令来济,都拥护王皇后。只有司空李,身为开国大将,堪谓硕果仅存,为人虽好,却较为慎重,遇有缓急,不太可靠。太宗驾崩不久以前,曾把李贬谪在外,可谓惊人之举。太宗私下告诉太子说:“李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是对我个人的效忠。你并无恩于他。现在把他远谪,以试其忠心。他若抗命,即予诛杀。但是他已遵命而去,将来你把他召回,封以高官,他必然效忠以报。”

现在大臣聚于朝廷的旁殿,等待钟响上朝。无忌把遂良拉到一旁,把皇帝幸临他的府第和说的话告诉了他。别的大臣都站在四周,极其紧张,仿佛等待一场风暴。自然要有人先说话,当然是无忌。

褚遂良忠心耿耿,他向无忌说:“你不要,让我吧。若弄到皇上非难舅父,那情形就太尴尬了。”“那么让司空李吧。”“也不要。他的地位太高。如果皇上已经拿定主意,看样子好像是主意已经打定了。据我看来,反对武氏计划的人恐怕是难逃灾祸的。”“那么你自己呢?”“我不在乎,我本来就出身微贱。这也本是我的职责。我亲受先帝的遗诏,先帝曾将王皇后托付于我。我若有亏先帝付托之重,有何颜面见先帝于地下?”

钟声一响,群臣鱼贯入朝。高宗皇帝坐在宝座之上,武氏隔一层纱,坐在皇帝背后,谛听与她自己成败攸关的这次朝议。

高宗皇帝先说皇后以魇魔法谋害自己,依法当诛。如此败行何以为贤妻良母的楷模?所以打算把她废掉。

褚遂良迈步向前奏称:“陛下,臣有职责谏止陛下行此废立之事。王皇后为先帝选与陛下。先帝临终之时,在病榻之上,握臣之手说:‘朕将好儿好妇,托卿辅佐。’陛下曾亲耳听见。皇后犯罪并无明证,不应当废却。”

高宗从容不迫,将小木头人拿出来说:“你们看一看。”说着递与群臣观看。小木头人心里钉着一根针,身上有皇上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褚遂良奏称:“为什么不调查一下?一定是别人雕刻的。一定有共犯,有证人,一定有一个女巫或是男巫与宫女相识。陛下怎么知道不是别人栽赃谋害皇后呢?”

皇帝默然。

侍中韩瑗向前启奏,支持褚遂良的意见。他说:“求陛下恕臣直言。轻易废立皇后并非国家之福。朝野震动,其害非小。臣与褚遂良意见一样。皇后系先帝为陛下所选,不应当废却。”

无忌刚要说话,高宗大声怒斥道:“把他们轰出去!”

褚遂良与韩瑗退出之后,立刻就散朝了。第九章开刀

当天晚上,几个大臣在无忌府第商议废立之事,无忌的挚友也在内。那天下午很晚的时候,听说中书令柳奭被免了职。柳奭是王皇后的舅父。由此看来,武氏是认真动起手来了。

无忌说:“柳奭竟被免了职!”又问褚遂良说:“咱们明天怎么办?”“咱们怎么办?当然是坚持,不让步。我的职责清清楚楚摆在眼前,没有妥协。”

长安令裴行俭(后来为名将)一样怒气冲冲。他精通数学阴阳之理,深晓祸福之道。他说:“这种事情若任其发生,就是毁灭之始了。”

第二天早朝,情势显得很紧张。众人正在等候进去的时候,听说裴行俭又遭免职。因为昨天晚上在无忌府里聚会,袁公瑜也在场,会后他连忙把裴行俭的话告诉了武氏的母亲杨夫人。

褚遂良很难过。他说:“这又走了一个了。”他泰然而冷静,告诉其余的人说,他一定要制止此种措施,不然就辞官归隐,或是宁遭贬谪流放——这些他都不介意。他的所作所为,自己心里清清楚楚。

大臣们又鱼贯入朝,脸上紧张严肃。高宗开口引用孟子的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皇后未给朕生得一男。武宸妃生了男孩。朕意已决。”

褚遂良迈步向前,在宝座之下叩头。手里拿着象牙朝笏。“将先帝的遗言提醒陛下,这是臣的职责。臣所承诺于先帝的话不能遗忘。若是圣意已决,臣已无话可说。今将朝笏敬还陛下。尚求陛下赦臣之罪,臣只有如此而已。”

他把朝笏放在宝座之前,在地下叩头出声,以示强烈抗旨之意。

高宗颇为吃惊。遂良态度傲慢,语气粗暴。

突然,帘幕之后传出尖锐刺耳之声:“斩此老贼!”虽是女人的声音,却无娇柔之气,朝廷之上都能听见。

无忌奏称:“遂良因为职责所在,不得不言,不可加罪。”

高宗下命令:“拉出去!”

突然间,又跟昨天一样散了朝。褚遂良被贬为潭州都督,潭州远在湖南,乃山中小县。遂良赴任而去,良心清白,无愧于中,毫无怨尤。至于来日如何,仍在茫然不可知之数呢。第十章终于登上皇后宝座

高宗现在刚毅果断,坚定沉着,颇有帝王之雄风——这只是因为幕后有武氏。臣下的诤言忠谏,一概置之不理,独断独行,毫无顾忌。他不是一国之主吗?谁说不是呢?

从今以后,皇帝那些近臣的个性渐渐变了。以帝王之尊,不会找不到向他随声附和的人们。像韩瑗与褚遂良那样的忠直之臣,逐渐被像许敬宗和李义府那班奸佞贪婪之辈取而代之了。许敬宗以史官之身,出而为皇帝辩护。他说:“一个农夫遇有丰收之年,尚可娶一新妇,何况贵为天子呢?”

高宗和武氏已经看出来,上次朝议司空李就没有到,他大概态度缓和。高宗当然需要一位重臣给皇后加冕。高宗以废立皇后之事问李。李说:“此系陛下家事,何必问外人?”

于是高宗终于决定,颁发圣旨,诏告天下,大意说王皇后魇魔皇帝,罪无可逭,当予废却,监于内宫。宸妃武氏即立为皇后。这道圣旨一颁布,这桩败坏伦常的丑闻遂遍扬于天下,轰动于四方,士农工商议不绝口,都视为笑谈,道之津津有味:新皇后是先王的侍姬,尤其可笑的是,她竟是个尼姑。更糟不可言的是,她身为尼姑时就与皇帝通奸怀上了孩子。这分明是个淫妇烂母狗。国人的廉耻受了刺激。朝廷的元老重臣为什么不阻止呢?

其实,他们已竭其所能了。褚遂良力谏之后,继之还笏求去,结果被谪远方。皇帝铸成大错,老百姓都觉得出来,但是这种事情历史上也有过。皇帝如果犯了过错,并且受制于阴险的妇人之手,的确是不可救药。朝臣的感觉也不次于百姓,都觉得朝廷蒙了灾难,是不祥,是凶险,但是无可避免。茶馆酒肆之中风言风语。太尉长孙无忌闷居在家,愠怒难发。

皇后加冕的典礼定于十一月,离废王皇后只有一个月。武氏不愿在典礼中自己显得心中有所愧怍,不肯偷偷摸摸地举行,要理直气壮,要冠冕堂皇。这才是武则天哪!这一桩皇后加冕要盛大地铺张一下,要壮观,要荣耀,要赛过皇帝的登基,要让天下都知道武氏由此就成了天下的皇后,并且是顺理成章,堂堂正正。那过分的富丽辉煌,对于武氏是适当无比,因为她想那才是她的生活,她的日子。她要向黎民百姓夸耀她的荣华富贵,她知道黎民百姓要看看她的荣华富贵,人生难逢的加冕盛典。许敬宗当然是筹备一切的要角儿。真是千千万万的事情要做,而日子又那么短——加冕时穿的龙袍、乘坐的凤辇、新篆玺,以及歌章、音乐、舞姬、艺人、宴会,以及为皇子、亲王、公主、贵妇准备的参加盛典的一切一切。

册立皇后典礼的日期转眼到了。音乐、钟声、鼓声齐奏起来。大殿里排满了文武百官。在侍女簇拥之下,武氏皇后走进殿来,头戴凤冠,金珠闪烁夺目,身穿祭天地大典时的缎袍,上绘霓虹光彩的舞凤,红色的宽带自正中下垂到裙沿及鞋处,腰带、垂彩,都和皇帝穿戴的一样。武氏宁静而庄严,不大不小的下颌,大而雪亮的眼睛,无处不正派,无处不威严,真是一个一等一的皇后。在加冕的时候,文武百官之中最为泰然镇静的,大概就是武后自己。皇后的印玺放在一个玉质的盒子里,由英国公李正式递与她——而李就是数年之后被武后戮尸的一个人。武氏登上皇后宝座之后,随后是宣读圣旨,朗诵富丽而庄严的四言贺诗,奏出古典的音乐,于是礼成。

然后,在皇宫以西的肃义门,新皇后接受文武百官及番夷诸宾的朝贺,这是特别安排,是史无前例的。皇后御用的长而大的凤辇已经准备好。辇身是蓝色,镶有金花,八个窗子,悬有紫色的绸彩和纱帘,辇顶和后轮都漆得朱红。辇的两旁饰有雉翎,用以表示是皇后,马的鞍辔缰铃都是金光夺目。凤辇之前,有骑士先导,制服盛装,另有勋徽执事,排列成行。

到了肃义门,武后下辇登楼,立在楼台之上。楼下面的广场上跪着各皇子、文武官员、诸番夷的使节,都是衣冠整齐。在前排的都着紫袍,佩玉带,服金饰,或为诸王,或官在三品以上;第二排,身穿浅紫色袍,佩有金带,官为四品;第三排,皆穿藕荷色袍,佩金带,官居五品;第四排,皆身穿深浅两种绿色袍,佩银带,官居六品七品。以后依品次排列。

武后向臣下蔼然微笑,答谢诸臣敬礼之意。然后乘辇回到皇宫,在内宫招待百官和番夷使节的夫人,这也是新出的花样,是前所未有的。人人仰慕武后的威仪,但极力不想她的出身。有些夫人注意到武后的嘴太大,表现出贪婪的个性;有的看出她那嘴唇上的纹,她那尖锐凶狠的眼光,表现出她是一个果决刚强的女人,觉得未免可怕。但武后向来不羞涩,欢喜见人,欢喜认识人,愿意受人阿谀。就在那一天,她就破坏了不少的习俗惯例。

接待会完毕之后,另设宴款待特别邀请的客人,有歌有舞,有御用艺人献艺,以娱嘉宾。欢愉直至深夜。第十一章皇帝探监事件

经过三年耐心的等待和努力,武氏的野心可算是实现了。当然,这只是个开始;一个皇后的地位可以是高得不得了,也可以是根本算不了一回事,关键是看怎样运用一个人的智慧而已。武后现在想到废却的王皇后和萧淑妃,自己笑了——她们真是太愚蠢。武后现在对长孙无忌、褚遂良等人的反对,仍然怀恨在心。可以说是由于女人的一种直觉,她认定遂良、无忌等栋梁之臣都是辅佐她丈夫的,并且这些人在朝一日,她自己就不能一日随心所欲。许敬宗自然是她自己的心腹。她需要一个工具,并且要教人知道附和她的都厚蒙皇恩。她巩固自己政权的方式很简单,就是:顺我者荣华富贵,逆我者有死无生。

那年冬天,许敬宗官升待诏之职,充任武后的私人秘书,受命在皇宫上朝的大殿西门每日值勤。武后仍让长孙无忌和另外反对她的那些人官居原职,她不愿一时锋芒太露,手法过急。因为无忌等人都是朝廷重臣,威望素著。她并非怕他们,只是愿意依理行事。她的所作所为,都做得合乎法度,就因为许敬宗精通法律,娴熟历史,事事经心。她若立刻把无忌、遂良等一一罢黜,那就不是鼎鼎大名的武则天,也就不会成功了。她一定要等到大臣和百姓对她已经习惯,皇帝对她已经驯服,许敬宗的声望已重,力量已成,然后再一一对付他们。这种冷静沉着,深谋远虑,正是武则天过人之处。她所做的第一件事,也是一件十拿九稳的事,就是废了太子燕王忠,立了自己亲生的儿子弘为太子。

可是,就在那年冬天,闹了一件偶然的事情,弄得武后无法自制,暴怒如狂,是女人对情敌的恼怒,凶狠野蛮的恼怒,是与生俱来的怒火。因为高宗竟抢先犯了武后的癖好,亲近了另外的异性。

高宗本应当把已废掉的王皇后和萧淑妃囚入别院,永不过问。但是他错了。他心肠软,颇感良心不安。一天,武后回家省亲,他就乘机去看王萧二人。他一个人闲荡到后宫,颇觉内心含愧,甚至自觉负罪,内疚不已。忽然发现院门深锁,吓了一跳。门旁有一个小窟窿,供仆婢往里送饭之用。宫中嫔妃等失宠之后往往是贬入冷宫,大多时候是在拘押之下,实则就是监禁。

高宗从小窟窿往里叫:“皇后,淑妃,你们在哪儿?”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有慢吞吞拖着走的脚步声,还有有气无力凄凄惨惨的语声。“妾等已经失宠,囚入别院,不想皇上还叫妾等的尊称……求皇上顾念当年,把妾放出去吧!让我们重见日月就好了。我们要终生念佛,把这个地方改叫回心院吧。”

高宗非常哀痛:“不要难过,我一定要想个办法。”

高宗直到那一天还不明白武后的为人。武后处处有暗探,随时把皇帝的所作所为都禀告给她。高宗自己时时暗中被人监视,自己还不知道。武后归来之后,高宗往探冷宫立即有人禀报给她。他还怀念那两个女人,这是真凭实据!武后无须犹豫。

还没等皇帝向她提,武后先向皇帝提起。她说,据报告,皇帝去看过那两个女犯,是否属实?

皇上赶紧否认。“那么,没去很好。”

如果昏庸卑怯的男人遭逢果决机敏精悍有为的女人,一种无疑的决定会被推翻,情势发展的常轨也会改变。此种情形,我们是屡见不鲜的。

其实,高宗最好自己认错,说不应当去看她们。武后下令,命仆婢打王皇后和萧淑妃各一百鞭子。然后将手足割下,将两臂两腿倒捆在身后,扔进了酒瓮。

武后说:“让这两个小淫妇如醉如痴骨软筋酥去吧。”

两天之后,当然王皇后和萧淑妃死了。死的消息奏明高宗。武后若无其事地微笑着问道:“她们俩如今如醉如痴骨软筋酥了吧?”

仆婢回奏说:“是的,陛下。”

其余的事,武后让许敬宗去做。依法而论,被武后谋杀的王皇后是犯叛逆之罪。王皇后的舅父柳奭已经在武后加冕前一个月免了职。不过,她还有另一个舅父。武后下令把王皇后和萧淑妃两家的全族流配百粤之地。王皇后之父魏国公仁祐已死,但尚遗有子嗣,袭有官爵。许敬宗对武后一向奴颜婢膝,阿谀逢迎,现在他说皇帝对叛臣仍失之宽厚,应当把魏国公和其子嗣的官爵一齐削除,并且应当把魏国公的坟墓掘开,开棺戮尸才是。高宗颇觉厌恶,不肯采纳,但确把岳父的爵位褫夺。因为这样可以刑及灵魂,也让武后的报仇及于九泉之下了。

武后扬扬得意之余,又以残忍的心肠,邪恶之诙谐,取一语双关之义,追改王皇后为蟒氏,萧淑妃为枭氏,命令王萧两家后代的子孙各自姓蟒姓枭。这样令人知道,得罪了武后都要罪有应得。武后的生活到此已然告一段落,大概她自己会以为如此的。武氏开始得很好——这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而已。她在两个女人的尸体上踏了过去,获得了成功,攫夺了权力。第十二章《内轨要略》及宫中闹鬼

已经消灭了王皇后与萧淑妃,现在武后泰然自若,从事做一个贤德的皇后当做的事。她自己明白,她并不真恨王萧二人,只是因为她俩不便于己而已。她并不愿意那么做,但为情势所迫。既然做了,也就无须乎感伤,无须乎难过。武后就是这么个脾气,阴狠、冷静、不断盘算些更远大的举动。偶尔谋杀一两个人对她没有什么兴趣。她喜欢做大事,做堂皇奇伟的事,要以帝王的规模,要以皇家的气派。皇后之尊对武氏最适当了。她自己的感觉就很神奇,就不平凡。她的丈夫,懦弱无能,羞怯无为,多愁善感,继承了大唐帝国的皇位,而她却要使大唐更为强大。她愿意高宗是个雄才大略的君主,她要尽力辅佐他。设若有人妨碍了她,她会毫不犹豫,像对王皇后一样把他消灭。这是帝王必须具有的才干。

册立武氏为皇后不久,就随同丈夫祭祀太庙,在极为隆重的大礼中,敬告历代祖宗,武氏已成为皇家的媳妇,要忠于丈夫,忠于祖先。这时候,武后的野心大计是否已经成熟,没有人知道,因为以后,她对皇家李氏的祖庙要扮演一出伟大不凡的戏,她要断绝李氏皇家若干祖先的祭祀。现在武后同高宗恭祭祖庙,如果高祖太宗的英灵不泯,在黄泉之下,也必深为不安。不过,现在暂时,武后总算恪尽了妇道。

武后的做法的确不同凡响。次年春天,她遵守古礼,亲身参与“先蚕礼”,表示与平民妇女一样采桑养蚕。这是以身作则,犹如皇帝祭地时,亲扶耕犁一样。这表示民生之本,衣食两端都自农民努力耕作而来。

武后很注意公众的影响,所以尽力在公众面前表现。她不像王皇后,她永远是很活跃的,她颇愿向民间妇女讲论生活的美德。她敕令大臣编一部书,用她自己的名字发表,尽是讲妇女家居之道,名为《内轨要略》,注重妇人对丈夫的服从,对丈夫家人亲戚的和好,尤其侧重重臣巨宦之家,力戒妇人对自己母家族人偏袒维护。若在将发生的事故上着眼,这本书尤其有趣,因为将来武后的族人就权倾一时,不过目前看《内轨要略》这本书的人还未觉察而已。武后深信孔孟之道,她重视宗教,她是贤妻的楷模。为妻者不应当欺压丈夫,不应当窥伺丈夫的行动。国人以为是的,她也以为是,由她那本讲解妇道的著作,就可一目了然。

她主张不可对内戚过于恩宠,是否是针对高宗的舅父太尉长孙无忌而发,还不敢确言。不过,至少她所讲的妇道对自己很方便,很有利,因为她有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她极思除去,方为快事。

武后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一名元庆,一名元爽,在武后自己和武后之母杨夫人的心目中,早就是肉中之刺。因为武后之父先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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