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英雄和战争:别开生面的拉丁美洲史(套装书全2册 甲骨文系列 印加帝国的末日+安第斯山脉的生与死)(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7-19 09:0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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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金·麦夸里(Kim MacQuarrie)

出版社: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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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英雄和战争:别开生面的拉丁美洲史(套装书全2册 甲骨文系列 印加帝国的末日+安第斯山脉的生与死)

革命、英雄和战争:别开生面的拉丁美洲史(套装书全2册 甲骨文系列 印加帝国的末日+安第斯山脉的生与死)试读:

前言

第一章 发现

第二章 几百个全副武装的创业者

第三章 安第斯山脉上的超新星

第四章 帝国与帝国的碰撞

第五章 一屋子的黄金

第六章 献给国王的安魂曲

第七章 傀儡国王

第八章 起义的序曲

第九章 伟大的起义

第十章 安第斯山脉上的死亡

第十一章 独眼征服者的回归

第十二章 在安蒂人的领地中

第十三章 比尔卡班巴:世界的游击队之都

第十四章 皮萨罗一家的结局

第十五章 印加人最后的抗争

第十六章 寻找印加人的“失落的城市”

第十七章 重新发现比尔卡班巴

后记 马丘比丘和比尔卡班巴,寻找安第斯山脉的失落城市

致谢

参考文献返回总目录文前彩插弗朗西斯科·皮萨罗(1478—1541)。征服秘鲁似乎是他最后一次征服某个帝国的机会。(LIBRARY OF CONGRESS)处决印加君主阿塔瓦尔帕。(LIBRARY OF CONGRESS)骑着马、举着火绳枪的西班牙人与印第安勇士在安蒂苏尤的丛林地区交战。(LIBRARY OF CONGRESS)六十三岁的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在利马被刺杀。(LIBRARY OF CONGRESS)1906年秘鲁库斯科的街道场景。此时距离海勒姆·宾厄姆首次前往秘鲁还有三年的时间。注意图中的那些巨型石块,它们都是可以追溯到印加时代的。(LIBRARY OF CONGRESS)三十七岁的海勒姆·宾厄姆于1912年第二次前往马丘比丘探险期间的照片。(NATIONAL GEOGRAPHIC,1913)马丘比丘遗迹远景。(照片由金·麦夸里拍摄)1965年吉恩·萨沃伊在秘鲁北部格兰帕哈腾(Gran Pajaten)的查查波亚遗迹前拍摄的照片。(ANDEAN EXPLORERS FOUNDATION ANDOCEAN SAILING CLUB)探险家、建筑师文森特·李在偏僻的蓬库尤遗迹前。他花了二十多年时间探索并测绘比尔卡班巴的印加遗迹。李相信这附近还有“第五个印加城市”等着人们去发现。(照片由南希·李拍摄)曼可·印加的古代首都老比尔卡班巴的石墙和门洞。(照片由保罗·戈德里克拍摄)建筑师文森特·李创作的瓦兰卡拉布道点细节图,这个布道点是由奥古斯丁修会修士迭戈·奥尔蒂斯建立的。李根据自己发现的建筑遗迹画出了这幅图。根据西班牙编年史作者的说法,奥尔蒂斯修士在成为殉道者之前在这里做了最后一场弥撒。教堂后面的圆形建筑可能是亚马孙印第安人的住所。(文森特·李)李创作的位于丘基帕尔塔的印加太阳神庙示意图,这里又被称为纽斯塔伊斯潘娜。西班牙修士迭戈·奥尔蒂斯和马科斯·加西亚在1570年烧毁并破坏了神庙的建筑群。(文森特·李)李创作的比尔卡班巴中心区示意图。圆形的建筑可能是印加人的丛林盟友,即来自安蒂苏尤的各个印第安人部落成员的住所。(文森特·李)比尔卡班巴河谷远景。(照片由保罗·戈德里克拍摄)曼可·印加的起义首都比尔卡班巴(今天被称为伊斯皮里图大草原)所在的位置。整个印加城市已经在这片雨林中隐藏了三百多年。(图片由保罗·戈德里克拍摄)本书获誉

对既有文献的完善……生动而富于戏剧性。——《华盛顿邮报》(Washington Post)

引人入胜,不忍释卷……一本像印加黄金一样宝贵的好书。——《历史》杂志(History Magazine)

除了全面透彻地记录激动人心的战争过程,以及详细描述印加人早期的游击队活动之外,金·麦夸里还把一段已经众所周知的发现马丘比丘的故事讲出了新意。——《娱乐周刊》(Entertainment Weekly)

麦夸里成功地讲述了游击战争的故事,他的作品为失落的城市找回了它理应享有的荣光。——《福布斯》(Forbes)

这本精彩的著作讲述了历史上最艰苦而漫长的抗争之一,一次征服改变了一片大陆的命运。——韦德·戴维斯(Wade Davis),人类学家,国家地理学会驻会探险家,著有《一条大河》(One River)

内容丰富多彩、构思磅礴大气,作者用富有技巧的叙事方法为我们论证了当文化之间出现冲突和碰撞时,不可预见的悲剧结果就会随之而来……这还是一个令人难以忘怀的探险故事,介绍了当代那些既已发现并还在继续寻找印加帝国失落部分的印第安纳·琼斯式的人物们。《印加帝国的末日》是历史题材作品的集大成者。——布劳顿·科伯恩(Broughton Coburn),著有《珠穆朗玛峰:无情的山峰》(Everest:Mountain Without Mercy)《印加帝国的末日》中充满了惊喜,它讲述的历史环环相扣,引人入胜。我已经读过无数以印加人为题材的作品,但只有这本书让我有走出教室,仿佛置身于那个很久以前就已经失落了的古城之中的感觉。——基思·贝洛斯(Keith Bellows),《国家地理旅行者》杂志(National Geographic Traveler)主编

欧洲人征服了堆金积玉、令人着迷的印加帝国的故事是历史上最引人入胜也最具有悲剧性的故事之一……金·麦夸里凭借其高超的文学素养重新诠释了这一题材,《印加帝国的末日》让更广范围内的读者拥有了了解这些故事的机会。——文森特·李(Vincent Lee),著有《被遗忘的比尔卡班巴》(Forgotten Vilcabamba)大事年表

492年 哥伦布来到今天的巴哈马群岛,这是他前往新大陆的四次航行中的第一次。

502年 弗朗西斯科·皮萨罗来到伊斯帕尼奥拉岛。

502~1503年 在自己的最后一次航行中,哥伦布考察了后来的洪都拉斯、尼加拉瓜、哥斯达黎加和巴拿马的海岸。

513年 巴斯克·努涅斯·德·巴尔沃亚和弗朗西斯科·皮萨罗一起穿越了巴拿马地峡,发现了太平洋。

516年 未来的印加君主曼可·印加出生。

519~1521年 埃尔南多·科尔特斯征服了墨西哥的阿兹特克帝国。

524~1525年 弗朗西斯科·皮萨罗第一次从巴拿马向南航行至哥伦比亚沿岸进行探险。这一次航行并没有获得什么经济上的回报。他的同伴迭戈·德·阿尔马格罗还在同原住民的争斗中失去了一只眼睛。

526年 弗朗西斯科皮萨罗、阿尔马格罗和埃尔南多·德·卢克组成了黎凡特公司,这个公司的目标就是要进行征服活动。

526~1527年 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和阿尔马格罗第二次起航。皮萨罗在通贝斯与印加帝国有了第一次接触。

约1528年   印加帝国君主瓦伊纳·卡帕克因感染了欧洲人带入的天花而去世。他去世后,他的两个儿子阿塔瓦尔帕和瓦斯卡尔为争夺王位发起了内战。

528~1529年 弗朗西斯科皮萨罗返回西班牙,获得了西班牙女王许可其征服秘鲁的授权。

531~1532年 弗朗西斯科皮萨罗第三次乘船前往秘鲁,并俘虏了阿塔瓦尔帕。

533年 阿塔瓦尔帕被处死;阿尔马格罗抵达;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占领了库斯科并扶植十七岁的曼可·印加为印加的新君主。

535年 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建立了利马城;阿尔马格罗启程前往智利。

536年 贡萨洛·皮萨罗强占了曼可·印加的妻子库拉·奥克罗。曼可起义并包围了库斯科,胡安·皮萨罗被杀死,印加帝国将军基佐·尤潘基带队突袭利马。

537年 阿尔马格罗从埃尔南多和贡萨洛·皮萨罗手中抢走了库斯科。罗德里戈·奥尔戈涅斯攻陷维特科斯并抓走了曼可·印加的儿子蒂图·库西。曼可逃过一劫,转移到了比尔卡班巴,从此将那里定为新的首都。

538年 埃尔南多·皮萨罗处死了迭戈·德·阿尔马格罗。

539年 贡萨洛·皮萨罗入侵并攻陷比尔卡班巴;曼可·印加逃了出来,但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处死了曼可的妻子库拉·奥克罗。

540年 埃尔南多·皮萨罗开始在西班牙监狱里服刑,刑期为二十年。

541年 弗朗西斯科·皮萨罗被阿尔马格罗的支持者刺杀。凶手之一的迭戈·门德斯逃到了比尔卡班巴。

544年 曼可·印加被迭戈·门德斯和其他六名西班牙叛逃者刺杀。贡萨洛·皮萨罗起义反对西班牙国王。

548年 哈奎瓦那之战;贡萨洛·皮萨罗被西班牙国王的代表处死。

557年 印加君主塞里-图帕克离开比尔卡班巴,迁移到库斯科附近。

560年 塞里-图帕克去世。蒂图·库西在比尔卡班巴登基成为印加君主。

570年 奥古斯丁修会修士加西亚和奥尔蒂斯试图访问比尔卡班巴;蒂图·库西拒绝让他们进入城中,于是修士们焚烧了位于丘基帕尔塔的印加祭祀圣地。修士加西亚被驱逐。

571年 蒂图·库西去世;图帕克·阿马鲁成为君主。

572年 秘鲁总督弗朗西斯科·托莱多向比尔卡班巴宣战。最后比尔卡班巴被攻破,图帕克·阿马鲁被抓并在库斯科被处死,他是印加帝国的最后一个君主。

572年 印加帝国首都比尔卡班巴被废弃;西班牙人将城中的居民转移到一个新镇子,并将这里取名为圣·弗朗西斯科·德·拉·维多利亚·德·比尔卡班巴。

578年 七十七岁的埃尔南多·皮萨罗在西班牙去世。

911年 海勒姆·宾厄姆在四周内发现了三处印加遗址,分别是马丘比丘、维特科斯和伊斯皮里图大草原,当地的坎帕族印第安人称伊斯皮里图大草原为“比尔卡班巴”。

912年 宾厄姆在国家地理学会的资助下重返马丘比丘——这也是国家地理学会第一次资助探险活动。

913年 《国家地理》杂志发行专刊,用一整期的版面报道了宾厄姆发现马丘比丘的事迹。

914~1915年 宾厄姆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前往马丘比丘,发现了今天被称为“印加古道”的道路。

920年 海勒姆·宾厄姆出版名为《印加大地》的著作,他在书中声称马丘比丘就是失落的印加城市比尔卡班巴,即最后几位印加君主的最终避难所。

955年 美国探险家、作家维克托·范哈根出版了著作《太阳之路》,书中论证了为什么马丘比丘不可能是比尔卡班巴。

957年 吉恩·萨沃伊来到秘鲁。

964~1965年 吉恩·萨沃伊、道格拉斯·沙伦和安东尼奥·桑坦德在伊斯皮里图大草原上发现了面积广大的遗迹。萨沃伊声称这个地方就是老比尔卡班巴。

970年 萨沃伊发表著作《安蒂苏尤:寻找亚马孙的失落城市》,描述了他在伊斯皮里图大草原及其他地方的探险。后来萨沃伊离开了秘鲁,定居在内华达州的里诺。

982年 文森特·李在一次登山旅行途中来到了比尔卡班巴地区。

984年 文森特和南希·李夫妇在伊斯皮里图大草原发现了四百多座建筑,证明这里是比尔卡班巴地区最大的聚居区,因此无疑就是曼可·印加的首都比尔卡班巴,即最后几位印加君主生活的地方。

2002~2005年 秘鲁国家文化研究院(INC)在比尔卡班巴进行了第一次考古挖掘。

2011年 海勒姆·宾厄姆“发现”马丘比丘一百年纪念。文前彩插前言

将近五百年前,有大概一百六十八名西班牙人带着他们不多的几个非洲奴隶和印第安奴隶来到了属于今天秘鲁境内的地方。他们很快就与人口超过千万之众的印加帝国发生了冲突,这场冲突的结果像一颗巨大的流星撞上地球后产生的无数碎片一般撒满了这一整片大陆。今天前往秘鲁的人们依然能够发现这些碎片留下的痕迹:从深棕色皮肤、极端贫困的下层民众,到那些拥有西班牙贵族姓氏、肤色略浅的秘鲁精英阶层;从带尖顶的天主教大教堂和礼拜堂,到从西班牙引入的牛和猪以及西班牙人和非洲人的后裔。秘鲁占主导地位的通用语言更是一种避无可避的对历史的提醒。这里的人依然称西班牙语为卡斯蒂利亚语(Castillano),这个名称起源于对古老的西班牙卡斯蒂利亚王国中居民的称谓。事实上,西班牙征服了一个存在仅仅九十年的帝国并将其扼杀于萌芽状态。这个事件带来的剧烈影响至今还在秘鲁社会的各个阶层里持续发酵,无论你生活在海岸沿线,还是安第斯山脉之上,甚至是少数几个还在秘鲁的亚马孙河上游流域生活的与世隔绝的原住民部落,都无不被牵连在内。

不过,要准确地认定在西班牙人的征服活动之前和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些见证了这些事件发生的人最终大都被这些事件夺去了生命。活下来的人当中,只有少数几个就当时发生的事做了记录——当然他们大都是西班牙人。那些识文断字的西班牙人(16世纪西班牙读书识字的人口约占总人口的30%)来到秘鲁时已经掌握了大约三千年前埃及人发明的字母表,这个强大而实用的工具让他们能够更方便地书写。相反,印加人则依靠口述历史、家族谱系,很可能还有“结绳语”(quipus)来记录他们的历史。结绳语就是通过把不同颜色的绳子小心地打成不同的结,由此储存丰富信息的记事方法,是对人工记忆的一种补充和提示。然而,在印加人被征服后没过多久,如何阅读结绳语信息的技艺就失传了,记录历史的人要么去世了,要么被西班牙人杀死了,于是印加人的历史也随着一辈辈人的更迭而渐渐被遗忘了。

常言说得好:“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这话对于印加人和西班牙人来说一点都不假。印加人毕竟曾经创造了一个疆域跨越二千五百英里的庞大帝国,并征服了该领域内的大多数民族。和其他许多帝国皇权一样,他们的历史也倾向于给自己的征服行动寻找光明正大的理由,同时极力赞美自己的统治者并贬低自己的敌人。印加人告诉西班牙人,是自己给这个地区带来了文明,而且自己的征服行动都受到了神明的启示和许可。不过,事实恰恰相反:印加帝国之前,这里就出现过无数个王国,历史总长超过了一千年。所以印加人的口述历史实际上融合了事实、神话传说、宗教信仰和自我宣扬等各种内容。即便是在印加精英阶层内部,分属不同宗系血统的领导者们对历史的认识也是各说各话,互不认同。这种情况的结果就是早期的西班牙编年史作者们根据他们采访对象的不同,记录下了超过五十种不同版本的印加历史。

关于征服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的记录也完全是一边倒的,因为我们获得的都是单方面的材料。留存至今的有大约三十份当时西班牙人撰写的关于最初征服期间及随后五十年内各种事件的相关报告,但是由主要原住民或混血原住民对这同一时期事件的记录则只有三份,它们分别来自蒂图·库西、费利佩·瓦曼·波马·德·阿亚拉(Felipe Huamán Poma de Ayala)和加西拉索·德·拉·维加(Garcilaso de la Vega),即便是创作这三本编年史的原住民作者也都没有亲身经历过征服战争最初五年的关键时期。这三份文件中最早一份的完成时间是1570年,实际上是印加君主蒂图·库西向一个来访的西班牙人口述的[1]一些内容的记录。此时距离他的叔祖父、印加君主阿塔瓦尔帕被俘也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十年。因此当代的作者们想要确定谁对谁做了什么时,只能参考一些绝对不客观的历史记录:一边是成堆的西班牙语信件和报道;而另一边则是仅有的三份原住民编年史作品,这三人之中最著名的一位作者——加西拉索·德·拉·维加还是一个印第安人与西班牙人的混血,他的编年史作品是用西班牙语写的,而且在他离开秘鲁五十多年之后才得以出版。

至于那些留存下来的西班牙人的记录,其中还存在另一个不利于人们看清历史事实的障碍:早期西班牙人所写的报告都使用一种被称作“见证书”(probanzas)或“联络书”(relaciones)的体裁。这种文章的主要目的在于试探和取悦西班牙国王。撰写这些文件的人通常是些由出身卑微的公证员临时客串的征服者,他们都清楚如果自己的报告能够脱颖而出、入了国王的法眼,那么自己将来就有可能获得更多的好处、嘉奖甚至是终身的年金。因此,早期西班牙征服者们在写汇报时并不一定关注事件本身如何发生发展,而是将更多的笔墨用来着力刻画他们行为的正当性,并适时地向国王夸耀自己的丰功伟绩。与此同时,他们还会故意淡化其他西班牙同行者们的作用(毕竟,他们将来都可能成为要来和自己分一杯羹的人)。除此之外,西班牙编年史作者们还会因为理解或语言上的障碍而错误地记录大多数他们接触到的原住民文化相关内容,同时无视和(或)低估他们手下的非洲奴隶和中美洲奴隶发挥的作用以及他们自己在当地的原住民情妇对他们产生的影响。以弗朗西斯科·皮萨罗的弟弟埃尔南多为例,他早期写过一份关于征服行动的书信,并呈给了作为西班牙国王代表的西印度群岛事务委员会。在这份长达十六页的书信中,埃尔南多反复提及了自己的成就,至于和他一同前往的另外一百六十七名西班牙同胞中,他只提及了一个人,就是他的亲哥哥弗朗西斯科。讽刺的是,这些最初的通篇以自我为中心的文章却总是一经出版就立刻受到追捧,在欧洲迅速流传开来。西班牙的历史学家们就是依据这些内容杜撰出了自己所谓的恢宏历史,并将其一代一代地传了下去。

当代的作家们——尤其是叙述历史事实的作者——很多时候必须在多种多样甚至相互矛盾的记述之间进行选择,不得不依靠一些明知其不以诚信而闻名的人写的东西,不得不翻译一些满是拼写错误且冗长空洞的手稿,不得不使用三手甚至四手的信息来源,或者是手稿复印件的复印件。印加君主阿塔瓦尔帕真的对某某人做了什么或说了什么吗?谁也不能100%确定。那些所谓的引用有可能只是一些作者在他们所要描述的事情发生几十年后按照他们“记得”的东西而写下来的内容。就像量子物理学一样,我们只能“大致估计”一下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因此,本书中使用的大量引自16世纪作品的内容必须被客观地看待:就像彩绘玻璃的一些碎片,虽然擦得亮亮的,看上去很美丽,但它们只能就这段离我们越来越远的历史提供一种片面的甚至扭曲的看法。

所有的历史记录难免都会强调一些事、简化一些事、暗示一些事、缩略一些事、扩展一些事,甚至对一些事避而不谈。所以任何历史故事都不可避免的是透过作者所处的时代和文化背景的棱镜来讲述的。美国历史学家威廉·普雷斯科特(William Prescott)在1847年创作的皮萨罗和一小拨西班牙英雄不畏艰险、以少胜多、对抗野蛮的原住民的故事,就迎合了维多利亚时代的自负和美国的天定命运论;同样,本书所持的论调无疑也符合我们这个时代的人们的普遍态度。撰写历史题材作品的作者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的个人能力和时代局限许可的范围内,将这些历史上著名的人物——皮萨罗、阿尔马格罗、阿塔瓦尔帕、曼可·印加——从历史的人偶架上取下,掸去表面的灰尘,尽己所能地为他们注入新的生命力,让他们可以重新演绎自己在这世上时的一段故事。故事讲完了,作者还要把他们轻轻地放回尘封的架子上,等待不久的将来有其他人讲述一个新的故事时,再重新将他们复活。

大约四百年前,一个曾经在印加帝国内生活的贵族的后裔费利佩·瓦曼·波马·德·阿亚拉倾尽自己一生中的大部分时间,撰写了一本长达一千多页、配有四百多幅手绘插图的巨著。波马·德·阿亚拉希望有一天自己的作品能够让西班牙国王纠正在后征服时代的秘鲁发生的西班牙人加诸原住民身上的诸多欺压和不公。不知道波马·德·阿亚拉是怎样携带着这样的鸿篇巨制走遍全国,前往那些已经被破坏殆尽的印加帝国遗址,采访各处的人民,再仔细地把听到、看到的东西都记录在自己的作品中的,一路上还要小心地提防自己毕生的心血不被人偷去。波马·德·阿亚拉在他八十岁高龄的时候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手稿,然后把这仅有的一本手稿漂洋过海地寄送到了西班牙。他的作品显然没有如他期望的那样抵达目的地,或者说就算到了西班牙,也没有被呈递到国王手上。最可能的情况是被某个低级别的官僚接收,然后放到一边从此遗忘了。过了将近三百年之后的1908年,一位研究员在哥本哈根的一个图书馆里偶然发现了这本手稿,并从中获得了无价的信息。本书也引用了该手稿中的一些插图。和手稿一起寄给国王的还有一封亲笔信,年事已高的波马·德·阿亚拉在信中写下了这样的话语:

我花了很长时间,准确地说是好几年来权衡、编目和整理各种各样的[历史]材料,因为我一直难以做出决断。最终,我克服了胆怯,开始着手进行这个让我向往已久的任务。我想要从我自己的盲目和无知中寻找点亮黑暗的一点光明。我也许不是贵国培养的那些什么博士或拉丁语专家,但是我斗胆认为自己是第一个能够为国王陛下提供这份服务的印第安人……在我的作品里,我总是尽力找到最可信的资料,使用那些有实质意义且被多方佐证的信息。我只记录那些有不止一两个人认可发生过的事实……国王陛下,为了印第安人和在秘鲁的西班牙基督徒的福祉,我请求您本着善良的心接受我这份微不足道的谦卑的效劳。您的接受将给我带来无上的幸福和安慰,是对我工作的最好[2]奖赏。

本书的作者也经历了与波马·德·阿亚拉类似但远不及其艰难的挑战,我所怀有的也只是和他一样的请求。金·麦夸里加利福尼亚州马里纳德尔雷2006年9月10日

[1] 阿塔瓦尔帕是曼可的伯父,疑似笔误。——译者注

[2] Felipe Huamán Poma de Ayala,Letter to a King(New York:Dutton,1978),19.第一章发现1911年7月24日

时年三十五岁,身材瘦削的美国探险家海勒姆·宾厄姆(Hiram Bingham)和当地的农民向导一起沿着安第斯山脉东面的一个陡峭的斜坡在一片云雾林中费力地前行。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他摘下头上的宽边软帽擦了擦眉毛上的汗珠。不一会儿,秘鲁军队的一位名叫卡拉斯科(Carrasco)的中士也沿着二人身后的小道赶了上来。后者穿着深色、有铜质扣子的制服,戴着帽子,已经走得满身是汗。中士看见另外两人,就停下了追赶的脚步,双手撑在膝盖上一个劲儿地喘气。宾厄姆被告知他们前方的山峰之上某个高耸入云的地方隐藏着一座古老的印加遗迹。但是宾厄姆也知道,在秘鲁东南部这一小片被很多人探寻的地方,关于印加遗迹的消息就像林中成群结队、穿梭鸣叫的绿色鹦鹉一样满天飞。所以身高六英尺四英寸,体重却只有一百七十磅的宾厄姆心里非常肯定,自己要寻找的印加古城肯定不在这里。事实上,宾厄姆今天连午饭都没有带,他打算尽快从谷底爬上去,随便看看这些参差不齐、高耸入云的山峰上到底散落着一些什么样的遗迹,然后就赶快回去了。这个留着一头棕色短发,又高又瘦,几乎是一副苦行僧模样的美国人跟随向导继续前进的时候,还完全不知道在仅仅几个小时之后,自己就将发现历史上最重要的遗迹之一。

那一天的空气闷热而潮湿,他们抬起头就能看到一千多英尺之上山脊顶部的目的地,然而陡坡上滴着水的茂密植被偶尔会遮挡住他们的视线。在山脊之上云雾缭绕的地方,还有被丛林覆盖着的山峰时隐时现。因为刚刚下过雨,到处都泛着水光,不时有薄雾拂过这几个向上攀爬的男人扬起的脸。陡峭的山路两边长着大片鲜艳的紫色、黄色和其他颜色的兰花。这几个人还停下看了一会儿蜂鸟——其实顶多是能听到它们翅膀的嗡嗡作响,能看到一抹蓝绿色荧光在花丛中急闪而过,然后就消失不见了。仅仅半个小时之前,他们三个才小心翼翼地绕过了一条有毒的蝰蛇(Vibora),蛇头已经被石头砸扁了。是当地的农民干的吗?宾厄姆这么问向导的时候,后者只是耸耸肩没有回答。宾厄姆知道这种蛇就是众多能够致残甚至致命的毒蛇之一。

宾厄姆是耶鲁大学拉丁美洲历史和地理系的一名副教授,此时他特意伸手抚了抚自己靴子外面脚踝以上膝盖以下部位缠着的厚厚的布料,无疑是觉得这样的准备能够避免被毒蛇咬到。被安排陪同参与这次探险活动的卡拉斯科中士此时则已经热得解开了制服最上面的几粒扣子。走在他们前面的向导叫梅尔乔·阿特亚加(Melchor Arteaga),他是一个农民,在一千多英尺以下的谷底拥有一座小房子,就是他告诉另外两个人在高山的山脊上能找到一片印加遗迹的。阿特亚加穿着一条长裤和一件旧夹克,他颧骨很高,拥有深色头发,还有像鹰眼一般锐利的双眼,和他曾经生活在印加帝国时期的祖先一模一样。阿特亚加的左侧腮帮处有一小块隆起,因为他嘴里含着一团古柯叶,这种摄入微量可卡因的方式曾经是印加皇室才享有的特权。他能说一点西班牙语,不过更习惯说印加人的古老语言——盖丘亚语(Quechua)。宾厄姆只能说口音很重的西班牙语,完全不会说盖丘亚语;卡拉斯科中士则会说这两种语言。

前一天他们第一次到阿特亚加的家中拜访他时,后者就提到了“比丘”(Picchu)这个词。今天他们第二次听到时,这个词好像又变成了“丘比丘”(Chu Picchu),因为阿特亚加嘴里含着古柯叶,所以发音更加含糊。最终,矮个的农民牢牢地抓住了美国人的胳膊,指着他们上方若隐若现的一个巨大山峰说出了两个词“马丘-比丘”(Machu Picchu),这在盖丘亚语中的意思是“古老的山峰”。阿特亚加转过头,眯起眼睛看着美国探险家棕色的深邃双眸,然后又转头看向山峰说道:“在云端上的马丘比丘——你们会在那里找到遗迹。”[1]

宾厄姆答应给阿特亚加一个美国银币作为带领他们登上山峰的报酬。此时,这三个人已经爬上了半山腰。在他们脚下深深的河谷中流淌的就是乌鲁班巴河(Urubamba River),河水湍急的地方翻滚着白色的泡沫,其他部分则呈现蓝绿色。乌鲁班巴河是由安第斯山脉上的冰川融水汇聚而成的,最终会渐行渐缓,蜿蜒流入亚马孙河,后者[2]还会继续向东延绵流淌近三千英里,穿过整片大陆。向西一百英里之外的地方有坐落在安第斯山脉之上的印加人的古老首都库斯科(Cuzco)——那里就是他们曾经拥有的纵跨二千五百英里的帝国的中心点,印加人将那个位置形象地比喻为“肚脐”。

大约四百年前,印加人在西班牙人杀害了他们的君主,又扶植了傀儡统治者之后,突然放弃了库斯科。大批印加人迁移到了安第斯山脉东面,最终在帝国疆域东部原始森林覆盖着的蛮荒的安蒂苏尤(Antisuyu)中建设了一座新首都。印加人管这个新首都叫比尔卡班巴(Vilcabamba),在接下来将近四十年的时间里,比尔卡班巴成了印加人反抗西班牙人的激烈游击战争的指挥部。在这里,印加勇士们学会了如何驾驭缴获的西班牙马匹、如何使用缴获的西班牙火绳枪,此外他们还会联合自己在亚马孙丛林中的同盟军一起抗击敌人。那些赤身裸体的丛林中人尤其擅长使用弓箭,甚至可以一击致命。宾厄姆是在大约一年前短暂到访秘鲁时才听说了这个鲜为人知的印加人起义王国的故事,并诧异地得知竟然没有人知道这个首都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一年后的此时,宾厄姆又返回了秘鲁,他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发现这座古城的人。

此时,在自己位于康涅狄格州的住所几千英里之外的地方,在一片覆盖着云雾林的山峰侧面,宾厄姆不禁怀疑这会不会是一段徒劳无功的旅程。实际上他的两个探险同伴——美国人哈里·富特(Harry Foote)和威廉·欧文(William Erving)此时都留在了谷底的营地中。他们并不想跟宾厄姆一起去寻找什么传说中的古城,他们无疑觉得传言往往就只是传言而已。不过宾厄姆的同伴们都知道一件事情:不管他们有多累,宾厄姆似乎永远都不会累。宾厄姆不仅是这次探险活动的领队,还是所有行动的筹划者,包括他在内的全部七名队员都由他亲自选定,探险的资金也是他一点点艰难筹措的。这次来寻找传说中失落的印加古城的探险费用主要来自出售了他继承的夏威夷地产中最后一块所得的价款,以及他承诺返回后为《哈泼斯杂志》(Harper’s magazine)写一系列文章的预支稿费;此外还有来自美国水果公司(United Fruit Company)、温切斯特武器公司(Winchester Arms Company)和W.R.格雷斯公司(W.R.Grace and Company)的捐款。虽然他娶了蒂凡尼家族财富继承人之一为妻,但是宾厄姆本人并没有什么钱——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富有的人。

宾厄姆是家里的独子。他的父母都是严肃、虔诚的新教传教士。海勒姆·宾厄姆从小在夏威夷的火奴鲁鲁长大,他的生活几乎算得上是拮据的。正是年少时贫穷的生活让他下定决心要爬上美国社会阶层和财富的顶端,用宾厄姆自己的话说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有一件童年逸事也许最能说明为什么今天的他会来到这里攀爬秘鲁的高山:宾厄姆小时候过着传教士之子的严苛生活,哪怕是最小的过错,也要受到棍棒体罚,这让他觉得自己要憋闷死了。十二岁的时候,忍无可忍的宾厄姆决定和一个朋友一起离家出走。宾厄姆曾经读过很多[3]霍雷肖·阿尔杰(Horatio Alger)的小说,他在追求自己的梦想和避免可能的地狱中的永恒惩罚之间犹豫不决,最终决定最好是乘船逃回美国本土,然后从那里开始自己追寻名誉和财富的旅程。

行动当天的早上,他的心脏无疑已经紧张得要跳到嗓子眼了,可是表面上还要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宾厄姆谎称自己是去上学,可是他一走出家人的视线就直接跑向了银行,并提取了自己的二百五十美元存款,这些钱是他父母要求他一分一分积攒起来的,说这样将来他才能有钱回到美国本土上大学。他用这些钱买了船票,还买了一身新衣服,然后把所有行李打包放进行李箱,这个箱子也是他提前藏在家附近的一个木柴堆里的。宾厄姆的计划是先想办法到纽约,找一份报童的工作,等自己攒够了钱就去非洲,因为他要到那里去做一名探险家。[4]“我猜这些异想天开的主意都是从他看的那些书里学来的”,后来他家邻居的妻子对宾厄姆的父母说。宾厄姆小时候确实是个不知疲倦的读者,不过他周密的计划很快就因为其他一些他不能控制的因素而失败了。首先是宾厄姆要乘坐的那艘船不知为何被延误了,当天未能出港;然后是他的好朋友兼共同出走人临阵打了退堂鼓,向自己的父亲坦白了一切。毕竟人家的家庭生活本来就和宾厄姆大不相同,也幸福得多,实在没理由采取这么夸张的行动。很快,那个男孩的父亲就通知了宾厄姆的家人。当天下午晚些时候,宾厄姆的父亲在港口找到了自己提着小行李箱毅然决然地站在一艘大船前的儿子,后者正等着这艘船载着自己漂洋过海,驶向最终的命运。令人惊奇的是,这次事件之后,宾厄姆不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获得了更多的自由和更广泛的选择。所以二十三年后的今天,海勒姆·宾厄姆会出现在安第斯山脉东面的山顶上,并且即将发现世界历史上最引人注目的遗迹也就没什么可令人惊讶的了。

1911年7月24日正午刚过不久,宾厄姆和他的两个同行者就爬上了一段又长又宽阔的山脊顶部,这里比谷底高出了大约两千五百英尺;山脊上建着一座小棚屋,屋顶上铺着秘鲁针茅(ichu)晒干而成的褐色茅草。这个位置的视野极其开阔,宾厄姆可以看到环绕四周的所有景象,包括相邻的那些被丛林覆盖的山峰和天边漂浮的仿佛将这整个区域包围起来的云海。他所在的山脊左侧连接着一座高大巍峨的山峰,那就是马丘比丘。山脊右侧连接着一座同样高耸入云的山峰,名字是华纳比丘(Huayna Picchu),在盖丘亚语中是“年轻的山峰”的意思。这三个大汗淋漓的男人刚一来到小棚屋前面,屋里就走出了两个秘鲁农民,他们穿着便鞋和传统的羊驼毛编织的斗篷,用葫芦瓢里盛着的清凉的山泉水招待了这三位来客。

原来这两个本地人过去四年来一直在这里耕种这片古老的梯田。他们说这里确实有废墟,而且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然后又给这三位客人提供了一些烹煮过的马铃薯作为食物。据估计,在安第斯山脉上生长着五千多个不同品种的马铃薯,这里就是马铃薯的原产地。宾厄姆后来发现,山脊上共居住着三个家庭,他们种植玉米、甘薯、白马铃薯、甘蔗、豆子、辣椒、西红柿和醋栗。宾厄姆还得知,只有两条道路能进出这个偏僻的山顶,一条就是他们刚刚费力攀爬而上时走的,另一条在山的另一面,据农民们说另一条路“更加难走”。这些农民还说,他们每个月只下谷底一次,山上有泉水,还有肥沃的土地。在安第斯山脉上海拔八千英尺的地方生活的这三个农民家庭,有充足的阳光、富饶的土地和水源,确实也不怎么需要外面的世界了。这里还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宾厄姆无疑这么想着。喝了好几瓢泉水之后,他又四处观察了一下这里的环境。后来他写道:

通过卡拉斯科中士(将盖丘亚语翻译成西班牙语),我了解到那片废墟“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在这个国家里,你永远不知道这样的说法到底可不可信。“他有可能在撒谎”是对每个传言的必要注脚。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并没有感到太过激动,也没有急着动身前往。天气还很热,印第安人的泉水清凉可口,热情好客的主人在我们到来后还在木板凳上铺了柔软的驼毛斗篷,看着就很舒适。另外,这里的景色实在太迷人了。有巨型绿色植物覆盖的悬崖直插入下面奔流的带着白色泡沫的乌鲁班巴(河)。前面不远的河谷北面也是一个花岗岩绝壁,起码有两千英尺高。左侧是孤单屹立着的华纳比丘,山体各面都是根本无法攀爬的峭壁。放眼望去,每个方向都有多石的悬崖。再远处还有云雾缭绕、白雪覆盖的群山,海拔比我们所在的地方还要再[5]高上好几千英尺。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宾厄姆终于起身。一个穿着带破洞的裤子和皮质便鞋、披着鲜艳的羊驼毛斗篷、戴着有亮片装饰的宽边帽的小男孩走了进来。两个大人用盖丘亚语告诉小男孩,让他带着宾厄姆和卡拉斯科中士到“废墟”去,而原本领着二人来到这里的向导梅尔乔·阿特亚加则决定留在这里和两个农民聊天。于是三个人马上启程了,男孩在前面带路,高个的美国人走在中间,卡拉斯科在最后。宾厄姆要发现一个失落城市的梦想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现实了。

离开棚屋没多远,绕过山峰的一个岬角处,我们就看到了一片意料之外的美丽景象,那里有一片用石头砌成的精美的梯田,可能足有[6]一百来层,每层都有几百英尺长,十英尺高。突然,我发现自己已经站在倒塌的建筑仅剩的墙壁面前,从这堵墙壁就能够看出印加石料工艺的最高水平。因为墙壁被几个世纪以来疯长的树木和青苔遮住了,所以很难完全看清楚,但是在树林的掩映下,透过密集的竹林和缠绕的藤蔓,我可以看到隐藏在下面的白色花岗岩都是经过细致地切割后[7]被精妙地拼接在一起的。

宾厄姆接着说道:

我爬上了一条用巨大的花岗岩石块建造的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阶梯,阶梯旁有一片草场,印第安人在那里开垦了小菜园。我沿着阶梯向前一直走到了一小块空地上,在这里我看到了两座建筑的废墟,它们可以说是我在秘鲁见过的最美丽的建筑,不仅因为它们是使用精心挑选的带漂亮纹理的白色花岗岩建造的,还因为墙壁上的每块条石都尺寸惊人,至少有十英尺长,一人多高。我为这里的景象而着迷……[8]我在仔细观察建筑底部的这些巨石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官,我估计每块条石都至少重达十到十五吨。谁能相信我在这里发现了什

[9]么?

幸好宾厄姆有先见之明,带了相机和三脚架,于是他把整个下午剩余的时间都用在给这些古老的建筑拍照上了。宾厄姆让卡拉斯科中士或小男孩站在他要拍摄的宏伟的印加墙壁、梯形门洞和切削精美的石块前面,每次按快门时都得提醒他们不能动。宾厄姆当天共拍摄了三十一张照片,这也是接下来几年中他将拍摄的几千张照片中最初的一批,很多照片最后都被刊登在了《国家地理》杂志(National Geographic magazine)上,国家地理学会还资助了他后续的探险活动。离开库斯科才不过一周的时间,海勒姆·宾厄姆就获得了他这一生里最重大的成果。虽然在他将近半个世纪的余生里,他还就任过美国参议员,不过真正让他名垂青史的仍然是这次攀登了秘鲁一座不为人知的山脊之后所找到的一切。

第二天一早在谷底的宿营地里,宾厄姆给自己的妻子写了一封信。“亲爱的,”他在信中写道,“我们是前天晚上来到这里扎营的,在我前面向你描述过的一个舒服的角落里,我们搭了一个7(英尺)×9(英尺)的帐篷。昨天[哈里·]富特收集了一天的昆虫,[威廉·]欧文冲洗了一些照片,我爬上了几千英尺之上的一个被称作马丘[10]比丘的古老印加城市。”宾厄姆继续写道:“那里的石料和库斯科使用的一样精美。这个城市至今还不为外界所知,这一定会成为一个大新闻。我打算尽快返回那里,并在那里待一个星期,或者更长的时[11]间。”

在接下来的四年里,宾厄姆又两次返回马丘比丘,到那里进行清理、测绘和挖掘工作,同时将他在那里发现的一切与西班牙人的古老编年史中对失落的城市比尔卡班巴的描述进行对比。虽然起初他心中存有一些疑虑,但宾厄姆很快就认定马丘比丘遗迹就是传说中的抗争之城比尔卡班巴,也是印加人最后的避难所。

在他后来创作的几本著作里,宾厄姆会声称马丘比丘就是那个“‘印加人失落的城市’,是印加帝国最后几位君主最喜欢的住所,他们还在壮观的乌鲁班巴河河谷之上最难以到达的地方用白色花岗岩建造了神庙和宫殿。这里是只许可贵族、祭司和为太阳神选定的处女进入的神圣的庇护所。这里曾经的名字叫比尔卡班巴,但是如今被称作[12]马丘比丘”。

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可宾厄姆发现的地方就是印加人的抗争之城这个观点。少有的那些真正研究过西班牙人古老编年史的学者们认为,在西班牙人对比尔卡班巴的描述和宾厄姆发现的这个确实非常令人惊艳的遗迹之间,其实是存在一些偏差的。马丘比丘的堡垒真的是编年史中描述的印加人最后的根据地吗,又或者这只是已经被整个世界追捧并奉为印加问题专家的海勒姆·宾厄姆犯下的一个天大的错误?真正的抗争之城会不会还根本没有被发现呢?对于那些心存疑问的学者来说,解答疑问的唯一办法就是重看16世纪的编年史,找出更多印加人究竟为什么、又是如何建设了新大陆上此前从未出现过的最大的游击队首都的答案。

[1] 后续章节中提到报酬是一个秘鲁索尔。——译者注

[2] 后续章节中提到马丘比丘距离库斯科五十英里。——译者注

[3] 美国小说家,他的作品大都是穷孩子如何通过勤奋和诚实获得财富和成功的故事。——译者注

[4] Alfred Bingham,Explorer of Machu Picchu:Portrait of Hiram Bingham(Greenwich:Triune,2000),37.

[5] Hiram Bingham,Inca Land(Boston:Houghton Mifflin,1922),317.

[6] Hiram Bingham,Lost City of the Incas(London:Weidenfeld & Nicolson,2002),178.

[7] Hiram Bingham,Lost City of the Incas(London:Weidenfeld & Nicolson,2002),179。

[8] Hiram Bingham,Inca Land,321.

[9] Hiram Bingham,Lost City,180.

[10] Alfred Bingham,Explorer,20.

[11] Alfred Bingham,Explorer,25.

[12] Hiram Bingham,Lost City of the Incas(New York:Duell,Sloan and Pearce,1948),third photo insert,2.第二章几百个全副武装的创业者

将来总有一天海水会退去一些,露出一大片土地,像他这样曾经为伊阿宋领航的人将会发现一片新大陆,到那时候,极北之地的岛屿[1]将不再是世界的尽头。——罗马哲学家塞内卡(Seneca),于公元1世纪写于希斯皮里迪厄姆(HESPERIDIUM)[西班牙]

1536年4月21日是复活节周的周六,在印加帝国首都库斯科的一百九十六名西班牙人中,没有几个会意识到在接下来的几周内他们就将命丧于此,即便勉强活下来的人也到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如果他们能预知未来,此时一定会向他们的造物主请求赦免他们所有的罪孽,或是将他们的灵魂交托给上帝。三年前,弗朗西斯科·皮萨罗(Francisco Pizarro)和他的西班牙人队伍杀死了印加君主阿塔瓦尔帕(Atahualpa),并控制了这个纵跨二千五百英里、人口过千万的帝国中的大部分地区,然而眼下,一切似乎都处在分崩离析的边缘。在过去的几年里,西班牙人巩固了他们在这里的利益,扶植了一个傀儡君主,掳掠了不少印加妇女,奴役着上百万印加国民,还将大量的金银运回西班牙。最初的这批征服者现在都成了腰缠万贯的富人——大概相当于今天的百万富翁;那些在秘鲁定居的人还获得了大片的地产。这些征服者都被封为封建领主,成为各自家族世代的创始者。他们脱下铠甲,穿上了精致的亚麻衣物和时髦的亚麻长袜,戴着装饰了华丽羽毛的帽子和招摇卖弄的珠宝。无论是在西班牙及其他欧洲王国,还是在加勒比海区域内分布的各个受西班牙统治的岛屿,秘鲁的西班牙征服者都被看作传奇一般的人物:无论老少,谁不梦想能够和他们一样名利双收。征服者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和迭戈·德·阿尔马格罗向着秘鲁所在的新大陆航行,插图由16世纪原住民艺术家费利佩·瓦曼·波马·德·阿亚拉创作。

在安第斯山脉上一万一千三百英尺高的地方,印加人曾在此用切割得完美无缺的灰色石料建造起科里坎查太阳神殿(Qoricancha),如今西班牙人则在此之上草草搭建了教堂。不过,在这个寒冷干燥的春日早晨,教堂内的铜铃响个不停。有流言传遍了这个四周环绕着绿树青山的碗状城市中的大街小巷,说印加的傀儡君主已经逃走了,而且很快将率领着十几万印第安人大军卷土重来。

西班牙人纷纷从各自的家中走出,握着钢制的长剑、匕首和十二英尺长的长矛,戴着有两个尖头的高顶头盔。他们一边给马匹备好鞍具,一边愤恨地咒骂起义的印加人都是“无赖”和“叛徒”。当天的空气清冷、稀薄,装着铁掌的战马在铺着切割石料的街上行进,发出“嗒嗒”的声响。至少有一部分征服者的心中一定浮起了这样的疑问——事态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急转直下的呢?

确实,到目前为止,西班牙人一直在享受着一个接一个惊人的成功。四年前的1532年9月,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带领着一百六十八名西班牙人来到安第斯山脉,其中包括六十二名有战马的骑兵和一百零六名步兵。征服者们把装着大三角帆的船队停泊在深蓝色的太平洋上,当时这片海域还被称作“南海”(Southern Sea)。西班牙人最终爬上了海拔八千英尺的地方直捣龙潭虎穴,印加帝国君主阿塔瓦尔帕带领着由至少五万名印加勇士组成的大军已经等候在那里了。

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当时五十四岁,是生活在巴拿马(Panama)的一个中等富裕的地主。他个子很高,肌肉发达,行动敏捷,两颊深陷,留着稀疏的络腮胡,外形上会让人联想到堂吉诃德,不过《堂吉诃德》还要再过七十三年才会被创作出来。皮萨罗拥有三十多年与印第安人战斗的经验,作为一个骑兵(不过直到他生命最后一刻为止,皮萨罗都更喜欢在地面上战斗),他沉默寡言、勇敢果决、野心勃勃、足智多谋、办事高效、圆滑老练,而且和许多征服者一样,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比任何人都冷酷无情。

无论是好是坏,反正皮萨罗身上都带着明显的属于他家乡的印[2]记。皮萨罗来自西班牙西部的埃斯特雷马杜拉(Extremadura)。那里是一个贫穷落后的农业地区,土地贫瘠、干旱,长满了低矮的灌木丛,就像是一大片陆地包围中凸显的一块陆上孤岛一样。那周围的地区也是相对贫困的封建社会领主属地,还没有建立起统一的国家。这个地区唯一能让人记住的一点就是,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是不善交际、十分吝啬的。他们从不显露情绪,也没有一点同情心,就像养育了他们的这片土地一样坚韧和冷酷。

皮萨罗本人以及他带领的征服者队伍中的大部分成员都是属于这个类型的人,而且他们大都来自这一地区。举例来说,发现了太平洋的巴斯克·努涅斯·德·巴尔波亚(Vasco Núñez de Balboa)同样来自埃斯特雷马杜拉;发现了佛罗里达的胡安·庞塞·德·莱昂(Juan Ponce de León)也来自这里;后来穿越了今天的佛罗里达、阿拉巴马、佐治亚、阿肯色和密西西比各州的经验丰富的探险家埃尔南多·德·索托(Hernando de Soto)也是一个埃斯特雷马杜拉人(extremeño)。就连征服墨西哥阿兹特克帝国(Aztec Empire)的埃尔南多·科尔特斯(Hernando Cortés)也是在距离自己的表亲弗朗西[3]斯科·皮萨罗家乡不过四十英里的地方长大的。征服了新大陆上两个最强大帝国的西班牙征服者在相距不过四十英里的地方长大这件事,一定是世界历史上最不同寻常的史实之一。

在皮萨罗年幼的时候,在他的出生地特鲁希略(Trujillo)仅有约两千名居民(vecinos)居住。这些居民都是享有完全市民权利的人,分别居住在三个区域里,每个区域里的居民属于同一社会阶层。第一个区域是用城墙围起来的别墅区(villa),位于山顶之上,从那里可以俯瞰乡村的景色。这里面建造的都是带塔楼的大房子,大门上还要醒目地展示家族盾徽或标志,这里是骑士和一些低级别的贵族才能居住的地方。弗朗西斯科的父亲和他的家人就住在这里。第二个区域是城镇中的广场四周,位于半山腰的一片平地上。在这里生活的主要是商人、公证人和手艺人,但是后来渐渐有越来越多本来住在山顶上的贵族搬来,他们居住在占据了广场上最显赫位置的房子里,弗朗西斯科的父亲就是这些人之中的一员。第三个区域是城镇外围通往田地的道路两边,这里被轻蔑地称为“郊区”(arrabales),包含了“城市外围”和“贫民窟”两层含义。这里住的都是农民和工匠,无论从地理位置还是从社会阶层上说,他们都和那些住在城镇中心区的人们有明显的差距。这个地处偏远却有严格分级的城镇也映射出了当时西班牙社会的全貌。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就生活在最后这个区域里,从小由他的母亲带大,后者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仆。在“郊区”长大的人被称为“郊区人”(arrabalero),他们被认为是“粗野无礼”的,或者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出身卑微”的。“郊区人”就是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在前往新大陆之前一直拼尽全力想要抹去的标签。

不过,皮萨罗的耻辱还不仅仅因为他在“郊区”长大,更重要的是他的父亲根本没有正式迎娶他的母亲。所以他永远不可能继承他父亲所拥有的财产(虽然他比四个有不同母亲或父亲的弟弟都年长),他私生子的身份也意味着他要永远被别人看低一等。此外,他可能只受过一点点,或者完全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所以他一辈子都不识字。

1493年,皮萨罗年仅十五岁(科尔特斯八岁)的时候,哥伦布第一次穿越未知的海洋探险归来。为了宣布自己发现了所谓前往印度的新航线,他在给一位高级别官员的信中描述了自己的航行经历。这份书信很快被公布于众,并成为当时被疯狂抢购的畅销作品。

皮萨罗很可能听说过哥伦布精彩绝伦的故事,要么是混在一群热心的听众中听某个人高声朗读的,要么是听人们聊天时口口相传复述的。故事里讲到的每件事都那么离奇,像小说一般跌宕起伏。在故事里,这个最近才被发现的世界充满异域风情,就像伊甸园一般,遍地金银财宝仿佛成熟的果实一样任人采撷。而且,由于印刷机在此二十多年之前就已经被发明出来了,哥伦布的其他信件(Carta)也得以广泛流传,那里面的内容像划过天空的闪电一样震惊了整个欧洲:

我发现了很多岛屿,上面住着很多人,我已经代表[费迪南德国王陛下(King Ferdinand)和伊莎贝拉女王陛下(Queen Isabella)]占领了这些地方,我是通过宣告和插旗的方式进行占领的,没有人向我提出过任何异议……伊斯帕尼奥拉岛(Hispaniola)[即今天的海地和多米尼加共同占据的岛屿]上的人们以及我发现的或听说过的其他一些岛上的人,无论男女,都是赤身裸体的,就像他们刚来到人世时一样……向他们索要东西会被拒绝,但是他们愿意邀请任何人和他们一起分享这些东西,他们还展露出了对别人全心全意的关爱。不论送给他们什么不起眼的东西,他们都会感到心满意足,而不管那个东西有没有价值……

国王陛下和女王陛下会发现我可以……给他们[国王陛下和女王陛下]提供无尽的黄金……我还可以给他们提供香料和棉花……还有乳香……芦荟……奴隶……无论他们想要多少……我相信我还找到了大黄和肉桂,而且我必将发现成百上千的其他有价值的资源……永恒的上帝,我们的主啊,是他让我们这些走在主的路上的人可以享受这看似不可能的奇迹,尤其重要的是……能让这么多人皈依我们神圣的信仰是对我们这些虔诚的祈祷者们巨大的提升,今后这也会让世俗的统治获益,因为不仅是西班牙,整个基督教世界都将得到慰藉和好处。

1493年2月15日,写于加那利群岛(Canary Islands)外[尼尼亚号(Niña)]帆船之上[4]船队司令

哥伦布热情洋溢的报告无疑激发了当时还只有十几岁的弗朗西斯科·皮萨罗全部的想象力。皮萨罗本人肯定已经明白在家乡的这个半岛上,自己的前途必定一片晦暗,而哥伦布描述的那个新大陆似乎蕴含着远比他的家乡能提供的多得多的可能性。

在15世纪晚期,西班牙王国里的阶级体系已经延续了几个世纪,而且非常严格僵化。公爵、领主、侯爵和伯爵们拥有大片的地产,但耕作于其上的是广大的农民。此外贵族还享受着15世纪末期西班牙的各个王国授予他们的一切特权和荣耀。至于社会底层的那些人——农民、工匠,概括地说就是所有需要依靠出卖劳动力来维持生计的人——往往一辈子就只能归属于他生来所属的阶级。与当时欧洲其他地方一样,在西班牙的各个王国中,人们进入上流社会的可能性很小。如果一个人出生在贫困、没有文化、没有家族背景的环境里,那么他就可以像地理学者能读懂哥伦布精心描绘的地图一样读懂自己的未来。想要进入精英阶层仅有的两个途径就是与精英阶层的成员婚配(这种情况极为罕见)或在成功的军事活动中取得显赫的战功。

正因如此,在1502年,年仅二十四岁、一贫如洗、没受过教育、没有任何头衔的私生子弗朗西斯科·皮萨罗毫不令人意外地搭上了一条从西班牙出发的大船,前往了西印度群岛——也就是哥伦布声称的位于亚洲,有“印第安人”居住的群岛[当时那里被称为“西印度群岛”(Indies),由此产生“印第安人”(Indians)的叫法]。这支船队是当时要穿越大西洋的船队中规模最大的一支,共搭载了两千五百名乘客和大量的马、猪和其他动物。事实上,它的目的地就是哥伦布九年前描述过的伊斯帕尼奥拉岛。皮萨罗所乘坐的船在绿松石颜色的海水中的一座岛前抛锚停船,这座岛被浓密的绿色植物覆盖着。一艘载着几个西班牙人的小船驶向他们前来迎接,船上的人很快就告诉兴奋的乘客们:“你们来得正是时候,[因为]……这里即将[5]爆发一场和印第安人的战斗,我们可能会抓到好多奴隶。”据当时一位年轻的乘客巴托洛梅·德·拉斯·卡萨斯(Bartolomé de Las [6][7]Casas)回忆说:“这样的消息给船上乘客带来了巨大的喜悦。”

我们无从考证皮萨罗有没有参加这一次战斗,不过到了1509年,也就是皮萨罗来到岛上七年之后,他已经跃升为当地总督尼古拉斯·德·奥万多(Nicolás de Ovando)统领的地方武装队伍里的一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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