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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19 06:25: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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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蒋林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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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望收藏室

绝望收藏室试读:

版权信息COPYRIGHT INFORMATION书名:绝望收藏室作者:蒋林排版:Clementine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时间:2016-10-01ISBN:9787550282995本书由北京新华先锋出版科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自序黎明将近《绝望收藏室》是我的第五部长篇小说,与上一部长篇小说《隐蔽的脸》有些关联。在《隐蔽的脸》中,我写了一个“爱到绝望,谋而后杀”的故事,整部作品充满孤独与绝望。其实,希望的光芒就在主人公的眼前闪烁,只是她没有及时感知。我隐约觉得那太残忍,所以在《绝望收藏室》中,我给主人公赋予了更强大的力量。无论生活的隧道多幽长,无论人生的天空多黑暗,在不远处总有一丝光为我们指明方向照亮前路。

从《隐蔽的脸》到《绝望收藏室》,故事的主人公由若童变成了萧木,主题也由在绝望中毁灭变成了自我救赎。

萧木童年孤独、生活不幸、理想幻灭,即便是那份最珍贵的爱情也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才有情人终成眷属。一个柔弱的女人能承受的最大痛苦,萧木全部遭遇。尽管如此,萧木从来不是人生的弱者。从某种程度讲,她是一个生活的强者。在艰难险阻面前她从未低过头,一次都没有。在孤独的童年里,她尽力找到快乐;在理想破灭时,她坚信总有一天能够成功;在最绝望时,她没有放弃寻找失散的爱人。在颠沛流离和无尽的放逐里,萧木在网上开设了“绝望收藏室”,专门收集充满绝望的故事,通过交流为陷入绝望的人带去希望。在拯救他人的过程中,萧木同时也获得了自我救赎。她更加平静,更加坚韧。

故事的讲述者墨非曾是著名作家,在文坛具有相当大的影响力和号召力。但是,他坠入了人生的低谷:婚姻破裂、创作枯竭,生活一片狼藉。在与萧木的交往中,他逐渐找到生活的意义和创作的冲动。后来,墨非接手萧木留下的书店,并更名为“灯塔”。这个书店就像夜空中最亮的星星,照亮每一个在夜色中前行的路人。

没有什么可以打败我们,只要我们自己不放弃。

雨果曾说:“痛苦能够孕育灵魂和精神的力量,灾难是傲骨的乳娘,祸患则是人杰的乳汁。”2004年印度洋海啸之后,泰国烤肉摊主素拉威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越是困难越要努力,这样才能生存下来。”所以,海啸之后素拉威将他的小店更名为“拼搏店”。依然是这场灾难,海啸夺走了泰国咸水村100多个孩子的生命,也留下更多的孤儿。在海滩的一个渔场边,一位老者对那些孤苦伶仃的孤儿说:“生活就像渔网,破了还可以再补。但人,一定要有活下去的信心。”

面对绝望,有人坠入泥潭无法自拔,有人奋力反击迎来新生,诸此种种,皆是上帝在考验我们的心性。黑夜沉重,黎明的光才会异常耀眼。梅花之香,出自苦寒,希望何尝不是如此?绝望犹如浓重粘稠的夜幕,黎明之光就是划破它的匕首。黑夜虽至,然黎明将近,绝望虽深,然希望仍在。第一章死而复生1“如果看不到光芒,我甘愿被黑暗吞噬。我选择离开,因为这是我最好的归宿和最后的救赎。那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被我伤害和伤害我的人,希望在我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彼此祝福和谅解。晚安,所有卑微的生命。”三年前的一个深夜,萧木留下这段话和一段触目惊心的割腕自杀视频后消失在这个世界。她用一张锋利而散发着寒光的刀片,切断了与这个世界的恩怨与纠缠。

作为一个从未正式出版过任何文字的写作者,媒体对萧木的死亡并不关心。报道寥寥可数,基本上都是发表在本地报纸文娱版边角的豆腐块文章,即便最长的报道也只有五百七十四个字。没有照片和评论,看起来是因为当天的新闻不够而拿来滥竽充数的。这些报道中,没有哪一篇是在关注一个作者为什么走上死亡的不归路,而是把萧木直播自杀作为最大的噱头。

什么都能拿来被利用,包括死亡,这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笑话。

相对来说,网络上的信息比报纸略多,其中一个以八卦闻名的论坛发起了萧木到底为何自杀的讨论。发起人原文转发了萧木的遗书和自杀的视频,并配上煽情的文字。而且,这个身份不明的发起人还从视频中截了很多图,一张一张地发布在论坛里。照片中,萧木脸色惨白、双目微闭,花格子衬衫左边袖子上乌黑的血迹清晰可见,与暗紫色的嘴唇遥相呼应。发起人这样写道:“所有选择死亡的人,都有无法继续生存的理由。我们要为每一个坚强的生命高唱赞歌,也要为每一个脆弱的灵魂送去祝福。生存与死亡,都是对生命的一种选择。”

尽管有触目惊心的照片和催人泪下的文字,但反应者并不多。评论大约有一百来条。在这个人们习惯于用点赞来表达关注的时代,有关萧木的这条新闻中有四个回帖获得了最多的关注和支持。

第一个回帖:今生的光熄灭,来世的灯点亮。所有不去争取希望的人,都是生活的懦夫。

第二个回帖:活着多好,搞不懂为什么要去死。从视频上看,这不像是炒作。作为一名专业医生,我能够判断出视频中此人的流血量已经超出了导致休克的最大值,几无生还的希望。在此我劝诫所有的人,活着就好好活着,生命不可逆,千万珍惜。

第三个回帖:每天都会有人死去,不足为奇。

第四个回帖: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位作者,现在她终于用死亡让我认识了她。但悲哀的是,她怎么连一部作品都没有?有可能是一种炒作,只是为了出名。

第四个回帖似乎包含着某种莫名的意味,尽管看上去不痛不痒,但往深处想就能发现:此人认为萧木在做一场死亡秀,目的是引起社会关注。这个躲在电脑背后的人,用尖酸、刻薄的文字把萧木描述成一个欲望缠身、浅薄无知的女人。这些文字在传递一个信息:萧木根本就没有死,她只是用一场假死来骗取人们的关注。

尽管关于视频中萧木是真死还是假死的争论进行得相对激烈,那位自称医生的人甚至晒出了自己的医师资格证,但是两天后,这个话题依然逃脱不了石沉大海的命运。从讨论中可以看出,人们认为萧木自杀的原因无非是为情所困,或者患上不治之症。这也是这个时代自杀者最普遍的原因。当然,更多的人都支持第二个回帖,毕竟专业人士所说的话会是专业的。

萧木的死没有吸引更多人关注,更无人思考藏在她死亡背后幽深的绝望。死亡带来的短暂讨论,很快就淹没在浩如烟海的信息碎片中,如随风飘散的灰烬。2

三年之后,事情开始变得荒诞离奇。

一个沉闷的午夜,我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位女士,口气温婉、语速缓慢,好像我们是多年不见的朋友。但是,我却被她的话惊出一身冷汗,僵硬得如同寒冬里一只慌张无措的蚂蚁。“请问您是墨非先生吗?”“我是,请问你是哪位?”“我是谁并不重要。”“你是从哪里知道我的电话号码的?”“这个也不重要。”“那什么才重要?”

烦躁的夜色和唐突的电话让我情绪瞬间爆发,打算立即挂断。可是,当我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时,听筒里又传来夜猫呻吟似的声音。模糊而缥缈的语句在昏暗的灯光里划过一道悠长的弧线,在我的耳朵里回旋。迟疑片刻,我又鬼使神差地把手机放回耳边。这不可思议的行为,彻底改变了我后来的生活。“有个女人想见您一面。”“女人?”“是的,一个女人。”“哪个女人?”“萧木。”“萧木?”“没错。萧木。”

我身子一软,手机差点儿掉在地上。

气咻咻地挂断电话后,我胸闷气短,感觉随时可能窒息而亡。手机还紧紧地握在手里,被一层冷汗包围,湿漉漉的。房间里很沉闷。我怒气冲冲地把手机摔在沙发上,一头朝窗户冲去。我记不清这扇窗户到底有多久没有打开过,至少应该有三个月了吧。从云南回来后,我就这样门窗紧闭,足不出户。闷得心慌的时候,我也仅仅是像只土拨鼠那样撩开窗帘,机警地看一看窗台上被灰尘覆盖的植物和楼下神情麻木的行人。

打开窗户,我看着苍茫的夜晚,清冷的风和昏黄的街灯充斥着荒谬与不祥。不远处街道上一个女人孤冷地走过去,背影晃晃悠悠地消失在巷子尽头。我的眼神停留在灰色的水泥路上,却再也没有任何人在我的视野里出现。

手机再次响起,刺耳的铃声把初春的夜晚撕成写满错字的纸屑。我知道打电话的是谁,一定是刚才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我背靠窗户站在原地,后脖颈子凉飕飕的。响声如我预想的那样停止了。但是,我没想到它会第三次响起,更遑提第四次、第五次。

任何一个死缠烂打的女人,都会让人无比恐惧。

这个春色忧郁的夜晚,我记不清那个女人到底打了多少次电话。我只是明白,如果我不妥协,她也不会善罢甘休。半晌,我拖着步子,垂头丧气地来到沙发前,慢悠悠地坐下。“萧木说她很想见您。”“你说的是三年前就已经自杀的萧木吗?”“是的。”“一个死了三年的人想见我?”“当然不是。”“那你给我打电话是什么意思?”“墨非先生,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您。”她略作停顿,“萧木还活着。”“你说什么?”“萧木没有死。”“活着?”我嗫嚅道,“她没死?”“萧木还活着,而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活得充满热情。”“三年前她不是还直播自杀的整个过程了吗?”“那是个假象,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什么才是真相?”“真相就是萧木并没有死呀!”“我是说她为什么要假装自杀?”“对不起,这个我不能告诉您。”“你到底是谁?”“这个真的不重要。”“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我无法让您相信我。但是,我可以向您保证萧木的确还活着,而且非常希望见您一面。”

面对一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的理屈词穷,我唯有在寂静的午夜冷笑。我们都没挂电话,她急促的呼吸一声声传到我的耳朵里。片刻后,我们开始继续交流。这一次,是我先开口。“她为什么想见我?”“因为您那篇《寻找萧木》。”“我出版过几百万字作品,这不过是一篇小文章而已。”“或许在您眼里仅仅是一篇三千字的文章,但萧木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我写得不好?”“当然不是。”“她觉得我写得好要当面感谢我?”“这个我不清楚。”“你就是萧木吗?”“不是。”“我觉得你就是萧木。”“墨非先生,我真的不是萧木。”“那我怎么称呼你?”“这个我不能告诉您,请见谅。”

尽管我挖空心思绕来绕去,依然没有搞清楚这个女人的身份。

我越来越觉得无聊,心想遇到神经病了。这样的事情,几年前我曾遇到过。

大概是五年前的冬天,差不多一个月时间里,我都会在寒气逼人的凌晨接到一个来自昆明的电话。打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仿佛被金属磨过似的,每一丝语气都透着疲惫。她不厌其烦地在电话里寻找丈夫,并认定那个失踪十年的男人就在我身边。每次电话接通后,她就让我把电话给她丈夫,说她想与他说句话。她带着哭腔说,我就只想问他为什么走了十年都不回家。我站在如墨的夜色里,瑟瑟地解释自己根本不认识她丈夫。不过,即便我说破喉咙她也不相信。最后,她的声音微弱得难以听清:“就让我与他说句话吧,只要说一句话,我就再也不给你打电话了。”

三十多个夜晚,我几乎每夜都准时接到那个陌生女人的来电。在三十多次的纠缠与交锋中,我能够感受到她在泥沼中无法自拔的绝望。可是,我不能给她带去希望。她已经把要求降低到只与丈夫说句话,但这依然是莫大的奢望。不知她是否真的不知道,那个失踪十年的男人的确不在我身边。我曾想找个朋友假扮她的丈夫,对她臭骂一顿或者说些让她彻底死心的话,了却她的心愿。不过,我最终放弃了这个充满戏谑的念头。虽然帮不上她,但我不能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

后来,我狠心换掉用了多年的电话号码。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一,我受不了那个陌生女人无端的骚扰;第二,我斩断她与我的联系,是为了不让她在歧途中沉沦,或许换种方式真的能让她找到失踪十年的丈夫。

沉溺于幻想中的希望,才是真正的绝望。

五年后这个春天的夜晚,我再一次挂断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并关掉手机。

一切又恢复平静。但是,平静中却暗藏着焦灼与惶恐。

我在客厅、书房和卧室之间踱着步子,五年前那些凌晨时分的情形一次次在脑海里盘旋,两个陌生女人的影子相互纠缠,交替出现。偶尔,这两个闪烁的身影重叠在一起,幻化成另一个女人模糊不清的样子。

她们到底是谁?她们到底想干什么?我为什么总是一次次遇到这样莫名的事情?

没有答案。

嘴巴干燥得快要冒烟了,我转身到厨房倒了杯水,“咕咚”一下全部灌进肚子里。摔掉杯子,我一头扎进书房,随便拿起一本书便读起来。这本名叫《隐蔽的脸》的小说星期三才买回来,一个字都还没有读。作者没什么名气,至少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当时,我仅仅是被书名和封面吸引便买了回来。封面上女人的脸被遮了一大半,性感的嘴唇中含着一丝长发。我喜欢这样的方式,买一本书读一本书都没有任何目的。一时冲动而引发的购买和阅读,是一种无法言表的愉悦。读一本陌生的书,是一趟奇特的探索和旅途。

温柔的夜色和内心的烦躁形成鲜明的对比。手腕上嘀嗒作响的手表指针像一根皮鞭,一次次把《隐蔽的脸》中的文字从我心里赶走。半个小时后,对这本书的所有认识依然只是书名和封面上那张令人遐想的脸。

我站起来,把《隐蔽的脸》放回原位。

此刻是凌晨一点十五分。

虽然最近十年来凌晨三四点睡觉已是常态,但现在我却感到身体快要支撑不住了。我决定不漱口、不洗澡,立即上床睡觉。可是,我感觉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这个夜晚操纵着自己的思维和行为。放好《隐蔽的脸》后,我没有走向卧室。我的眼神不自觉地飘向左边的书柜,慢慢游弋到第二排中间的位置。尽管我不情愿,但目光最终定格在并排放着的两本书上,《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和《在地狱里唱歌跳舞》。因为这两本书,我才写下《寻找萧木》,因为《寻找萧木》,我才有了今晚的奇特遭遇。

这两本书设计笨拙、装帧简陋,却散发出无穷的魔力,死死地拽着我的双脚。但是,我心里涌动着的一股强大的力量,与这两本书带来的诱惑形成了强烈的对抗。一番拉锯之后,我紧闭双眼离开了书房,把沉重的肉身丢在床上。

可是,我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萧木、那两部小说和突如其来的电话,在脑海里翻滚出巨大的热浪,轮番冲击着我。我一次次告诫自己,世界并不存在操纵大脑的神秘力量,摧毁我睡眠的完全是自己作祟的心思。我越是暗示自己放下杂念早点入睡,我的意识就越清醒。我还在琢磨那个打电话的女人,我还在回味萧木和那两部小说。小说中的主人公和鲜活的细节,不失时机地撞进我的心头。更不可思议的是,两部小说偶尔会在我的脑子里混为一谈,主人公和故事情节相互交错、重叠,演绎成另一部不存在的作品。

折腾一宿,天还未完全放亮时我便起床。在稀薄的晨曦中呆坐大半个小时,直到第一丝阳光从窗帘渗进来后,我才起身去厨房倒开水。几口热水下肚,我逐渐从疲乏中缓过神来。撩开窗帘,我心思散漫地盯着楼下的小巷子,一个老人挑着蔬菜晃晃悠悠地走过去,背影落寞、萧瑟,没有春天的气息。我感觉自己每次失眠早起,都会看见这么一位挑着担子的老人。相似的背影,相似的步伐。只是,我不清楚他们是否是同一个人。

折身回来,我在屋子里来回转悠。不想做饭,不想读书,更没有心思写作。《给你的情书》中断已久,但总是没有再次提笔的勇气。就像一场历经煎熬的感情破碎后,无论怎样都难以续上。作为一个曾经声名大噪现在前途黯淡的作家,我无数次暗下决心,此生最后一部作品《给你的情书》一定要完成。但是,如今我似乎早已将这部献给最爱的女人的作品忘记。我一次次敦促自己,但又一次次放弃。

次日早晨,我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打算看些稀奇古怪的信息打发时间。但是,原本就糟糕的心情瞬间被一团霉味包围。

手机刚打开,就弹出一条短信。我一看号码,脸就沉了下来。短信是昨天晚上那个女人发来的,因为关机,所以我难以判断她发短信的具体时间。我不知道是否后悔阅读了这条短信而不是直接删除,但是,从此以后我的生活彻底被改变了。这条短信把我带上另一条道路,遇见了从未遇见过的人,听到了从未听到过的故事,过上了从未想过的生活。

我一字一句地读着这条短信:“尊敬的墨非先生,我知道贸然给您打电话不妥,也理解您愤然关机的心情。所以,我想给您发条短信是最好的方式。萧木很感谢您写的《寻找萧木》,她觉得非常精彩。现在,她仅仅是想见您一面,别无他求。我相信您会赴约,因为我能感受到您对萧木作品的热爱。所以,请您记住她的住址:幸福大街槐树巷66号。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打扰您了。至于我到底是谁,您不用知道。或许,将来您也会知道。祝您身笔两健!”

这条短信我只看了一遍,一股莫名的怒火在胸中燃烧。然后,我把它删了,并把这个手机号码设置到黑名单里面。可是,那些文字仅仅是从手机里消失了,却如一枚枚生锈的铁钉,顽强地扎在我的脑海里。从早上八点到中午十二点,那些文字在我脑海里一次次出现,像绚烂的花朵那般充满诱惑。

即便我答应与萧木见面,但是,心中依然有很多疑虑。

萧木如此急于见我,真的仅仅是因为我心血来潮而写的《寻找萧木》?如果她真的想表达感激之情,为什么不亲自给我打电话?她为什么要把见面地点定在她的住所,而不是某个茶楼或者咖啡馆?3

半年前的一个深夜,作者署名萧木的《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和《在地狱里唱歌跳舞》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家门口,我开始感觉到一些诡异。萧木不是已经死去了吗,这又是哪里来的书?

那时候还是冬天,这个城市降下十年不遇的大雪,街道和高楼被茫茫的白色笼罩,每个人都沉浸在喜悦和兴奋里。楼下狭窄的巷子完全被小孩子占领,他们忘情地享受着上苍的恩惠。整个下午,我伫立在窗口,出神地看着那些欢快的孩子们,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与伙伴们堆雪人、打雪仗的场景。三十多年随风而逝,这样的记忆依然如此美好。只是,自从我离开村子后,再也没有见过当年一起在雪地里飞奔与追逐的玩伴。

晚饭后,世界终于安静下来。雪还未完全融化,昏黄的灯光渗着寒意。我枯坐在书房里阅读墨西哥作家胡安·鲁尔福的《佩德罗·巴拉莫》,飘忽不定的行文和天马行空的想象,让我大脑一片混乱。看到第三十三页时,我合上书关掉灯,在万物寂静中陷入沉思。

门铃响了。

我没开灯,窸窸窣窣地来到门前,开门后立即转身重新回到书房。“砰”的一声,门重新关上。高跟鞋的声音在大雪之夜格外清冷,地砖散发出寒光。“怎么不开灯?”“灯光太冷,漆黑能让我感到温暖。”“这是我有生之年看过的最大的一场雪,当然很冷。”“但是,现在还不是最冷的时候。等到化雪时,天气更冷。”“是吗?”“就像婚姻与爱情一样,破裂时尽管很惨烈,却不是最痛的时候。真正痛不欲生是在后来的某个夜晚,蓦然想起曾经的快乐时那种空荡、无助与绝望。”

希亚没有接我的话,也没有开灯。整个屋子依然一片漆黑。她换掉高跟鞋,穿上拖鞋朝卧室走去,步子绵软而匀称。片刻后,我听见空调的呼呼声。我点了一支烟,贪婪地抽着。她来到我身后,把烟从我的嘴角拿走,摁灭在烟灰缸里。“把烟戒了吧,对身体不好。”

我透过窗户凝望苍茫的夜色,没吱声。

这是最近一年来我和希亚说话最多的一个夜晚。以前,她每次来后,我们都是直奔卧室。脱衣,上床。一番激情之后,她穿衣出门,我躺在床上陷入虚脱。整个过程,我们一言不发。我们就像两个被操控的玩偶,按照某种程序机械地完成既定的工作。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开始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没有主题,没有逻辑,无头无尾,就像电影里某个片段的对白。今晚,我们的对话第一次这样充满温暖和情调。

我和希亚离婚后,这种无声的性爱已经维持一年多了。

两年前,我在若童安葬之后便只身去了云南。那段时间,我对蜀城的厌恶达到极点,感觉它的每一丝空气都藏着失落与悲伤。离开蜀城前往云南,我既是想逃离悲伤之地,也是想在若童曾经生活的城市寻找她的足迹。这或许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疗伤方式。我并不奢望能够在那个陌生的地方找到若童曾经的生活痕迹,因为她在云南的三年过着隐蔽的生活。只是,我内心有一股强烈的冲动,必须踏上那片土地才能安静下来。在列车上,我便迫不及待地创作《给你的情书》,这是我献给若童的礼物,也是我们爱情的延续。作为一个作家,我能为死去的爱人做的事就是为她创作一部作品。

在轰隆隆的火车上,我不断回忆若童对我描述过的生活,把记忆中的时间、地点、人物以及那些模模糊糊的事件重新梳理,一笔一画地记在笔记本上。一幅朦胧的图画,随着回忆在我心中舒展开来。我期待着与若童足迹的重逢,憧憬着人们说起她时的表情,任何微不足道的信息,都会让若童的形象日渐丰满。现在想来,我与若童的感情就像一场短暂的梦。梦醒后,那些温馨、刺激和本该回味终生的场景被某种化学药水漂洗得斑驳不堪。我必须借助外力,才能在内心重塑所爱之人的形象。

一天一夜之后,火车终于带着我来到若童曾经藏身三年的地方。

我穿梭于若童短暂生活过的城市,呼吸着她曾经呼吸过的空气,行走在她曾经走过的街道,专注于她曾经看过的花草树木。这里阳光明媚,空气稀薄,天空低得触手可及,云朵在头顶飘浮,但是,再美的风景都无法安抚一个内心空洞的人。

在精疲力竭时,我来到一幢年代久远的楼房前。此时天色已晚,暮气沉沉,整幢楼像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我伫立在单元楼前,迟迟不愿抬脚上楼。我情绪十分低落,有点后悔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此刻,我恍然大悟,无论我在云南获得什么,对于破败的情感和死去的爱人都于事无补。即便我能找到若童在这里的生活轨迹,但是,忘记伤痛最好的方式是遗忘,而不是永远记得。迟疑十来分钟后,我终于迈出上楼的脚步。但是,我已不抱任何希望,硬着头皮敲响房门仅仅是因为我已经千辛万苦来到了这里。

开门的是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孩,顶着一头紫色头发。即便脸上化着浓妆,依然挡不住热情洋溢的雀斑。她的眼睛很小,但对我这位不速之客表现得足够警惕。她倚在门前,刻意用瘦弱的身体挡住我的视线,双眼在我身上睃巡。我看不清她背后房间内的景象,只好把眼神集中在她身上。我们的目光交会在一起,互不相让地盯着。半晌,我们都尴尬地笑了笑。

我用生涩的普通话简明扼要地表达自己上门打扰她的原委。她那双小眼睛慢慢变大,放出两束疑惑的光。她告诉我自己与若童并无交往,只是听以前一起租房的女孩提起过。“那个女孩现在在哪里?”

她摇摇头:“有一年多没有看见她了。”“电话号码还有吗?”

她继续摇头。“微信呢?”

她还是摇头。“QQ呢?”“所有联系方式都没有了。”她不再摇头,紫色头发遮住了雀斑比较多的那半张脸,比先前略显妩媚。

她明确表示现在是一个人住,不愿意让一个陌生人进门。我理解她,但不打算就此放弃。我喋喋不休地对她说自己是若童的哥哥,此次前来寻找妹妹生前的一些片段。我希望以此博取她的同情,好让我走进这间逼仄而简陋的房间。“她死了?”

我点了点头。“怎么死的?”“自杀。”“蠢货。”她轻声说。

我没接话。

她怔怔地看着我,带刺的眼神穿过稀薄的夜色。良久,我终于通过了她的审视。她侧身让出一个过道,我小心翼翼地从她身边走了进去。我踏着水泥地板,绕过那张堆满衣物的椅子,在简易沙发上坐下。我坐定之后,她才慢悠悠地把门关上,转身回到客厅,远远地站着。我打量着这套房子,简陋、陈旧得仿佛置身于某个久远的年代。她冷冷地看着我,告诉我现在这间房子与若童居住时并无明显变化。“我每天忙得跟苍蝇一样,所以从来没有认真收拾过。”她尴尬地笑着,“租来的房子,就是一个临时的窝。”“即便是租的房子,也要收拾得温馨一点。”其实,我想说干净,却没有说出口,“这是临时的家。”“背井离乡的人谈什么温馨。”半晌,她才挤出这么一句,“有几个不是伤痕累累?”

我立即想起若童,难以抑制的悲伤涌上心头。呆坐在沙发上,我局促得不知所措。她给我倒水,我说不要;她提议给我泡方便面,我说刚吃过。她讪讪地摇头,似乎看穿了我根本就没有吃饭。“我就只有一个要求,把你知道的若童的一切都告诉我吧。”我说,“知道多少就说多少。”“这个没问题。”她说,“不过,真的不多。”

我仔细地听着,直到她全部说完也没插一句话。从那些类似于呓语的话中,我知道若童在云南的日子没有一天是安稳和快乐的。这不是旅行,这是放逐,把身体和灵魂交给无尽的孤独和漂泊。蜀城有她的家和深爱的男人,同时也有她厌恶的养父和嫉恨的姐姐。那样偌大一个城市,却没有若童的容身之地。在懦弱的爱人面前,她能做的只有退却;在炽热的爱情面前,她唯有带着伤痛远走他乡。

若童在云南仓皇不安,居无定所。我现在身处的这套房子,是她居住最久的场所,其实也不过区区五个月。其余时间,她总是奔走于各个旅馆,或者与人临时合租房子。三年里,若童总是蜷缩在凌乱的房子里,不看电视,不看报纸,没人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她没有做过任何像样的工作,几乎没有熟络的朋友。我冷不丁地听到“李易”这两个字,没错,这是我的名字,这个紫色头发女孩说:“别看那个男孩身体很瘦弱,却拥有保护她的男子气概。因为他是那样爱她,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可是,那个笨蛋却死死地爱着自己的姐夫。你说,一个已婚男人有什么稀罕的?”

我咬着嘴唇,斜着眼睛瞟了她一眼。“大作家又怎样?别以为他写的狗屁小说里充满柔情蜜意就是个情种,其实是个孬种。”她撩起紫色头发,“大作家欺骗了她的感情,却不想娶她;大作家搞大了她的肚子,却让她堕胎;大作家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让她一个人在异地他乡哭得死去活来。”

她突然停下来,却有点刹不住车的感觉,激动得气喘吁吁。她与若童从未见过面,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为何却如此同情一个异乡的过客?我怀疑她已经猜到我根本就不是若童的哥哥,而是那个在她看来禽兽不如的作家。所以,她的每句话都刺中我的心扉,让我心跳如雷、脸皮发烫。半晌,我缓缓抬起头,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而遥远的女孩。“没啦,就这些了。”她说,“其实,这些我也是听以前一起租房子那个女孩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我点点头,没有接话。“你觉得若童是不是很悲哀?”接着,她又问,“那个作家是不是王八蛋?”

我焦虑地坐在沙发上,无地自容地盯着褐色的水泥地,遗憾没有缝隙让我钻进去。气氛很怪异,我们就像情侣吵架后冷战一样,各自待在一边。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鼓起勇气站起来。我说:“我该走了。”“其实,我也帮不上你什么。”“我觉得这就够了。”

我默默地退出房间。

双脚迈出房间的那一瞬间,我下意识地回头凝望,清冷的灯光和简陋的摆设,吞噬了关于家的所有幻想。那台老旧的电视机前,一枝花奄奄一息地歪倒在塑料瓶子里,灯光投射到瓶子上,瓶底混浊的水像垂死的老妇人流下的眼泪。

若童在此居住了五个月,我却只停留了二十分钟。这种时空错乱的相逢,让我心绪凌乱。我匆匆告别,一路跑下楼去。走在陌生的街道,我已记不清是否跟那个女孩说过谢谢。街上车少人稀,夜晚冷清得让人恐惧。我胡乱地走着,在十字路口随意转弯,感受着陌生之地的空寂。后来,疲惫的我走进一家宾馆,躺在床上一觉睡到天亮。

接下来,我继续重走若童到过的每一个地方。可是,我没有再遇见任何一个知道若童的人。我去过她驻留过的湖泊,看过她欣赏过的画廊,在她曾经买醉过的酒吧大醉一场,在她留宿过的旅馆的同一张床上睡觉。我还记得那个名叫“宾至如归”的旅馆,房间号码“618”是唯一看着心里舒服的地方。只是,我去过的地方越多,记忆就越模糊,每一道门或每一扇窗,都能够轻易地抹去埋藏在心底的记忆。后来,我不敢再继续走下去,担心若童的形象最终会化为乌有。有几次,我已经坐上开往目的地的车,却又在中途打退堂鼓放弃了。

一个星期后,我失落地回到蜀城。看着熟悉的客厅、书房,以及曾经给我带来荣耀的作品,我内心一片茫然。我已变得不再是我,但不知道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接连几天,我端坐在书房里陷入长久的沉思,在乱如麻的思绪中寻找曾经的自己。不过,我成了一个遗忘症患者。我一遍遍问自己,我到底是谁?我拥有什么?我将来还想要什么?

答案被充斥着尘埃的空气带向不知名的远方,独留我在沉闷的屋子里怅惘。

后来的一天,希亚神不知鬼不觉地回来了。

那是个黄昏,天边的夕阳正慢慢从窗边溜走。她兀自开门进屋,低头不语地穿过客厅,埋着头在卧室里忙来忙去。我没有问她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她也没问我在云南是否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是个尴尬的夜晚,我们没有分床而睡,身体间却隔着一道冰冷、坚硬的无形之墙。结婚八年的夫妻,竟然找不到一句想要向对方说的话,哪怕是一句敷衍了事的问候。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还未照进来时,我便向希亚正式摊牌,决绝地提出离婚。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是看着我毫无回旋余地的表情,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我答应了她所有要求,唯独提出这套房子要留给我。希亚盯着我看了半天,不仅慷慨地答应离婚,而且属于我的财产她分文不要,这些年我所得的版税全部归我。

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离婚协议书,她强忍着情绪,闭着眼睛签了字。

落笔的一瞬间,她抬头望着我,面无表情。我想挤点笑容送给刚刚成为前妻的女人,但轻松是装不出来的。面部肌肉抖动几下,我的表情又归于僵硬。八年了,漫长的坚持终究崩溃,一度主导我维系婚姻的知遇之恩最终土崩瓦解。

我恍然大悟,恩情终究不会演变成爱情。

从民政局出来,我们各自拿着属于自己的离婚证,朝相反的方向消失在街的尽头。既然感情结束各奔东西,为何还要保留一个刺眼的离婚证?转过第三条街时,我随手将对折得皱皱巴巴的离婚证丢进垃圾桶。

奇妙的是,离婚证能够轻而易举地丢掉,那个曾经同床共枕的女人却难以摆脱。

离婚后的第一个星期六,希亚在傍晚时分敲响曾经属于她的家门。透过门镜看到她后,我连续做了几次深呼吸,愁眉苦脸地想她来干什么。尽管我极不情愿,但还是开了门。我想,或许她是来拿某件遗留的东西:一件衣服、一双袜子,或者某本遗落的图书。可是,直到离开时希亚也没有打开过任何一扇柜子的门。我坐在书房里,翻一本看过无数遍的小说。我感觉东野圭吾把毕生的才华都挥洒在这部作品中了,自从与这部小说相遇之后,再读他别的任何作品都觉得缺少一点味道。希亚不说话,独自沏好一壶茶,在我对面坐着。我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书本,但是,我能感觉到她时不时会瞟我两眼。我告诉自己,坚决不给她任何回应。

两个小时候后,希亚起身离开了。

关门声很轻,以至于我怀疑她还没有下楼。我侧着耳朵听了听,客厅里并无响声。于是,我蹑手蹑脚来到门前,在门镜上瞅了半天。楼道里一片漆黑,我才确定她真的已经离开。

返回书房后,我反而没有心情读书了。我打开电脑在网上溜达,试图看些体育新闻来冲淡希亚突如其来留存在我脑海里的疑虑。可是,就连我喜欢的足球队切尔西的新闻,也提不起我的兴致。看到切尔西在与伯恩利的比赛中遭遇裁判不公正的判罚后,心里更是堵得慌。我索性关掉电脑,悻悻然地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大概一个小时候后,我在一个已经记不清的梦中醒来,再也无法入睡。

第二个星期六,希亚又来了。

我依然坐进书房里。这一次,我连拿本书装模作样的心情都没有了。我一会儿打开电脑上网,一会儿在书柜里东翻西找,其实我根本就不需要寻找什么。希亚不再像上周那样呆坐着喝茶,而是在屋子里转悠,时不时把凌乱的物品收拾一下。

两个小时后,她默然地离开了。

第三个星期六,她开始为我倒茶。

第四个星期六,她开始为我做饭。

以后的每个星期六,希亚都如期而至。不过,我们从未说过一句话。但是,她重新找回了主人的感觉,若无其事地在这套房子里生活,尽管每周大约只有两个小时。奇怪的是,当事态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局面时,我才想起自己为什么没有拒绝她?为什么没有直接将她挡在门外?

夏天的时候,我和希亚的关系发展到上床。

那天晚上,她突然来到书房,从背后抱住我,在我耳边轻吻。我没有抵挡住久违的温存。那是一种奇怪的感受,有些慌乱却难以抗拒。短暂的惊讶后,我便迎合了她。我们相拥着来到卧室,在曾经无数次翻云覆雨的床上激情肉搏。空调气喘吁吁地吹着冷气,我们汗流浃背地翻滚。结束后,希亚直接冲进卫生间洗澡,然后不声不响地离开。

这种沉默的周末激情一直持续到大雪纷飞的冬季,希亚离开之前对躺在床上喘气的我说:“我走了。”“嗯。”我盯着曾经挂结婚照的墙壁发呆,看都没看她一眼。

一股莫名的荒诞奔袭而来。

听到关门声后,我立即从床上弹起来,冲向门口想要拉住希亚。我并非想要挽留她,更没有复婚的念想,我只是想告诉这个离婚后依然与我保持性关系的女人,我们结束这样的关系吧,我们不应为任何人委曲求全。可是,当我呼啦一下打开门时,冷风袭来,空空如也。我怅然若失地站着,楼道里一片寂静。

我摇摇头正想关门时,却发现墙脚边有一个包裹。包裹四四方方,用牛皮纸封得棱角分明,和我以往买书时收到的包裹一模一样。不过,我最近没有在网站购买过任何东西。即便是买了东西,快递人员也不会如此不负责地丢在门口。我远远地看着,猜想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转身返回屋内,我在沙发上坐了十来分钟。但是,我无法安静下来。虽然隔着一道厚重的门,但我总觉得能够看见外面墙脚的那个包裹。它就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像个幽灵一样出现在沙发、茶几和电视柜上。偶尔,它也会飘过客厅,落在餐桌上。我抽完烟盒里最后一支烟后,极不情愿地打开门。包裹还在原地。这家伙就像长了一双眼睛,此刻正盯着心慌意乱的我。

我把蓦然而至的包裹捡回来放在茶几上。此刻,我才清晰地看见上面写着“墨非先生收”五个字。但是,上面没有寄送者的地址、姓名和联系方式。字是打印体,我看不出笔迹。即便是手写体,我也没有心思猜测背后的人是男是女,以及对方到底有何贵干。自从若童离家出走三年后突然返家,接着又莫名其妙地死在我的床上后,我的人生就充满了各种奇遇。废墟探险、惊慌逃亡、与前妻的周末激情,每一件事都违背我的意愿,但我又无力掌控。我已经习惯并接受了这种荒诞不经的生活。

萧木的《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和《在地狱里唱歌跳舞》就这样出现在我的生命中,并给我这样一个穷途末路的作家带来巨大的惊喜。与书店里花花绿绿的图书封面不同,萧木的两本书没有任何创意设计。《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的封面是绿色的,《在地狱里唱歌跳舞》的封面是黑色的。两本书的封面上除了书名和作者名字之外,别无其他。内文版式设计呆板、制作粗糙,随便一翻便可看到灰尘掉落。我下意识地查看版权信息,想知道到底是哪家出版社的设计制作水平会糟糕到如此地步。让我略感意外的是,这两本书都不是正规出版物,只是在街边小店打印的纸质读物。

我的阅读对象大部分集中在经典名著,很少关注籍籍无名的作品。以前,希亚常常带回一些无名小辈的作品让我写序,希望借我的名气推销她策划的图书,多卖几本书多赚几个钱。但是,我从来没有看过任何一本。我让希亚自己写而且不用给我看,署上我的名字直接出版。但是,那天我却像着了魔一样,对萧木的两本小说充满好奇。

躺在沙发上,我迫不及待地阅读《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和《在地狱里唱歌跳舞》。

厚重的窗帘遮住寒夜里微弱的月光,客厅里一片昏黄。随着一页一页地翻阅,我的内心越来越敞亮。那些萍水相逢的文字如一盏盏街灯,给寒冷的冬夜平添了一丝丝温暖。第二天凌晨太阳刚刚升起时,我才读完萧木的两部作品。

无论是《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还是《在地狱里唱歌跳舞》,萧木的每一个字都充满魔力,即便是一个标点符号,也在向我倾诉着那些伤感的故事。我永远记得第一次阅读萧木的文字时我内心的震撼,《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第一句是这样写的:“我站在世界的尽头,脚下的路慢慢铺展开来。一切都已结束,一切又才刚刚开始。”《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和《在地狱里唱歌跳舞》篇幅都不长,十来万字。但是,我却用漫长的时光来反复阅读。我从来没有如此缓慢地阅读过其他任何文字,我专注于萧木构建的世界里的每一个细节,担心一不留神便错过那些隐秘而绚烂的火花。读完《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我便急不可耐地读《在地狱里唱歌跳舞》;读完《在地狱里唱歌跳舞》之后,我又立即重读《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在那些寂寥的日子里,我坐在寂寞的黄昏和稀薄的晨曦中,如痴如醉、循环往复地读着萧木精雕细刻的文字。

来历不明的萧木和她的文字,在那个冬天占据着我的内心,让我度过了有生之年最温暖的冬季。4

萧木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萧木的简介非常粗略,透过两行字,我只能知道她是一个痴迷于写作的女人。我不清楚她的年龄、长相,更不知道她的人生历程。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脑海里有无数个想象中的萧木。她的形象变幻无穷、飘忽不定,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后来,这些想象如一缕清风消散在明朗的天空,却换来另一个根深蒂固的形象:萧木坐在书房里,废寝忘食地阅读、创作,她穿梭于自己构建的另一个世界,全然忘记现实的一切。后来,坐在书房里的那个人变成了我自己。这样的错觉让我感到温暖、欣慰的同时,也被无奈深深地包围。这些年来,我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回到曾经激情澎湃的创作氛围中去。作为一个知名作家,我如今却只能把灵魂附在一个想象的女人身上。

我开始发疯地搜寻关于萧木的一切,包括她的作品和关于她的报道。名叫萧木的人很多,有的是笔名有的是真名,大部分是男性。我一个一个地筛选排查,滤掉那些外企经理、建筑工人、网店经营者和酒店服务员等,几乎找遍了所有人,却唯独没有找到一个女作家。

奇迹在我快要放弃时出现了。

作家萧木的消息终于浮出水面,而且让人非常吃惊。我在大海般的网络中发现:萧木已经于三年前死于自杀。那些零零散散的文字透露,萧木生前并未出版过任何作品。我认真看过萧木自杀的视频,没找出任何能够说服自己萧木还没死的理由。我看着下面有医生信誓旦旦地说萧木几无生还的希望时,整个人都变得狂躁不安。这样一位有才气的女子,怎么会选择自杀?难道她像诗人海子一样,真的对这个世界失望了吗?

既然萧木已经死了三年,那么,是谁把她的作品放在我的门口的?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短暂的惊讶后,我坠入另一种寻找中。我不相信萧木只写了《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和《在地狱里唱歌跳舞》,我还想看到她更多的文字。可是,我用了好几个星期也没有找到萧木的其他任何文章。

就在我失落之极时,一条微博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个名叫“寻找萧木”的微博,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布一条寻人启事。文字千变万化,但主题只有一个,那就是寻找萧木。我用了一整天时间耐心地查看,博主三年来总共发布了两百多条微博,所有内容无一例外地在说只要提供萧木的相关信息就必有重谢。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一长串疑问在心里蠕动。

自从《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和《在地狱里唱歌跳舞》突兀地出现在我面前后,我发现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陷阱。这种感觉慢慢在心底发酵,然后转化成一种强烈的探求真相的冲动。我想弄清楚博主与萧木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我要解开他们之间隐藏的秘密。于是,我开始通过微博给对方发送私信。

最开始,我略显笨拙和紧张,用刚刚注册的新账号直截了当地询问对方的身份。结果,十几条私信石沉大海。后来,我意识到这种方法适得其反。警惕是动物的本能,只有傻子才会坦然面对陌生人致命的询问。我尝试着口气温和、拐弯抹角地与对方谈论萧木。不过,无论我说什么,对方都没有回过信。“寻找萧木”已经很久没有更新,我一度怀疑它已经荒废。正当我感到极度失落时,“寻找萧木”在第二天凌晨发布了一条新微博。微博的内容是这样的:“我知道你还在这个世界。无论你是否想见我,我都在等待你的出现。”

那段时间,我强迫自己时刻关注“寻找萧木”这个微博,尽量不错过任何一条新信息。因此这个账号的新信息发出来半个小时后,我就看见了。当时,我心潮澎湃,手忙脚乱地再次向他发送私信。这一次,我用很长一段文字编造了一个故事,告诉对方自己阴差阳错地认识了萧木,并知道这个穷途末路的女人现在身在何处。我故意把萧木描绘得狼狈不堪,如果她真的没有死去,那么一定是在流浪和逃亡。我自信满满地等待着回信。既然对方的目的是找到萧木,那么他就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线索。

即便我使出撒手锏,还是再一次失望了。我每天查看微博,却从未收到一封私信。

整个冬天,“寻找萧木”都处于沉睡状态,没有发布任何文字。每天一觉醒来,我都会上网查看,却始终没有盼来只言片语。

第二年春天,在一个微风吹拂的晚上,当我再次阅读完萧木的两本书时,突然想写一些关于萧木的文字,于是,便有了这篇《寻找萧木》。《寻找萧木》是一篇无法界定文体的文章,糅合了随笔和书评,但更像是我的喃喃自语。文章里有对萧木作品的梳理和表扬,更对她的英年早逝而感到遗憾。这篇文章的主旨并非是寻找萧木这个人,而是寻找她更多的文字。人死不能复生,但文字却能永恒。我隐隐觉得萧木留在这个世界的文字,绝不可能只有《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和《在地狱里唱歌跳舞》这两部作品。

一次次修改后,我把《寻找萧木》发表在博客上,结果引起轩然大波。这篇文章短短几天被转载了几百次,评论上万条。接下来的几天里,萧木不可思议地进入大众的视野,全国各地的媒体蜂拥而至。不过,我谢绝了所有媒体的采访要求。面对全国各地记者打来的电话,我都毫不留情地告诉他们,关于萧木的一切,我都在这篇文章里表达了。

大约十天后,我接到一个自称是出版公司老总的电话。我问他是谁,他绕着弯子不回答;我问他从哪里知道我的联系电话,他含含糊糊说不清。最后,我极不耐烦地说:“我已经六年没有创作了。”“墨非先生,我不是要出版你的作品。”“那找我干什么?”“我想出版萧木的作品。”“你想出版萧木的作品,那你找我干什么?”“我想请你帮我联系萧木。”“难道你不知道她三年前就死了吗?”“其实,她并没有死。”“既然你知道她没有死,那就麻烦你去找一找吧。如果你找到她了,顺便告诉她,我也在找她。”

对方支吾半天,然后默然挂断电话。

没过多久,消息淡了下去,几乎没有人再关注《寻找萧木》这篇文章和隐藏在其背后的那个已经死去三年的女作家。一切归于平静,萧木和她的文字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世上存在过。后来的一天晚上,我发现“寻找萧木”的博主给我发了一封私信。我早已失去之前的期待,漫不经心地打开后,发现里面写着这样一行字:感谢你为她做的一切。

我冷笑一声,没有回信,并取消了关注。

从此以后,虽然我依然热爱萧木的文字,但她已慢慢从我心中淡去,直到半年后这个陌生女人的电话,才重新勾起我沉在心底的记忆。这段时间以来,我在努力续上《给你的情书》,希望有生之年能够完成。可是,突如其来的电话轻而易举地打断了我的思路。萧木的文字再次从心底泛起,精灵般地召唤着我。

虽然那条短信从我的手机里消失了,但是那段文字却一直在提醒我,我喜欢的女作家萧木想要见我,尽管我知道,萧木已经死去三年了。整个上午,我六神无主,坐立不安。无论做什么,脑子里都浮现出幸福大街槐树巷66号这个地方。我对那里并不陌生,离我家步行只有二十分钟路程。在失去创作灵感时,我喜欢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行走。有几次,我曾在幸福大街槐树巷66号门口徘徊,眼神迷离地望着一幢幢老旧的房屋发呆。

难道萧木真的还活着?

难道三年来萧木一直就在我身边?第二章绝望收藏室1

我从客厅到书房,从书房到厨房,来来回回,坐立不安。简单的几个房间,竟然变成一个迷宫。无论我怎样强迫自己安静下来,那条短信都像某种病毒一样潜藏在血液里,提醒我:我可能染上了一种不知名的病症。

中午时分,我终于出了门。

我不知道去哪儿,但确实不想在家里待着。下楼后,我径直朝小区外走去。秋风萧瑟,落叶枯黄,爱美的女人们还穿着裙子,高跟鞋踩着满地黄叶沙沙作响。我在街边的花台上坐下,落寞地看着行色匆匆的人们。离婚之后,我像是来自另外一个星球的异物,与这个世界脱离了联系。如果不是萧木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进入我的生命,此刻我应该一如往常那般闷坐在书房里。我对书房特别依赖,文字和纸张营造的空间,是这个白云苍狗的时代最温暖的地方。

一个老人抱着一个小女孩从街对面走过来,又旁若无人地从我身边走过去。小女孩趴在老人的肩上,一直对着我微笑。看着她浅黄色的头发和清澈透明的眼神,无动于衷的我像一座腐朽的雕像。当老人和女孩消失在转角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在我全身涌动。如果我有个女儿,应该就是这个模样:皮肤白皙,眼神清澈,一头蓬松而卷曲的头发,笑起来脆生生的,脸上总会绽放两朵花儿。遗憾的是,我和希亚没有诞下一男半女,若童肚子里的孩子,也被我狠心地要求打掉了。

我像中了邪一般跳起来,伸长脖子望向街的尽头,眼神四处游弋。很多人走来走去,唯独不见那个抱着女孩的老人。我失落地站着,身体摇摇晃晃,不知何去何从。半晌,我才慢悠悠地向前走去。我知道已看不见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但还是无法停下追寻的脚步。

每一条街道我都熟悉,但过往的记忆又如空中的风筝那般难以控制。曾经走过的路和光顾过的小商店,就像一本读过的旧书,连故事梗概都已模糊不清。

我穿过香樟大道,走过陈家巷,在国荣东路右拐进入幸福大街。我之所以右拐,仅仅是不想等红绿灯。此刻,我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即便是脚步慢如蜗牛也愿意一直朝前走。这样的慢走能避免我的思维凝固,否则我会休克。幸福大街很长,街边高楼耸立,被称为“金融一条街”。虽然十年前这里也叫幸福大街,但那时两旁房屋低矮、老旧。如今,幸福大街早已脱胎换骨,旧日的模样不复存在,只剩几十年的老树每年春天都会枝繁叶茂。

伴随着恍恍惚惚的回忆,我来到一个小路口,径直拐进一条幽深的巷子。这条名叫槐树巷的小巷子隐藏在高端大气的幸福大街背后,或许只有痴迷于老街小巷的人才会发现。我对老旧建筑并无偏爱,当初发现这条巷子仅仅是因为它的僻静。自从我来到这个城市,只有在人迹稀疏的地方,那颗慌张的心才能安静下来。我还记得当时发现槐树巷时的心潮澎湃,就像一个精妙的构思突然在脑海里跳跃。

十年时间带走了幸福大街的市井味道,金融一条街的浮华弥漫在每一寸空间。日渐落寞的槐树巷,终日哭丧着脸。有一次,我在黄昏时听一位佝偻着背的老人说起过槐树巷的陈年旧事。当年拆迁时,有一些在此生活半辈子的人念及曾经幸福温馨的日子不想搬迁,即便开发商承诺原地修建高档商品房让他们返迁,双方依然没有达成拆迁协议。于是,槐树巷便成为幸福大街的一道暗影并永远停留于此。在岁月的摧残下,曾经心高气傲的少女沦落为今日无人问津的老妇。

再一次来到幸福大街槐树巷66号门口,我的情绪非常复杂。我失去了爱人,放弃了婚姻,曾经的大作家沦落到写不出一个字。充满暴戾的父亲给我起的那个带着泥土味道的名字,覆盖了希亚送给我的“墨非”二字。很多时候,我接到朋友打来的电话时,都对“墨非”这个称呼感到茫然。我排斥现在的自己,但是,曾经那个朴实、木讷的小伙子又到哪里去寻找?槐树巷堕落的轨迹,与我的人生相映成趣。我记不清上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只记得当时还充满烟火气息。本地居民和租住的外地人混合在一起,门口摆满了卖水果和蔬菜的摊位,几乎每一扇窗户都飘荡着晾晒的衣物。可是,现在映入眼帘的却是满目沧桑和一片凌乱。抬眼望去,死寂得让人心生恐惧。

我觉得这里已经无人居住,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离门口大约十米的地方有一个报亭,我曾在那里买过很多图书和杂志。我打算顺着槐树巷走一圈,绕过背后的北巷子回家。路过报亭时,我透过虚掩的门发现那位经营报亭长达十年的老板正在打瞌睡。她歪倒在一堆杂志上,口水顺着下巴直流。我的蓦然出现,让她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直愣愣地看着我。片刻后,她才挤出朦朦胧胧的笑容。“生意还好吗?”“好啊。”她猫着腰捡一本掉在地上的杂志,“好得快要倒闭了。”“经营不下去了?”“还有哪个买书啊?”她站起来,“现在只能卖点饮料贴补家用,不然早就关门咯。”

我仔细地看了看,狭窄的报亭里放了一个小冰箱,相信她说的是真的。我本来还想问她关门了又去干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默然地走开了。2

回到家已是下午三点。怅然若失的我倒在床上,一觉睡到天黑。世界一片寂静。我全身酸软,脑袋昏沉。洗了把脸,我摇摇晃晃地钻进厨房,煮了一碗面条。可是,我只吃了几口。

一切都索然无味。

我点燃一支烟,神情恍惚地下楼。院子里灯光昏幽,夜风清凉。我没有设定路线和目标,可诡异的是,我又沿着几个小时之前的足迹,朝着幸福大街槐树巷66号走去。

幸福大街上每一幢大楼都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闪烁的霓虹灯向人们炫耀着这条大街的繁华。高耸的大厦形成一片巨大的影子,完全笼罩住旁边的槐树巷。伫立在66号门口,我才惊讶地想起那条陌生人发来的短信。我摸出手机找了半天,才回想起短信早已被删除。看着屏幕迟疑了很久,我还是决定打个电话。我并不抗拒与萧木见面,但有很多事情还需要详细了解,因为我实在难以相信萧木真的还活着。稀里糊涂过了半生,我不想再做不明就里的事。可是,我听到的却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这句话如一柄锋利的剑,把夜幕撕开一个裂口,巨大的慌乱和惶恐瀑布般倾倒而下。

奇怪的是,这种恐惧反而激发了我内心的勇气。我把手机放进裤子口袋里,直撞撞地朝66号走去。

整个院子如一个黑黢黢的山洞,安静得能够听到角落里老鼠流窜的声音。夜晚的风挟着飘溢的花香徐徐而来。我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抬眼四顾,我发现院子深处某个房间里居然亮着灯。看着66号唯一的光芒,一股莫名的惊喜在心底泛起。

亮着灯的那幢楼靠近院墙,墙外是一个临时停车场。因为夜间无人看守,所以晚上没有车辆和行人。亮着灯的那个窗户很窄,窗帘很厚,灯光混浊得难以看清。我揉揉眼睛,眼神从一楼往上缓缓移动,在五楼停下。那条短信告诉我,萧木就住在这里,但没有说到底是哪个单元和楼层。不过,这是整个院子唯一亮着灯的房间。如果萧木真的住在这里,那么房间的主人一定就是那个已经死亡三年的作家。

没有人逼迫我在这样一个夜晚,前往院墙上写满“拆”字的地方,那条短信也没有任何威胁之词。但是,那个从未谋面的女作家和那团微弱的灯光,却诱使我一步步朝那个房间走去。我心中的忌惮和后悔悄然消失,对未知的探索激发了勇往直前的气魄。我朝院子里漆黑的深处走去,慢慢向那个房间靠近。

楼道逼仄,墙壁斑驳,楼梯扶手大部分已经断裂,好在声控灯还可以用。地上的垃圾告诉我,这里平常少有人走动。走到三楼时,我的心跳开始加剧,鸡皮疙瘩在全身悄然生长。毕竟,阴冷的氛围会让任何一个心智正常的人胆寒。我停下来,局促地站着。此刻,我突然想起以前逃亡时与希亚在烂尾楼里的经历。我的勇气越渐强烈,情绪慢慢平复。我拍拍胸脯,硬着头皮继续往上走,拖着略显沉重、笨拙的双脚来到五楼的门前。

这幢房子总共七层。

声控灯熄灭,我不知道该不该吼一声或者跺跺脚让灯亮起来。我默然地站着,置身于一个巨大的黑洞里,整幢楼仿佛摇摇欲坠。我又想起萧木那部《世界尽头的奇妙之旅》。这个书名搅动了夜的黑色,撩拨得我心潮起伏。前方到底是一趟怎样的奇妙之旅?我心怀忐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咚咚咚……”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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