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之子外传(卷三):悲悼护腕(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18 16:04: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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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布兰登·桑德森

出版社:重庆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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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雾之子外传(卷三):悲悼护腕

迷雾之子外传(卷三):悲悼护腕试读:

前言

致本·奥尔森感谢他能容忍我们这些疯狂的作家朋友,并且总能抽出时间帮助作品变得更加完善。

鸣谢

本书出版于《迷雾之子》系列作品成书十周年之际。考虑到我还做过其他一些事,十年中创作六本书似乎算得上是成果斐然!回想起刚刚提笔的那几个月,我仍记得当时疯狂地撰写着那套三部曲,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的写作能力。《迷雾之子》成为了我的标志性书作之一,希望本书也能让你们感觉到符合该系列作品的一贯水准。

像往常一样,这本书的诞生也是众多伙伴共同努力的结晶。美术方面,得益于本·麦克斯威尼和艾萨克·斯图尔特的卓越画功——艾萨克负责地图与图标,本负责所有报纸的美术绘制。两人在报纸的文字内容上也帮了很大的忙,艾萨克还亲自撰写了尼基·萨维奇那一篇报导——创作意图是想以雅克的口吻刊登雇用启示,结果令人相当满意!

封面美术方面,美国和英国版本分别由克里斯·麦格拉斯和萨姆·格林操刀。这两位美术师为该系列创作已久,画作水平也在不断精进。负责编辑工作的是托尔出版公司的摩西·费德,在英国则由格兰茨出版公司的西蒙·史班顿主导。还要感谢美国方面的代理公司JABberwocky,艾迪·施耐德、山姆·摩根、克里斯蒂娜·洛佩兹、赫里斯塔·阿特金森和达伊·凯勒在约书亚·比姆斯的领导下付出的辛勤努力。英国方面要特别感谢齐诺代理公司的约翰·伯莱因,这位全能型合作伙伴凭借多年来的不懈努力,终于将我的图书带到了英国。

在托尔出版公司,我还要感谢汤姆·多尔蒂、琳达·昆顿、马尔科·帕尔米耶里、卡尔·戈尔德、戴安娜·冯、南森·韦弗以及拉法尔·吉贝克。负责审稿勘校的是特里·麦加利。负责朗诵有声读物的是我个人最喜欢的讲述者迈克尔·克拉默——他此刻肯定羞得满脸通红,因为他必须把这里的每一行字全都照着念出来。此外还要感谢麦克米伦音频工作室的罗伯特·埃伦、萨曼莎·埃德尔森和米塔里·戴夫。

照例,所有编辑反馈和林林总总的其他事务都由无所不能的彼得·奥斯龙完成。参与工作的还有我团队中的卡拉·斯图尔特、凯伦·奥斯龙、亚当·霍恩。当然还有我亲爱的妻子艾米丽。

由于本书并未有机会经过写作小组的审阅,因此参与试读的读者提供的建议就显得格外宝贵。这些读者包括:彼得·奥斯龙、爱丽丝·阿纳森、盖里·辛格、埃里克·詹姆斯·斯通、布莱恩·T.希尔、克里斯蒂娜·库格勒、金姆·加勒特、鲍勃·科鲁兹、雅各布·雷米克、凯伦·奥斯龙、卡丽安妮·珀鲁里、本·“喔这本书开篇就在向我致意,你们瞧我有多重要”·奥尔森、林赛·卢瑟、塞穆尔·隆德、巴奥·帕姆、奥布里·帕姆、梅根·卡奈、乔里·菲利普斯、特拉·库珀、克里斯蒂·雅各布森、艾瑞克·莱克以及艾萨克·斯图尔特。(向有兴趣了解的读者略作说明:本是我写作小组的创始成员之一,另外两名成员是丹·威尔斯和彼得·奥斯龙。本是计算机从业者,也是我们的创始团队中唯一对出版工作无甚兴趣的人,多年来始终扮演着提供宝贵意见的读者和好友。也是他向我介绍了辐射系列,在此也要一并感谢。)社区校对员包括上述大部分读者,此外还有克里·威尔考克斯、戴维·贝伦斯、伊恩·马克纳特、萨拉·弗莱彻、马特·维恩斯和乔伊·道斯维尔。

哇噢,真是一股脑说出好多人名来!这些都是了不起的伙伴,如果你们比较我早期与后来的书作,应该会发现这些伙伴不仅仅是帮我挑出了错别字,还帮我把作品的结构变得更加紧凑。最后,我还是要感谢诸位读者十年来不离不弃,愿意接受我抛给你们的那些古怪念头。《迷雾之子》系列成长到今天,在我规划的进化历程中尚未过半。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让你们看到故事未来的走向,而这本书,终于揭示了一些线索。

祝各位阅读愉快!

序言

“苔尔辛!”瓦克斯利姆爬出训练小屋,悄声喊道。

苔尔辛愣住了,回头看了一眼,把身体蹲得更低。姐姐今年十六,比瓦克斯利姆年长一岁,留着乌黑的长发,鼻头小巧得像枚纽扣,总是一本正经地抿着嘴,传统泰瑞司长袍的前襟上带有多彩的V字图案。泰瑞司长袍总是很适合她,瓦克斯就穿不出这样的高雅气质,活脱像是被套上了一个麻袋。“走开,亚辛修。”她沿着小屋侧面缓缓移动。“你会错过晚诵的。”“他们不会发现我缺席的,他们从来都不会查。”

泰林德瓦老师正在小屋里讲授泰瑞司气度,包括谦恭、顺从以及所谓的“礼节性庄严”。他正在给低年级的学生们讲课,对于瓦克斯利姆和他姐姐这样的高年级学生来说,现在该是自习冥想时间。

苔尔辛沿着依蓝戴茂密的丛林区域继续往前走,这里便是人们口中的村寨。瓦克斯利姆皱着眉,但还是紧紧跟上姐姐。“你又要闯祸了。”他边说边追了上去,跟着她绕过一棵粗壮的橡树,“我也会被你连累。”“所以呢?”苔尔辛问,“你就那么在乎那些规矩?”“不是,”他说,“我只不过——”

她大步走进丛林,瓦克斯也只好叹着气跟在后面,最后走到另外三个泰瑞司少年跟前——两个女孩和一名个子高高的男孩。其中一个名叫瓦什米的女孩上上下下打量着瓦克斯利姆,皮肤黝黑,身材纤瘦。“是你带他来的?”“他自己跟来的。”苔尔辛回答。

瓦克斯利姆满怀希望地朝瓦什米微笑,然后又看向一旁的艾达希。艾达希有着大大的眼眸,与他同岁。和谐啊……她真是太美了。艾达希显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少女眨眨眼,把头扭开了,嘴角挂着故作矜持的微笑。

瓦什米瞪了瓦克斯利姆一眼。“你要是走了,谁来回答晚课上的那些问题?到时候教室里鸦雀无声,连个讨好老师的人都没有。”

那个名叫弗尔奇的高个子男孩站在树影里一语不发。瓦克斯利姆没有看他。老师不会知道的,对吧?他肯定不会注意到。弗尔奇年纪最长,却少言寡语。

和瓦克斯利姆一样,弗尔奇也是双生师。但他们如今都很少会用到镕金术。在村寨里得到鼓励的是他们的泰瑞司特质,也就是藏金术。他与弗尔奇的射币身份对泰瑞司人来说不算什么。“我们走吧。”苔尔辛说,“没时间在这继续争下去了。如果我弟弟想跟来,就带上他。”

他们跟着她穿行在林冠之下,脚掌踩得落叶嘎吱作响。在这样一片林荫密布的地方,很容易让你忘记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大城市里。这里没有大声吆喝的人群,马蹄铁敲打在卵石路上的声音也分外遥远,甚至城里的烟雾也不见踪影。泰瑞司人努力把自己的世外桃源打造得静怡、恬淡而又平和。

瓦克斯利姆应该会喜欢留在这。

五位少年很快来到了席诺德之屋,这里是高阶泰瑞司长者办公之处。苔尔辛朝其他人挥手,示意他们在门口等着,自己则匆匆跑到一扇窗户旁边偷听动静。瓦克斯利姆紧张地左顾右盼。暮色渐浓,林中光线愈发昏暗,但任何人都可能会在路过时发现他们。

别瞎操心,他跟自己说。他必须像姐姐那样,加入到孩子们叛逆的行动中去,只有那样才不会被排斥在外,对吧?

大滴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瓦什米正一脸悠闲地靠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嘲笑瓦克斯的紧张样。弗尔奇站在阴影里,虽然没有蹲下,但是铁锈啊——一眼看过去他也跟树没什么两样。瓦克斯利姆瞄了艾达希一眼,视线正对上她那双大眼睛,她脸颊一红,赶忙把头扭开。

苔尔辛跑回他们身边,“她在屋里。”“那是祖母的办公室。”瓦克斯利姆说。“当然啊,”苔尔辛说,“她赶回办公室来处理紧急事务。是这样吧,艾达希?”那个安静的女孩点了点头,“我看见瓦范达尔长者跑过了我的冥想室。”

瓦什米笑起来,“看来她没法看守了。”“看守什么?”瓦克斯利姆问道。“锡之大门啊。”瓦什米回答,“我们可以进城了,比平时还要容易溜出去!”“平时?”瓦克斯利姆惊恐地看着瓦什米,又看了看他姐姐,“你们以前就这么干过?”“那还用说。”苔尔辛说,“村里哪有什么好东西,往外走过两条街有间很棒的酒馆。”“你是个外来者。”弗尔奇走上前说道。他语速缓慢,仿佛每个字都经过了反复思量,“就算我们都出去过,又有什么好惊讶?瞧瞧,你在发抖。你不是从小到大几乎都生活在外面吗?有什么好怕的?”

你是个外来者,他们常常这么说。为什么他姐姐就总能与他们打成一片,他就只能站在外面?“我没发抖。”瓦克斯利姆对弗尔奇说,“只是不想惹麻烦。”“他不会出卖我们的。”瓦什米说道。“我不会。”起码不会为了这件事,瓦克斯利姆暗自想着。“快走吧。”苔尔辛说着带着他们走回丛林,前往锡之大门。尽管名字拉风,其实就是位于另一条街上的一道拱门,上面刻有代表十六种金属的古老泰瑞司符号。

在那道拱门之外是另一个世界。街道两旁亮着灼热的瓦斯汽灯,报童拖着沉重的脚步在夜色中回家,胳膊底下还夹着过期的报纸。工人们会到吵闹的酒馆里买杯酒喝。他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那个世界,他成长在一幢豪华的大宅邸里,身边除了锦衣华裳,就是鱼子酱与红酒。

也许他能在那里,找到他向往的简单生活,还有那些他从没体验过的东西。仿佛所有人都能享有,可他却连名字都叫不上来。

另外四名少年加快脚步,从瓦克斯利姆和苔尔辛的祖母平时夜读的房间窗户底下跑过。泰瑞司人在领地入口处不会安排卫兵把守,但还是有人看管。

瓦克斯利姆站着没动。他低下头,挽起长袍的衣袖,露出手腕上的金属意识库。“你来不来?”苔尔辛问他。他没回答。“你当然不敢啊。你从来都怕惹上麻烦。”她带着弗尔奇和瓦什米走了。艾达希却出乎他意料地慢下脚步。这个安静的女孩回头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疑问。

我能做到,瓦克斯利姆心想,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姐姐的奚落分外刺耳,他强迫自己迈步,跟在艾达希身旁。他感到很不舒服,但还是与她并肩前行,享受着她羞涩的笑容。“所以,到底是什么紧急情况?”他问艾达希。“啊?”“我祖母被什么急事叫走了?”

艾达希耸耸肩,脱掉泰瑞司长袍,里面居然穿了世俗的罩衫与裙装,让瓦克斯利姆很是意外。她把长袍扔进灌木丛。“我不太清楚,就看见你祖母跑去席诺德之屋,又听见塔瑟德在问她,好像说到危机什么的。我们原本就打算趁今晚溜出去,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可那紧急情况……”瓦克斯利姆扭头往身后看。“似乎是有个警察队长来问她什么事。”艾达希说。

警察?“快走吧,亚辛修。”她说着拉起他的手,“你的祖母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外来者给打发了。搞不好她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呢!”他吓得愣在原地。艾达希看着他。那双灵动的棕色眼眸简直让他无法思考。“走啦,”

她催促道,“偷偷溜出去算不上什么违规行为。你不是在过去十四年都生活在外面吗?”铁锈啊。“我得走了。”他说着,转身朝树林跑去。

瓦克斯利姆把艾达希一个人留在那。他跑进树林,往席诺德之屋狂奔。这下好了,她肯定会把你当成懦夫,他心里有个声音说道,他们全都会当你是懦夫。

瓦克斯利姆在他祖母办公室窗户底下刹脚停住,心脏狂跳。他紧贴着墙壁——果不其然,透过那扇敞开的窗户,听见了里面的说话声。“我们这里的治安从来不用外人插手,警官。”从窗内传出瓦范达尔祖母的声音,“你是知道的。”瓦克斯利姆壮起胆量,扒着窗户往里张望,看见祖母坐在书桌前,带着泰瑞司长者的威仪,头发梳成整齐的发辫,长袍一丝不苟。站在他对面的那个人把警帽夹在胳膊底下以示尊重。他年龄较长,留着下垂的胡须,从胸前的徽章可以看出他身兼队长与侦探的双重身份,算得上位高权重。对了!瓦克斯利姆把手伸进衣袋里翻找那张纸条。“泰瑞司人自行维持治安,”那名警官说,“是因为他们很少需要维持治安。”“现在也不需要。”“据我的线人说——”“所以您现在又说有线人了?”祖母问,“我还以为只是收到了什么匿名线索。”“是匿名没错。”警官说着把一张纸摊在桌上,“但在我看来,这可不只是‘线索’那么简单。”瓦克斯利姆的祖母拿起那张纸。瓦克斯利姆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是他寄出去的,连同一封信,一块寄到了警局。

在他门后面挂着一件有烟味的衬衫。沾满污泥的靴子跟在起火建筑外面发现的脚印大小相符。在他的床底下还发现了几瓶燃油。

这一连串线索都指向弗尔奇,证明他就是在本月早些时候焚烧食堂的纵火犯。瓦克斯利姆没想到警方居然真会认真对待他的举报。“这真令人不安,”祖母说,“可我不觉得这封信上列出的任何事足以构成让你闯入我们领地的理由,队长。”警官双手撑在她的书桌边上,咄咄逼人道:“在我们派出大部队赶来灭火时,怎么没见你拒绝帮助呢?”“我绝不会拒绝别人的援手。”祖母回答,“可我用不着别人动我们的人。多谢。”“是不是因为弗尔奇是双生师?你害怕他的力量?”她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长者,”他深吸一口气,“在你们中间藏了个罪犯——”“果真如此的话,”她说,“我们也会自行解决。我去过你们外来者的监狱,队长,那里只有悲伤与毁灭。我决不会因为传闻和匿名信中莫须有的猜测,就让我们的人被关押进那种地方。”

警官吐了口气,站直身体,啪地将另一样东西放到桌上。瓦克斯利姆想看个究竟,可警官却用手把它遮住了。“您了解纵火案吗,长者?”警官轻声问道,“通常,我们会把这类案件称作伴生型罪案。罪犯会用纵火来掩盖盗窃、欺诈或是引发后续一系列罪案。像这样的案件,纵火只不过是个开端而已。往轻了说,在你们村里可能还会再次起火。往重了说……恐怕要出大事了,长者,会让你们所有人追悔莫及。”

祖母把嘴唇抿成一条线。警官把手拿开,瓦克斯利姆终于看见他放在桌上的那样东西——是一发子弹。“这是什么?”祖母问道。“是个提醒。”

祖母一把将子弹从桌上打掉,它径直朝瓦克斯利姆藏身的墙壁飞了过来,吓得他往后一跳,把身子压得更低,心脏扑通扑通地乱蹦。“少把你们的杀人工具带到这来。”祖母低声怒吼。

瓦克斯利姆看见警官戴上帽子,于是又赶忙溜回窗边。“等那小子下次放火时,再来找我吧。”他轻声说,“但愿还来得及。祝您有个美好的夜晚。”

说完,他转身离开。瓦克斯利姆紧紧贴着墙壁,担心警官会回头发现他。幸好没有。那人大步沿着小径走了出去,消失在暮色里。可是祖母……她不相信。她难道不明白吗?弗尔奇犯了罪。他们就任由他这样下去?为什么——“亚辛修,”祖母像往常一样喊出了他的泰瑞司名字,“你可愿意进来?”他惊得浑身一颤,羞愧感随之而来。他站起身。“您怎么知道我在偷听?”他在窗外问道。“镜子里有你的影子,孩子。”她双手端起茶杯,却没看他,“请进吧。”他闷闷不乐地绕到这座木屋的正门前,整幢木屋还散发着油漆味,是他在不久前帮忙一道粉刷的,到现在手指甲里还有没洗净的油漆。他走进屋,关上门。“您为什么——”“请坐,亚辛修。”祖母轻声说。他走到桌边,但却没在客座上坐下,而是站在警官之前站的位置。“这是你的字迹。”祖母说着抖了抖警官留下的那张纸,“我不是告诉过你,弗尔奇的事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吗?”“您说过很多,祖母。我只相信亲眼见到的。”瓦范达尔靠上前来,杯口水汽氤氲。“噢,亚辛修,我还以为你下定决心要适应这里的生活。”“是的。”“那你又为什么躲在我窗户外面偷听,而不去做晚间冥想呢?”

他红着脸把头扭开。“泰瑞司之道在于守序,孩子。”祖母接着说,“我们恪守规则,自有这么做的理由。”“焚烧建筑难道不算是对规则的破坏?”“当然算。”祖母回答,“可弗尔奇的事不用你操心。我们已经找他谈过,他很后悔。他之所以会做出那样的事,只是因为他总是独来独往,年轻人头脑一热,难免犯错。我已经安排别人去跟他交朋友。他会以我们的方式,为自己的罪行苦修忏悔。难道你愿意看到他在监狱里腐烂吗?”

瓦克斯利姆犹豫了,接着叹了口气,跌坐在祖母书桌前的座椅里。“我想要弄明白什么是对的,”他小声说,“然后去做正确的事。怎么就这么难!”祖母听闻这句话皱起眉头。“区分对与错是很容易的,孩子。我承认,总是选择去做你认为应该做的事,那才是——”“不。”瓦克斯利姆说出这个字之后就后悔了。打断瓦范达尔祖母说话可不明智。她从来不会大呼小叫,但她不满的神情表明了山雨欲来。他改用更为柔和的语气说:“不,祖母。区分对与错并不容易。”“是非标准已经用我们的方式阐明。你每天上课时都会学到。”“那只是一种说法。”瓦克斯利姆说,“是其中一种观点。还有太多种观点……”

祖母伸手越过书桌,将他的手握住。从她的手掌上传来茶杯的温度。“啊,亚辛修。”她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多艰难。身处两个世界的孩子。”

两个世界,他立即想到,可却没有家。“但是你必须遵循学到的东西。”祖母继续说,“你答应过我,会在这里遵守我们的规矩。”“我一直在努力。”“我知道。泰林德瓦和其他几位导师都在夸你,他们说你学得比别人都要好——仿佛你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我以你为荣。”“别的孩子都不接受我。我一直在照您说的努力——要比任何人都更像泰瑞司人,向他们证明我的血统。但是那些孩子……我永远都无法融入其中,祖母。”“年轻人总爱把‘永远’挂在嘴边,”祖母说着又喝了口茶,“其实很少明白这两个字的含义。跟着规则去做吧,你会从中获得平静。如果别人因为你的这份热忱而心生怨愤,不必理会。通过冥想,他们终能学会与那样的情绪和平共处。”“您能不能……也安排些人来跟我交朋友?”他听见自己在说出这句话时声音微弱,感到羞愧难当,“就像您对弗尔奇那样?”“我自有安排。”祖母回答,“现在先退下吧。我不会把你轻率的行为报告给其他人,亚辛修,但请你向我保证,把对弗尔奇的意见搁置一旁,席诺德会负责处罚犯罪者。”瓦克斯利姆站起身来,踩到了什么东西,脚底一滑。他蹲下查看,是那发子弹。“亚辛修?”祖母问道。他把子弹握在手里,起身快步走出门外。“金属是你们的生命。”泰林德瓦站在课室前说道,晚诵即将接近尾声。

瓦克斯利姆倾听着这些言辞,跪地冥想。在他身边,一排排平静的泰瑞司人也保持着类似的姿势,恭敬地低着头,表达对存留的赞美之情。存留是他们信仰中的古老神灵。“金属是你们的灵魂。”泰林德瓦继续说道。

在这个宁静的世界里一切都是如此完美。瓦克斯利姆有时候怎么会觉得他的出现给这里抹了黑?仿佛他们所有人共同织就了一块雪白的巨大画布,而他则是底下的一块污渍。“您存留我们。”泰林德瓦说,“我们都愿效忠于您。”

一发子弹,瓦克斯利姆暗自想道,手心里仍旧攥着那块小小的金属。他为什么要留下一发子弹作为提醒呢?这是什么意思?真是太古怪了。

晚诵结束了,那群少年、孩童与成年人纷纷站起身来,伸展四肢。他们彼此间轻松地聊些闲话,但眼看就要到宵禁时间,也就是说年轻人必须要尽快回家——对瓦克斯利姆来说,就是回到宿舍就寝。可他仍然跪在地上。

泰林德瓦开始收回学生们用来跪坐的软垫。他的头剃得精光,长袍是明黄与橘红两种颜色。他手臂里夹着一堆软垫,发现瓦克斯利姆没跟其他人一起离开,于是停下问道:“亚辛修,你没事吧?”

瓦克斯利姆疲惫地点点头,勉强站起身,双腿因为跪得太久而麻木无感。他脚步沉重地往外走,在门口又停了下来。“泰林德瓦?”“怎么了,亚辛修?”“村寨里发生过暴力罪案吗?”

这位矮个子的教员愣住了,紧紧握着手里的那一叠软垫。“为什么这么问?”“好奇。”“不用担心,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什么是很久之前的事?”

泰林德瓦加快速度,继续回收剩下的软垫。如果换作别人,对这样的问题恐怕会避而不答,但泰林德瓦历来直率。这是泰瑞司人的传统美德——在他看来,回避问题与编造谎言是同等恶劣的行径。“私下里有些流言并不奇怪。”泰林德瓦说,“我想十五年的时间无法将鲜血洗刷干净。但传闻是错误的。当时只死了一个人。是个女人,被她丈夫杀死的。他俩都是泰瑞司人。”说完迟疑了一瞬,“我认识他们。”“他是怎么杀死她的?”“你一定要知道答案吗?”“呃,传闻说……”

泰林德瓦叹了口气。“枪。是把外来者的武器。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弄来的。”泰林德瓦摇摇头,把那堆软垫放到课室的侧墙边。“其实也用不着太惊讶。人都是一个样,亚辛修。你必须牢记这一点。别以为穿上长袍就高人一等。”

泰林德瓦就是有本事把任何对话都变为一场说教。瓦克斯利姆对他点点头,走进夜色里。雷声隆隆作响,预示着大雨将至,但仍未起雾。人都是一个样,亚辛修……既然如此,反正也无法阻止人做出禽兽一样的恶行,又何必在这里传授那些东西?他走到男生宿舍门外,里面一片寂静。宵禁时分刚过,瓦克斯利姆必须朝宿舍管理员点头哈腰地道歉之后,才步履匆匆地穿过走廊,走进他位于一楼的房间。瓦克斯利姆的父亲以贵族身份为名,坚决要他住单间,结果害得他跟其他人更加疏离。

他脱下长袍,打开衣橱,从前穿的旧衣服就挂在橱里。当他穿上裤子和系扣衬衫时,大雨开始拍打窗户,这身衣服要比那件生锈的袍子舒服多了。他点亮油灯,坐在简易床边,翻开书打算开始夜读。

窗外雷声隆隆,天空像个饥肠辘辘的巨胃在发声咆哮。瓦克斯利姆尝试读了几分钟,接着把书扔到一边——险些碰翻了油灯——站起身来。他走到窗旁,看着下落的雨水。透过厚密的林冠,形成一道道水柱。于是索性把灯熄灭。

他凝视着这场大雨,脑海里思绪如潮。他很快就必须要作出决定。根据祖母和他父母亲的协定,瓦克斯利姆要在村寨里生活一年,如今只剩下一个月。期满之后,他要自行决定是继续留下还是离开。

在外面等待他的是什么呢?洁白的桌布,故作姿态、吐着鼻音的人们,还有政治。

在里面等待他的又是什么?死寂的房间,冥想,无聊乏味。

究竟应该选择去过他厌恶的人生,还是继续这样日复一日麻木地过下去?

树林里怎么好像有个人影?

瓦克斯利姆立即来了精神,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往外看。湿漉漉的树林里有个身影在费力地行走,身高和体形看起来分外眼熟,那人弯着腰,肩上扛着个麻袋。弗尔奇回头朝宿舍望了一眼,接着继续朝夜色中走去。

看来他们回来了。比他想的要快得多。苔尔辛打算怎么带他们混进宿舍呢?从窗户钻进来,然后谎称在宵禁前就已经在屋里了,只不过宿舍管理员没有看见?

瓦克斯利姆等待着,料想很快就能看到另外三个女孩,然而并没有。只有弗尔奇一个人消失在黑暗里。他这是要去哪儿?再放一把火,瓦克斯利姆立即想到。可外面大雨倾盆,弗尔奇不会选择在雨天这么干吧?

瓦克斯利姆回头看了看墙壁上嘀嗒轻响的挂钟。宵禁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没想到自己盯着雨已经看了这么久。

弗尔奇的事情用不着我操心,他坚定地告诫自己。于是躺回床上,但很快又下床踱起步来。焦虑地听着雨声,无法阻止身体移动。

宵禁……

跟着规则去做吧,你会从中获得平静。

他在床边停下。然后把窗户推开,跳了出去,光着脚踩在湿滑的地面上。他费力地往前走,雨水打在头上,顺着衬衫后襟往下淌。弗尔奇朝哪个方向走了?

他只好凭感觉在一棵棵庞然巨树间穿行,其他一切都被淹没在滂沱大雨里。忽然,他在一棵大树底下的淤泥里发现了靴印,表明他应该是走对了路,可他只能压低身子才能找到蛛丝马迹。铁锈啊!这里真是漆黑一团。

接下来该往哪边?瓦克斯利姆环视左右。那边,他想道,仓库。那是一座古老的宿舍,现在已废弃不用,泰瑞司人会把多余的家具地毯之类的堆放在那,堪称是纵火的完美目标,对吧?里面有很多可燃物质,雨这么大,也没人会防备。

但是祖母找他谈过话了啊,瓦克斯利姆想,继续冒雨前行,双脚冰冷地踢起落叶与苔藓。他们会知道是他干的。难道他不在乎?他是故意要给自己惹麻烦?

瓦克斯利姆走到古老的宿舍门外,这幢三层房屋即便是在漆黑的夜晚仍旧黑得很是突兀,雨水顺着屋檐不断往下淌。瓦克斯利姆试着推门——这里是村寨,门当然没有上锁。他走了进去。

在那!那边的地板上有团水渍。不久前的确有人进来过。他低着身子,跟着地上一个个脚印往前走,来到楼梯口。他上了一层,接着又是一层。楼上有什么?他上到顶层,发现前面有亮光。瓦克斯利姆沿着中间铺着地毯的走廊继续前进,靠近之后才发现在尽头小房间的桌子上燃着一支蜡烛,烛火摇曳,屋里杂乱地堆满了家具,墙上挂着厚重的深色布帘。

瓦克斯利姆走到蜡烛跟前,颤动的火光显得脆弱而孤寂。弗尔奇为什么要在这里点上蜡烛?这是怎么——后背挨了重重一击。瓦克斯利姆痛苦地喘了口气,踉跄着往前倒去,撞在一堆高高叠起的椅子上。身后传来靴子踩踏地板的脚步声。瓦克斯利姆使劲往侧面打了个滚,弗尔奇手里的旧木棒抡了个空,砸裂了好几把椅子。

他踉跄着站起来,肩膀抽痛不已。弗尔奇转过身来,五官被黑暗笼罩。

瓦克斯利姆赶忙后退。“弗尔奇!别紧张。我只想跟你聊聊。”后背撞到了墙上,疼得他一皱眉。“你不必——”

弗尔奇张牙舞爪地朝他扑来。瓦克斯利姆尖叫着跑进走廊。“救命啊!”他大喊道,弗尔奇在身后追了上来,“救命!”

瓦克斯利姆原本想跑向楼梯,结果却跑反了方向,离目标越来越远。他用肩膀重重撞向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如果这幢宿舍楼跟他住的那幢格局相同,那么这扇门应该能通往楼上的会议室。门后说不定也是楼梯?

瓦克斯利姆把门撞开,结果发现进入了另一间更为明亮的房间。正中央的开阔空间周围堆着一圈破桌子,仿佛是围在舞台四周的观众。

中间点着十几支蜡烛,一个年纪大约在五岁上下的小男孩被绑在横置于两张桌子之间的木板上。他的衬衫被剪破,丢在地上,嘴里堵了布条,正徒劳地想要挣脱绑缚。

瓦克斯利姆愣住了,打量着那个男孩,又看了看旁边桌上那几把小刀发出的寒光,小男孩的胸膛上有刀伤,正在往外滴血。“噢,真是见鬼。”瓦克斯利姆小声惊呼。弗尔奇走了进来,咔嗒一声在身后关上门。“噢,真是见鬼。”瓦克斯利姆转过身,睁大双眼,“弗尔奇,你到底是怎么了?”“我不知道。”少年平静地回答,“我只是想进来看看里面有什么。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你跟那几个女孩一起出去了。”瓦克斯利姆说,“所以你就有了不在场的证据。如果有人发现你不在房间,你会说是跟他们在一块。原来那只是为了掩盖你真正的罪行。铁锈啊!我姐姐她们不知道你溜回来了,对吧?她们肯定在外面喝得醉醺醺的,甚至不记得少了你这个人。她们肯定会担保你——”

瓦克斯利姆的话被弗尔奇的眼神打断了,他的眼神在烛光中闪烁,脸上面无表情。只见他举起了一把钉子。

没错。弗尔奇就是个——

在弗尔奇用镕金术的钢推之力射出那把钉子的瞬间,瓦克斯利姆大喝一声,飞向旁边的一堆家具。钉子像雨点般砸落,钉在木桌、椅子腿和地板上。瓦克斯向后闪身时手臂传来一阵剧痛。

他叫出声来,捂住胳膊躲在掩护物后面。一根钉子撕掉了肘部位置的一大块肉。金属。他需要金属。他已经有几个月没燃烧过钢了。祖母希望他能接受自己泰瑞司的那一面。他举起双臂,发现手臂上赤裸裸的。他的护腕……在你的房间里啊,白痴,瓦克斯想道。他伸手摸向裤带。通常他都会随身带着……一小袋金属碎屑。他一边往外拿,一边躲避着弗尔奇砸过来的桌椅。那个被绑住的孩子在他身后呜咽啼哭。瓦克斯利姆双手颤抖地想要打开那袋金属碎屑,袋子却突然从指间飞向了房间的另一侧。他绝望地转向弗尔奇,恰好看到一根金属棒滑过桌面朝他飞来。

瓦克斯利姆想要闪躲,但是太慢了。被钢推而出的金属棒打在他的胸口上,将他撞得向后跌去。弗尔奇也哎哟一声,险些摔倒。他对镕金术并不熟练,而且也没做好准备。钢推的力量不仅作用在瓦克斯利姆身上,也让他自己遭受了同样大的冲击力。

但瓦克斯利姆还是狠狠地撞上了墙壁,感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裂了。他大口喘气,眼前发黑,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顿时觉得天旋地转。那个小袋子。快去拿那个小袋子!

他疯狂地在地上摸索,脑海中只剩下“需要金属”这一个念头!甚至不顾手指流血,在一味乱摸。终于,袋子被他找到了,他赶忙解开袋口,仰头就倒。

一个黑影冲到他面前,对着他的腹部就是一脚。瓦克斯利姆体内那根裂开的骨头发出哀号,他尖叫起来,嘴里才刚刚倒进去一丁点金属。弗尔奇把布袋从他手中击飞,碎屑撒了一地,接着把他从地上拎起来。

眼前的少年比平时更显强壮。他是在从金属意识里提取力量。在瓦克斯利姆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他甚至想要钢推对方的护腕,可藏金术的金属意识极难受到镕金术的影响。他的力量还不够。

弗尔奇把瓦克斯利姆推出窗外,掐住他的脖子。雨水冲刷着瓦克斯利姆的身体,他挣扎着想要喘气。“求你了……弗尔奇……不要……”弗尔奇手一松。瓦克斯利姆与大雨一同下落。从三楼径直下落,穿过枫树的枝条和铺展开来的湿树叶。他体内的钢燃烧起来,蓝线从胸口指向附近的金属源。所有金属源都在上方,底下没有任何金属能让他钢推自救。除了他裤袋里的那个小东西。瓦克斯利姆绝望地钢推它,身体仍在不断坠落。子弹从口袋里穿出,沿着腿往下飞去,还割破了他的脚,最后终于被他自身的体重推到地面上。在那一小块金属落地的一瞬间,瓦克斯利姆的下坠速度立即慢了下来。

他双脚先着地,站在被雨水浸透的小路上,双腿疼痛难忍。他栽倒在地,感到头晕目眩,但总算没死。是他的钢推救了他。

雨点砸在脸上。他等待着死亡的降临,但弗尔奇并没有冲下来了结他的性命。那个少年拉上了百叶窗,也许是担心烛光会被人发现。

瓦克斯利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肩膀上来就遭受了撞击,摔落之后腿又受了伤,胸口被金属棒击中过——他究竟断了多少根肋骨?他躺在雨里咳嗽着,好半天才想到要翻身寻找那粒救他一命的金属。凭借镕金术的蓝线,没费多大力气便发现了它的位置,他从泥地里把它挖了出来,拿在手里细看。

是警官留下的那发子弹。雨水冲刷着他的手,也让那粒金属越显清晰。他甚至不记得是什么时候把它塞进口袋的。

像这样的案件,纵火只不过是个开端而已……

他应该去找人帮忙。但楼上那个小男孩已经流了不少血。还有桌上那几把刀。

恐怕要出大事了,长者,会让你们所有人追悔莫及。

瓦克斯利姆突然憎恨起弗尔奇来。这个地方如此宁静美好,黑暗不该存在于这里。如果说瓦克斯利姆是白色画布上的一个污点,那么弗尔奇就是纯粹的黑暗。

瓦克斯利姆大喊着一跃而起,冲进那幢旧楼的后门。他强忍疼痛,接连爬上两层,撞开会议室的门。弗尔奇正跨在那个啼哭的孩子身上,手里握着血淋淋的匕首。他慢慢转过头,看向瓦克斯利姆。

瓦克斯利姆掷出子弹,弹壳在烛光中闪着光,然后使出浑身力气朝前钢推。弗尔奇转过身,朝反方向推了回来。

这反应真是迅速。子弹停在空中,距离弗尔奇的脸只有几寸距离。两人都被推力撞得向后栽倒,但弗尔奇倒向身后一排桌子,稳稳站住,瓦克斯利姆则远远地撞向了门边的墙壁。

弗尔奇面带微笑,肌肉突然肿胀,从金属意识库里提取了力量。他从插有匕首的桌面上抓起一根金属棒,朝瓦克斯利姆飞掷过来。瓦克斯利姆大喊一声,赶忙钢推,这才险险避开。

他的力量不够强大。弗尔奇继续钢推,而瓦克斯利姆的钢储量少得可怜。金属棒在空中缓缓往前飞,戳中了瓦克斯利姆的胸口,逼得他紧紧贴在墙壁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发子弹停在弗尔奇眼前,而他们角力的主要目标是那根一点一点势要将瓦克斯利姆粉碎的金属棒。他的胸口火烧火燎,嘴里也忍不住发出呻吟声。

他是要死在这里了。

我想要去做正确的事。怎么就这么难?

弗尔奇笑着往前走。

瓦克斯利姆的双眼牢牢盯着那枚闪着金光的子弹。他无法呼吸。可是那枚子弹……金属是你们的生命。

一发子弹。由三部分金属组成。先是弹头。

金属是你们的灵魂。

接着是弹壳。

您存留我们……

最后是底托。也就是撞针敲打子弹的着力点。

在那一瞬间,子弹在瓦克斯利姆眼里分成了三个部分,射出了三条线。他先将它们全部控制住,在金属棒眼看就要粉碎他时,松开了其中两个部分。

只把底托推了出去。

子弹爆裂。弹壳在弗尔奇镕金术钢推之力的作用下向后飞,而底托则呼啸着朝前疾飞而去,钉进了弗尔奇的颅骨。

瓦克斯利姆倒在地上,金属条被他推到一旁。他浑身瘫软,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到木地板上。

恍惚中,他听见楼下有声音。终于有人听见叫喊和爆裂声赶来帮忙了。他迫使自己站起来,一跛一拐地走到房间对面,对那群正在上楼的泰瑞司人充耳不闻。他来到那个男孩身边,将他放下。那个小男孩非但没有吓得拔腿就跑,反而紧紧抱住瓦克斯利姆的腿,泣不成声。

人们从门外一拥而入。瓦克斯利姆弯腰把弹壳从潮湿的地板上拾起来,然后挺直身板,面向人群。到场的有泰林德瓦,有他的祖母,还有其他长者。他看见了他们脸上的恐惧,在那一刻,他明白这些人会恨他,因为他给他们的村寨中引发了暴力。

这些人会恨他,因为他做了正确的事。他站在弗尔奇的尸体旁边,用一只手紧紧攥住弹壳,另一只手放在小男孩的头上。男孩仍在不住地颤抖。“我会找到属于我自己的路。”他小声说。二十八年后

藏身处的门被砰地一下踢开,尘土飞扬。破门而入者的轮廓在迷雾中清晰可辨——身穿迷雾外套,底边的布穗随着移动而上下翻飞,手里举着一把霰弹枪。“开火!”米格斯大声下令。

身旁的弟兄们齐齐射击。八个全副武装的人躲在这间老酒馆的掩体后面,朝站在门口的身影开枪。子弹像漫天虫群似的飞了过来,但飞到这个身穿长衣的男人面前时便偏离了轨道,纷纷弹到墙壁和门上,留下一个个弹孔,打得门框摇摇欲坠。子弹在侵入屋内的迷雾中留下尾迹,但全身黑衣的执法者却未动分毫。米格斯绝望地反击,打光了手枪里的子弹,接着又扛起来福枪,用最快的速度疯狂扫射。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铁锈啊,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局面不该演变到这个地步。“没用啊!”其中一名手下喊道,“他会杀光我们,米格斯!”“你为什么站在那不动?”米格斯朝执法者大喊,“动手啊!”他又接连射出两枪。“你这是什么意思!”“也许他这是在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又有一名手下说道,“好让他的同伙溜到背后来偷袭我们。”“嘿,这可太……”米格斯抬起头来,愣住了。说话那人长着一张圆脸,头戴简单的马车夫圆帽,跟圆顶礼帽有些像,只不过顶端是平的。这人是谁来着?他数了数手下的人数。

九个?

米格斯身边的这小子微笑着把帽子一斜,对着他的脸就是一下。

动作快得让人目不暇接。那个头戴车夫帽的家伙一眨眼的工夫又放倒了斯灵克和古维利安。接着突然又出现在远处的两名手下身边,用两柄决斗杖将他们打倒在地。米格斯转过身去——想去拿掉在地上的枪——执法者却纵身越过掩护物,衣摆布穗飞扬,对准卓兹的下巴就是一脚。接着旋身一转,枪口对准另一侧的几个人。

他们赶紧丢下武器。米格斯大汗淋漓地跪在一张翻倒的桌子旁边。等着挨子弹。

但枪声并未响起。“进来吧,队长!”执法者喊道。一群警察鱼贯而入,搅得迷雾在四周翻腾。门外晨光已现,这些迷雾很快就要被驱散了。铁锈啊。难道这群人真在这守了一晚上?

执法者用枪指着米格斯。“你也许愿意把枪放下,朋友。”这口气像是在跟他谈天。

米格斯犹豫了。“给我一枪吧,执法者。我陷得太深了。”“你打伤了两名警察。”执法者把手指扣在扳机上说,“但他们不会死的,小子。照我说的做,你就不会被绞断脖子。把枪放下。”

他们之前在门外也朝里面喊过同样的话。这一次,米格斯选择相信。“为什么?”他问,“你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我们全都杀死。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执法者回答,“坦白说,你不值得杀。”他脸上带着友好的笑意,“我良心背负的重担已经够多了。放下枪。这件事会有个说法。”米格斯把枪放下,站起身来,然后朝卓兹挥了挥手,对方原本正拿着枪想从地上爬起来,见状颇不情愿地也放下了武器。

执法者转过身,凭借镕金术之力跳到掩护物的顶上,把收起的霰弹枪插进腿侧的枪套里。头戴车夫帽的那个年轻人也站到他身边,轻声吹起口哨来。他似乎“顺”走了古维利安最钟爱的那把匕首——象牙刀柄露在衣袋外面。“他们交给你了,队长。”执法者说。“不等着听供词了吗,瓦克斯?”队长转过身来问道。“来不及听了,”执法者回答,“我要赶去参加婚礼。”“谁的婚礼?”“恐怕是我的。”“你在自己婚礼的当天早上还参加突袭行动?”队长问。

执法者——瓦克斯利姆·拉德利安在门口停下脚步。“恕我直言,这不是我的主意。”他再次朝那群警察和匪徒点头致意,然后大步走进迷雾中。

第一章

瓦克斯利姆·拉德利安匆匆走出那间被匪徒占位藏身处的酒吧,从身穿棕色制服忙忙碌碌的警官身边经过。迷雾正在消散,晨光宣告着夜袭行动的结束。他查看手臂,一发子弹在他衬衫的袖口上打出一个大洞,接着又从他外套的侧面穿出。他当时感觉到了。“喂,”韦恩快步走到他旁边,“我那计划不错吧?”“你总是爱用这样的计划。”瓦克斯说,“让我去当诱饵。”“人们都喜欢朝你开枪,这可不是我的错啊,老兄。”韦恩说着,跟他走到马车旁,“你应该高兴才对,这是种天赋,就像我奶奶说的那样,一个人就该善用自己的天赋。”“我宁可没有‘挨枪’这种天赋。”“这个嘛,有什么就得用什么。”韦恩靠在马车边上,车夫科博为瓦克斯打开车门,“就像我会在炖菜里加入老鼠肉一样。”瓦克斯往车厢里看去,里面有着舒适的坐垫和华美的装饰,但没有立刻上车。“你不会有事吧?”韦恩问道。“当然不会。”瓦克斯回答,“这是我第二次结婚。现在应该算是老手了。”韦恩笑起来。“噢,真是这样吗?因为以我之见,婚姻是件做得越久就越不擅长的事。另一件是活着。”“韦恩,这话很深奥嘛。”“妈的。我想表达的是深刻。”

瓦克斯站在原地,看向车内。车夫清了清嗓子,仍然站在那里给瓦克斯开着车门。“欢迎把脖子伸进那迷人的绞索里。”韦恩又补充了一句。“别说得那么夸张。”瓦克斯说着像是要钻进车厢。“拉德利安大人!”身后突然有人高喊道。

瓦克斯扭过头去,看见一个身穿深棕色西装、打着领结的男人正推开几名警察往前挤。“拉德利安大人,”那人说道,“能否占用您一点时间?”“时间有的是,”瓦克斯说,“不过先别找我就对了。”“可是——”“我们婚礼上见。”瓦克斯朝韦恩点点头,掷出一枚用过的弹壳,然后钢推自己飞上空中。有什么必要坐在马车里浪费时间?

钢在他胃里舒服地燃烧着,他钢推附近的一盏电能街灯——尽管天已大亮,街灯仍然亮着——往空中飞得更高。依蓝戴这座被煤烟笼罩的城市在他眼前铺展开来,几十万住房和工厂喷吐着浓烟。瓦克斯对旁边某幢尚未完工建筑物的钢铁框架使用钢推,接连跃出几道弧线,从第四八分区上空飞过。

他飞过等待雇用的马车场,一排排马车安静地列队待命,早起上工的工人们偶尔会抬头看他。但只有一人多看了两眼,也许是迷雾外套引起了他的兴趣。射币信差在依蓝戴并不罕见,在空中飞来飞去的人也没什么值得留意的。

他又连跳几步,飞过几幢拥挤的仓库。每一次跳跃都会让瓦克斯感到兴奋。时至今日这样的空中跳跃依然会带给他如此奇妙的感觉。他享受着拂面的清风,还有从弧线最高点下落时转瞬即逝的失重感。

然而重力与责任很快就回来了。他离开了工业区,穿过由沥青和砾石铺砌的大路,这样的路面要比卵石铺就的平坦得多,便于让那些该死的汽车通行。他很容易就凭借大块玻璃和钢筋穹顶的特征找到了幸存者教堂。在抗风镇,一座质朴的木结构小教堂就已足够,但对依蓝戴来说当然不够雄伟。

教堂设计的主旨在于让教徒们能够在夜晚看清迷雾的全貌。瓦克斯认为,如果他们真想看清迷雾,大可以走到户外来。可也许是他太愤世嫉俗了吧。毕竟这个以钢筋做支撑,中间镶嵌着一块块玻璃,看上去像是柑橘横截面的穹顶能从里面打开,在特殊场合让迷雾从上方灌进来。

他落在教堂对面一处屋顶水塔上。或许在早年刚刚建造完成时,教堂的穹顶鹤立鸡群地俯视着周围那些低矮的建筑,看上去巍峨极了。可现如今楼房越盖越高,教堂反而被衬得矮了好大一截。韦恩对此又要发表一番苛刻的隐喻。

他落在水塔上,眺望教堂。他终于还是来了。他感到眼睛开始抽动,心底涌起一阵疼痛。

我想我打从第一天就爱上了你。滑稽至极,却又那么的诚挚……六个月前,他扣动了扳机。他至今还能听见那声枪响。

他站起身来,振作精神。这伤口被他治愈过一次。再来一遍也没问题。如果这会让他的心被疤痕覆盖,那么也许这正是他需要的。他纵身从水塔上跳下,掷出弹壳,利用钢推减缓下落速度。

他落到街上,大步走过马车长龙。宾客们都已到场——根据幸存者信条,婚礼必须在清晨或深夜举行。瓦克斯在经过时朝几位客人点头致意,不由自主地将霰弹枪从枪套里拽出来搭在肩上,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台阶,用钢推将门打开。

史特芮丝正在休息室里踱着步,她身穿一件光滑的白色长裙——杂志上称这款礼服很“时尚”——梳着整齐的发辫,妆容出自专业化妆师之手,显得颇为光彩照人。他对她微笑,自觉紧张和焦虑稍稍融化了一点。史特芮丝一听见他进门就抬起头来,急忙走到他身边。“怎么样?”“我活着回来了。”他说,“就是这样。”她看了看钟。“你迟到了。”她说,“但还不算足够迟。”“这是……什么意思?”她坚持让他参加突袭行动。事实上她做好了计划。跟史特芮丝相处就是这样。“我相信你尽了力。”史特芮丝说着挽起他的胳膊。她很温暖,甚至还在发抖。史特芮丝待人虽然冷淡,但却并非如某些人想的那样冷漠无情。“突袭顺利吗?”她问道。“很好。没人伤亡。”他随她走向侧室,桌上摆着瓦克斯的白色结婚礼服,男仆德鲁顿等在旁边。“你知道在我婚礼的当天早上去参加突袭活动,只会加深社会对我的印象。”“什么印象?”“暴徒的印象。”他说着脱下迷雾外套,递给德鲁顿,“从蛮苦之地来的匹夫,会在教堂里满嘴脏话,戴着武器闯入派对。”她看了看被他扔在沙发上的霰弹枪。“你就喜欢跟那些误解你的人对着干,是吧?想方设法地让他们不舒服,好让他们不知所措。”“我就剩下这为数不多的几件乐事了,史特芮丝。”他微笑着回答,德鲁顿正在解他马甲的纽扣。结果他把马甲和衬衫一块儿拽了下来,露出赤裸的上身。“看来在那些你故意制造不舒服的人里也包括我。”史特芮丝说。“我习惯就地取材。”瓦克斯说。“就跟往炖菜里加入老鼠肉一样?”

瓦克斯愣住了,让德鲁顿帮他整理衣装,“他也跟你说过这句话?”“是啊。我越来越相信我是他那些台词的实验对象。”她叠抱着双臂回答道,“那个小杂碎。”“不准备在我更衣时回避一下吗?”瓦克斯饶有兴趣地问。“我们再过不到一个小时就是合法夫妻了,瓦克斯利姆大人。”她说,“我想我应该能忍受您半裸的样子。顺便提醒一下,您才是道徒。假道学是你们信仰体系的一部分,不是我的。我读过关于卡西尔的书,从我了解的内容来看,他恐怕不在乎——”

瓦克斯解开裤子上的木质纽扣。史特芮丝脸刷地一红,赶忙转过身去。她过了片刻才继续开口,声音里略带慌乱。“好吧,至少你同意举行一场像样的仪式。”

瓦克斯微笑,脱下短裤,让德鲁顿快速帮他剃须。史特芮丝仍保持刚才的姿势倾听着身后的动静。最后,当德鲁顿开始清理瓦克斯脸上多余的面霜时,她终于开口问道:“吊坠带了吧?”“我交给韦恩了。”“你……什么?”“我以为你会想在婚礼上出点岔子。”瓦克斯说着站起来,从德鲁顿手里接过新裤子,套在腿上。打从蛮苦之地回来之后他就很少穿白衣服。在蛮苦之地想要保持衣装整洁太难了,没有必要。“这么做应该能行。”“我想要的是计划之内的岔子,瓦克斯利姆大人。”史特芮丝厉声道,“如果事先有所准备,能把事态置于掌控之中,才不会手忙脚乱。韦恩跟我描述的这些恰恰相反吧?”

瓦克斯利姆系好纽扣,德鲁顿从不远处的衣架上帮他取下衬衫。史特芮丝听到声音立即转过身,双臂依然叠抱,故作镇静——拒绝承认刚才的尴尬。“幸好我多做了几套。”“你把我们的婚礼吊坠多做了几套?”“没错。”她咬着嘴唇,“六套。”“六套?”“另外四套没能如期送来。”瓦克斯笑了,把衬衫的纽扣系好,袖口交给男仆打理。“你可真是举世无双啊,史特芮丝。”“严格说来,韦恩也是——事实上连铁锈也一样。仔细想想,这并不是什么好话。”

瓦克斯穿好吊裤带,让德鲁顿帮他整理衣领。“我不明白,史特芮丝。”他配合男仆的动作,身体站得笔直,“你凡事都会周密准备,以防事情出现差错——就像你知道并且期待人生充满不可预知的变数一样。”“对啊,所以呢?”“所以人生原本就充满变数。就算你再怎么准备应对各种岔子,也难保不会出现别的问题。”“这观点真够宿命论的。”“在蛮苦之地的生活就是能对人造成这样的影响。”他打量着她,一袭长裙显得华美动人,双臂叠抱,右手的食指正在轻轻叩打着左臂。“我只是……会在努力过后感觉好一些。”史特芮丝沉默了一阵,“就像,即便所有事情都会出现差错,至少我努力过了。这有道理吗?”“实际上,我认为很有道理。”

德鲁顿后退一步,满脸得意。瓦克斯穿着马甲背心,扎着格外精致的黑色领巾,是他钟意的传统装扮。领结更适合商人。他披上外套,下摆在腿后摩挲。略作迟疑后,他还是系上了枪带,将“清辩”塞进枪套。他在上一场婚礼上就佩带了枪支,这次为什么不呢?史特芮丝赞同地点了点头。

最后是穿鞋。一双新鞋。穿在脚上真不舒服。“我们现在足够迟了吗?”他问史特芮丝。史特芮丝看了看墙角的钟表。“距离计划进去的时间还差两分钟。”“啊,真不错。”他说着挽起她的手臂,“也就是说,我们能主动提早亮相。呃,是在迟到基础上的提早。”她抓住他的手臂,跟着他朝侧室门外走去,前往教堂的穹顶正殿。德鲁顿跟在后面。“你……确定要跟我结婚吗?”史特芮丝在他们快要出门前停下来问道。“你后悔了?”“当然没有。”史特芮丝干脆地回答,“这桩婚事对我的家族和地位来说都有益处。”说着用两只手攥住瓦克斯的左手,“但是瓦克斯利姆大人,我不希望你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尤其是在今年发生过那样的事情之后。如果你想退出,我会尊重你的意愿。”

她握住他的手,说出这些话的态度,却传达着不同的信息。但她似乎浑然不觉。看着她,瓦克斯不禁回想起当初他之所以同意两家联姻,完全是出于对家族的责任。

现在,他却感觉到心情发生了变化。近几个月来,在他最悲伤的时候,她始终陪在他身边……还有她现在看向他的眼神……铁锈灭绝啊。他其实喜欢上史特芮丝了。这种感觉不是爱,但他怀疑自己不会再爱。喜欢足矣。“不,史特芮丝。”他说,“我是不会退出的。那……对你的家族不公平,也枉费了你花的那些钱。”“钱不是——”“我没事。”瓦克斯将她的手轻轻握紧,“我的心伤就快好了,应付得了。”

史特芮丝还想说点什么,但敲门声打断了她的话,玛拉茜从门外探进头来。跟史特芮丝比起来,玛拉茜发色更深,脸庞圆润,五官柔和,涂着亮红色的口红,一身新式的小姐打扮——百褶裙配上系扣的紧身小外套。“你们可算好了,”她说,“宾客们都等不及了。瓦克斯,有个人说要见你。我想打发他走,可是……好吧……”她走了进来,房门开着,门外出现的是早先那位身穿棕色西装打着领结的纤瘦男子,跟那几个负责在婚礼上扬灰的女孩一起站在穹顶门外的前厅里。“你,”瓦克斯说,“你是怎么赶在韦恩之前来到这里的?”“我想您的朋友不会来了。”那人回答。他走到玛拉茜旁边,朝她点点头,然后将门关上。他转过身,掷给瓦克斯一个皱巴巴的纸团。瓦克斯接住时,听到叮当一声。打开看见里面包着两枚结婚吊坠。纸上潦草地写着:看来我要被打到无法站着尿尿了。谨祝新婚愉快。“多么形象化的措辞啊。”史特芮丝说,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把瓦克斯的结婚吊坠接过来,玛拉茜则从瓦克斯背后也看见了纸上的文字。“至少他还记得送来这些。”“谢谢你。”瓦克斯对那个身穿棕色西装的男人说,“但正如你看到的,我正忙着结婚。不管你想找我帮什么忙,都只能——”那人的脸突然变得透明,颅骨和脊椎清晰可见。史特芮丝僵住了。“神哪。”她小声低呼。“见鬼去吧。”瓦克斯说,“请你转告和谐,这次请找别人。我忙得很。”“告诉……和谐……”史特芮丝瞪大眼睛喃喃道。“可惜问题就在这里。”那人的皮肤恢复如常,“和谐最近有点心神涣散。”“神灵怎么可能心神涣散?”玛拉茜问。“我们也不确定,但对此很是担心。我需要你,瓦克斯利姆·拉德利安。这份工作你一定会感兴趣。我知道你要赶去出席典礼,但在那之后,如果能抽出一点时间……”“不能。”瓦克斯利姆回答。“可是——”“不能。”

瓦克斯拽起史特芮丝的手臂,推开房门,大步从玛拉茜身旁走过,把那位坎得拉留在原地。距离他被那群家伙操纵、玩弄、欺骗,已经过去六个月了。他得到了什么?只有一个死在他怀里的女人。

一群浑蛋。“刚才那个真是无面永生者吗?”史特芮丝回头看了看。“是,而且出于显而易见的原因,我不想跟他们扯上任何关系。”“冷静。”她说着抓住他的手臂,“需不需要缓一缓?”“不用。”“你确定?”

瓦克斯停下脚步。史特芮丝等在一旁。他深呼吸,把那可怕至极的一幕赶出脑海——他孤零零地跪在大桥上,怀里抱着蕾西,那个他从来都未曾真正了解过的女人。“我没事。”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但神灵应该明白别再来找我了。尤其别在今天。”“你的生活还真是古怪得可以……瓦克斯利姆大人。”“我知道。”他说着继续向前走去,经过侧面的最后一扇门,即将进入穹顶。“准备好了吗?”“嗯,谢谢你。”她……眼眶湿润了?瓦克斯还从没在史特芮丝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你还好吧?”他问。“很好。”她说,“请原谅。只是……这比我想象中还要美好。”

他们推开门,金光璀璨的穹顶映入眼帘,阳光穿过玻璃,洒在下方的宾客身上。在座的有故交旧识,有远房亲戚,还有他家的裁缝师和锻造工人。瓦克斯在人群中寻找韦恩的身影,即便看见了那张字条,他还是惊讶于他居然没有出现。韦恩是瓦克斯唯一真正的家人。

扬灰女孩们蹦蹦跳跳地把一把把灰烬撒在穹顶四周铺着地毯的通道上。瓦克斯与史特芮丝迈着庄严的步伐前行,走进宾客们的视野。在幸存者教的仪式上虽没有奏乐,却有几个噼啪作响的火盆,上面铺着绿叶,升起一缕缕象征迷雾的轻烟。

烟雾升起而灰烬飘落,他想起小时候参加幸存者教仪式时教士说过的这句话。两人在人群环绕下继续往前走着。至少史特芮丝的家人都体面地出席了,也包括她的父亲——那个脸颊通红的男人还在他们经过时热情地向瓦克斯利姆挥拳鼓劲。

瓦克斯发现自己在微笑。这是蕾西想要的婚礼。他们曾经不止一次拿他们简单的道徒仪式开玩笑,最后在马背上躲避暴徒追击时终于有了定论。她说过总有一天要跟他举行一场像样的婚礼。

闪烁的水晶,肃静的人群,双脚踩在撒满灰烬的地毯上嘎吱作响。他露出更大的笑容,转头往身旁看去。

身边当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个女人。

他险些绊倒。你这蠢货,他暗自想道,集中精神。今天是史特芮丝的大日子,他最不该做的就是破坏它。更不该以出乎她意料的方式去破坏它。不管这意味着什么。

可惜当他们绕着圆形大厅继续往前走时,他的不适感加剧了。他感到恶心反胃,大汗涔涔,和他之前几次面对杀手临阵脱逃,任由无辜者受难时的感受很像。

这一切迫使他不得不承认一个艰难的事实,那就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问题不在史特芮丝身上,也和环境无关。他只是还没准备好。

这场婚姻,表示他真要告别蕾西了。

但是他被困住了,他只能坚强起来。他咬紧下颌,与史特芮丝走到台上,教士站在正中央,两侧摆满了插有梅尔花的水晶花瓶。这场典礼遵循着古老的拉司达信仰,取自于和谐的《信仰重生》,是《创始箴言录》中的一卷。

教士开口说话,瓦克斯却听不进去。他大脑一片空白,紧咬着牙关直视前方,全身肌肉紧绷。他们之前在这间教堂里发现了一位教士的尸体,是蕾西发疯之后下的杀手。他们难道就不能为她做些什么,非要让他去追捕她吗?难道就不能对他道出实情?

拿出力量来。他不能逃避。他不愿意当个懦夫。

他握住史特芮丝的手,但却无法看她,于是只好抬头透过玻璃穹顶看向天空。四周的建筑几乎把天空遮了个严严实实,两侧都是摩天大楼,窗户玻璃在朝阳的照耀下闪着光。那座水塔把视线都挡住了,但就在他看时,却发现水塔动了……动了?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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