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磊 评注
出版社：上海辞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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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试读：
写在前面
中华民族历史悠久，传统的儿童启蒙教育源远流长，启蒙读物也种类繁多。今天，摆在您面前的这套‘亲子悦读国学鉴赏’，是我们从许多传统的儿童国文经典启蒙读物中精选出来的，首批推出四种，分别为《唐诗三百首》、《论语》、《庄子》、《三字经 百家姓 千字文》。这四种书可称得上是中国传统国文经典启蒙的代表之作，代代相传，盛行不衰。
蒙学，是指对儿童进行启蒙教育的学校。传统的启蒙教育内容主要是识字、写字和道德伦理教育。我们为您编选的《唐诗三百首》、《论语》、《庄子》、《三字经 百家姓 千字文》内容十分广泛，涉及天文地理、礼法礼仪、人情世故、衣食住行、日常器用，以及一些著名的历史故事和成语典故。这其中，也包含了伦理道德的内容。书中有不少的警句、格言、成语典故，富于哲理，启人深思，教导儿童立身处事的准则和规范，今天读来，仍具有积极的意义。
以《唐诗三百首》、《论语》、《庄子》、《三字经 百家姓 千字文》为代表的国文经典启蒙书，其思想主旨大多是作为古代社会主流意识形态的儒家思想，以及传统道德伦理。具体而言，无非是立志、向学、孝悌、尊长、知礼、谦和、勤俭、清廉，等等。虽然在今天，西方文明东渐之后，中国传统的知识体系已经发生了相当大的变化，但国文经典启蒙书并未全然成为历史，如果以‘取其精华，弃其糟粕’的态度去看待它，去利用它，它在中国当代启蒙教育中仍应当具有相当重要的地位。
今天奉献给小读者的这套丛书，是本着弘扬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主旨而编撰的。本书在编撰过程中，主要选用通行本中的一种为主，参考其他各书，注释时并不作繁琐引证，而是想方设法使之浅显易懂，以适合小读者的口味。应该说明的是，在注释时，我们也参考了大量的同类图书，在此不一一指出了。希望在父母的帮助下，小读者们能够喜欢这套我们的祖先在启蒙时代就使用的课本，也希望它能够让小读者们百读不厌。
内篇
逍遥游第一
北冥有鱼
［原文］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解疑释惑］
冥：昏暗幽深，亦作溟，海的意思。北冥即北海；南冥即南海。
抟：盘旋上升。
息：气息，这里指风。
［经典名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
［译文］
北海里有一条鱼，名字叫作鲲。鲲体形庞大，不知道有几千里；它变化为鸟，名字就叫作鹏。鹏的背不知道有几千里宽；当它奋起飞翔的时候，展开的双翅犹如天边的云。这只鸟在海风大作时，将要迁徙到南海去。南海是一个天然的大池。《齐谐》是一部记载怪异事情的书，这本书上说：“大鹏迁徙到南海去，翅膀拍击水面，激起三千里的波涛，乘着六月里的狂风，它盘旋而上，直冲九万里的高空。”野马似的雾气，飞扬的尘埃，都是生物气息互相吹拂的结果。天色苍茫，难道这是天空本来的颜色吗？还是因为遥远看不到尽头的缘故呢？大鹏从高空往下看，也就像是这个样子了。
［原文］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上，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飡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解疑释惑］
坳堂：堂前低洼处。
芥：小草。
培：通“凭”，凭借。
彭祖：古代传说中年寿最长的人。
［经典名句］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译文］
再说水不深，就没办法浮载大船。倒一杯水在堂前低洼处，那么小草也可以算一艘船了；把杯子放在上面就胶住了，是因为水太浅而船太大了。风聚积的力量不够强，就无力托起巨大的翅膀。所以，大鹏高飞九万里，是凭借着身下的狂风，然后背负青天，乘风飞行，毫无阻碍地飞向南方。
蝉和小鸟讥笑它说：“我们一纵身就能飞起来，飞到榆树、檀树上停下来，有时飞不高，也不过落到了地上，为什么要飞到九万里的高空而到南海去呢？”到郊外去，带上三餐就可以往返，肚子还是饱饱的；到百里之外去，就要准备过夜的粮食；到千里之外去，就要准备三个月的粮食。蝉和小鸟这两个小东西懂得什么！
小聪明比不上大智慧，短寿比不上长寿。怎么知道是这样的呢？朝生暮死的菌没有一个月的概念，夏生秋死的蝉不会知道什么叫一年，这就是短寿。楚国南方有叫冥灵的大龟，它把五百年当作一春，把五百年当作一秋；上古时代有棵大椿树，它把八千年当作一春，把八千年当作一秋，这就是长寿。彭祖到今天还是以长寿闻名于世，人们与他攀比，岂不可悲吗？
［原文］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曰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太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解疑释惑］
穷发：不毛之地。
羊角：旋风。
鴳（yàn）：雀。
［译文］
商汤询问棘的话是这样的：“在草木不生的北方，有一片深深的大海，那就是天池。其中有一条鱼，身宽数几千里，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多长，它的名字叫作鲲。其中有一种鸟，名字叫作鹏，它的脊背像泰山那么高，展开的双翅像天边的云。它拍击翅膀，扶摇直上九万里高空，在白云之上，背倚青天，向南飞去，打算飞往南海。麻雀讥笑它说：‘它要飞到哪里去呢？我奋力往上飞，不过几丈高就落下来了，在蓬蒿丛中盘旋翱翔，这也是飞行的极限了。而它还要飞到什么地方去呢？’”这就是小与大的不同了。
［原文］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举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解疑释惑］
效：胜任。
徵：取信。
数（shuò）数然：急急忙忙的样子。
泠然：姿态轻盈美妙。
［经典名句］
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译文］
所以，那些才智足以胜任一个官职、行事可以满足一乡人愿望、道德能使一国君主满意，并获得一国百姓信赖的人，他们看待自己也像是这样吧。宋荣子却嘲笑他们。对宋荣子来说，世上所有的人都称赞他，他不会因此更努力，世上所有的人都责备他，他不会因此更沮丧。他能区分自我与外在事物，能辨别荣耀与耻辱，不过如此而已。在这个世界上，他并不去努力追求世俗的成就。虽然如此，他还有尚未达到的境界。
列子能驾风飞行，姿态轻盈美妙，过了十五天后才回来。对于寻求幸福，列子没有急急追求。他虽然免于行走的劳累，可还是需要风的配合。如果遵循宇宙万物的规律，把握自然界的变化，再遨游于无穷的境界，他还要依赖什么呢！因此说，道德修养高尚的“至人”能够达到忘我的境界，精神世界完全超脱物外的“神人”心目中没有功名和事业，思想修养臻于完美的“圣人”不会去追求名誉和地位。
［脑力体操］
你知道汤是谁吗？
脑力体操答案：汤原是商族领袖，后任用伊尹执政，一举灭夏，建立了商朝，建都于亳（今山东曹县南）。
尧让天下于许由
［原文］
尧让天下于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于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于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
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解疑释惑］
爝（jué）火：火炬，木材上蘸上油脂燃起的火把。
尸：空居其位、虚有其名的意思。
宾：次要的、派生的东西。
庖人：厨师。
尸祝：祭祀主持人。
［成语辞典］
越俎代庖：比喻超越自己职权范围去处理别人所管的事。
［译文］
尧想把天下让给许由，说：“太阳和月亮都已升起来了，可火把还在燃烧，靠火把的光照亮世界，不是很困难吗？雨已经下了，可还在浇水灌溉，这样的人工灌溉作物，不显得徒劳吗？先生如能即国君之位，一定能治理好天下，可我还占着这个位子，我觉得自己能力不够，请让我把天下交给你。”
许由回答说：“你治理天下，天下已经安定了，我却还要替代你，我为了名声吗？名声是实物的附庸，我难道要去追求这种附庸吗？小鸟在森林中筑巢，只需一根树枝；鼹鼠到河边饮水，只需喝饱肚子。算了吧，天下对我来说没什么用啊！厨师即使不下厨，祭祀主持人也不会代替他去做厨师的！”
［脑力体操］
你知道尧的故事吗？
脑力体操答案：尧是我国历史上传说的父系氏族社会后期部落联盟领袖，史称唐尧。他死后由舜继位，史称“禅让”。
藐姑射之山
［原文］
肩吾问于连叔曰：“吾闻言于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反。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径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
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钟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礴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秕穅，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
［解疑释惑］
藐（miǎo）：遥远的样子。
姑射（yè）之山：传说中的仙山名。
淖（chuò）约：柔弱、美好的样子。
疵疠（lì）：疾病。
瞽（gǔ）：盲人。
蕲（qí）：通“祈”，求的意思。
［经典名句］
淖约若处子。
［成语辞典］
大而无当：意为大得没有边际。后用以表示虽然大，但不合实用。
大相径庭：相差极远，也指不大一致，或彼此矛盾。
［译文］
肩吾问连叔：“我听过接舆的谈话，大话连篇，不着边际，没有主题。我对他的话感到很惊讶，觉得就像天上无边无际的银河，完全不同于人间，不合人之常情。”连叔问：“他说些什么呢？”肩吾转述道：“遥远的姑射山上，住着一位神人，皮肤如雪一样冰清玉洁，体态如处女一样柔美绰约，他不吃五谷杂粮，吸清风饮甘露，乘着云气，驾驭飞龙，遨游于四海之外。他心神专注，就能使世间万物不受病害，年年五谷丰登。我认为这全是虚妄之言，一点也不可信。”
连叔说：“是呀！瞎子无法欣赏色彩的美丽，聋子无法聆听钟鼓的乐声。难道只是身体上有残缺吗？人的心智上也有啊！这话说的就是你呀。神人的德行，融万物为一体，世人希望天下太平，神人怎么会把治理天下当回事！神人呀，外物伤害不了他，滔天的洪水淹不死他，天下大旱使金石熔化、山土焦裂，他不感到热。他只要发挥一点无用的力气，就可造就尧舜那样的伟业，他怎么肯把人间万物当作一回事呢！”
［脑力体操］
你知道姑射之山在哪里吗？
脑力体操答案：姑射之山是传说中的仙山名。《隋书·地理志》中有“临汾有姑射山”，相传在今山西临汾市西。
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
［原文］
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窅然丧其天下焉。
［解疑释惑］
资：贩卖。
章甫：古代殷人的一种礼帽。
阳：山的南面或水流的北面。
窅（yǎo）然：怅然若失的样子。
［译文］
宋国人到越国去贩卖帽子，越国人的习俗是剃光头发，身上刺青，用不着帽子。尧治理好国家政事、安定了天下的百姓之后，到遥远的汾水北面的姑射山上，去拜见四位高人，不禁怅然忘记了自己的地位。
［脑力体操］
你知道汾水吗？
脑力体操答案：汾水是古水名，即今天山西省境内的汾河。
不龟手之药
［原文］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举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
庄子曰：“夫子固拙于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洴澼絖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洴澼絖，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于洴澼絖，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解疑释惑］
瓠（hú）：葫芦。
掊（pǒu）：砸破。
龟（jūn）：皲裂。
絖（kuàng）：亦作“纩”。新丝棉。
鬻（yù）：卖，出售。
［译文］
惠子对庄子说：“魏王送我大葫芦的种子，我把它种活了，结出的葫芦有五石的容量。用这个大葫芦来装水，它不够牢。把它剖开来做成瓢，又太大了无处可放。大葫芦大而无用，我只好砸碎它了。”
庄子说：“先生实在是不会用大东西啊！宋国有一个人，擅长制作不让手皲裂的药物，他家世世代代以漂洗丝絮为职业。有个客人听说了这件事，愿意用一百金购买他的药方。宋人全家聚在一起商量：‘我们世世代代漂洗丝絮，所得不过数金；如今卖出药方马上能得到一百金，那就卖给他吧。’客人拿了药方，就去游说吴王。正巧越国发兵侵犯，吴王便派他统率部队，冬天跟越军在水上交战，结果大败越军，吴王于是把一块土地封给了他。同样一张药方，有的人靠它来获取土地，有的人却只能继续漂洗丝絮，这是不同用法造成的。现在你有可容五石这么大的大葫芦，不考虑把它做成一条船，行驶在江湖之上，却担心葫芦太大无处可放，可见先生还是不够通达啊！”
［脑力体操］
你知道惠子是谁吗？
脑力体操答案：惠子是宋国人，叫惠施，做过魏惠王的宰相，是先秦名家的代表。惠施是庄子的朋友。《庄子》一书中有许多惠施与庄子的故事，多为寓言性质，并不真正反映惠施的思想。
吾有大树
［原文］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
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今夫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解疑释惑］
涂：通“途”，道路。
狸（lí）：野猫。
狌（shēng）：黄鼠狼。
夭：夭折。
［译文］
惠子对庄子说：“我有一棵大树，人们叫它‘樗’。树干木瘤盘结却不合绳墨取直的要求，枝条弯曲也不合取材的需要。就是长在路边，木匠也不屑一顾。现在你说的话不着边际，毫无用处，大家都会弃之不顾的。”庄子说：“先生没见过野猫和黄鼠狼吗？趴在地上捕捉小动物，东跳西跃，蹿上蹿下，不料最后落入猎人设下的机关，死于其中。再有那牛，身躯庞大就像天边的云，本事算大了，却捉不了老鼠。如今你有这么一棵大树，担心它没有用处，为什么不把它种在空旷的地方，种在广袤无边的原野上呢？悠闲地在树旁散步，逍遥地在树下睡觉。大树不会被砍伐，也不会有东西伤害它。虽然没什么用处，却也不会有什么烦恼啊！”
［脑力体操］
庄子说的“无何有之乡”是什么意思呢？
脑力体操答案：无何有之乡原来指什么东西都没有的地方，后来指空虚乌有的境界。
齐物论第二
天籁
［原文］
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荅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汝闻人籁而未闻地籁，汝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
子游曰：“敢问其方。”子綦曰：“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呺，而独不闻之翏翏乎？山陵之畏佳，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枅，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者，者，叱者，吸者，叫者，嚎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子游曰：“地簌则众窍是已，人簌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簌。”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
［解疑释惑］
嘘：吐气。
荅（tà）焉：离形去智的样子。
翏（liù）翏：大风呼呼的声响。（xiào）：箭头飞去的声响。
［经典名句］
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
［成语辞典］
心若死灰：心像熄灭的灰烬，现多用以形容灰心失意的心情。
［译文］
南郭子綦靠着桌子而坐，抬头向天，缓缓吐气，进入了一种超然忘我的境界。颜成子游站在跟前说道：“这是怎么回事？身体可以变得像枯木一般，难道心灵也会变得像死灰一样吗？今天靠桌而坐的你，跟过去不一样啊。”南郭子綦回答说：“你这个问题问得好。你知道吗？今天我把自己给忘掉了。你听说过人籁，未必听说过地籁，即使听说过地籁，却未必听说过天籁吧！”
子游说：“请问其中的道理。”南郭子綦说：“大地吐出的气，就叫风。风不刮则已，一旦刮起来则无数孔隙都会发出怒吼。你没听过狂风呼啸的声音吗？群山陡峭起伏的地方，粗壮大树上的孔洞，像鼻子，像嘴巴，像耳朵，像瓶罐，像瓦盆，像石臼，像深池，像浅洼。发出的声音，像急流，像飞箭，像怒叱，像呼吸，像叫喊，像嚎叫，像呻吟，像哀叹，前面的风在呜呜唱着，后面的风在呼呼和着。微风则小和，飓风则大和，暴风过去之后，万物重归寂静。只有小草还在摇曳。”子游说：“地籁是无数孔隙发出的风声，人籁是箫管发出的乐声，请问什么是天籁呢？”南郭子綦说：“孔隙不同，发出的声音自然不同，声音是由孔隙发出来的，那让孔隙发声的是谁呢？”
［脑力体操］
你知道南郭子綦是谁吗？
脑力体操答案：南郭子綦是庄子书中假托的人物，历史上并不存在。
无有为有
［原文］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搆，日以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若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喜怒哀乐，虑叹变，姚佚启态。乐出虚，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
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所为使。若有真宰，而特不得其眹，可行已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百骸、九窍、六藏，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汝皆说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为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递相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一受其成形，不化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
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是以无有为有。无有为有，虽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独且奈何哉！
［解疑释惑］
缦（màn）：通“慢”，疏怠迟缓的意思。
窖：深沉，用心不可捉摸。
缦缦：失魂落魄的样子。
私：偏私，偏爱。
苶（nié）：疲劳困顿的样子。
芒：通“茫”，迷昧无知。
［经典名句］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
［译文］
有大智慧的人广博豁达，有小聪明的人斤斤计较；君子之言正气凛然，小人之言喋喋不休。他们睡觉时心神不宁，醒来后形体不安；跟外界打交道，每日钩心斗角。有人魂不守舍，有人心机深沉，有人细密严谨。遇小事情惴惴不安，遇大事情失魂落魄。他们说话尖刻，惹是生非；他们信誓旦旦，非胜不可。他们精神颓丧，逐日消沉；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解脱；他们心灵闭塞，衰老颓败，不可能再恢复生气。喜怒哀乐，忧虑恐惧，轻浮放纵，张狂作态。好像乐声从虚空中发出，又像菌类由地气蒸腾而成。这种种情态不停地轮流出现，却不知道是怎么产生的。算了吧！一旦弄清其中的道理，就能明白其发生的原因。
没有外在，就没有自我；没有自我，就没法明确外在。两者关系密切，但不知是如何造成的。似乎有个“真宰”存在，却又寻不到它的踪迹。效果明显，却看不见形象，这是真实而无形可见的。骸骨、九窍和六脏都存在于我的身体中，我跟哪一部分最亲近呢？你对它们都同样喜欢吗？还是有所偏爱呢？它们好比是臣妾，臣妾之间就不能相互支配吗？还是轮流作为君臣呢？难道真有“真君”存在其中？无论是否了解实际情况，都不会改变它的真实性。人一旦出生，就有形体存在。形体跟外界环境相互对立或顺应，行动如骏马奔驰，停不下来，这不是很可悲吗！终身劳碌却看不到成功，困顿疲劳却不知道归宿，这不是很悲哀吗！这种人不死，又有什么好处！他的身体逐渐衰竭，精神也跟着麻木，这还不是最大的悲哀吗？人生在世，真是这样迷昧无知吗？还是只有我才这么迷昧无知，而世人也有不迷昧无知的吗？
追随心中的偏见并以它为老师，那么谁会没有老师呢？何必要通晓变化的道理呢？从自己心中去找就行了，愚昧的人也一样有啊。如果没有成见，却有是非的观念，就像今天到越国去而昨天就已经到达了。这是把没有当作了有。没有当作有，即使圣明的大禹也不可能理解，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脑力体操］
你知道道家是什么学派吗？
脑力体操答案：道家是以先秦老子、庄子关于“道”的学说为中心的学术派别，主要著作有《老子》、《庄子》等，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
方生方死
［原文］
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尝有言邪？其以为异于音，亦有辩乎？其无辩乎？
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隐而有是非？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是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解疑释惑］
吹：风吹。（gòu）：初生的小鸟。
隐：隐秘，藏匿。
因：遵循，依托。
道枢：大道的关键之处。
枢：枢要。
［经典名句］
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译文］
说话不是吹风。说的话有内容，内容还不曾明确。果真有内容吗？还是没有什么内容呢？人们以为自己的说话与雏鸟的叫声不同，两者有区别吗？还是没有区别呢？
道是如何隐匿起来有了真和假的呢？说话是如何隐匿起来有了是与非的呢？道怎么会出现又不复存在？说话怎么存在而又不被认可？道被小成功所遮蔽，说话被华丽的辞藻所掩盖。所以有了儒家和墨家的是非争辩，肯定对方所否定的东西而否定对方所肯定的东西。想要肯定对方所否定的东西而否定对方所肯定的东西，那么不如用明净的心去审视一切。
各种事物没有不是彼的这一面，各种事物也没有不是此的这一面。从彼的这一面看不见此的这一面，从此的这一面才能有所认识和了解。所以说：彼是出自此，此是因彼而生。彼与此是相互并存的。虽然这样，两者同时产生同时消失，同时消失又同时产生；同时肯定又同时否定，同时否定又同时肯定；有正确的一面同时有谬误的一面，有谬误的一面同时也有正确的一面。因此圣人不会去划分正误是非，而是根据事物的状态去明辨一切。此即是彼，彼即是此。彼的这一面存在是与非，此的这一面也存在是与非。果真有彼此两个方面吗？果真没有彼此两个方面吗？使彼此不再对立，这就叫道的关键。掌握道的关键，也就抓住了事物的要害，从而可以应对无穷的变化。“是”是无穷的，“非”也是无穷的。所以说不如用明净的心去审视一切。
用大拇指来说明大拇指不是手指，不如用非大拇指来说明大拇指不是手指；用白马来说明白马不是马，不如用非白马来说明白马不是马。天地自然就是一根手指，世上万物就是一匹马。
［脑力体操］
你知道什么是儒家吗？
脑力体操答案：儒家是中国学术思想中崇奉孔子学说的学派，崇尚礼乐和仁义，提倡忠恕和中庸之道，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主体。
朝三而暮四
［原文］
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有自也而可，有自也而不可。有自也而然，有自也而不然。恶乎然？然于然。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恶乎可？可于可。恶乎不可？不可于不可。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恑憰怪，道通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谓之道。劳神明为一而不知其同也，谓之朝三。
何谓朝三？狙公赋芧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
［解疑释惑］
楹（yíng）：厅堂前的木柱。
厉：通“疠”，指皮肤溃烂，这里指外表丑陋的人。
一：浑一，一体。
寓：寄托。
庸：指平常之理。
狙（jū）：猴子。
芧（xù）：橡子。
［成语辞典］
朝三暮四：原指愚弄欺骗的手法，后多用以比喻反复无常。
［译文］
道路是人走出来的，事物是人叫出来的。可有它可的原因，不可有它不可的原因；是有它是的原因，不是有它不是的原因。为什么是？自有它是的道理。为什么不是？自有它不是的道理。为什么可？自有它可的道理。为什么不可？自有它不可的道理。万物本来就有是的一面，万物本来就有可的一面，没有事物不存在是的一面，也没有事物不存在可的一面。所以，树枝与庭柱，丑人与西施，千奇百怪的各种事物，从道来看都是相通的。有分解，就有生成，有生成，就有毁灭。所有事物没有生成与毁灭，最后还是会相通为一的。只有通达的人才知道万物相通为一体的道理，因此不固执己见而寄寓在事物的日常道理上，这就是因任自然的道理。顺应事物的状态，而不知其中的缘由，就叫作道。费尽心思去追求万物的一体却不知万物本来就是相通的，这就叫“朝三”。
什么叫“朝三”呢？养猴人给猴子分橡子，说：“早上三升，晚上四升。”猴子们听了非常愤怒。养猴人便改口说：“那么早上四升，晚上三升。”猴子们听了都高兴起来。名义和实际都没有变化，却能左右猴子的喜怒，就是这个道理。因此，圣人调和是非，让两者并行不悖，各得其所，这就叫两行。
［脑力体操］
你知道墨家是什么学派吗？
脑力体操答案：墨家是战国时的重要学派，创始人是墨子，当时影响极大。墨家主张兼爱、非攻等，留传后世的有《墨子》一书。
知有所至
［原文］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果且有成与亏乎哉？果且无成与亏乎哉？有成与亏，故昭氏之鼓琴也。无成与亏，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鼓琴也，师旷之枝策也，惠子之据梧也，三子之知几乎！皆其盛者也，故载之末年。唯其好之也，以异于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坚白之昧终。而其子又以文之纶终，终身无成。若是而可谓成乎？虽我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谓成乎？物与我无成也。是故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为是不用而寓诸庸，此之谓以明。
［解疑释惑］
至：极致，最高的境界。
封：疆界、界线。
滑（gǔ）疑：纷乱的样子，这里指各种迷乱人心的辩说。
［译文］
古时候的人，他们的知识达到了高峰。什么高峰呢？有人认为世上从来就不存在万物，这就是高峰，就是极致，无以复加了。其次，有人认为世上是存在万物的，但万物不曾有区分。再其次，有人认为万物有区分，但不曾有是与非的区别。是与非显露出来，对道的理解就有缺陷了，因为这样的缺陷，就形成了偏私的观念。果真有形成与缺陷吗？果真没有形成与缺陷吗？有了形成与缺陷，昭文才能够弹琴奏乐。没有形成和缺陷，昭文就不再能弹琴奏乐。昭文善于弹琴，师旷精于乐律，惠施擅长辩论，这三位先生的才智可说是非常杰出了！他们都享有盛誉，所以事迹被记载并流传下来。他们都爱好自己的学问与技艺，因而跟别人不一样；正因为有这样的爱好，所以希望能够表现出来。而他们将那些不能表现的东西表现出来，结果以无人能懂的迷昧而告终；而昭文的儿子只继承父亲的技艺，终生没有成就。像这样可以称作成功吗？那么即使我也可以说是成功了。像这样可以称作不成功吗？那么万物和我就都没有成功。因此，各种迷乱人心的炫耀，都是圣人所摒弃的。所以不争论而用平庸的道理去解释，这就叫用明净的心去审视一切。
［脑力体操］
你知道昭文、师旷是谁吗？
脑力体操答案：昭文是春秋时郑国乐师，以善于弹琴著称。师旷是春秋时晋国乐师，双目失明，但善于弹琴，精于辨音。
莫大于秋豪
［原文］
今且有言于此，不知其与是类乎？其与是不类乎？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与彼无以异矣。虽然，请尝言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今我则已有谓矣，而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大山为小；莫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此以往，巧历不能得，而况其凡乎！故自无适有以至于三，而况自有适有乎！无适焉，因是已。
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为是而有畛也。请言其畛：有左有右，有伦有义，有分有辩，有竞有争，此之谓八德。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不辩。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辩也者，有不辩也。曰：何也？圣人怀之，众人辩之以相示也。故曰辩也者有不见也。
夫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不廉不嗛，不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辩而不及，仁常而不周，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五者无弃而几向方矣。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孰知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谓天府。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
［解疑释惑］
俄而：突然。
豪：通“毫”，细毛。末：末梢。秋毫之末比喻事物的细小。
殇子：未成年而死的人。
凡：平凡，这里指普通的人。
天府：指自然生成的府库，也就是整个宇宙。
［经典名句］
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大山为小；莫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
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不廉不嗛，不勇不忮。
［成语辞典］
秋豪之末：现多作“秋毫之末”，指秋天动物新换的绒毛的尖端，比喻细微难见之物。
大辩不言：有口才、善于辩论的人，并不多说话以显示自己。
［译文］
现在有人在这里说一番话，不知道这番话跟别人的话是相同呢，还是不同呢？相同与不同，只要都是说话，彼此就没有区别了。虽然这样，还是让我来说说这一问题。宇宙万物有它的开始，还有它的未曾开始的阶段，更有它的未曾有的未曾开始的阶段。宇宙有“有”的状态，也有“无”的状态，还有未曾有“无”的状态，更有未曾有的未曾有“无”的状态。突然间出现了有和无，却不知道有与无谁是有谁是无。现在我已经说了这些话，却不知我的话是说过了呢，还是没有说过？天下没有比秋天兔毛尖更大的东西，泰山算小了；世上没有人比夭折的孩子更长寿，彭祖算短命了。天地与我共同存在，万物与我合为一体。既然已合为一体，还能有话说吗？既然已说合为一体，还能没话说吗？合为一体加上我的话就是二，二加一就是三，以此类推，善于计算的人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何况是普通人！所以，从无到有已推算到三了，何况从有到有呢？不必再推算下去了，还是顺应事物的本来状态吧。
道本来没有界线，言谈本来没有定论，因为一个“是”字才有了界线。让我谈谈那些界线：有左有右，有谈论有评议，有区分有辨别，有强说有争辩，这就是八种表现。天地之外的事，圣人存于心而不谈论；天地之内的事，圣人谈论而不评议。对《春秋》记载的前代君王们的事迹，圣人评议而不争辩。可知有区分就有所不分，有争辩也就有所不辩。这是为什么呢？圣人包容万物，一般人靠争辩互相炫耀。所以说，争辩的人有自己看不见的一面。
真正的道是不必说明的，最好的辩论是不需语言的，最仁爱的人是不会展示爱的，最清廉的人是不会谦让的，最勇敢的人是不会逞能的。道说明白了就不是道了，言语有争辩就有表达不到的地方，仁爱之心经常守滞一处就不能周遍，清廉到极点就不真实了，逞能好斗就不是勇敢了。这五种情况不要疏忽，那就差不多接近道了。因此懂得在自己所不知道的地方停下来，这就是大智慧。谁能知道不需言语的争辩、不必说明的道呢？如果能够知道，这就叫自然的宝库。无论注入多少东西，它不会满溢出来，无论取出多少东西，它不会枯竭，而且也不知道其中的道理，这就叫作潜藏的光亮。
［脑力体操］
你能说出什么是六合吗？
脑力体操答案：六合是指天、地和东、西、南、北四方。
物之所同
［原文］
故昔者尧问于舜曰：“我欲伐宗、脍、胥敖，南面而不释然，其故何也？”舜曰：“夫三子者，犹存乎蓬艾之间。若不释然，何哉？昔者十日并出，万物皆照，而况德之进乎日者乎！”
齧缺问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恶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恶乎知之！”“然则物无知邪？”曰：“吾恶乎知之！虽然，尝试言之。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庸讵知吾所谓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尝试问乎汝：民湿寝则腰疾偏死，䲡然乎哉？木处则惴慄恂惧，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麋鹿食荐，蝍蛆甘带，鸱鸦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猨猵狙以为雌，麋与鹿交，䲡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殽乱，吾恶能知其辩！”
齧缺曰：“子不知利害，则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沍而不能寒，疾雷破山而不能伤，飘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
［解疑释惑］
南面：君主临朝；古代帝王上朝理事总坐北朝南。
十日并出：指古代寓言中十个太阳一并出来的故事。
庸讵：怎么、哪里。
䲡（qiū）：“鳅”的异体，即泥鳅。
甘带：意思是以小蛇为美食。带：小蛇。
毛嫱（qiáng）丽姬：古代著名的美人。
至人：这里指能够达到忘我境界的、道德修养极高的人。
［译文］
从前，尧问舜：“我想讨伐宗、脍、胥敖三国，每当上朝时总是心绪不宁，这是什么原因呢？”舜回答说：“那三个小国的国君，就像生活在蓬蒿艾草之中。你何必记挂在心上呢？过去十个太阳一块儿升起，阳光普照万物，何况德行超过太阳的你呢！”
齧缺问王倪：“你知道万物是相同的，是吗？”王倪说：“我怎么会知道呢！”齧缺又问：“你知道自己不知道吗？”王倪回答说：“我怎么会知道呢！”齧缺接着又问：“那么万物都无法知道了吗？”王倪回答：“我怎么会知道呢！尽管如此，我还是试着来回答你的问题。你怎么知道我所说的知道不是不知道呢？你又怎么知道我所说的不知道不是知道呢？我问你：人睡在潮湿的地方就会患腰病，甚至半身不遂，泥鳅会吗？人爬在树上就会心惊胆战，猴子会吗？这三者谁知道哪里是最好的住处呢？人吃肉，麋鹿食草，蜈蚣爱吃小蛇，猫头鹰和乌鸦喜欢吃老鼠，这四者谁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味呢？猴子与猵狙为偶，麋与鹿做伴，泥鳅与鱼同游。毛嫱、丽姬是人们眼里的美人，可是鱼见了她们就潜入水底，鸟见了她们就飞向高空，麋鹿见了她们就飞快地逃离了。这四者谁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色呢？以我来看，仁义的头绪，是非的途径，都纷杂错乱，我怎么能知道其中的区别！”
齧缺问：“你不知道利害的区别，至人难道也不知道利害的区别吗？”王倪答道：“至人神奇啊！山林焚烧他不感到热，江河封冻他不感到冷，雷电劈山破岩他不会受伤，狂风翻江倒海他不感到惊讶。至人驾驭云气，骑着日月，遨游于四海之外，连生死都不能影响他，何况利害的区别呢！”
［脑力体操］
你知道舜是谁吗？
脑力体操答案：舜是传说中父系氏族社会后期部落联盟领袖，史称虞舜。尧去世后继位，并选拔治水有功的禹为继承人。
和之以天倪
［原文］
瞿鹊子问乎长梧子曰：“吾闻诸夫子，圣人不从事于务，不就利；不违害，不喜求，不缘道；无谓有谓，有谓无谓，而游乎尘垢之外。夫子以为孟浪之言，而我以为妙道之行也。吾子以为奚若？”
长梧子曰：“是黄帝之所听荧也，而丘也何足以知之！且汝亦大早计，见卵而求时夜，见弹而求鸮炙。予尝为汝妄言之，汝以妄听之奚？旁日月，挟宇宙，为其脗合，置其滑涽，以隶相尊。众人役役，圣人愚芚，参万岁而一成纯。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予恶乎知说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丽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于王所，与王同筐床，食刍豢，而后悔其泣也。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解疑释惑］
务：事，含有琐细事务的意思。
孟浪：言语轻率不当。
听荧（yíng）：疑惑不明。
时夜：司夜，即报晓的鸡。
脗：“吻”的异体字。
吊（dì）诡：奇特、怪异。
旦暮：很短的时间，含有偶然的意思。
［译文］
瞿鹊子问长梧子：“我听孔夫子说，圣人不做琐事，不追求利益，不躲避灾害，不喜好妄求，不因循成规；没说什么如同说了什么，说了什么又如同没说什么，遨游在世俗之外。孔夫子认为这些是无稽之谈，我却以为这是领悟了道的精妙之后的表现。你怎么认为呢？”
长梧子说：“这些话黄帝也会迷惑的，孔夫子怎么会明白呢！你太性急了，看到鸡蛋就想要公鸡，看到弹弓就想要熟鸟肉。我姑且给你说一说，你也姑且听一听。如何？圣人依傍日月，怀藏宇宙，与万物合为一体，排除各种混乱纷争，把卑贱与尊贵等同起来。众人劳碌，圣人昏昧，糅合古往今来无数变化成为一体。万物都是如此，可以聚集在此。“我怎么知道贪生不是困惑呢？我怎么知道怕死不是像幼年流落他乡而不知回归那样呢？丽姬是艾地封疆守土人的女儿，晋国刚迎娶她时，她哭得泪水湿透了衣襟；等她进入王宫，与晋王同眠一床，吃上美味珍馐，就后悔当初不该如此伤心。我怎么知道死去的人不会后悔当初的求生呢？睡梦里饮酒作乐的人，天亮醒来却悲伤哭泣；睡梦里悲伤哭泣的人，天亮醒来却打猎作乐。人做梦时，不知道是在做梦。梦中还会问梦的吉凶如何，醒来后方知是在做梦。人在最清醒时才知道自身也是一场梦。愚蠢的人自以为清醒，好像什么都知道。整天君君臣臣，实在是浅薄啊！孔夫子与你都在做梦，我说你们在做梦，这也是梦。上面说的这些话，就称为‘吊诡’。万年以后遇上一位大圣人，能悟出其中的道理，恐怕也是偶尔遇上的吧！”
［原文］“既使我与若辩矣，若胜我，我不若胜，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胜若，若不吾胜，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与若不能相知也，则人固受黮暗，吾谁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与若同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恶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然则我与若与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何谓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
［解疑释惑］
黮（dǎn）暗：暗昧不明。
化声：变化的声音，这里指是非不同的言论。
倪：分，“天倪”即天然的分际。
曼衍：变化发展。
［成语辞典］
大梦初醒：像从沉睡中刚醒过来，比喻从错误或被蒙蔽中刚醒悟过来。
［译文］“假如我和你辩论，你胜了我，我没有胜你，那么你真的对吗？我真的错吗？我胜了你，你没有胜我，我真的对吗？你真的错吗？是一人对、一人错吗？还是两人都对，或者两人都错呢？我和你不能相互了解，被偏见所蒙蔽，我让谁来做正确的裁定呢？让观点跟你相同的人来裁定吗？既然观点跟你相同，怎么能做公正的评判！让观点跟我相同的人来裁定吗？既然观点跟我相同，怎么能做公正的评判！让观点不同于你我的人来裁定吗？既然观点与你我不同，怎么能做公正的评判！让观点跟你我相同的人来裁定吗？既然观点跟你我相同，怎么能做公正的评判！如此看来，我和你和别人都不能互相了解了，还能期待谁呢？争辩是对立形成的，要化解对立，就要用自然的分际来调和，顺应无尽的变化，然后可以安享天年。“什么叫用自然的分际来调和呢？答案：是与不是一样，对与不对一样。是如果真的是，那是与不是的区别就无须争辩了；对如果真的对，那对与不对的区别也无须争辩了。忘掉生死与是非，到达无穷无尽的境界，也寄托在无穷无尽的境域之中。”
罔两问景
［原文］
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
［解疑释惑］
罔两：影子之外的阴影。
曩（nǎng）：以往，从前。
蚹（fù）：蛇肚腹下的横鳞，蛇赖此行走。
［译文］
影子边上的阴影问影子：“先前你行走，现在又停下；以往你坐着，如今又站起。怎么这么没有自己的独立个性呢？”影子回答说：“我是有所依托才这样的吗？我所依托的东西又有所依托才这样的吗？我的依托像蛇的蚹鳞和蝉的翅膀吗？我怎么知道会这样呢？我怎么知道不会这样呢？”
［脑力体操］
你知道孔子吗？
脑力体操答案：孔子是春秋末期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儒家学派的创始者。名丘，字仲尼。鲁国陬邑（今山东曲阜东南）人。现存《论语》一书，对后世影响极大。
庄周梦蝶
［原文］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解疑释惑］
喻：通“愉”，愉快。
适志：合乎心意，心情愉快。
蘧（qú）蘧然：惊惶的样子。
物化：事物自身的变化，即外物与自我浑而为一。
［经典名句］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
［成语辞典］
庄周梦蝶：庄周在梦中变为蝴蝶，比喻人生变幻无常。
［译文］
从前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翩然飞舞着的一只蝴蝶，多么愉快和惬意啊！不知道还有庄周存在。突然醒过来，发现自己是庄周。不知道是庄周梦中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梦中变成了庄周呢？庄周与蝴蝶肯定是有区别的。这就叫作物我同化。
［相关链接］
庄周梦蝶是《庄子》书中最有名的典故之一。晚唐李商隐的诗《锦瑟》中有“庄生晓梦迷蝴蝶”，一个“迷”字道尽了这个故事的审美意蕴。
养生主第三
吾生也有涯
［原文］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已而为知者，殆而已矣！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缘督以为经，可以保身，可以全生，可以养亲，可以尽年。
［解疑释惑］
涯：边际，极限。
随：追随，索求。
殆：危险，这里指疲困不堪。
缘督：顺从自然。缘：顺着。
［经典名句］
生也有涯，知也无涯。
［译文］
我的生命是有限的，而知识却是无限的。以有限的生命去追求无限的知识，这太累了；明知如此还要不停地追求知识，那可真是十分危险了！做善事不贪图虚名，做错事避免刑律惩罚。顺从自然，将可以保护自身，可以保全天性，可以奉养双亲，可以安享天年。
［脑力体操］
你知道传说中的长寿人物是谁吗？
脑力体操答案：是彭祖。传说彭祖是颛顼的玄孙，生于夏代，有八百多岁。后人把彭祖作为长寿的象征。
庖丁解牛
［原文］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向然，奏刀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全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然已解，牛不知其死也，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解疑释惑］
庖丁：厨师。
砉（huā）然：皮肉分离的声音。
中（zhòng）音：合乎音乐的节奏。
天理：自然的纹理，这里指牛的自然结构。
郤：通“隙”，指牛骨节间的空隙。
綮（qìng）：筋骨结合处。
硎（xíng）：磨刀石。
恢恢：宽广。
游刃：运转的刀刃。
踌躇：悠然自得的样子。
满志：满足了心意。
［经典名句］
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余地矣。
［成语辞典］
游刃有余：形容技艺熟练，做事轻松利落。
踌躇满志：从容自得的样子，形容对自己取得的成就非常得意。
［译文］
厨师为文惠君宰杀一头牛，他手接触的地方，肩靠着的地方，脚踏着的地方，膝抵住的地方，都发出砉砉的声响，刀插入时刷刷的声音，就像音乐的旋律，合乎《桑林》舞曲的节奏，也与《经首》旋律相吻合。
文惠君说：“啊，太奇妙了！你的技术怎么会达到如此高超的地步呢？”厨师放下刀回答说：“我所喜好的是摸索事物的规律，比起一般的技术又进了一层。我最初肢解牛时，看见的是一头整牛。三年之后，看见的就不是整牛了。现在，我只用心神去接触而不必用眼睛去看了，感觉器官不起作用而心神却在不停地运行。依照牛自然的生理结构，劈开筋肉的间隙，导向骨节的空隙，顺着牛的自然结构去肢解；不碰经脉和骨肉相连的地方，更别提大骨头了！好厨师每年换一把刀，因为是用刀在割肉；普通厨师一个月换一把刀，因为是用刀在砍骨头。如今我这把刀已经用了十九年，宰杀的牛超过了一千头，刀刃却锋利得就像刚从磨刀石上磨过一样。牛的骨节之间有空隙，我的刀刃却薄得几乎没有厚度，用薄薄的刀刃插入有空隙的关节之间，自然是宽绰有余地了。所以用了十九年，刀刃仍像新磨过的一样。虽然这样，每当遇到筋骨交错的地方，难以下刀，就会格外谨慎，目光专注，动作缓慢，动刀十分轻微。当牛体全部分解开来，就像是一堆泥土散落在地上时，牛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呢！这时我提刀站立，环顾四周，踌躇满志，然后才擦干净刀，收藏起来。”文惠君说：“好啊，我听了厨师这番话，明白养生的道理了。”
［脑力体操］
你知道《桑林》、《经首》吗？
脑力体操答案：《桑林》、《经首》皆为舞乐名。相传商汤祷祝于桑林而有了《桑林》的舞乐；相传尧时作《咸池》乐章，《经首》为其名。
公文轩见右师
［原文］
公文轩见右师而惊曰：“是何人也？恶乎介也？天与，其人与？”曰：“天也，非人也。天之生是使独也，人之貌有与也。以是知其天也，非人也。”
泽雉十步一啄，百步一饮，不蕲畜乎樊中。神虽王，不善也。
［解疑释惑］
介：独，只有一只脚。
雉（zhì）：雉鸟，俗称野鸡。
蕲（qí）：祈求，希望。
［译文］
公文轩见到右师，吃惊地问：“这是什么人？怎么只有一只脚呢？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失去的呢？”右师说：“是天生的，不是后天人为的。上天生就了我一只脚，人的外貌是上天赐予的。所以知道是天生的，不是后天人为的。”
沼泽边的野鸡走上十步才能啄到一口食物，走上百步才能喝到一口水，可是它不会希望被关养在笼子里。笼子里的野鸡虽然精力旺盛，但并不快乐。
［脑力体操］
你知道右师吗？
脑力体操答案：右师是古代官名。春秋时宋国设左师、右师，俱为执政官。
秦失吊老聃
［原文］
老聃死，秦失吊之，三号而出。弟子曰：“非夫子之友邪？”曰：“然。”“然则吊焉若此，可乎？”曰：“然。始也吾以为至人也，而今非也。向吾入而吊焉，有老者哭之，如哭其子；少者哭之，如哭其母。彼其所以会之，必有不蕲言而言，不蕲哭而哭者。是遁天倍情，忘其所受，古者谓之遁天之刑。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古者谓是帝之县解。”
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解疑释惑］
遁：逃避，违反。
倍：通“背”，背弃的意思。
刑：过失；一说“刑”即刑辱之意。
适：偶然。
县（xuán）：同“悬”。“指”、“薪”：即脂薪，又称烛薪，用以取光照物。
［经典名句］
指穷于为薪，火传也，不知其尽也。
［成语辞典］
薪尽火传：柴烧尽，火种仍可留传，比喻学问和技艺代代相传。
［译文］
老聃死了，秦失去吊丧，哭了几声便离开了。老聃的弟子问道：“你不是我们老师的朋友吗？”秦失回答：“是的。”弟子又问：“那么就这样吊唁他，像话吗？”秦失说：“当然。原来我以为他是超脱物外的人，现在知道不是。刚才我进去吊唁，有老人在哭，像哭自己的孩子一样；有年轻人在哭，像哭自己的父母一样。他们之所以会这样，一定是情不自禁地诉说，情不自禁地痛哭啊。这样做是在逃避自然，背弃真情，忘掉了人受命于天的道理，古人称之为逃避自然的惩罚。偶然来到世上，老聃应时而生；偶然离开人世，老聃顺命而死。安于天理，顺应自然变化，哀伤和欢乐都不会入人心怀，古人把这叫作自然的解脱，犹如解除倒悬之苦一般。”
烛薪终会有燃尽的时候，而火种却可以传下去，永远不会熄灭。
［脑力体操］
你知道老聃是谁吗？
脑力体操答案：老聃相传即老子，姓李名耳，楚国苦县（今河南鹿邑东）人，是春秋时思想家，道家的创始人。著有《老子》一书，主张道法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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