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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6 20:1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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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宇昆

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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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时间的恋人

回答时间的恋人试读:

Intro

因为有万万千千个疑问,生命才拥有了延续下去的渴望。

为什么海和天都是蓝色的?为什么人要长大?为什么相爱的人会拥抱亲吻?为什么总会有那么一个人一直埋在心里无法忘记?为什么人们总在朝着一个叫“未来”的方向努力奔去?

为什么恋人会有分别,又会有重逢?

关于隐匿在漫长时间里的疑问,是否会在将来的某天找到答案?如果再次遇见与谜底有关的那个人,在不小心被忘掉的回忆旁边,是否还会有一个叫做“找回密码”的按钮,等待着我们轻轻一点,就可以走回回忆里呢?

或许关于时间的答案,只需要你笃定的双眸。

第一话

1

秋凉,气温

2

6℃,又到了一年一度头发开始大把干枯分叉的时节。

为了让持续郁郁不振的心情变得好一些,崔芒芒今天下血本打包了几大桶肯德基回家,清一色的吮指原味鸡,崔芒芒一块一块地数下来,一共五十六块。

一个人吃开心,全国五十六个民族也就都开心了。崔芒芒把五十六块鸡肉整齐地码好,然后去冰箱里拿可乐和冰块,等待着八点准时开始直播。

其间还去洗手间清理了一把像茅草一样的头发,看着镜子里闷闷不乐的脸上,黑眼圈像两片傲人的胎记悬挂在眼睛下方,她搓了搓脸蛋,想让自己在开播前可以精神点,从来不化妆的她最后还是随便用母亲的化妆品稍稍盖了下浓重的黑眼圈。

其实不开心的原因不仅仅是生活拮据而连续半个月没有吃肉了,更多的是不久前和母亲之间发生的一次惨烈争吵。

争吵的原因是母亲不满已经大学毕业快一年的崔芒芒不仅没有找到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还整日宅在家里好吃懒做、游手好闲。

一脸委屈的崔芒芒不管怎么跟母亲解释自己目前所从事的就是正儿八经的工作,母亲都不愿意理解,一怒之下扯断电脑和摄像头之间数据线的同时,还不小心摔坏了崔芒芒的一条项链。傻眼的崔芒芒看着显示频前的画面一瞬间失去信号,又目睹了自己最心爱的项链无辜身亡,终于按捺不住委屈朝母亲反驳回去。“张雪梅!你三天两头不回家,整天就知道在外面捯饬你那些破皮革,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之前要继续读研究生是你说女生学历太高不好嫁,硬是把我拦了下来。我去找工作,找到了你又不满意,不找你又说我是无业游民啃老族!行啊,怎么说都是你有理,怎么解释都是我的错!那好,从今天开始,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了,是死是活我一个人看着办!”

崔芒芒盯着比自己矮出半个脑袋的母亲,对方气得身体发抖,整个房间的气氛变得燥热起来。

争吵对于母女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崔芒芒的毒舌也是在张雪梅的训练之下一步步成长起来的。

母亲当然不是善罢甘休的主儿,拿出崔芒芒的种种恶习予以回击,甚至扬言要断了崔芒芒的生活费。“小丫头片子翅膀硬了是不是!当初在关东,老娘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可是一个人赚钱养活一家子,到现在,‘张雪梅’这仨字还没有人敢当着我用这种语气喊出来的。你再看看你,大学都毕业了,还整天就知道窝在家里像个痴呆一样24小时对着电脑,我就看看你嘴巴里说的什么‘直播’‘主播’的不把你拨去喝西北风……既然如此,崔芒芒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你就自己过吧,生活费没有了也别再恬不知耻找我要!”

本来以为对方还会跟自己喋喋不休大战个三百回合,没想到母亲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颤抖地跑回了房间,开始大包小包地整理东西。

崔芒芒觉得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有点严重了,可听到母亲“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女生还是不服气地“嘁”了一声,继续准备晚上直播的食材。

两天之后又和往常一样,张雪梅一大早就披着她那看起来一副暴发户模样的皮绒外套离开了家。

和母亲作为“皮毛公司老板”的职业身份不同,崔芒芒的职业不需要像母亲那样接二连三地全国各地出差,也不需要每天忙碌着跟无数陌生人打交道。

但也并非母亲口中所言的“不务正业”,而是时下刚刚兴起的一种SOHO式工作形态——靠着向成千上万的观众直播自己吃饭的画面取得收入与报酬,收入除了网站给予的固定工资,还包括观众粉丝的礼物与打赏。工作时间主要是在晚上,除了时间,工作环境也相对灵活,可以在家中也可以在室外。只需要话筒摄像头等简单的装备,就可以开始直播工作。

几个月前,刚刚加入的崔芒芒显然是个菜鸟,每天辛勤地直播也只有那么一两百个人收看,礼物和打赏更是寥寥无几。加上母亲对于这种工作形式的完全不信任,继续做下去的决心几乎到达放弃的边缘。但在崔芒芒身上,一直有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方,那就是她神秘的胃,也正是因为这令人诧异的“胃”让她找到了一些新的希望。2

时间到了八点,崔芒芒已经准备就绪,被盖住的黑眼圈让整个人变得精神许多。

在开启直播之前已经有几千名观众在等候了,加之今天打出的直播标题是“大胃王挑战之五十六块吮指原味鸡”让观众的数量比以往多了一倍。

果然大家都是肉食动物啊。

在母亲离开家之后的半个月,真的像狠话中说的那样,中断了崔芒芒的生活费,甚至连水电费网费都要自己付。缴清了所有费用后的崔芒芒,便只能终日靠着素食挨日子,直到今天视频网站给银行卡里汇来了上个月的工资,才终于可以底气十足地去吃一顿肉,于是一口气买了五十六块炸鸡。

吸了一大口可乐,崔芒芒点开了直播按钮。一时间,聊天区域的公屏刷新速度更加迅猛,陌生的万千观众将热闹的气氛通过这一小块聊天区域传递到了崔芒芒面前。

她开始朝大家打招呼,说着“好久不见”“今天终于吃肉了”之类的话,在正式开始挑战这五十六块炸鸡之前,向大家介绍着自己特制的一款搭配酱料。“用新鲜的柚子和蜂蜜一起制作的蜂蜜柚子酱,把它稍微冷藏一下,然后挤在鸡块上一起吃,味道会更上一层楼哦,那么接下来,我就要开始挑战啦!”

一声令下,崔芒芒开始一边挤酱汁,一边优雅地咀嚼炸鸡。

很难想象一个女孩子对着电脑摄像头一边手舞足蹈地做着动作,一边津津有味地啃着炸鸡吧。所以母亲对女儿这种职业产生莫大的怀疑和不理解,也是情有可原的。

于崔芒芒来说,自从找到直播招揽观众的新突破口——“大胃王”开始,每天就必须变着法子通过食物本身和品尝食物的过程来获得观众的认可和喜爱。虽然说是天生的“好胃口”给予了崔芒芒莫大的恩惠,但从事这种看起来轻松日常的工作其实也有着旁人无法深知的辛苦。不过每当她看到聊天区域的公屏上有人发出“吃那么多竟然还那么瘦”的诧异时,心里多多少少也会暗喜,仿佛找到了人生充满自豪感和小骄傲的支撑点。

的确像观众们所说的那样,就连崔芒芒自己也对于“胃口很大很能吃,却吃不胖”的体质感到莫名惊讶。去医院检查过,也并未发现什么异常,只是说胃部收缩的范围是常人的两倍。所以面对无数人的疑惑,崔芒芒只好悻悻回答,说可能因为母亲完美的料理技术才培养了她这么大的胃口吧。“最后一块啦!”

崔芒芒举着最后一块鸡肉冲着摄像头挥了挥。

直播了有一个多小时,其间还要不时和观众来些互动。五十五块鸡肉就这样一点一点变成了一座堆成小山的鸡骨头。最后一块下肚,终于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但好像只有七分饱。所以只好去冰箱里再拿来一块芝士蛋糕,也算调剂一下嘴巴里的味道。柔软的芝士蛋糕很快下肚,本来还想继续直播跟观众们聊一会儿天,这时突然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一定是她回来了!如果她看见我这副样子一定又会发火的!

崔芒芒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也没有继续跟观众们聊天,而是直接关闭了直播通道,不过值得开心的是,在临结束时,收到了几位粉丝观众送来的打赏礼物。

匆忙地开始整理电脑屏幕前的战争现场,鸡骨头还有吃剩的渣滓,母亲高跟鞋发出的“咯噔咯噔”声愈发接近。

在那身貂皮大衣威风凛凛地出现在崔芒芒的面前时,崔芒芒赶忙把那个印着超大logo的外带桶藏在身后,冲着又是半个多月未见的母亲说了一声“嘿”。

3

“送给你的。”

当母亲从包里拿出蒂芙尼项链的盒子时,崔芒芒有些诧异。“我?”

崔芒芒指了指自己,直到母亲从盒子中取出项链帮她戴在了脖子上,因为惊讶而怦怦直跳的心脏才因为这项链贴上皮肤的质感而安稳下来。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不祥的预感。

明明半个多月前才跟母亲大吵了一架,对方甚至断了自己的粮和钱,怎么半个月后,会突然买一条价格不菲的项链送给自己呢?从来不承认自己错了的张雪梅今天难道要主动向我道歉?

崔芒芒揣测地道:“为什么突然送我项链?很贵的啊。”“这条项链不是你之前在专柜相中的嘛,我没给你买你还耍脾气,上次我不是不小心弄坏了你那条项链,所以就买了这款赔给你咯。也搞不明白你,那条假水晶项链跟个宝贝似的供着。”

原来崔芒芒母亲口中所指的那条水晶项链就是上次吵架她不小摔坏的那条。“张小姐,您不生气了?”

母亲拿来镜子,崔芒芒抚摸着脖颈间发着光的项链,肩膀左右变换着。“我?当然还在生气了!”“生气还花钱买项链,你怎么想的。不过嘞,我已经不生气了。”说着,崔芒芒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拍在了母亲面前。“哪,这里面有五千一,是我上个月做直播赚来的,家里的水电费都已经缴清了。这下你可别再跟我说,我是一分钱不赚的啃老族了,没有你,我这个月也没到去马路边要饭的地步哦。”

崔芒芒叉着腰,小有成就感的样子。“还挺厉害,不过像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很难坚持下去吧。”“喂喂,张女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别小看我啊,不信,咱俩走着瞧。”

崔芒芒被母亲这话一激,拍着胸脯回应道。

母亲紧接着又从自己的皮包里掏出一张卡,两根手指头夹着递给崔芒芒,俨然一副霸道女总裁的神态。“这里面的钱你拿好,下个礼拜三上午十点的飞机,你去日本陪陪你外婆。”

果然是不祥的预感,就知道母亲这鼓里蒙的药可不是那么简简单单的。崔芒芒来回摸索项链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什么!去日本?就我一个人?”崔芒芒一脸蒙圈,“你连当事人的意见都不问一下吗?”“这不就是在问你吗?再说了,你又没有一个需要正儿八经坐班的工作,整天就是宅在家里,正好去日本相当于旅行了,费用老娘都给你包了。”“谁说我不需要工作啊。”崔芒芒指了指远处的电脑。“在哪里不是播啊。你外婆重要,还是播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重要?我工作那么忙脱不开身,叫你去陪她老人家住几个月有什么过分的地方吗?”

和张雪梅待在一起就够折磨生命的了,何况一个性格比张雪梅还难搞一百倍的老太太呢?崔芒芒的脑袋里浮现与外婆有关的零散记忆,外婆那张脸让她心里产生愈发强烈的抵触感。“几个月?张雪梅你给我说清楚,为什么突然要去陪她老人家呢?之前不也生活得好好的嘛。”“哦,对了,你的头发该打理打理了。”

母亲瞥了一眼崔芒芒后起身走去自己的房间,伸手将那件威风的大衣潇洒地丢在了沙发上。

4

原因很简单,外婆的第二个老伴因为心脏病去世了,担心外婆因为这件事而变得萎靡不振,自己的工作太忙又无法抽出时间,母亲才会擅自做决定叫崔芒芒去日本陪外婆住上一段时间。

往好处想,就当做去日本度假了,为什么崔芒芒却这么不情愿呢。

这要从崔芒芒外婆那一辈开始说起。

土生土长在日本的外婆年轻时嫁给了一个在日本留学的中国男人,生下了崔芒芒的母亲,崔芒芒的母亲从小在日本长大,后来嫁给了一个中国男人,也就是崔芒芒的父亲,但崔芒芒还不到三岁时,父母就离婚了。母亲当时自己开了一家皮草公司,工作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有心思照顾年幼的崔芒芒,于是把女儿送去了日本的外婆家,由外婆照顾。当时外婆家还不在东京,崔芒芒和外婆一起住在乡下,直到上了中学,一家子才搬去东京。

作为崔芒芒四分之一日本血统的来源,外婆更像是崔芒芒的母亲,陪伴着她走过了童年、青春期。但这个老太婆似乎并没有收获崔芒芒百分百的喜爱,相反,一提起这个人,崔芒芒甚至会觉得有一些不知所措。

在崔芒芒的记忆中,外婆这个年纪是自己好几倍的女人,不仅脸上看不出任何岁月的痕迹,心理上也有许许多多和同龄人大相径庭的地方。比如刻意的浓妆艳抹,对于自己的事情总抱着极为夸张的好奇心,说话做事也丝毫看不出有老年人该有的样子,当然还有她那极为糟糕的料理手艺和对于爱情永远旺盛的激情。

正因为这颗仿佛没了爱情就会枯萎的心脏,所以才会在单调的人生中嫁给过两个男人吧,也保不准,将来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

琐琐碎碎的记忆堆砌出小时候和外婆朝夕相处的画面,外婆燃烧的红唇,短过膝盖的短裙,模仿年轻人说话时出的洋相,没完没了的唠叨,训斥自己时扭曲的脸,以及难吃的晚饭,当然最可怕的还是外婆那张霸道又刻薄的嘴。

每一个画面无一不让崔芒芒皱眉头,难以想象接下来的时日自己又要重新回到过去,和一个比张雪梅战斗力还强的女人一起生活。

但话说回来,没有了爱情就会失去光泽的人,面对爱人的死亡,现在应该是万分悲恸的吧。想到这里,崔芒芒又对外婆的处境感到同情。

无论如何,毕竟是抚育自己长大的人,所以当对方身陷难过的绝境时,自己总不能因为那点自私的小抵触就不去好好地拉一把。摆脱了执拗,崔芒芒没有继续跟母亲磨蹭,乖乖地答应了下来。

5

距离去日本倒计时四天,母亲又出差了,气温依旧是2

6

℃,崔芒芒拿母亲的会员卡去理发店做了护理,毛糙的头发终于出现了柔顺的痕迹。

一路高兴地回家,脑袋里不时回放洗头时,店员对自己脖子上这条新项链的称赞。哼着小曲迈出电梯,一拐角就看见了背着挎包,正朝自己招手的邱毅浓。“心情不错嘛,大老远就听见你在那儿‘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面对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邱毅浓,崔芒芒一时没反应过来,刚才还优哉游哉的心情转眼晴转多云,拎着奶茶的手开始摸后屁股兜,准备摸钥匙。“你跑到我家来做什么?”“做什么?大姐,你少给我装傻,稿子呢?你答应我3P版面的稿子呢?我周一可是要出片的,整个杂志社可就剩我一个人没交了喂。你是不是想害我被炒鱿鱼啊,小姑奶奶。”“果然就是为这事来的。”

崔芒芒小声地自言自语,看到身后的电梯门打开了,把手上的奶茶朝邱毅浓猛地丢过去,准备开溜。虽然对方被奶茶狠狠打中了脑袋,但崔芒芒还是没能成功跑路,围巾被男生一把抓住。“行行行,真是怕了你了。写还不成嘛!”

崔芒芒尴尬地回头,一把揪过横亘在两人中央的围巾,瞪了对方一眼,拿出钥匙开门。邱毅浓跟着走进了崔芒芒的家。“哎?你难道还要在我家里盯着我写啊!”崔芒芒伸手拦住立在门口准备脱鞋的邱毅浓。“新的项链不错哟。”

邱毅浓朝崔芒芒挑了下眉毛,女生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男生色眯眯地盯着自己的胸前,赶紧收回手挡住,却恰好中了男生的计,邱毅浓脱了鞋飞快地溜进了崔芒芒的家里。

说起邱毅浓,这位从崔芒芒回到中国上大学后就成为同校校友的男生,人生三分之一交给了床,三分之一交给了吃,剩下的三分之一就是宅在家里打游戏了。如果崔芒芒可以为其开场批斗大会,那绝对可以吐槽个三天三夜。

因为吃货的共同属性,邱毅浓成为崔芒芒大学期间唯一要好的男性朋友,男生毕业后进入了一家美食杂志做编辑,便推荐待业在家的崔芒芒作为手下美食专栏的主笔,就这样两个人的生活并没有因为毕业而各分东西,反而重新联系在了一起。

虽然稿酬微薄,但这件事情可以成为维系友情热度的一座桥梁,因而崔芒芒身上又多了一重身份——美食专栏作家。“初恋,初恋!本小姐的初恋都是六七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你要我写这个还不如让我去背“马原毛概”呢,还非要和什么芝士生蚝扯在一起,这根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情。我说,邱毅浓,你们杂志社到底是收了这家生蚝店多少钱啊,有钱就直接在封面打广告啊,干吗非要把好端端的专栏搞得跟软文似的。”

崔芒芒望着一片空白的word文档揉脑袋,客厅的邱毅浓正激烈地打着游戏。“我说小姑奶奶,就凭您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金丹换骨的文学造诣,别说初恋和生蚝了,就算黄昏恋和水蜜桃在您的笔下那也是小菜一碟啊。再说了,初恋这种东西对你来说再简单不过了好吗,你就写写你那个远在异国的小竹马咯。”

邱毅浓这句话刚说完,后脑勺就被崔芒芒突然丢过来的抱枕给正中靶心。“哪壶不开提哪壶!再给我提他我现在就把你放进锅里和猪肘子一起炖了。”

崔芒芒好像有点不开心,按着删除键把刚才费尽脑力开篇的几行字统统删除。邱毅浓揉了揉脑袋,放下游戏机,走过来。“不过话说回来了,人家虽然在日本可是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啊,你怎么就铁了心肠连封信都不回给人家啊。崔芒芒,你心里怎么想的我还不清楚吗?暂且不提你身边放着我这么一个宇宙无敌大美男,大学四年校草跟在屁股后面可劲追,你可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啊。其实你心里还一直装着那个荒……”“还说,你就是找打,再说了,校草这种人,整天屁股后面跟的全是花痴,我可不想变成她们的公敌。”

崔芒芒就差把手边的键盘朝男生拍过去了。“你就是狡辩!难道,这次日本之行就不打算去见见人家?”

邱毅浓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于是整个人连鞋子还没来得及换就被崔芒芒丢出了门外。“别忘了我的稿子啊,今晚24点前发我邮箱!哦,对了,你家的信箱也该清清了,我今天上楼的时候看见那信都快溢出来了。”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在门外的邱毅浓扒在门上朝里面喊,话还没说完,门又突然打开,邱毅浓的两只鞋子连同一句“等着被你们主编炒鱿鱼吧你”被一块儿扔了出来。“你就嘴硬吧你。”邱毅浓瞪了一眼门自言自语着穿好鞋,结果一转身就被自己的鞋带给绊了一跤。6

对于食物来说,烹调者越是怀着饱满的情绪去烹调,食物也就会变得愈发打动人心。食客可以从这份蕴含了热忱的食物当中体味出这种感情。

通过这种方式来判断一份料理是否全心全意,是对食材本身和味蕾最大的虔诚。

所以在舌尖触碰到芝士生蚝的那一瞬间,是否会激发起有关初恋的种种画面呢?崔芒芒并没有对其抱有太大的希望,打开刚刚送来的外卖盒子,自己配了一小杯红酒。

和芝士融为一体的生蚝,被泛着光泽的金色外套包裹得严严实实,但依旧可以闻到生蚝所散发出来的鲜美味道。丰盈的肉质活像一个大胖小子,送入嘴中的那一瞬间,芝士的香郁浓稠与生蚝滑弹的质感瞬间与舌尖碰撞出激烈的火花,牙齿在咬下去时,惊喜依旧,芝士的浓郁继续铺陈开来,生蚝的鲜美像是火山爆发似的瞬间迸发出来,吃完生蚝,再吮尽剩下的汤汁,整个人仿佛沉溺进了浓郁与鲜美并存的海洋里。

崔芒芒小呷了几口红酒,记忆的潮汐伴着微醺的神经让她重新漂洋过海。

长崎九十九岛一年一度的生蚝节,那是崔芒芒人生当中关于生蚝最美好的回忆,2月的生蚝吸收进了一整个秋冬的营养,变得绝对鲜美。她和他围着一个小小的烤炉,一边聊天一边看着生蚝吐出泡泡。聊到尽兴,生蚝已经烤好了,趁着鲜劲,什么调料也不需要,“刺溜”一声生蚝就下肚了,天堂般的味道却依旧留在唇齿间。

虽然不是同样的做法,也没有添加芝士,但这么多年后似乎还能任凭味蕾将那份深藏在抽屉里的味觉记忆重新找出来。那年2月的冬季冷风,因为坐在对面忙碌炙烤生蚝的人,还有这停不下来的美味,丝毫影响不到她瘦弱的身体,反而觉得倍加温暖。

就像被芝士包裹住的生蚝本身,也会感受到这种绵延无尽的温暖吧。

灵感乍现,崔芒芒顾不上吃掉剩下的几只生蚝,擦擦手就开始敲键盘。

生蚝的香味布满了整个房间,但最终还是随着时间的消耗,美味打了折扣。时间十一点一刻,崔芒芒敲完最后一个字,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已经冷掉的生蚝变得鲜美不再、死气沉沉,就连芝士拉扯起来的丝都变得有气无力。崔芒芒把剩下的食物拿去微波炉加热,想起刚刚拿外卖时顺便把挤爆的信箱清理了一下,乱七八糟的信件被堆成一团丢在了茶几上。

业务管理费催缴单、信用卡还款单、保险广告……甚至还发现了已经过期的稿费汇款单。挠了挠头,想起这个信箱的确已经有几个月没有打开过了。崔芒芒把没用的信件捋了捋扔进垃圾桶,却突然看到了混在其中的一封。

地址、姓名、字体都再熟悉不过,甚至连邮票也还是那款她最喜欢的哆啦A梦。

女生心里冒出了细细密密的羽毛,它们攒动着触碰着她的情绪。她的视线停驻在那封信上良久,仿佛那年长崎九十九岛的风又一次袭来,让她掩埋的怀恋无处躲藏。

崔芒芒把这封四个月前从大洋彼岸寄来的信拿了起来,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打开它。

7

要相逢的都会相逢,就像2月寒风笼罩下的长崎,降落在地面的雪,化成水,变成汽,重新升入高空,躲进云朵里,然后在某个时刻又变成一场白茫茫,重新与那片土壤相见。

是否有可能有这样一片雪,因为没有凝结成好看的形状,害怕再见到那熟悉的土壤、成群的房屋与孩子们赞叹雪花真美时的笑脸,而渴求一场大风,让自己在重逢之前就偏离轨道呢。“叮”的一声,崔芒芒回过神来,把那封信塞进自己房间的抽屉里,去拿微波炉里的食物。

食物因为温度找回了一些美好的味道,她却像是游离一般,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根本无法完全投入到品尝生蚝的味道中去。

邱毅浓传来微信,夸奖崔芒芒这篇专栏写得不错。

她却无法因为这条夸赞而心情好转,满腹心事地在输入框里打好一句话又删掉,来来回回好几次。

她看着那张合影,照片就是那年在长崎拍的,他们烤完生蚝,天就下起大雪来,她和他站在大雪里,连鼻子上脏脏的煤灰都没来得及擦干净,就拍下了这张照片。她总是抱怨照片中的她脏兮兮的像个烧煤工,但后来跟今天相同的许多个时刻,她再看到这张照片时,却觉得那时的她心里装着旁人难以想象的幸福,即使灰头垢面也是开心的。

美好的瞬间总是短暂,眷恋的回忆却无尽蔓延。然而现在照片外的她有着满面的羡慕,心里又掺杂了数不清的遗憾。

电子钟发出“嘀”的声音,到十二点了。崔芒芒按下了屏幕右下角的删除键,这张照片消失在了安静的空气中。“荒木启写信说他搬去东京了。”

崔芒芒最终还是把这句话发送了出去。

8

星期三,起了一个早,崔芒芒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变得柔顺许多,黑眼圈也减轻了不少,心情随着这秋日的大太阳终于晴朗起来。

母亲打来电话说已经跟外婆打好招呼了,然后把外婆家的地址发了过来。

上午十点,告别了在大厅送机的邱毅浓,带着摄像头和直播设备的崔芒芒登上了飞往东京的航班。

并没有确切的归期,崔芒芒想着和那个老太婆生活不超过两天,自己可能就要打退堂鼓了。也或许,外婆并不会很快从悲伤中走出来,那么自己就要一直在日本停留下去,也难说这未必不是逃离自己庸碌生活的一条捷径。但总之,这即将到来的迷茫生活,就像飞机前方被层层遮蔽住的云朵,只有昂首冲过去,才能看到真正的方向。

如果实在忍受不下去了,一定要找个冠冕堂皇又合情合理的理由卷铺盖走人才行。想着想着,崔芒芒挂上眼罩睡着了。

飞机着陆后随即到来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崔芒芒嚼着从机场便利店买来的樱花口味木糖醇找到了母亲之前发来的地址。

长路跋涉,嘴巴里的木糖醇已经嚼得失去了味道,刚下电车走了没多久的崔芒芒甩开行李,也不管雨水打湿了台阶,整个人像散架似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外婆家离车站路程不远,雨滴敲打地面的声音映衬着电车到站发出的声响。这座带着小院子的房屋位于一个较为偏僻的小胡同里,电车声一消弭,仿佛就进入了一个异常安静的世界。

歇息了一会儿,崔芒芒抖抖身上的雨珠,推开院子的门,朝着这座散发着木质味道的房子走去。

在屋子外面脱掉沾满泥的鞋子时,一只黄白相间的猫飞快地从跟前掠过,吓得崔芒芒脑袋磕到了低矮的门楣上。想起小的时候,外婆就养过好几只小猫,自己离开日本的时候它们全都以衰老告别这个世界,掐指一算,原来距离最后一次见到外婆已经有将近五年的时间了。

屋子里燃着茶树香薰,让人一闻到身体就放松下来,再看看四周时髦的装饰,完全不像是一个老年人居住的地方。崔芒芒瞧见了墙壁上的一张照片,是化了浓妆的外婆穿着波西米亚风格的裙子在照相馆里拍的艺术照,夸张的眼影和眼角大把的皱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起来是有些滑稽,崔芒芒没忍住笑了出来。“有那么好笑吗?小丫头!”

屋子里的水晶灯被啪地打亮,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扭过身去,就看见了这个跟照片里长得不太一样的老太太。

崔芒芒看到外婆的时候,显然对于这种反差没能及时缓冲过来,她看着面色苍白的小老太太变得有些驼背,穿着白色碎花棉布长裙,冲着自己抛来一个严肃的表情。“去,把你的脏脚丫子洗干净再进来。”

对于刚进来的外孙女,外婆做的第一件事并不像别的老人一样端来美味可口的点心或是水果,而是把崔芒芒赶了出去,然后端了一盆水出来。“瞧你脏的。”外婆躲在门框里,看着外面的崔芒芒小脚丫在木盆里踩来踩去。“都这么多年了,洁癖反而更加严重了吗?”

崔芒芒看着清水转眼变成了泥汤,朝身后的外婆挤了挤眼睛。“倒是你,虽是变好看了,不再像原来那个假小子模样,可怎么还是这么大大咧咧,女孩子这样可是嫁不出去。”

崔芒芒不屑地瞥了一眼,不仅没有因为这个小老太太的话而生气,反而更加确定外婆还是小时候自己心中那个讨厌兮兮的小老太太。“我肚子饿了。”

崔芒芒揉了揉肚子,拖着长音,然后把木盆里的水泼到了院子里。被雨水打湿的院子,杂草丛生,让人看上去有些不舒服,这和爱打理爱休整的外婆完全不符。“那就吃我昨天剩下的那些饭菜吧,今天不舒服,懒得做。”

外婆懒洋洋地说着,然后趁崔芒芒盯着院子的时候,悄悄把墙壁上自己那张艺术照给取了下来。

这下崔芒芒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人家刚来第一天,就打算这样招待吗?给您的亲外孙女吃昨天的剩饭?”“爱吃不吃,嫌弃的话,就自己做。哦对了,里屋那间客房一直住着猫,还没来得及打扫,从今天起你就睡在客厅好了。”

外婆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间屋子里传出来,仍待在门框外的崔芒芒泄气地踢着眼前的雨帘。“什么人嘛,叫我来果然就是受她虐待的!”“你说什么?”“我说你真是一个善良的好外婆……”

崔芒芒赶快改口。没多久,房间就安静得只能听见雨声了,崔芒芒呼吸着室外这清新透亮的空气,打了个呵欠。

[食间の恋人]

芝士生蚝

初恋的美好之处在于这是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关于爱的温暖,就像第一口被香浓芝士包裹着的鲜美生蚝,温暖的中央是对爱情满含新鲜感的触碰。

同样在与味蕾贴身拥抱过后,芝士生蚝所留在唇齿间挥之不去的浓醇回忆,也恰好如同初恋之于每个人的青春,是回忆的珍藏,幸福的绵长。

第二话

1

东京的变化真大呀,马路边的店家全换了新的门匾,大街上的年轻人也换了更时尚的妆容,高楼林立四面折射着太阳光芒,把整座城市渲染得明亮透彻。仔细观察,从外婆家向东远远望去的那座小山,还保留着记忆中乌青乌青的颜色和温柔的轮廓。

雨停了,趴在窗户前的崔芒芒托着腮,发出轻柔的喘息,脑袋一会儿回想起这一路观察到的东京新变化,一会儿又呆呆地盯着远方。

挂在墙上的时钟准点报时,外婆拍了一下崔芒芒撅起来的屁股,吆喝着吃饭了。

谁也没想到,抵达东京后的第一顿晚餐,竟然是外婆叫的寿司外卖。

崔芒芒一边听外婆念叨自己,一边拿起一块鳗鱼寿司塞进嘴里。

鳗鱼的口感有些老了,米粒也没什么嚼劲,和在中国时叫的寿司外卖一样难吃。崔芒芒皱眉,喝了一大口味噌汤,把嗓子眼顽固的寿司强咽下去。“老顾客了?在会员记录卡上看到你这个月叫了十几次外卖,今天这才几号啊。不会这个月就没开过伙吧。”

外婆一副装作没听见的表情,起身说要去厨房再添一碗味噌汤。

看着外婆瘦削的后背,崔芒芒脑补起外婆这一个月每天靠着这家寿司外卖过活的画面,嗓子里的寿司立刻变得苦涩。“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的生活呢!”崔芒芒起身跟去厨房,一打眼就看见房间里已经发臭的剩菜剩饭、没有清洗的碗筷和地面随意丢弃的垃圾。

一片狼藉的场面被外孙女看见,这让外婆有些尴尬,她推了推崔芒芒。“知道你要来,专门留给你的,吃完饭就打扫干净了吧。”

明显就是一个月没有开伙的样子,崔芒芒看着比自己矮出一个头的外婆,叉起腰。“老太婆,不要再给自己找台阶下了,就算再难过,也要生活啊,你怎么对待生活,生活就会怎么对待你,你当年的那些坚强和勇敢,那些霸道和不依不饶,怎么全都不见了?就算有难过的事情,起码也要好好吃饭啊……”

外婆端着那碗味噌汤,从崔芒芒身旁的缝隙中钻了出去,一声不吭,把她还有她那关心的话都晾在了厨房混浊的空气里。

晚饭后,外婆从冰箱里拿出一盘草莓大福,泡了两杯速溶抹茶,和崔芒芒坐在屋子里看着那台小小的电视。

窗子外面已经全部暗了下来,除了电视机里综艺节目的笑声,只能听见秋风簌簌的声音,屋子里茶树香薰的味道让人有点想睡觉。

崔芒芒一边涂着护手霜,一边用吸管嘬着杯子里的抹茶,发出刺耳的声音,故意吸引外婆的注意力。“窗户上的贴纸都有些黄了呢,没有想过摘下来吗,现在看上去着实有点碍眼呢。”

下午趴在窗户前发呆时,发现窗户的玻璃、框和窗帘全都换新了,但窗上自己高中偷偷粘上去的贴纸竟然还完好地保留着,记得当时外婆还为此狠狠教训了崔芒芒一顿。“本来是要摘下来的,可是你外公说他很喜欢,就留着了。”

外公竟然会喜欢哆啦A梦?崔芒芒“哈”地笑了一声,看着窗户上的贴纸,突然反应过来。“外公?哪个外公?第一个,还是第二个?”“第二个!没大没小。”

外婆吃下一颗草莓大福,脸上浮现幸福的表情,嘴边呢喃了一句“还真是个童真的人啊”。

提到了已经离开的人,崔芒芒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外婆,只好闷声不说话,拿起一颗草莓大福。

已经冰冻过的大福,让裹覆在外表的糯米有了凉爽的口感,一口咬下去,冰凉之余还能体会到大福里面草莓的香甜多汁,软软的糯米和甘甜的草莓相互交织,像是把人从闷热的秋气中拎去了清凉的海边,每一秒都是幸福感,和对这份甜蜜满满的眷恋。“听你妈讲,一直没交男朋友吗?”

外婆一口大福一口抹茶的节奏,中间还能插上一句话。

崔芒芒点头,又赶忙解释着:“别乱想哦,只不过是没有遇见合适的。”“看来我优秀的爱情基因就要在你身上断带了,你妈当初可是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交了不少男朋友呢。”

外婆看了一眼坐在身旁的崔芒芒,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个也不能完全怪你,你要是多遗传一点我的美貌,情况也不至于这么糟糕。”

这个嘴巴不饶人的老太太似乎找到了当年的感觉,来了精神似的,崔芒芒当然也不善罢甘休。“那是因为青春不再,所以只能站在黄昏里嫉妒奔跑在朝阳里的人吧。”

这句话呛到了外婆,身旁的老太太扬起手假装用力拽了一下崔芒芒的头发。“嘴巴倒是一点不比我弱。”

崔芒芒看着外婆被自己气得动手,忍不住大笑起来,站起身摆出奥运冠军胜利后披着国旗飞奔的样子围着屋子跑起来。“看吧,只有我在你才不会那么无聊,要不然每天对着寿司自言自语的日子得多难过啊!”

崔芒芒突然停下来,猛地抱住盘腿坐着的外婆,手指挠了挠她胳肢窝下面下垂的肉。

死气沉沉的房间好像的确一下子活泛了起来,外婆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崔芒芒,又看了看电视里正在搞怪的主持人,嘴角终于向上扬了扬。2

花了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才将家里里外外打扫干净。看着光洁如新的厨房和褪去杂草的院子,崔芒芒双手击了个掌,然后一边扭着屁股一边拿着手机在院子里自拍。

不知不觉在日本度过一周时间,除了调整时差,适应这个嘴巴刻薄、动不动就挑刺的老太太,崔芒芒还得谋划着如何将直播急速减退的人气重新拉回来。换到一个陌生的环境,就连吃的东西也几乎是不同的,要想让所有的观众都能接受,还真不是一个那么简单的问题。

但无论生活有多少不开心的事情,都不能妨碍人们开心地欣赏这世间的美丽事物——比如自己。“哗啦”一声,木质门被推开了,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脑袋冒了出来。“有时间拍照,没有时间做早餐吗,臭丫头,一大早就在这里扰民。”

外婆又“哗”的一声把门关上,崔芒芒悬在高空四十五度角的手尴尬地举着,用力地锁屏,然后朝着屋子里跑去。“哪,自己看,自己看,现在都几点了。”

崔芒芒指着那个挂在墙壁上的钟表,叉着腰。“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的人,您要是再多睡一会儿,干脆把午餐也省了。”

外婆的肚子发出“咕”的叫声,盘腿坐在外孙女面前,撒娇似的发出一声“好饿”。

十分钟后,一顿丰盛的午餐摆满了整个桌子。“黄瓜炒鸡蛋、番茄炒鸡蛋、荷包蛋、糖心蛋、肉末炖蛋、蛋炒饭,怎么样,有没有很丰盛啊?”

崔芒芒打了个响指,双手合十,宣布准备开动,可外婆刚拿起的筷子又“啪”的一声回到了桌面上。“确定做熟了?你是跟鸡蛋有仇吗?”“不然咧,你家除了一箱子马上就快要烂掉的鸡蛋,就剩下一根黄瓜、两个番茄和一块鸡腿肉了。这一桌我可是忙活了一上午呢,如果不喜欢吃那就继续叫外卖好了。”

崔芒芒故意把眼前的几盘菜全部揽到自己面前,对面的外婆沉重地叹出一口气,大概是想起最近的一周几乎把周边的外卖全吃过一遍了,只能无奈地拿起筷子。“还真是怀念你外公做的麻婆豆腐啊,豆腐软软嫩嫩,辣豆豉的味道全部被吸收进了豆腐里,再撒上香喷喷的肉末,让人想起来就流口水啊。”

外婆吃着一口蛋炒饭,闭上眼睛,津津有味地咂着嘴。“你说,这二外公怎么会看上你啊?”“当然是因为我的美貌和气质,哦对了,你大外公的手艺其实更好,尤其是他自己做的咖喱,那个味道更是能让人吃一口就升天呢。”

崔芒芒夹起一块蛋到外婆的碗里,看她闭着眼睛的表情不禁笑出声来。

果然真实的爱情,往往历久弥新啊,即使两个爱人都已经离开了自己,还是能记得对方的优点和长处,也难怪外婆年轻的时候那样招人喜欢啊。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但一看到外婆自恋的样子,崔芒芒还是忍不住打断她。“哦对了,今天打扫院子的时候,顺便清理了信箱,这些,我想你应该试一试。”

说着,三张广告单摆在了外婆面前。“料理师专门学校秋季招生、樱井老师的老年交谊舞培训班,以及老年大学开设的十字绣布艺课堂,这三个可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选一个痛痛快快、敞开心扉地去参加吧!”“纳尼?”

外婆瞪着眼睛,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一把年纪了,参加这些无聊的活动,还不如每天发发呆、看看电视来得自在。不去、不去,不去了吧。”“不是不承认自己老了嘛,现在怎么又开始畏畏缩缩了?如果还对自己的魅力抱有一丝信心,就去试试看啊,既能交到许多同龄的朋友,生活说不定还能找到新的方向呢。”

外婆继续埋头吃饭,不想搭理崔芒芒。“说到底,是害怕自己的魅力不敌当年的岚子小姐吧。”

激将法果然奏效,外婆夹菜的动作停住。“谁说的,我是不愿意去给那些老太太施加压力,你要这么说,可真是小瞧了我这个老太太,可别忘了,你当初上高中的时候,还是我教的你化妆呢。”“那到底要不要去一展当年的风采呢?”

外婆好像有点被说动了,但又迟迟没有点头。其实,心里还是“咚咚”敲着鼓,有点畏惧。“如果还是不愿意迈出这一步,那就算咯。”“等一下。”“嗯?”“我答应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崔芒芒放下筷子,两只手托着腮直勾勾盯着外婆。“再多陪我住几个月,好吗?”

“……”3

最终崔芒芒答应了外婆在日本多陪她几个月,虽然不知道接下来是否能和外婆和睦地相处下去,但就目前的状态来说,要比整天听张雪梅的唠叨优哉多了。

礼拜一,老年交谊舞培训班报到的时间,岚子小姐起了一个大早,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梳妆打扮。

暗淡的唇涂上了艳丽的红色,睫毛颀长弯曲得像一把刷子,扑了一层厚实的粉,脸上的皱褶一下子消减了许多,整张脸焕发出光芒。如果没有看见她化妆前的样子,真的很难猜想镜子前的这位老年人已经六十多岁了。

崔芒芒在一旁帮着外婆梳头发,发现老太太的发丛中央藏匿着大片白色。“五年前还是一头亮丽的黑发,没想到现在也能在里面看见雪花的影子了。”

外婆似乎也发现了这醒目的白色,自己打趣地说着,手上搽粉的动作停了下来,她侧侧头,看看镜子里的头发,眼睛里的光芒变暗许多。

哪怕青春再顽固的人,终究要卷入时间的洪流中,被带去那个节奏缓慢的岛屿上去吧,那里的黄昏很美丽,那里的人习惯了蹒跚。可是她就算年过半百,依旧喜欢别人称呼她“岚子小姐”而非“岚子奶奶”。岚子小姐好像是一只逆流而上的鱼,她不愿意自己离开清晨的朝阳,即使做着一些无谓的挣扎,也要把那份逐渐模糊的美好多多温存一会儿。

突然,外婆叫了崔芒芒的名字。“芒子,帮我染个头发吧。”

崔芒芒调配好了染发膏,小心翼翼地帮外婆染着头发。看着白色一点点变成黑色,她想起了小的时候,外婆教她涂指甲油,十根手指分别是不一样的颜色,一点一点地汇聚成一条彩虹,第二天去学校的时候被其他女孩子羡慕得不得了。虽然后来完全变成一副假小子模样的她再也没有涂过指甲油,但每每回忆起这个画面竟也觉得少女心在炽烈地燃烧。“等会儿再固定一下颜色,我们就出发吧。第一天去上课,要给所有人留下好印象哦。”

外婆那头亮丽的黑发又回来了,配上精致的妆容,仿佛又变回了小时候崔芒芒眼睛里,那个年轻又爱美的岚子小姐。“白头发虽然不见了,但心里还是有一些恐惧,像一只小鹿似的,在心里跳个不停。”

外婆握了握崔芒芒的手。“小鹿乱撞?咱这又不是去约会,别怕。”“我们要不然不去了吧,换一节课再去,好不好?”“喂,已经跟樱井老师打过招呼了,就这么放人家鸽子太不好了,我还特地拜托樱井老师给你安排了一位非常不错的舞伴呢,就冲着这份心意也要去的吧。”自从爱人去世后,外婆就变得郁郁寡欢,很少与人接触,所以突然被鼓动着去参加集体活动,肯定会有些胆怯。

崔芒芒双手托起外婆的脸,调皮地向上举了举:“不要害怕,有我陪着你呢,放心吧,你肯定会受到大家的喜欢的。”

但要走进晴朗的新生活,这又是不得不跨出的一步。“干巴爹!”崔芒芒双手握拳。

外婆点了点头,松下一口气,跑去洗手间。

崔芒芒看着她的背影,也对自己小声说了一句加油。4

第一堂课是在上午的十点钟,崔芒芒和外婆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人在舞蹈房间里练习了。崔芒芒偷偷地叫住外婆,然后把张雪梅送自己的项链系在了外婆的脖子上。

还俏皮地附上了一句:“自信的女人最美丽!”

教室不大不小,加上外婆和她的舞伴,刚好一共七对。

开课前,樱井小姐在和外婆聊天,然后把她的舞伴柴本中圭先生介绍了一下。

岚子小姐打量着眼前的男人,有着五十出头的稳重帅气,穿着比其他男士更加鲜艳的舞蹈服装,一头黑发中看不到一丝白色,说话的时候不自觉地会踮起脚来,声音很温柔,像今早在路上感受到的阳光。

就在岚子小姐和中圭先生握手的时候,音响突然被开启了,紧接着夸张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嘿!嘿!嘿!美女帅哥们看过来!”

众人的视线汇聚到前方的崔芒芒身上,只见坐在大音响上的她一跃而下,在众人面前转了一个圈。“我呢,也是一名舞蹈老师,虽然没有樱井老师厉害,但听说各位美女帅哥都十分热爱舞蹈,所以特别来给大家上一节具有强身健体功效的预热舞蹈课,音乐响起,大家跟我一起动起来好吗?”

远处的崔芒芒朝着岚子小姐和樱井老师挥了挥话筒,和善的樱井老师率先鼓起了掌,接下来全场掌声雷动,倒是新来的岚子小姐和中圭先生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Music!Start!”一声之后,舞蹈房里响起日文版的《最炫民族风》,一群迷茫的人在崔芒芒的带领下重复着简单的舞蹈动作。“来,左边的大妈动起来!”“右边的大叔你也别停歇!”“跟着我舞动身体!嘿!嘿!嘿!”

崔芒芒带领着大叔大妈们跳得不亦乐乎,瞥见一旁的外婆和中圭先生还戳着,便跑过来把两个人一起拉到了所有人面前。被逼无奈,外婆和中圭先生只好配合崔芒芒尴尬地扭动身体,其间还不小心把黏在眼睛上的假睫毛给甩掉了。“好啦,感谢这位芒子老师教给我们的新舞蹈,大家喜不喜欢?”

音乐结束,一旁的樱井老师鼓掌带动大家一起感谢崔芒芒。“芒子小姐,跳完这个舞,清晨的疲倦和无精打采真的都不见了!以后常来吧。”人群中一个大妈大声对崔芒芒夸奖着,还比了一个大拇指。“谢谢大家的捧场,以后一定会多来跟大家跳舞的,不过也希望大家能够多多关照我身旁的这对新人。”

岚子小姐扭了崔芒芒的胳膊一下,这才意识到自己用词错误的崔芒芒朝着站在外婆身旁的中圭先生尴尬一笑,赶快改口。“是这对刚刚来学习交谊舞的新人,大家一定要多多帮助他们进步哦。”

崔芒芒伸出手张开五指朝两个老人晃动着,岚子小姐和中圭先生干笑着点头。

这样一个极具戏剧色彩的夸张开场方式的确让场子热闹了起来,岚子向众人介绍着崔芒芒是自己的外孙女,引来众人的一片羡慕声。尽管尴尬是不可避免的,不过外婆也算是在崔芒芒的帮助下很快融入了舞蹈训练班的大集体,跳舞的时候,就连舞伴中圭先生也不停地赞叹崔芒芒真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舞蹈课在岚子小姐妆快要花掉之前终于结束了,在舞蹈房待了一上午的崔芒芒已经在椅子上打起瞌睡来,下课的外婆和中圭先生道别,小跑着过来拍醒崔芒芒。“臭丫头,别睡啦,今天可是要被你害惨了。”

崔芒芒被外婆这一拍给惊醒,还被口水给呛了一下。“下,下……下课了啊,我这梦里还没啃完汉堡包呢,你这就下课了……”

崔芒芒一脸“被外婆扫了兴”的无奈表情,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就在这时,一个男生突然跑了过来。“岚子外婆,我是中圭先生的孙子,我爷爷很感谢您今天的关照,所以想请您和您的外孙女一起到我家吃晚餐,不知道您是否方便呢?”

穿着棒球衫的男生有着一头微微泛黄的头发,鼻梁高挺,嘴唇很薄,眉毛又浓又密,戴着黑色细框的眼镜,浑身散发着一股清爽的气质,冲着岚子小姐一笑,左侧脸颊还有一个深深的酒窝。“原来中圭的孙子这么帅气啊!”外婆也冲着男生眯着眼睛微笑,手指偷偷戳了戳正背着身子收拾东西的崔芒芒。“芒子,有人要请你吃饭。”“要请吃饭?那再好不过啦,省得我做……”

崔芒芒一边叠着毛巾,一边转身,当视线聚焦到男生的脸颊时,整个人像是凝固了一般,紧接着,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低了帽檐,猛地捂住肚子,说自己肚子难受要去上洗手间。“肚子怎么会突然难受?”

外婆看着飞速跑去洗手间的崔芒芒一脸疑惑,又看了眼面前也一头雾水的男生,尴尬地耸了耸肩。

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崔芒芒回来,外婆只好婉言拒绝了中圭先生的请求。“真的不好意思啦,这个鬼丫头恐怕是吃坏肚子了。”“没关系,那我们改日再约,一定好好招待您。时候不早了,您也早点回去吧。”男生道别的时候,腕表发出了整点的响声。

岚子小姐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腕表。“你的手表好像快了10秒钟哎。”“不过,反正是年轻人,表调得快一点也不是什么坏事。”

男生的手突然抖了一下,左手紧张地盖住了表盘,又抬起来挠了挠头发。“是啊是啊,因为有迟到的毛病所以才会调快时间,让您见笑了。”

如果只是为了避免迟到,调快10秒钟会起到多大的作用吗?尽管觉得不可思议,岚子小姐还是附和着笑了笑。5“不是说肚子痛吗?怎么还敢喝凉水。”

晚饭后,看见崔芒芒正大口灌着凉水,外婆忍不住唠叨。“呃,已经好了,年轻人的肠胃哪里有你说的那么脆弱嘛。”崔芒芒强词夺理,赶快话锋一转,“话说,今天就不打算感谢我一下吗,多亏了我这一身‘舞林绝技’,才让那些老头老太太对你刮目相看呢。”“真没看出来你还会跳舞,不过一个女孩子,跳成那样就跟老太太似的,太不好看了。”

刚想解释这是源于中国的广场舞时,崔芒芒被外婆这句话硬是给堵了回去。“懂不懂欣赏啊喂,这可是中国最流行的舞蹈,反正明天我可是不陪你去了,坐那儿一上午快给我坐成抑郁症了。”

外婆挪了挪屁股,嘴巴凑近崔芒芒的耳朵。“其实你肚子痛的原因,是见了中圭先生的孙子太害羞,对不对?”

崔芒芒像是被鞭炮炸了似的,一下子蹿起来。“喂,老太婆你可别乱讲,我害羞?我崔芒芒才不会害羞呢!”崔芒芒说着脑海里浮现今天看到男生的画面,心跳扑通扑通地加速。

岚子小姐嘟着嘴,一副“还在这儿给我装蒜”的表情,朝崔芒芒瞟了一眼。“嚯嚯,有些人真是没见过世面,一个小帅哥就把她吓住了,真是一点没遗传我处乱不惊的大将作风哦。”

外婆踱着步子,说着风凉话回到房间,留下崔芒芒一个人在电视机前面。她拿起杯子继续咕咚咕咚地喝凉水,像是要把泛上心头的火苗给压下去。“崔芒芒,你真是太没见过世面了!”崔芒芒在心底冲着自己呢喃了一句。“我说小公举,咱这个月的专栏啥时候交啊。”

Facetime里邱毅浓正吃着一碗泡面,收了收沙发上的臭袜子,以避免被镜头扫到。“别藏啦,你那些袜子都能走路了,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稍微注重下个人卫生吗?”“少给我扯别的,我问你专栏啥时候交。”“喂,邱毅浓,我好像摊上大事了。”“有什么事能够比交专栏还大吗?”

视频里的邱毅浓翻了一个白眼,继续吸溜着面条。“我、好像、碰上、荒、木、启、了……”

邱毅浓刚喝完的一口面汤“噗”地被喷了出来。“姐们儿,你确定你没在唬我?”

邱毅浓看着视频里的崔芒芒点了点头,猛然打了一个响指。“我就说吧,有情人终成眷属,老情人必定找堵,这不,堵你的来了,哈哈哈哈哈!”“堵你个大头鬼啊,别提今天有多怂了……”

崔芒芒回忆起上午的场景,当她一回眸发现站在面前的就是荒木启时,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像南极洲的冰融化成水把她卷去宇宙的黑洞里。心跳从未如此剧烈,但又害怕面对重逢又将自己拉回记忆里。只好趁对方还没认出自己之前,赶快逃跑。“跑什么啊,你当时就应该冲上去狠狠吻住他,说老娘等你等得大学都毕业了。”“去死吧你!眼下,看来是没办法再陪我外婆去舞蹈班了。”“那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躲着?还有啊,你的那个直播不是这周五就要重新开播了吗?我看着人气排名下滑得很厉害呢,不整点新妖招揽招揽观众?”“怎么整啊,这每天一摊子事都忙不完,还直播。”“既然在日本就播日本料理呗,肯定有喜欢日料的新观众涌进来,顺便还可以教大家做一些简单易学的日料啊。”

被邱毅浓这么一说,崔芒芒的脑袋好像突然开窍似的。“行啊,小子,这么多年没看出你的大脑里还有智商这种东西呀。”

邱毅浓摇头晃脑一顿嘚瑟。“那当然,这些年光顾着靠脸吃饭了。行了,少贫,专栏得给我麻溜写着,这期主题自定,周日前给我交上,不然信不信我杀到日本去。”“行行行,被你这个八婆整天叨叨得都神经衰弱了,对了,今天我跟你说的事你可别给我说出去哦。还有,你少吃点泡面,小心吃得你不孕不育,看你找谁哭去。”

崔芒芒冲着视频里的邱毅浓竖起中指,然后关掉了视频。

既可以让直播多一些花样,又可以给外婆做一些好吃的,忽然想起之前看到过一个料理师专门学校的招生广告,崔芒芒费劲地从垃圾桶里扒拉出被自己丢掉的报名表,松下一口气,整个人四仰八叉地倒在了榻榻米上,视线望向天花板,耳朵听着窗外秋风的声音,顷刻就要掉进温暖的梦境。“还真是变帅了不少。”6“鳕鱼子,还真是变漂亮了不少。”

当小心翼翼地把崔芒芒的帽檐抬起来时,他不由得发出了这样一声感叹。

当终于看清对方脸颊的那一秒,心已经要从空荡荡的身体里跳出来,他有些不敢看崔芒芒的眼睛,因为他害怕自己又回忆起高中岁月他们一起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回忆起那些这么多年里日思夜想的画面,想起每个深夜,孤独在案边为信封贴上哆啦A梦邮票时的心情。他的手轻轻地划过她的脸,皮肤的灼热追赶着身体里的潮汐。

想要再多沉溺在这久别重逢的欣喜中,时间却不会允许他再多逗留一秒。“喂,荒木前辈,你还好吧?”

回过神来的荒木启,不小心晃洒了手里的咖啡。“该死,怎么在这个时候休眠了。”荒木小声地嘀咕,接过对面女生递来的纸巾,擦好咖啡渍,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啊,刚才不好意思,可能是今天的演出太累了,所以脑袋才会不听话自己打了一会儿盹。”

刚才正喝着咖啡与对面女生闲聊的荒木,突然整个人像是被点了穴似的凝固在了原地。“为了这场音乐会,你可是下了太多功夫了,不过你竟然可以站着打盹,还是睁着眼睛,可是把我给吓坏了。”

荒木有些不好意思,笑着点头。“所以一定要注意休息呀,明天的课程如果实在不行,就请假吧。”

荒木拍了拍女生的肩膀,摇摇头说自己没事。“那明天学校见啦。”

女生冲着荒木挥了挥手,微笑着后退几步,才转身离开。

荒木看着对方的笑容,也挥了挥手,直到对方彻底消失,才像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刺溜”一声靠到墙上。

明明作为被暗恋的一方,荒木应该感到无比轻松和风光,可为什么每当面对这位叫做一梨的女生时,心里却始终觉得别扭呢?

说起一梨,这位荒木启所在乐团新入团的小提琴手,可是从美国进修回来的音乐系高材生,留着一头及腰的长发,说话和眼神中都透着一股无法匹敌的艺术家气质。虽然同样作为乐团的提琴手,但每当见到一梨,荒木都不禁肯定,自己和她完完全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要说原因,这大概就是大提琴和小提琴之间的距离吧。

荒木噘噘嘴,看了一眼手表,又看了眼墙上的电子钟,发现那超前的10秒已经不见了,准备合上背包的时候,包里的文件夹不小心撒了出来。“该死!”看着满地白花花的文件,就在荒木不耐烦地蹲下身去收拾时,视线忽然凝固在了其中某个熟悉的名字上。7

巧合之于现实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呢?就像在超市转角发现打折商品的同时看见了自己暗恋的人。无非让生活在按部就班之外偶遇小概率事件的刺激与快乐,虽然会觉得它所指向的未来往往让人无解,却不得不肯定的一点是——

它让每个人的生活有了新的可能。

周四,收到料理师专门学校通知短信的第二天,崔芒芒带着学好料理、振兴事业的满腔热血出发去上课,却不小心在电车上睡过站,活生生迟到了一个小时。

想着这下死定了的崔芒芒在料理教室的门外犹豫了许久,终于鼓起“大不了一死百了”的勇气敲门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生的声音。“你,是新来的学员吧?”

崔芒芒转过身,看到一个长发的女生正朝着自己打招呼。“你好,我叫月岛一梨。”

安静的楼道里除了料理房间传来“哆哆哆”的切菜声,就只剩下了面前这位女生细软的嗓音。

如此好看的女生都来学习料理了吗?是要逼死我们这些女屌丝吗。崔芒芒偷偷嘀咕了一句,跟女生友好地握手,也介绍了自己的名字。“看见你拎着大包小包的道具和锅具,就知道你是新来的啦,我第一次来上课的时候,比你背得还要多呢。”

一梨瞄了一眼崔芒芒的装备,上前帮她分担了一些重量。“通知短信上就只潦草地说了报到地点和时间,为了避免没有厨具的尴尬,所以就带上啦,现在看来真的是多此一举。”“没关系,再等一会儿就下课啦,现在里面上的是刀工课,差不多还有十分钟下课,然后就是料理课,每节课都会教一道菜品呢。”

一梨拉着崔芒芒的手坐在了靠近墙壁的地板上。“那我们不要进去听一下刀工课的内容吗?”崔芒芒看到一梨不慌不忙的神态有些疑惑。“这个老头讲课最没劲了,现在进去不但会被记名,还会被训斥一通,还不如就待在这里静静地等待下课呢。说实话,如果不是为了料理课,我才不会来听呢。”

一梨捂着嘴巴偷笑,崔芒芒抻着脖子看了眼教室里的情况,也只好安心地坐在原地等待下课了。

所以料理课到底得有多大的魅力啊。

十分钟后宣布下课,崔芒芒和一梨在老师离开后赶快溜进教室,准备接下来的料理课。“哪,头绳,把头发扎起来吧,这样油污就不会沾到啦。”

一梨把手上的头绳分了崔芒芒一个,崔芒芒看着窗户投射下来的阳光照在一梨那头泛着金光的头发上,不由自主地发出“好美”的称赞。

就在眼睛沉溺于一梨的美丽光芒中时,崔芒芒突然被众人齐声喊的一句“荒木老师,上午好”给震得吓了一跳。

众人前方的男生,穿着厨师服,白色的衣服衬托得他越发清俊,连穿这种制服都能如此帅气,崔芒芒不得不感慨一番。

当她看着和一周前自己在舞蹈班看到的男生有着一模一样长相的老师走向讲台,朝所有人鞠了个躬时,仿佛感觉到有一颗炸弹在自己面前的锅具里轰然爆炸。“怎么了?”

一梨问候了一声傻站在灶台前不说话的崔芒芒。“这个老师的全名叫什么?”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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