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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7-29 20:4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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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无袈裟理科佛

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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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疆道事4

苗疆道事4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苗疆道事4作者:南无袈裟理科佛排版:辛萌哒出版社: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20-03-18ISBN:9787532169016本书由上海牧神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开山观礼

接到通知的我,其实并不想返回金陵。

原因有三,其一是因为此战初起,虽然获得阶段性胜利,但我们还可能会面临敌人的反扑,我不能够离开自己的战友独自北上;其二是因为我跟努尔、萧大炮和王朋等人已经混得情同手足,实在是很难割舍;至于第三点,那就是我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寻找胖妞。

胖妞在我们遇袭的那天晚上就失踪了,我问遍了当天所有参与的人,没有人能说出它的下落。

我曾经在那一片山林反复地巡查,然而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这情况让我有些难过,从我八岁至今,除了被杨二丑抓走的半年,我们就几乎没有分离过。这一下子突然不见了,实在让我有些接受不了。不过事已至此也没有办法,我反复地巡查,而且也托了边关的兄弟部队、山民帮忙搜寻,甚至还找到因为私自帮助安南一方而受到制裁的老刀傣寨,说只要能够找到那个耍棍的小猴子,就可以减免一些责任。

然而这么久过去了,依旧没有消息。我心情沮丧,不过努尔安慰我,说当初我被杨二丑抓走的时候,胖妞都能够找到他们的寨子,说不定还有奇遇,日后自有相见之期。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终究还是希望找回胖妞。

因此我并没有打算返回金陵,去参加那个开山盛典。来人似乎能够猜得到我并不希望离开,于是低声说道:“许老料定你有可能对此处还心存眷念,让我转告你一句,你身上有劫难,如果放任你留在南疆,只怕会血染疆场。他帮你测算过了,若是想跳出这怪圈,必须北上。在那儿才会有你的一线生机——你可晓得?”

他这般说,我终于妥协了。

当晚我跟几个兄弟告别,当大家得知我要北上,纷纷过来与我说话,一时间气氛十分热烈。有的人羡慕,有的人嫉妒,有的人则表示出了愤慨,觉得我是一个逃兵。赵承风更是喝高了,拉着我的肩膀说道:“听说你要回去了?”

我点头,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说:“二蛋,如果你走了,那么我们之间的比赛,赢家就是我了。”

赵承风转头就走,我能够感受到他隐藏在心里面的蔑视。

次日清晨,我手持介绍信,乘坐一辆军车直奔附近一处通火车的小城,接着一路北上,历经波折,终于返回了金陵。

因为身上有事,所以我一回来,就直接奔往了省局。李庆亮李副局长接待了我,在拿到许老给我开的介绍信之后,他表现得十分重视,拉着我在沙发前坐下满面笑容地攀谈道:“陈二蛋同志,我听说了,你在南疆表现得十分好,屡立战功功勋卓著啊,给我们江阴省大大地争了一口气。上个月局长去总局开会,回来时还特地说起了你,说等你回来,一定要重点培养呢。好,许老的信上面讲得很明白你去找行动处的申重科长,他负责配合相关事宜。”

兜兜转转,没想到居然又到了申重这里。

相别颇久,申重见到我的时候,啥也不说,直接上来就是一个熊抱。

两人搂了许久才放开来,申重上下看了我好一会儿,眼中有泪花,说道:“不错,不错,现在当真是个大小伙儿,看来经历过战火的男儿就是不一样啊。咦,二蛋,我怎么看着你那么像唐国强啊?”

我摸了摸脸,嘿嘿笑,说有吗。

当时的唐国强红极一时,算得上是国民小生,申重这般说我,当真是有些太抬举我了。我也没有跟他多聊,讲起了李副局长让我过来找他的事情,申重有些诧异,说:“竟然还有这事,人员不是早就已经拟定好了吗?”

经过我解释之后,申重释然,说这就对了,如果是总局的许老发了话,那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接着申重跟我讲了一下这件事情的背景,说这茅山本来和龙虎山、青城山一样,都是天下最有名的顶级道门之一。茅山道术曾经势力十分庞大,不过自茅山掌教虚清真人死后,接任的陶晋鸿韬光养晦,陆续地将茅山宗留于世间的分支舍弃而后彻底地关闭山门,不再出世。

陶晋鸿是一个战略大家,因为他的小心谨慎,所以当年茅山没有受到什么冲击,反而是青城山、崂山等地,因为封山比较晚,受到了一些平白无故的损失。而后时间更替,那些封闭的道门佛宗又陆陆续续地出世,经过几年的沟通和酝酿,茅山宗也正式开山收徒,届时会有观礼。

许多世家子弟,都准备就这一次机会,进入茅山宗。

申重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萧大炮,这哥们据说祖上曾经有一位茅山的长老——所谓长老,就是茅山之上,除了掌教真人之外,最牛的十个人之一。正是因为这样,萧大炮能够在巫山学校中脱颖而出,而且还在南疆战场大放异彩,他雄壮的身影出现在哪儿,哪里的敌人就会遇上一场噩梦。

萧大炮于我如兄长、如挚友,他曾经告诉过我,他有三个弟弟,两个妹妹,因为老头子生太多了,所以才不得已出来养家糊口。

他们萧家,会不会也有人出现在茅山观礼之上呢?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多了一点儿小期待。

茅山观礼,重开山门是在六月初,离现在还有十天时间。申重说可以给我三天假期,然后跟随总局来的大部队,一同前往句容茅山。得到了假期,我去会计那儿领了工资和津贴,一大半寄回了老家,然后拎着礼物去了一枝花家里,结果上了门才知道一枝花已经搬走了。

一枝花在省钢工会的职位,是看张知青父母的面子。没有了靠山,老人又跟她们反目,所以也没有能够做多久。

得知此事之后,我找了一天,却没有得到一枝花的任何消息。茫茫人海,这么一对可怜的母女,到底能去哪儿呢?我心中戚戚然,蹲在省钢的门口好久。

失落许久,我才收敛了些,将礼物拎到了于墨晗于大师的家里,看望这位赫赫有名的炼器大师。

我的到来让他和他的孙子南南十分高兴,于大师拉着我的手,跟我讲起了很多事情,提到后来刘老三好几次过来找我,说是要应对十八岁大劫之事。又谈及了一字剑,说这个杀猪匠在江湖上名声渐隆,剑下据说又多了好几位名震江湖的道门大拿。江湖上在排名号,说要推选出天下正道十大,他有可能凭借着手中的剑位列其中呢。天下人所为者,不过名利二字,据我了解,黄晨曲对于“名”最是看重,倘若能够跻身其中,的确是算得上修得圆满。

讲到这儿,于大师将我叫去房中,神秘地说道:“二蛋,你来,我给你看一样好东西。”第二章茅山茅山

于大师将我一路领到了卧室密道中的地下室,在那大理石浮雕上面,我又重新看到了当初正邪两道抢得凶猛的饮血寒光剑。

依旧是被无数贴着符文的铁链捆住,不过那八道不断喷涌而出的白色冷气没有滚滚冒出,饮血剑悬停于空中,外面罩着的银色剑鞘,乃鱼鳞所制,再外面用细碎的麻布小心细致地包裹着。如果仔细看,能够发现这些麻布上,也有密密麻麻的细线勾勒,用尽了妙心思。此间再看宝剑,我突然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犀利不再反而给人一种沉稳平淡之感,好像是宝器蒙灰,深沉内敛。

于大师在两米之外站定,得意地看着自己的这份佳作,然后看向了我,充满期待地说道:“二蛋,你去拔剑。”

我还在仔细观察这饮血寒光剑,晓得这几年的磨砺已然使其凶气减退许多。听得于大师吩咐,我便走到大理石墙壁之前,伸出手抓住了半空中的剑柄,然后用力缓缓地往外拔了出来。

这剑里有一股磅礴的吸力,一开始仿佛石牛入河,难以为继,而后当我的气息传递入内,似乎才松动了一些,接着剑鞘上的鱼鳞似乎活过来了一般,不停地蠕动,每一次韵律,我都能够感受到阻力减轻几分。几秒钟之后,一声铮响,一道雪亮的光华从我的手间抖落出来。

寒光凛冽,剑凉如水,再不复当日那红腾腾的杀气,反而像月光一般淡凉,剑尖不停颤动,发出“嗡嗡嗡”的震响,让人心中凭空生出几许冷意来。

于大师见我顺利地拔了出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和颜悦色地拍着我的肩膀说道:“我这几年,心血皆付与它——此剑当初祭炼之时,太过血腥,是一把凶名赫赫、血染剑纹的魔剑;而我加诸了无数手段凝固于剑身,也为你量身打造了这鱼鳞剑鞘,名曰‘忍惕’,便是想让你在杀人沾血之前,警惕忍心,以慈悲为怀,你可晓得?”

当初于大师和刘老三决议将此剑交由我的手中,如今几年过去,我也快满十八,如此交接,也算是履约。不过此番瞧见于大师郑重其事,我的脸也不由变得严肃起来,躬身回答道:“小子晓得,定不负于老赐剑之恩,也不会忘记初心,持剑行事之前,一定再三以此戒律为准,不添无妄血债。”

两人一问一答,算是交接。于大师将这剑身上的锁链取了下来,连带着那毫不起眼的布裹都给我拿好,然后拉着我重回小院。

南南将茶水添上,于大师语重心长地又吩咐道:“我再唠叨几句,你这几年成长极为迅速,特别是去了南疆一趟,整个人都沉稳和内敛了许多,这也是我将这饮血寒光剑交付于你的缘由。这剑是凶物,也是宝器,许多人都盯着它,虽然被我改变了外观,抹掉了杨从顺的印记,但若是被集云社或者其余邪派瞧见,保不得会起贪心,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少用为好。”

这饮血寒光剑,乃杨大侉子为了超越于大师的雷击枣木剑,倾注毕生心血而成的作品,就连于大师也夸赞不已,这几年又耗费了于大师的无数心力。金陵双器以这种形式联手打造出来的东西,是我们这个行当里面梦寐以求的。财帛动人心,的确应该低调。

聊完饮血寒光剑,我将其收起来。这时南南问起了胖妞这个曾经和他一起玩过的小伙伴,我心中难过,讲起了胖妞在边境失踪一事。南南听完,一言不发,沉默许久之后,走到院墙边,揭开一截雨布,只见那儿竟然有几十个木雕,都是胖妞,有大有小,被摩挲得光亮无比。南南挑了又挑,终于从中选了一个核桃核大的小木猴递给了我。

这小木猴儿是用黄梨木雕制,正面是胖妞惟妙惟肖的造型,背面是它化身魔猿之时的恶相,宛如阴阳双面。

离开于家小院,我背着饮血寒光剑来到了邮局,给几位相熟的朋友写了信,然后又前往江宁分局拜访李浩然局长。他在办公室接见了我,相比总局的李庆亮李副局长,他没有说太多的套话,而是跟我谈及了南疆前线的事情,说安南人并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将会在几日之后进行反扑,不过我方肯定不会让其得逞,一定会守住阵地。

谈到龙虎山的人,我着重讲了一下对赵承风的观感,沉稳有力,长袖善舞,给人的感觉十分不错,而且本事也极为了得。

李局长点了点头,说道:“赵师弟这人自小就天资聪颖,无论是对道法,还是对人情世故的领悟都很高,不过唯独有一点,那就是没怎么受过挫折。古语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没有受过苦难和折磨的人,考虑问题并不全面。二蛋你以后如果有机会跟他共事,可一定要记得提醒他,不要让他走了弯路。”

看得出来,李局长对赵承风那小子还是蛮关心的,如此说来,龙虎山想要重点培养赵承风的传言,看来的确属实。

聊完了赵承风,我又问起了好兄弟罗大根的近况来,几年前他入了龙虎山苏冷门下,因为山门管得颇严,一直没有再联络过。说起他,李局长满脸微笑,说“贤坤天赋异禀,一入门便获得了诸位长老的重视,连张天师也对他另眼相看,如今在苏师叔门下修研道法,进步很快。如果他达到了出山门的标准,说不定你们兄弟以后很快就会见面。”

从局长办公室出来,我又去了二科,向荣大姐和老孔都在,另外还有一些人眼熟但人不熟,总感觉物是人非,十分感伤。

假期匆匆,很快我便返回了省局。这时总局和中央都已经来了人,申重忙得脚跟踢到后脑勺,有一人抓一人,忙乎接待工作。我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就帮衬着忙前忙后,大概数了一下,发现这回首都来人不多,也就十二个,再加上我们省局的四个,总共就十六个人——倒也是巧了,世界太小,我到了这才晓得,省局的另外两个人就是戴巧姐和丁三。

首都来人虽少,但气度皆是不凡,十分难伺候。我这才晓得当时申重为何会感觉到诧异,原来还真是一份劳心劳神的苦力活。

除了一些行政人员之外,我特别注意到一个衣着素净的老者。没有人跟我说过他是谁,他为人十分低调,基本上不出面做任何事情,也不负责具体的业务,不参与讨论各种细节,深居简出,让我差一点儿以为他就是一个哑巴。不过首都来人无论是谁,再牛逼厉害,见到他都得毕恭毕敬地喊一声“黄老”,瞧那恭敬模样简直让人觉得他是天大的人物一样。

至此,我才晓得这些人里面,地位最高的就是他了。

我们在二十五日上午乘车赶往句容,路程并不算远。到了乡下之后,所有人下车,雇了当地的乡亲,抬着许多礼物,一路朝山林间走去。前前后后总共有二十多人,算是一条比较长的队伍。然而山路之上,除了我们和山民、樵夫,还有一些一眼可辨的外乡人,这些人身上鼓鼓囊囊,行李也十分古怪,一看就知道藏着很多东西。丁三有些草木皆兵,问申重要不要盘查一下,开山观礼,兹事体大,可不能出了岔子。

申重看着前方的领导们,一脸苦笑,对丁三说道:“老丁,进了这山林,便不是我们做主了,人家茅山自有行事,还轮不到我们来操心。”

这话说得丁三一阵郁闷,看着几个身上佩剑的小子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耸了耸肩说:“得,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不管了。”

山间青竹繁茂,物华天宝,端的是一派好风景,如此闷头走着,突然前方有人叫道:“到了,到了,茅山到了。”

我猛一抬头,瞧见一座雄山,巍峨挺拔,心中突然莫名激动起来。第三章心口一疼

秦汉神仙府,梁唐宰相家。

茅山是中国道教上清派的发源地。相传上古时,帝喾高辛氏展上公修炼于句曲山伏龙地;周燕国人郭四朝也修道茅山于玉晨观,后被封为太微葆光真人;先秦时,李明真人修道于古炼丹院,至今丹井尚存;汉时,陕西咸阳茅氏三兄弟茅盈茅固、茅衷在句曲山下修道行善,终于成就茅山名声。

茅山上面的宫观道院,最盛时多达三百余座、五千余间,后来太平天国剿灭道藏,毁了一波;日寇侵华时,茅山是全国六大山地抗日根据地之一,又毁了一波再就是十几年前,“破四旧”又毁了一次,基本上就只剩下残垣断壁了,不过前两年又陆续地修复了一些。我有些不明白,不晓得这茅山宗关闭山门,为何还会被焚毁至此,于是将这个疑问说给申重听。

得知了我的疑惑,申重笑了,指着那云雾缭绕的上茅峰说道:“你当真以为这山上的道场,便是茅山宗的宗门之地了?”

申重的问话让我感到十分奇怪,反问道:“难道不是吗?”“当然不是!”申重回望云峰,充满神秘地说道,“‘第一福地,第八洞天’,此乃茅山在道教之中的名号。道教中所谓的‘洞天’,是指神道居住的名山胜地,天下间有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构成道教地上仙境的主体部分。天无谓之空,山无谓之洞,人无谓之房也。山腹中空虚,是谓洞庭;人头中空虚,是谓洞房。是以真人处天处山处人,入无间,以黍米容蓬莱山,包括六合,天地不能载焉——也就是说,洞天是独立于这大千世界中的另外一个小世界。”

申重所讲的是道家的宇宙观,也就是宇宙由多层空间组成,宇宙中的时间、空间都是相对的,有中存无、无中生有、大中有小、小亦含大。

茅山宗的真正山门,并非这句容茅山之上的峰顶,而是在某一处与大千世界勾连又独立其中的地方。

申重以前是一个刑事重案的侦查员,对于道家之学了解不多,跟我讲的这些其实也只是现学现卖,说得不透。不过我也基本上能够明白,那就是所谓的茅山宗,存在一个秘境之中,钥匙掌握在人家的手上,想开就开,想关你也找不着,而现在国家百废待兴,就央着人家出来做事,所以才会组织这么声势浩大的仪式,算是补偿,也算是一种认可吧。

进茅山的路并不好走,早上从金陵出发,一直到了下午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们才来到了峰顶的九霄万福宫。

这九霄万福宫也是这两年修复的,宫殿并不算大,走到正宫前面,一个大鼎炉,香火缕缕,说不上有多盛。我瞧见了几个青袍道士,有老有少,神情悠闲。申重在此之前曾经来过这儿一趟,跟观中的道士们都挺熟,所以进去联络,商量着给我们提供一处歇息的地方。这三天我们得吃斋沐浴,虔诚等待,到了第四日,方才会有消息传来。

对于这样的安排,首都来人其实还是有些不满的,觉得这谱摆得实在有些大,我私底下还听到几位干部在角落低声嘀咕,说茅山宗可比龙虎山、青城山难搞多了。

这话说得我有些好笑,你十年前烧人家的产业,愣是不留片瓦,此刻想叫人家出来做事站台了,连一点儿姿态都不摆弄好,这样真的合适吗?

不过这话我也只是藏在心中,毕竟这些都是我要伺候的大爷。因为是新建的缘故,所以九霄万福宫里面的道舍很多,民夫放下行李就下山了,我们一行十六人,大家挤一挤,其实并不困难。不过这道舍除了观中的几个道士、居士之外,还住着好些人,所以显得有些杂。

我和申重负责在这儿安顿领导,丁三和戴巧姐出去转了一圈儿,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们,说来了好多江湖人物,不知道是茅山邀请观礼的,还是来凑热闹的。

得到这消息,申重立刻去跟首都来的领导汇报,回来的时候忧心忡忡的。我问他怎么回事,申重告诉我,洞天福地的山门所在最为保密,一般都是不会让外人知晓的,现如今闹得这般沸沸扬扬,估计连带着我们也进不得那洞天福地去了。

我撇了撇嘴说:“进不得就进不得呗,我们不过就是过来递交一下文书而已,那里面有什么好看的?”

见我满不在乎的模样,申重一脸无奈,说道:“当然,内中胜景自不必言,光是茅山宗这一代的人物,掌教陶晋鸿、符王李道子,以及十大长老,这都是冠绝天下的人物,能够见上一面,说不得又是莫大的机缘呢。倘若被瞧上了,收入门中只怕下半辈子的人生,都会因此改写了。”

申重这般说着,我心中一动,不由得想起了那个满脸冷酷的青衣老道,我这一回能够再见到他吗?

他还认得出我吗?这个当初在五姑娘山上给他打了三年杂的小孩儿已经长到十八岁了呢,而当初与我和胖妞朝夕相伴的小白狐是否也变了模样呢?

这么想着,我不由得对茅山重启山门之事充满了期待。

一番忙碌,不知不觉太阳就下了山,大家在斋堂里用过了饭。吃完之后申重叫住了我,递了一个食盒过来,让我给首都的黄老送过去。我的身份就是一打杂的也不会挑活干,于是带着食盒一路来到了道舍的偏院。黄老是我们一行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自然住的是单间。我敲了半天门,结果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推门而入里间果然没有人。将食盒放在原木桌子上面,我下意识地扫量了一圈,发现床上放着一块宝玉。

这宝玉碧绿如洗,盈盈之间还有光华闪耀、符文流动,似乎是一种法器。我看了一眼,有些出神,忍不住再看了一会。

没想到这一看,我整个心魂都沉浸到了里面,根本无法自拔。有一个声音像恶魔一般,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地说着:“反正没人看见,拿走它,它就归你了……如此反复良久,然而我终究还是忍住了这恶念,拿出笔来给黄老留了一张条子,准备离开。刚一转身,突然感觉到后面一阵光华闪耀,原本空空如也的房间里多出了一个黑影来,出声说道:“慢着,先别走。”

我扭过头去,却见一个老头出现在黑影中,一开始只有小娃娃那般大,每走一步,人便大一分,走到我跟前来的时候,便和平日里一般模样了。

这场景十分神奇,不过经历了南疆血战之后,我倒也能够收敛性子,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如山,只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黄老走到我的面前,沉默了两秒钟然后问我:“是送吃食么?”我点了点头,说是,稀粥和咸菜,还有两个窝窝头因为要吃斋,所以并不丰盛。

这位黄老是中央来人,我怕他以为怠慢,特意说了一下,而他则平淡地说道“不错了,搁前几年,能不饿肚子就算是好的了,肚子里面没油水,和尚也吃肉。

他说的话别有意味,我不敢接茬,躬身说道:“那好,您慢慢用餐,食盒先放在这里,晚些我过来带回去处理。”

说完话我准备离开,然而刚走出门,他又叫住了我。待我回头的时候,他一边把玩着那碧绿的玉佩,一边询问道:“你叫陈二蛋?”

我有些惊讶,一路上他老人家都沉默不语,基本上除了闭目养神,就在闭目走路,没想到竟然记得我这样的小人物,当下恭敬地回答,说是。黄老点了点头,说道:“我记得你,听说你是许映愚介绍过来的,那个老毒虫一般不会做无用之事,让你过来,想来也是有想法的。说起来,我很早就听过你的名字,这一回倒是应该当面感谢一下你呢。”

我有些诧异,问这是为何。我们之前应该是没有过交集吧?

黄老微微一笑,伸手过来与我一握,说道:“黄养神是我荆门黄家的人,也是我的内侄,当初被集云社杨从顺所害。我听到这消息,气愤非常,不过苦于职责所在,脱不开身,所以搁置不理。后来你亲手斩杀杨从顺,也算是帮我报了仇,当得起一谢啊。”黄老跟我用力地摇了摇手,他的手掌宽厚而温热,笑容满面,让人感觉十分温暖。当下我谦虚两句,脑子里面一阵乱,还没有说什么呢,突然瞧见他的眉头一皱。

我诧异地问他怎么了。黄老摇摇头,笑着说没事,有点儿心疼。

接着黄老的情绪就不太高了,草草说了几句话,便不再言。我知趣地离开了这小院儿,刚刚走到前方大殿的拐角处,没想到心口也是一疼,突然感觉一阵热血直冲头顶,当时脑子里就是嗡的一下,浑身僵直,倒在了旁边的草地上。第四章萧家小颜

山上夜里寒露深重,草地上面全部都是露水,风又大,十分潮湿。然而倒在地上的我却感觉自己好像一块烙铁,正面烫,反面更烫。

丹田之中一股火,这火焰冲天而起,将我灼烧得几乎就要疯掉了。我感到窒息,使劲儿呼吸,然而感觉每吸进一口气来,就有肺叶要被灼烧熔炼的后果。磅礴的力量横空传来,集中在我的身上,我双目瞪得滚圆,想使劲儿吼叫,却根本喊不出声音来。随着温度陡然升高,世界变得一片漆黑,不晓得过了多久,被无尽力量撑得几乎就要爆炸的我突然瞧见了一束光亮,从天空而落,直入我的双眼

我抬起头,看见一尊巨大的魔像浮于九天之上,人身牛蹄,四目六手,头有四角,耳鬓如剑戟,怒目狠狠直刺于我的心中。

这滔天威势一举压下,让我无比恐惧,口中不由自主地高声喝念道:“无上魔尊,无上魔尊……”

我狂热的叫喊似乎引来了那魔神的注意,他从九天之上俯身看了下来,瞧见我,并没有说话,那冰冷透彻的眼神却仿佛如冰水浇下来,让我整个灵魂都在战栗,感觉整个世界的怒意都坍塌了下来,将我掩埋。就在我陷入绝望的时候,它似乎微微移动了一下身子,口中吐出一滴精血,从九天垂落而下,仿佛直接要灌注进我的灵魂。

我浑身宛如过电,不断地抽搐抖动,感觉整个世界一会儿好,一会儿坏,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去。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耳畔突然传来了一阵稚嫩而清脆的声音,一开始仿佛十分遥远,而后又好似近在耳边。我接近模糊的意识重新凝聚起来,观想之中,心脏那儿流出了一滴金色的鲜血,从《种魔经注解》所著的奇经八脉经过,一直聚集在我的右眼球。这般一激发,黑暗无垠的世界突然变得简单很多,一丝一缕的光束从我头顶上垂落而下。

这光束一缕又一缕,将我全身给捆得严实,当那滴精血流过时,却又齐刷刷地断开了去。

这一争一夺,斗得激烈无比,作为主战场的我感觉到了这个世界满满的恶意。我想起刚才那宛如山间清泉的声音,勉强睁开另外一只眼睛,瞧见一个清秀温婉的少女正蹲在我的面前,朝着我紧张地喊道:“你怎么了,回答我,有没有事?”

我一开始感觉颇为朦胧,当意识从痛苦之中极力挣脱出来的时候,才瞧见那少女年纪并不算大,十三四岁的样子,娇美的脸蛋儿莹白似雪,翘唇粉嫩,眉目如画,一双星眸如点墨,明眸流盼之间比黄老的那块碧绿玉佩还要勾人心魂,一袭白衣落落大方。与此同时,我还闻到了一股似花似麝的香味从她的身上飘散而来,让人感觉好像是来到了天堂一般。

美人如美景,虽然说这少女年纪比我还小上几岁,却给予了我前所未有的冲击。不知不觉间,我心中那求生的意志强烈到了极点,猛地一咬牙,朝着上方使劲儿一挥。

这一挥竟然将无尽虚空中垂落的光束全部斩断,我耳边传来了一声隐隐的轻叹,那沉重如山的压力也都消失于无形之中。

这一刻我终于感受到了由内而外的轻松,再次躺倒在了地上,浑身汗出如浆,感觉口鼻处湿漉漉的,下意识地去抹了一下,手掌上面全部都是鲜血,原来刚才我的身体承受不住这种巨大的压力,已经呈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损伤。尽管如此,我不知道哪儿来的劲儿,忙不迭地爬起来,冲着那面露焦急之色的天仙少女笑道:“没事,没事,我刚才有点儿走火入魔了。”“走火入魔?”天仙少女噗嗤一笑,说道,“你刚才是走火入魔呢?我以为你绊到了门槛,自己摔到这儿来了呢。”

虽然有些不信,不过那少女还是很认真地扶着我来到了附近的小院儿处,那里有几个大水缸子,水都是九霄万福宫的道士从山腰处的清泉打来的,那水缸子又大又高,踮着脚都够不着。她瞧见我一脸鲜血的模样,十分恐怖,连忙扶着我来到墙根坐下,然后搬来了凳子,打水给我冲洗。

身材窈窕的她像一只小喜鹊一样忙上忙下,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心中突然燃起了一团火,感觉自己坐在墙根下怎么都不自在,于是也过去打水。

我比她高出一个头儿还多,打水倒也不困难,不过月光下,看见荡漾的水面上自己的脸,不由得十分惭愧,慌忙将自己的脸洗干净。这时那天仙少女伸出柳条一般柔软的手,递给了我一方白色手帕。我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感觉那手帕柔软上面还有同样味道的芬芳,有点舍不得,瞧了她一眼,做贼似的飞快擦了个干净

待我擦完了,她露出笑容,问我道:“嘿,你好一点儿没有,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没有还她的手帕,而是下意识地紧紧拽着,然后挠着脑袋解释道:“我也不知道,刚才一下子就感觉脑袋要炸掉了一样,应该是走火入魔了。”我再一次的强调使她认真对待起来,凝望着我好一会儿,这才落落大方地道:“这样子啊,原来你也是修行者呢,我叫萧应颜,家里面的人都叫我小颜,本地人。你呢,你叫什么?”

这女孩子年纪虽然不大,但是端庄得体,很大方的样子,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小门小户的出身。我点了点头,自我介绍道:“我叫陈……”

陈……二蛋?

在这个冰清玉洁的美丽女孩儿面前,我怎么都说不出“二蛋”二字,磨蹭了好一会儿,我才说道:“我叫陈二,来自金陵,是官方的工作人员,不过我老家是苗疆的……”

仿佛竹筒倒豆子,我直接就将自己的来历向这个相识不过半小时的女孩子捣腾出来不少。

等我结结巴巴地将自己介绍清楚,天仙少女小颜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蹲在我对面说道:“啊,我还以为你也是过来参加茅山遴选的呢,原来是官方的工作人员啊。”

我瞧见她失望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自个儿的情绪也变得有些失落起来,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是茅山遴选呢?”“茅山遴选啊?”说到这个话题,小颜变得颇为兴奋,紧紧捏着拳头说道,“茅山封山已经有十多年了呢,听说这次重启山门之后,茅山将会重新收徒传业。很多得到消息的人都纷纷赶来,就是希望能够拜入茅山的山门之内呢,我以为你也是。

我傻乎乎地说道:“拜入茅山门墙有那么重要吗?”

小颜坚定地点了点头,黝黑的眸子里面流露出了锋利的光芒,大声说道:“当然,我一定要加入茅山,成为我曾祖父那样的人,成为茅山的长老呢!”

我瞧见她一副很坚决的模样,心中不禁多了几分敬意,继而有些疑惑,总感觉有什么东西没有想清楚一样——等等,萧应颜……本地人,那也就是句容咯,还有祖上曾经是茅山长老?

那么,她莫非就是——我心中狂喜,大声喊道:“天啊,难道你就是……”

我的话还没有讲完,远处突然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小颜,小颜,你在哪里?”

小颜听到这声音,立刻吓了一大跳,就像被踩到尾巴的小猫咪,左右看了一下,然后朝着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我有点儿愣住了,直到她走远,才想起手中还有她的手帕,出言喊道:“哎,你的手帕……”那个小精灵一般的女孩儿扭过头来,朝着我展颜一笑道:“你改天还我……”

小颜走了,我有些失魂落魄,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刚才跌倒在草地上的情景,不由得一阵害怕。

方才到底是因为我即将面临十八岁,所以心脉突发,还是那黄老使出了什么手段让我变得如此呢?我陷入了沉思,没坐多久,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嘿哟喂,真的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二蛋,没想到你也在这里?”第五章改名之说

这声音十分熟悉,我抬起头来,正好瞧见两撇翘起的小胡子,和一双滴溜溜转动不停的小眼睛,再看这张脸,可不正是我的老友刘老三吗?

他乡遇故知,而且还不是债主,这种事情的确值得让人欢喜。我大喜过望,上前将他紧紧抱住,才发现在他身后的阴影处还站着一个抱胳膊的男人,正是杀猪匠黄晨曲。

这个丑汉子浑身都是化散不去的浓郁杀气,不过瞧见我倒是蛮开心的,也与我紧紧相拥,彼此都很惊喜。聊到为何会出现在此处,我讲明了是上级派遣,而刘老三则一脸无奈地表示,是黄晨曲一意孤行要来的,他拦都拦不住,又怕出乱子只有跟过来了。

经过几次波折,如今的一字剑已经是江湖上炙手可热的新晋大拿,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确有些耐人寻味。

我转头看向一字剑,只见他的丑脸上肌肉抽动,目光却很平静,说道:“茅山避世不出久矣,如今重开山门,是修行界的大事情,我有腿有脚,怎么着也是要过来看一看的。”

他说得淡然,刘老三则一脸无奈,我见此中似有内情,多加盘问也不好,于是便将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与两人听。

一字剑是个莽夫,只会玩手中的剑,杀该杀的人,所以说不出个什么来,而刘老三则眉头紧皱,让我将手伸出去给他看一看。我照着做,结果将紧紧攥着手帕的那拳头伸了出去,当下慌忙将其收起。刘老三猥琐地吸了一口残存的香味,享受地闭上了眼睛,然后说道:“好香的味道啊,此女出生之日必是圣母娘娘开那瑶池蟠桃会之期,沾染了仙气,方才会如此模样,倘若能够专心修行,只怕又是一白莲圣母之尊啊。”

我不知道刘老三在说什么,只感觉他流着口水的模样实在有些亵渎冰清玉洁的小颜,顿时上去一顿掐,弄得他哈哈大笑,终于忘记了这一茬,接着给我把脉。没多久,他的眉头一竖,双眼就瞪了起来,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他有些把握不住,问起我病发之前的事情,我如实相告,他一边听一边抹汗,完了之后,低声骂了一句:“那个姓黄的果真不是好东西。”

他骂了人,还左右一看,仿佛有些心虚。

我不明白状况,还待深问,却见刘老三回头看了一字剑一眼,那丑汉也不含糊,直接从兜里拿出了石中剑,在空中随手划了几剑。他出剑,如羚羊挂角,天马行空,却能够将炁场之间的联系和变化给算上,几剑之后,我们所处的这一空间竟然被他用剑气给隔绝开来,两处的炁场也停止了交流,凝固于此。

做完这一切,刘老三抿了抿嘴唇,一脸严肃地说道:“二蛋,我刚才帮你切脉,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往来之间有一种回旋前进的感觉,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吗?”我噗嗤一笑,说道:“三爷,您别逗了,我爹也是医生,自然晓得你说的这脉象是什么了,我堂堂一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能会有喜脉呢?你是在开玩笑吧?”

刘老三十分严肃地说道:“这个时候,我能跟你开玩笑?男人就不能有喜脉?当初唐僧师徒路过女儿国,还不是三个都有了喜脉?”

我见他一本正经,也不好嬉皮笑脸了,不过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三爷,西游记是什么?小说话本而已,上面说的难道还是真的?”

刘老三眉头一竖,扬声说道:“上面就没有真的吗?你那只小猴子可不就是异种之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鳞非毛非羽非昆,四猴混世的一种吗?”

刘老三狠狠地说着,见我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你呢,本身就麻烦缠身,命中该有这么一劫。不过黄天望那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黄养神死于金陵瓦浪山水库,我蹲守金陵好几个月将凶手揪出来,你还帮他手刃仇人,算是做了一个了结。没想到他这短短一瞥,竟然还将你这诱因给导发出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当真是天上的九头鸟,地上的鄂北佬,果然不好惹啊。”

刘老三感叹,我则皱起了眉头来,回忆一下,感觉先前被黄老拉着手的时候的确有些古怪,难道就是因为他,我才会走火入魔的吗?

我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刘老三刚要回答,一字剑突然从后面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刘老三脸色一变,没有再言,而是凝声说道:“这件事情不可说,也不要再追究。总之你的运势虽然凶险,但是既然来到了这里,算是走对了一步棋。那个总局的许老看得很透彻,你要逃过劫难,的确应该改名字。不过这名字,不可乱改,需由某位大人物亲自动手——总之你能不能活下去,可能就要看这一次的茅山重开山门了。”

他说完,竟然匆匆而走,连招呼都没有打一声,让人感觉颇为奇怪。

两人走后,我仔细地琢磨刘老三未尽的话语,心中有了一些概念。

我在小院子旁边徘徊许久,总感觉心中的某一扇窗户被人撬了开来,有月光流入,就像山涧清泉,徐徐而走,回忆起来满是温馨与微笑。如此朦朦胧胧许久碰到了过来找我的申重和丁三,问我饭是不是已经送过去了,怎么这么久都没有回应。我不敢讲起先前之事,又恐惧与黄老的见面,连忙胡乱推脱,而申重看我一副扶不起的阿斗的模样,便叹了一口气,让丁三去黄老那儿照应着。

别人都在忙,而我神情恹恹,跟申重请了假回房间里歇息。黄老这种级别的是单间,我则同申重、丁三和另外一个首都来的干部住一起。人都不在,我躺在床上,看看外面皎洁的月光,又看看墙上挂着的那把毫不起眼的宝剑,心中乱糟糟的,不得头绪,翻来覆去睡不着。我迷迷糊糊之间,脑海里先是浮现一双洁白无瑕的赤脚,而后又看到了一张宜喜宜嗔、清秀动人的小脸儿,闻到了某种动人心魂的香味,这才终于得享安宁。

次日我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裤裆一片滑腻,十分不舒服,正想起来查看究竟却突然瞧见我挂在墙头的饮血寒光剑竟然不见了。

这情形让我诧异得很,倒不是因为这剑有多贵重,而是当初于大师再三交代我,说这剑只有我能够控制其意志,因为这剑认得主人;倘若交由别人之手,只怕会反之逆行,成为魔剑,喋血狠戾。

我连忙爬起来,只见那个与我们同屋的首都干部正在把玩这剑,申重和丁三则在旁边劝:“顾干部,这是我们同志的,还是不要玩的好。”

这人是我认为几个难以伺候的大爷之一,一路上满脸骄横,听到劝解,浑不在意地说道:“我就是看着好奇,玩玩而已。我顾愉欢也是玩剑高手,见过的好剑数不胜数,就是乾隆爷的御剑也耍过几回,还能贪了你这把不成?”

看见剑在,我这才放下心来,平静地看着那人,沉声说道:“领导说得是,这剑就是把破剑,家传的,所以小子才一直带着。不过您若是喜欢,拔出来,便算是您的了。”

我刚刚起床,心中本来就有一股气,看到自己的剑被别人随意把弄,自然不爽——别人说剑客的剑,可比老婆还要珍贵,除了自己,谁都摸不得,这顾干部不经我同意就随意摸我老婆,我怎么都得让他出一回丑。

我说得客气,顾干部也听出了其中的火气,当下一咬牙,猛地一拉,嘿嘿笑道:“你这般说,我倒也不会客气,那这剑可就归我了啊。”第六章乱云纷起,茅山来客

顾干部信心满满,然而片刻之后,他的脸就憋成了猪肝色。

因为他根本就没能将剑拔出来。

所谓魔剑,是有灵性的,它就像名种马,对人的要求特别苛刻,除非是对“道有着特殊领悟的大拿,要不然基本上拔不出这把魔剑来。整个队伍里面,黄老或许能够做到这一点,但是这个顾干部显然不具备这一点能力,所以即便他指骨发白脸色发黑、咬牙切齿无数回,也没能拔出一点。

努力了好一会儿之后,顾干部有些气馁,“啪”地一下将剑拍在桌子上,气哼哼地说道:“搞了半天,原来是弄了一个整体的模型骗我。”

说完这话,他板着脸出去了,留下申重和丁三两人在房间瞧着我。

省钢厂二车间的闹鬼案,申重是亲自参与过的,刘老三和一字剑从李浩然局长和吴琊副局手上将饮血寒光剑夺走,这事儿他也知道。先前或许忙着接待上级所以暂时顾不上这些,今天这么一闹,他便瞧出来了,待顾干部离开之后,他低声问我道:“二蛋,那把剑怎么在你的手上?”

我从桌子上将剑拾起来,右手轻轻握住剑柄,微微一用劲,剑出鞘,势如闪电,倏然而出,一剑斩断了桌子巴掌大的一块边角,接着又收了回来。

整个过程不过半秒,两人眼前一花,而后我又将剑重新挂在了墙上,慢条斯理地说道:“申头,这剑认主,我当初拿它斩杀了杨大侉子,所以它就将我视作了主人。不过它有邪性,旁人是碰不得的。刚才那货在这儿,我敬他是上级,所以没有跟他吵,不过回头你告诉他,若是有下一次,这桌子什么样,他的脖子就是什么样。”

我说得斩钉截铁,申重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深吸了一口气,长长叹道:“二蛋南疆一行,你真的成长了。”

我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道:“也不能说是成长,见过了太多的血,太多的人在我的眼前死去,想不变都难。我们的忍让只会让某些人愈加猖狂。申头,我为国拼死血战边疆,不是为了给这种人当奴才的。”这一番话我说得淡定从容,申重终于明白,面前这个小子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刚出茅庐的小家伙了,南疆血战已经赋予了他太多难以形容的品质和性格。

早上的事情发生之后,我没有再做理会,不过中午我碰见了顾干部,发现他看我的眼神颇有些躲闪,看来申重已经通过委婉的方式告知了他。

我不管他是什么看法,因为我的直属上司并不是这个老机关油子,根本就不会影响到我。即便是影响了,凭着我在南疆的表现,天下之大,哪儿都去得。

在特勤局的这个有关部门里面,存在着一个真理,那就是有本事的人,在哪儿都能够做得下去,而且还能够做得比别人好、比别人强。

接下来的三天都得吃斋、沐浴静修,事情倒也不多,我到处闲逛,想要再会一下昨晚上的那个少女。然而我逛遍了整个九霄万福宫,都没有找到她的影子,打听了一下,都说没有瞧见,这让我感到十分诧异。中午又碰到了刘老三和一字剑,两人相邀要去逛九峰、十九泉以及灵泉圣池,问我去不去。

我苦着脸,说观里面一大摊子事情,我哪里有时间去玩儿。

刘老三不耐烦地说:“你呀你,这狗屁工作就辞了呗,反正也没有什么前途。还不如跟我和老黄一起,纵情于江湖之上,徘徊于山水之间,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岂不畅快?”每回见面他都撺掇我几回,我也没有理他,说:“你倒是畅快了,可回回来金陵都找我打秋风。你倒是无忧无虑,我老家还有爹娘和姐姐呢,可不能让他们受穷不是?”

刘老三摆摆手,说:“我穷不过是一时的,你等着吧,等以后的人有钱了,我随便动动嘴皮子,保管衣食无忧,财源滚滚。”

我哈哈大笑,说:“那到时候我再来投奔你吧。”

我目送两人离去,这时不断有人上山来,三五成群。因为我们并非是此间的主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受到了邀请,所以管不着,姑且由之。不过申重和戴巧姐还是蛮重视的,带着我们跑了好几趟,找九霄万福宫里的道士了解这些香客的情况。这些道士并非是茅山宗的人,九峰之上,上清、正一、全真多教并存,所以也只负责接待事宜,基本上还算是配合。

这时我瞧见山路下方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我感觉很是熟悉,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来此人是谁。

九年前的五姑娘山上,曾经闯过神仙府,并且追责青衣老道的那个“天兵天将”。

此人曾经逼得青衣老道远遁,从此不再回来,便知其中的厉害。他出现在这里,到底是所为何事呢?

我心中颇为不安,将此事告知了申重。申重又跟上面的领导商量过一番之后将我叫到了房内,里面有黄老以及来自首都的两位老干部,询问我具体事宜。

事关重大,我也不敢隐瞒,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个清楚,其中的一位领导显得难以置信,有些惊讶地问我:“你当初真的跟李道子在苗疆麻栗山一起生活过三年?”

我给了他确定的答复,他盯了我好一会儿,然后回过头去,问那个一直闭目不语的老者道:“黄老,这江湖上,能够胜过李道子的人都还有谁?”

黄老一直沉默,不过那人恭敬问起,他倒也不会闭口不答,沉吟一番,这才说道:“李道子名气很大,不过那都是在符箓之道以及对天道的领悟上面;当然,论面对面的战斗力,抛开符箓,这世间能够胜过他的也很少。据我所知,除了三秘境的人也只有三五位,而照这位小友的描述,恐怕只能是邪灵教的左使王新鉴了。”“王新鉴?”

那人的眉头立刻就扬了起来,黄老则点了点头,肯定地说道:“邪灵教上承白莲教,创始人沈老总统合了很多类似教派,纳于麾下,是当今国内最恐怖且庞大的黑暗组织。虽然后来沈老总离奇失踪,邪灵教因为左右分歧导致内乱,从此潜伏下来,不过左使王新鉴乃雄才大略之辈,先是谋害了对立派领袖屈阳,然后一拉一打,勉强维持了濒临崩溃的邪灵教。这老家伙十分厉害,要不是他与邪灵教的一众魔星并不对付,估计会闹出大事情来。”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邪灵教这个黑暗组织,在此以前,我感觉集云社或者法螺道场这样的组织方才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反倒是那位豪爽的中年大叔更加让人心生好感。

毕竟当初他本来可以随手将我杀了,却轻飘飘地放过我,而且他连李道子留给我的符袋都没有拿。

他有这样的品质,怎么可能是那传说中的黑暗组织的头目呢?

几人商议一番,感觉有这样的人过来,着实还是需要防范一些的好。不过黄老似乎并不是很担心,因为他自己就是非常厉害的高手,而茅山重启山门,一众茅山高手也即将现世,何惧于此?

此番商议结束,我被请出了房间,他们还有别的要事商量。第三日,我终于再次瞧见了天仙少女小颜,她和一个满脸威严的中年男人在一起——应该是她的父亲——看见我,她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满脸笑意。不过见她父亲那威严的表情,我摸了摸被我洗得干净的手巾,终究还是没有敢上前去搭讪。

到了下午,从半山腰处走来一个头上用草绳扎着道髻的白胡子老头,拄着拐杖一路顺着云梯而上,来到九霄万福宫的广场之前,朗声唱道:“北方正气名祛邪,东郊西应归中华。离南为室坎为家,先凝白雪生黄芽。黄河流驾紫河车,水精池产红莲花。赤龙腾霄惊盘蛇,奼女含笑婴儿呀……”

此歌悠远,众人纷纷驻足而望,申重跟着首都一众领导匆匆赶到了宫门前,连黄老都出来了。那人歌罢,才拱手朝着我们说道:“茅山宗执礼长老雒洋,见过各位贵客,皆因我宗山门紧闭,故而招待不周,还请多多见谅。”第七章道门排场

来人竟是茅山宗之人?

我下意识地朝着那人望去,只见他一头乱糟糟的灰色长发,道髻胡乱地用草绳扎着,脸色喜气洋洋,样貌并不算突出,还有些黄黑色的老人斑,邋里邋遢的麻灰色道袍,怎么都当不起这“执礼”二字。

我不以为然,围观的众人却都显得特别激动。大家来到这茅山峰顶,多则三四天,少则一两天,人都待傻了,茅山宗的人愣是没有一个出来。每一个人的心中多少都会犯嘀咕,不知道此番前来是否会有收获。茅山封山十多年,几乎与世隔绝要是人家心血来潮不开了,那么这些人岂不是白白浪费感情?

如此一想,便也能够理解旁人的激动了。一大群人朝着那执礼长老雒洋围了上去,最为热情的就是申重和首都的那几位领导,反倒是黄老自恃身份,只远远看着。

除了我们这些人,还有好多想要拜师茅山的江湖中人,混乱之中,我瞧见和小颜待在一块儿的那个中年男人似乎接近了雒洋,结果被总局的工作人员挡在了外面,但他还是隔着众人朝雒洋喊话,还亮出了手中的一个白色信物来。雒洋瞧见,叫住了我们的工作人员,然后与其交谈了两句,接着那中年人欢喜地带着小颜离开。

由此可见,小颜那天对我所说的话语有可能是真的,说不定她的祖上真的有一位茅山长老呢。

雒洋长老被接进了院里去商议观礼事宜,而我和戴巧姐则被安排在门口守着不让人打扰。此刻九霄万福宫内已经聚集了三百多号人物,男女老少,十分混乱倘若有人心怀不轨,只怕到时候很难收拾。

这几天发生的怪事颇多,戴巧姐忧心忡忡,跟我谈起话来,说干嘛要搞什么观礼啊,麻烦死了,人家青城山还不是悄不作声地就开了。

我们两个小喽啰站在门口,瞧着附近人影幢幢,不知道来人都是什么目的,所以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是小声嘀咕着。我回复戴巧姐,说:“人的脸,树的皮,凡事都有这么一个讲究,需要一个名义,这也正是我们过来的缘由,你说对不对?”

双方商量没多久,待太阳落于西山,雒洋长老被一众人等簇拥着走了出来。

他一路走到宫前的广场上,站立其间,脸容一肃。这时不知道从哪儿又走来四名头扎黄巾的力士,大旗一展,就有礼炮一炸,砰砰砰震天响,整整十二连发,直接将场面镇住了,围观之人都不由自主地静了下来。

响声震天之后,迷雾中出现了隐隐的鼓声,鼓点时有时无,不知不觉间居然就变得波澜澎湃起来,我循声望去,只见崖边有一个浑身湿漉漉的中年汉子,正抱着一座大鼓使劲儿地擂着。“咚、咚、咚……”

鼓点震天,整个山顶都在应和,我感觉脚底下的尘土都在随之而动,浑身的血液也开始沸腾起来,随着这节奏,仿佛想要呐喊,挺身而出一般。“好强悍的音律道术!”

身边突然有人感慨,我扭头一看,却见刘老三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在场中,目光直勾勾地瞧着那个浑身湿漉漉的汉子,凝声说道:“这个人应该就是茅山宗的徐修眉了,此人练就了一身翻江入海的好本事,能够在水中浸泡七天七夜而不起身,想不到竟然还是精通音律的大拿。”

茅山底蕴如此深厚,实在是让人感叹。随着那鼓声将所有人的情绪都调动起来的时候,横空之中又出现了两人,扛着一方大旗,左边上书“上清”,右边写着“茅山”。

这旗子足有三四丈高,是直接用一整棵松树削制出来的,底部足有海碗大,却被那人舞动得如牙签一般轻松惬意。

这些人都是骤然出现,恣意狂舞,在这样的鼓声中,有人高声念诵起了《道德经》:“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一开始还只是嗡嗡细语,而后充斥在我们的耳中,再过了几秒钟,就仿佛浪潮一般,直接铺天盖地,汹涌而来,整个天地间都充斥着这铿锵有力的道经,仿佛万千人在一同念诵,回荡不休。

我虽是外行,但是瞧见这副场面,难免有些心情激荡,这才晓得茅山所谓的重启山门的观礼是这般气派,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肃然起敬。

所谓观礼,实则立威。

我瞧见这些人有一个特征,那就是双脚下都绑着一个纸扎的角马,上面炁场凛然。就在这铺天盖地的诵经声中,居中而立的雒洋长老朝天祭祀道:“三清在上三茅祖师护佑,我茅山宗于今日重临世间,弘扬道法,传承古今,临于世,敏于行,有请诸天神灵见证,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开!”

这仿佛是一句诀咒,当最后一声呐喊而出,也正是那鼓点敲到最急促的时候一点光芒凭空而出,将整个天地都照耀得光华四起。

在那一刻,我双眼都被晃得一阵刺痛,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当我流着泪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一道恢弘大门陡然立在了广场后面的悬崖上。

这时有二十多个或老或少的道士从那巨门之后缓缓地走来,门前是万丈深渊然而他们脚下仿佛有一层无形之梯一般。我眼皮一跳,瞧见上回接走杨小懒的那个青衣道士竟然也在其中,眉宇凝固,脸色淡然,抱着拂尘,斜背道剑,翩翩而来

这些道士的身上都有萦绕的白色气雾,将其承托得宛如天上真仙,他们在广场上站定,那四个舞动旗幡的黄巾力士终于不动了,彼此相距五米,立于阵前。

那两个舞动大旗的道人将旗杆往地上轻轻一放,这广场上面的条形长砖就像豆腐烂泥一般,直接被插入了半米。

强风凛冽,将那大旗吹得猎猎作响。

茅山,茅山!

这就是被人称作道门三绝的茅山宗,一个遁世十多年的顶级道门。

这二十几位道士刚刚走到广场中,突然间有好几十束光华冲天而起,到了半空之中,光束陡然炸开,幻化出万千的色彩,呈现伞状,久久未曾停歇。

在滔天的鼓声和绚烂的烟花之中,刘老三在我的身后酸溜溜地说道:“茅山宗当真是底蕴深厚啊,不过搞这般花花架子,倒是让我看轻了他们。”

我不理会这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家伙,自己已被这顶级道门的磅礴气势所折服,心中暗自下了决定,想着一会儿人家倘若要招徒弟,我也硬着头皮上——等老子攀上了那茅山的大腿,赵承风那小子在我面前可就真的没有什么好炫耀的了。

再说了,咱在茅山不是还有熟人么,青衣老道也曾经说过,我虽然跟他无师徒的情分,跟茅山却是极有缘的。

这般想着,我心中一阵热切。就在烟花最绚烂的时候,所有的道经念诵和鼓点之声骤然一收,一个形貌奇特、额尖颈细、招风耳、大眼睛、须髯如戟的白胡子老道士从人群的最后面走出来,但见他胸阔腿长,身颀而伟,龟形鹤背,是个十足的奇人。我看他十分眼熟,只见他所过之处,所有人都恭恭敬敬地低下头来,口中高呼道:“有请掌教真人。”

那在场中主持山门开启仪式的执礼长老雒洋高声喊道:“恭迎掌教真人陶晋鸿莅临茅山峰顶。”

见到这传说中的高人大拿,在场的好多人都激动得控制不住情绪,高声欢呼,那老道士脸上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朝着旁人挥挥手。这时首都来人走上前去,与雒洋交接国授聘任文书。

双方中规中矩,我没有瞧见黄老上前,这老者跟茅山宗怕是不对付。

然而这交接刚刚完成,突然间有一个黑影冲到了广场正中,朝着那掌教真人高声喊道:“陶晋鸿,我要向你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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