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劳马
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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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金的狂欢——劳马剧作三种试读：
巴赫金的狂欢
——劳马剧作三种作者：劳马
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3-06-01
ISBN：97873001748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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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巴赫金的狂欢巴赫金的狂欢出场人物
巴赫金：前苏联著名哲学家、人文学者，20世纪世界最重要的思想家之一。年轻时因在小型私人集会中讲课而被判刑流放，后任大学教授。自1960年代以来，在哲学、文学、美学、诗学、语言学、符号学和历史文化学等领域持续发挥着重大影响
叶琳娜：巴赫金之妻
拉伯雷：小说家。法国16世纪文艺复兴运动代表人物之一，做过医生，有小说《巨人传》传世
高朗古杰：拉伯雷《巨人传》中人物，高康大之父
高康大：拉伯雷《巨人传》主人公，一个巨人
庞大固埃：拉伯雷《巨人传》中主人公之一，高康大之子
杜埃：拉伯雷《巨人传》中人物，法官
拜兹居尔：拉伯雷《巨人传》中人物，贵族老爷
于莫外纳：拉伯雷《巨人传》中人物，贵族老爷
房东太太、警察甲、警察乙、国王、法官、律师、主教、仆从、论文答辩委员会主席、答辩委员会教授（四人）、记录员两人、课堂讨论教授、学生十余人【第一幕】【卧室兼书房。简单的家具：单人床、书桌。地板和书桌上摞满了一堆堆书籍。巴赫金此时正趴在书桌上写作。】【房东太太上。她抻了抻衣服、围裙，故意干咳了两声。】
房东太太：对不起，巴赫金先生。我不得不打断您的工作，如果您整天待在屋里也算工作的话。
巴赫金：噢，我亲爱的房东太太，您好！您的到来正好能让我飞速旋转的大脑暂时休息一下。我确实是在工作，一点儿都没偷懒。这种工作和在工厂车间、集体农庄里的集中劳动有些不同，但实质上是一样的。
房东太太：巴赫金先生，听您这么说我太高兴了。既然您每天待在屋子里也算工作，一定也像在工厂里的工人一样有固定工资了，那么，请您把拖欠的房租交给我吧。
巴赫金：真不好意思，房东太太，请您再宽限我几天。只要我的论文一发表，我就会得到稿费。稿费一到手，我就把房租一分不少地交给您。
房东太太：我更不好意思了，巴赫金先生。两个月前，我好像听您说过同样的话，一个月前您好像也这么说过。
巴赫金：房东太太，其实您是知道的，我一连几个月总是收到编辑部的退稿，而不是稿费……
房东太太：您能保证这个月收到的不是退稿吗？
巴赫金：我向您保证，这次论文一定会发表的。因为我借用了一位朋友的名字，把他当作论文的作者，比我巴赫金的名字更可靠，更容易躲过上级部门的审查。
房东太太：天呐，可怜的巴赫金先生。您干吗不大大方方地去参加集体劳动，挣一份体面的工资，非要偷偷摸摸像做贼似的写这些没人要的东西呢？我真搞不懂，您身体看上去还不至于拿不动铁锹和斧头，难道不能去修铁路或者当个伐木工人吗？
巴赫金：房东太太，世上的人并不都得从事同样的职业。我的脑袋比四肢更有价值，里面装满了哲学、文学、人类学、美学、符号学、语言学等稀奇古怪的想法，我思考这些问题，并把思考的结论告诉人们，这也是一种劳动，不比修铁路、伐木头的体力劳动者贡献少。插图作者：古斯塔夫·多雷
房东太太：巴赫金先生，也许您说得对，可我不在乎您的什么贡献，我只想收回我该得的那点儿房租，如果您今天还拿不出来的话，我只好请您搬到别处去思考了。请您原谅，我不得不这么做，您也得体谅体谅我的苦衷！
巴赫金：（在屋里来回转圈，搓着双手，一筹莫展）房东太太，看在上帝的分儿上，您再给我几天时间。
房东太太：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上帝，请您别用压根就不存在的东西做抵押！
巴赫金：再住两天行吗？明天就是圣诞节了。【两个警察上。】
警察甲：不行！现在就跟我们走！
巴赫金：（望房东太太）这点儿事您也要惊动警察？
房东太太：（惊慌地）不，不，不！您误会了，巴赫金先生，我可没报警！
警察乙：您是房东太太？
房东太太：是。他犯了什么罪？我只是把房子租给他住，他究竟干了什么，我可是一点都不知道呀！
警察甲：那您站在这儿干什么？
房东太太：我正要赶他走呢，他欠了我三个月的房租！
警察乙：这就不用麻烦您啦，我们替他找个地方住。走吧，巴赫金先生，那个地方保证不收房租！
巴赫金：你们是干什么的，要带我去哪儿？
警察甲：看不出来我们是干什么的吗？我们穿的这身衣服难道您没看见？哈哈，难怪有人说您是个书呆子！走吧，正好您现在没地方住了，我们在监狱里给您安排了个房间。
巴赫金：监狱？为什么让我去那种地方？我没有杀人放火，也没去偷、去抢！
警察乙：犯罪不一定非得去杀人放火偷窃抢劫，有些罪行可能更隐蔽，危害更大。有的人闲着没事，脑袋里总有一些思想在折腾，背地里偷偷嘲笑我们的社会制度。比方像您这样的……叫什么来着？
警察甲：叫知识分子！
警察乙：对，知识分子！这个名字很奇怪，好像只有你们才拥有知识，难道我们这些当警察的，还有工人、农民兄弟就没有知识了吗？
巴赫金：不、不、不，警察同志，知识分子并不是您理解的那个意思！
警察乙：瞧瞧，瞧瞧，我又弄错了，连什么是知识分子都搞不明白。巴赫金先生，您是不是想说我们很弱智呀？
巴赫金：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警察甲：那您是什么意思？
巴赫金：我的意思……
警察甲：再说就没意思啦！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逮捕你吗？
巴赫金：不知道。
警察甲：嘁，您可真会装，一脸无辜的样子，像只替罪的羔羊！我问你，这几年你在家里是不是举办过什么沙龙、讲座之类的活动？
巴赫金：是的，偶尔会有五六个年轻学者一起聚聚，讨论一些共同感兴趣的问题。
警察乙：什么问题？插图作者：古斯塔夫·多雷
巴赫金：是关于德国古典哲学和现代哲学之类的纯学术问题，比如康德、胡塞尔、舒勒，也涉及过弗洛伊德的观点……
警察乙：为什么不认真学习宣传列宁主义和斯大林同志的思想？为什么不积极参加苏维埃社会主义的集体生产劳动？
巴赫金：这……警察同志，因为我患有骨髓炎等多种疾病，只能待在家里和床上，丧失了从事其他任何体力劳动的可能性，这是最重要的原因。但我忠实于苏维埃政权，并对马克思主义有着浓厚的兴趣……
警察甲：哈哈，看来骨髓炎已经侵入您的大脑了。未经上级批准，您就擅自组织什么家庭学习小组，散布一些不良思想，难道这不是违法行为吗？
巴赫金：可、可、可我并没有反对苏维埃，恰恰相反，我一直……
警察甲：巴赫金先生，请不要再自我狡辩啦。（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我现在代表国家保安部宣判：“巴赫金·米哈伊尔·米哈伊洛维奇，三十三岁，已婚，银行职员之子，大学学历，自称是马克思主义者。据查，该犯以丧失劳动能力为名，长年蜗居家中，非法聚集他人，进行带有反苏思想的所谓学术探讨和演讲活动，已构成颠覆苏维埃政权罪，现予以逮捕，并判处劳改关押五年。即日起执行。”
巴赫金：我并没有违法啊！从主观上讲，我自己从事的学术研究并没有追求过任何反对苏联的政治目的。
警察乙：我们认为你违法你就是违法啦，这由不得你自己的主观愿望。
巴赫金：天呐，今天是平安夜，明天是圣诞节，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警察甲：瞧瞧，你满脑子宗教迷信思想，进监狱还想选个好日子，上帝和基督救不了你啦！
巴赫金：（冲着房东太太喊）房东太太，请您告诉我妻子叶琳娜，我被抓走啦，让她找人救我！
房东太太：听见了，巴赫金先生，我会转告她的。您多保重！（擦着眼泪，叹气）唉，我的房租又泡汤了。
警察乙：把你写的手稿统统带走，这可是证据！
巴赫金：（被两位警察架走，回头又喊）欠您的房租，我太太会还给您的！【幕落】【第二幕】【库斯塔奈流放地。巴赫金与妻子叶琳娜坐在舞台一角。】
巴赫金：亲爱的叶琳娜，让你受苦了。如果不是我的事情连累了你，你就不会被流放到这人迹罕至的蛮荒之地，忍受这种屈辱而艰难的生活折磨。亲爱的，这一切不幸都是我造成的。
叶琳娜：亲爱的，请不要这么说。只要能与你在一起，我就会感到幸福和温暖。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甚至在我的心底会经常涌起对上帝的感激之情。当然，我们还要谢谢高尔基夫人，如果没有她的帮助和求情，你至今仍被关押在监狱之中，流放比监禁要好多了，至少有我陪伴在你身边。
巴赫金：是的，亲爱的妻子。有你陪伴，我的生命之火就不会熄灭。你看，天上的星星多么明亮，我们仿佛置身于天堂之中。
叶琳娜：这儿的星星离我们很近很近，好像伸手就能够着。在圣彼得堡和莫斯科，我们看不到这种神奇的景象！插图作者：马文哲
巴赫金：是啊，那里的夜空被灰蒙蒙的幕布遮盖得严严实实，星光不再闪烁，苍穹失色，大地沉寂……
叶琳娜：嘘！你小点儿声，亲爱的，别让人听见。
巴赫金：（长叹一声）唉……（陷入沉思）
叶琳娜：亲爱的，你在想什么？
巴赫金：我的脑海里经常会浮现出法国作家拉伯雷在小说《巨人传》中为我们描绘的那些欢乐喧闹的场景和诙谐风趣的故事……
叶琳娜：是吗？那你讲给我听听吧。
巴赫金：好的，亲爱的。在五百年前，一位化名叫作拉伯雷的修士写了一部奇特的小说，书中讲的都是滑稽幽默、荒诞逗笑的故事，充满了冷嘲热讽的快乐气氛。比如说，那时街头广场上的狂欢节……【巴、叶两人头上的追光灯暗，舞台中央亮。狂欢节正在进行之中。笑声、歌声、喊叫声响成一片。】
高朗古杰：喝呀，喝呀，为庆祝浑小子高康大的诞生，尽情地喝吧！来，给我换上个大水桶，这杯子太小了，我要一口喝干太平洋！
甲：我是国王，快给我倒满红酒！
乙：嘿，国王大人，你这个光屁股的小苍蝇、沾上了老鼠屎的小臭虫，还想喝红酒？没有！我给您奉上满满一大杯的黄酒吧？来，干杯，好喝吧？这是马尿，一匹得了花柳病的老母马刚尿下的黄尿！
甲：你这个烂眼睛的狗东西，竟敢拿马尿糊弄我，干吗不给我喝驴尿？
乙：愚蠢的国王陛下，驴尿已经让比您更愚蠢的主教大人灌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甲：让他喝吧，拉肚子的人，屁股上不愁没屎。我以天主的肚脐眼发誓，主教只是一个喋喋不休、唠唠叨叨念经的胆小鬼，是只绕着粪堆嗡嗡叫的绿头苍蝇！
丙：国王大人，你可算说了句正确的话。主教的穿戴总会招致世人的轻视和咒骂，因为他们靠人类的罪过生活，所以我们把那些宗教人士叫作吃屎的人。我们应该把他们丢进垃圾堆和粪坑里，也就是阴暗的修道院和教堂里，让他们与世隔绝，就像厕所必须与房子分开一样。
甲：你算什么东西？一只穿皮袍的野猫而已！法官大人，你除了贪赃枉法、索贿敲诈外，对于法律一窍不通。你知道吗，法律就是一张蜘蛛网，只能捕获那些像牛虻一样的平民百姓，对于有权有势的达官贵人没有丝毫的制约。你不配穿这身“道貌岸然”的法袍。
丙：国王陛下，你自己一身屎，却嫌别人臭。我要当众摘下你的皇冠，脱下你的裤子，让大伙儿看看你尊贵的龙体上是不是也长满了脓疱和疥疮！
高朗古杰：别吵吵啦，今天是我儿子的五岁大寿，都要尽情喝酒。我告诉你们，各位著名的酒友们，人生不喝酒，活着不如狗！我儿子从娘胎里一生下来，就大喊：“喝呀，喝呀，喝呀！”所以我给他取名叫高康大，意思是“好大的喉咙啊”，每天给他灌酒。这小子酒量大得惊人，喝酒比喝奶多！只要喝足了酒，他就不再发脾气哭闹了。他什么玩具都不喜欢，只愿意玩弄酒桶、酒杯和酒瓶子。
甲：我也听说了，这个巨大的小家伙，整天除了吃就是喝；或者说是吃了喝，喝了睡。他还在油里放屁，朝着太阳撒尿，藏在水里躲雨，自己挠痒自己笑，吃白菜拉韭菜，拿尿脬当灯笼，拿云彩当被盖，拔苍蝇腿，亲蚊子嘴，完全不着调！
高朗古杰：哈哈，你这个昏庸无能荒淫无度骑在百姓头上拉狗屎的无赖国王，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这种令人作呕的腔调夸奖我的宝贝儿子。你知道吗，我儿子是个天才，他的出世本身就是个奇迹。他母亲，也就是我亲爱的妻子嘉佳美丽怀他的时候，特别喜欢吃牛肠，她怀孕期间，我一共宰杀了三十六万七千零十四头壮牛，她把所有的肠子都吃光了。在她临产前，我曾劝她，吃多了那玩意儿对身体不好，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想吃肠子就是想吃粪。可她太馋了，还是饱餐了一顿，结果脱了肛，差一点儿把我儿子憋死。插图作者：古斯塔夫·多雷
乙：是啊，我当时就在分娩现场，亲眼目睹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是我喊来了接生婆，给她吃下了过猛的收敛药。没想到嘉佳美丽猛一收缩，胎盘的包皮突然被撑破了。孩子从子宫里一下子跳了起来，钻进了动脉血管，通过心脏的横膈膜，一直爬到了左肩膀，终于从他母亲的左耳朵里钻了出来。哈哈，好悬呢！
高朗古杰：瞧，我儿子来了，才五岁，长得多壮实。【高康大上。】
高康大：（手里端着酒罐，冲着高朗古杰）爸，咱哥俩喝一个！（抱起罐子咕咚咕咚往下灌）
高朗古杰：你们都看见了，我儿子不仅酒量大，而且智商高，又平易近人。他从不跟我这个做父亲的见外，尤其是在客人面前，总是与我称兄道弟，一点儿架子没有。来，亲爱的小宝贝，陪你爸爸老弟再喝一杯！
高康大：（一饮而尽，抹着嘴）父亲兄弟，这酒在我的体内无孔不入，太解渴了。
高朗古杰：儿子，这酒正对我的胃口，我们应该敲着酒桶告诉大家，不想喝酒的人不配活在世上。
丁：（主教）这正是天主的名言，谁的酒瘾也没有我这个当主教的神的使者大。高康大，我问你，对付渴的方法是什么？
高康大：和防止狗咬的方法正好相反。跑在狗的后面，狗就咬不着你；喝在渴的前面，你永远不会再渴。
丁：完全正确，我最聪明的孩子。不要等渴了再喝，不要等饿了再吃，先吃先喝，就永远不饿不渴。来，快倒酒！我要再打个通关，换大杯！
高康大：（脱下巨型鞋）我的拖鞋大，你用它喝吧！
高朗古杰：不能这么做，我的儿子！主教的嘴不干净，会弄脏你的鞋的！
高康大：这鞋刚踩上狗屎，给神父当酒杯正合适。
高朗古杰：如果是那样，还是把鞋送给国王吧！
高康大：听父亲的，来，（往鞋里倒酒）我敬国王一杯！
甲：谢谢，祝你生日快乐，身体健康！我干了！（一抹嘴）哇，这白葡萄酒味道真好，像丝绸一样柔和！瞧，连苍蝇都喜欢，我邀请苍蝇们跟我一起喝！
全体：（举杯高呼）喝！喝！喝！插图作者：古斯塔夫·多雷【灯光暗。追光灯打到舞台一角的巴赫金夫妇身上。】
巴赫金：亲爱的叶琳娜，你看到了吧，拉伯雷笔下的狂欢就是这种场景，人们在允许的节日里，聚集在广场上，开怀畅饮，大吃大喝，无拘无束，原有的秩序被打乱、颠倒，国王、主教、法官等不可一世的权贵人物被嘲笑、戏弄，平民百姓变成了巨人，恣肆放纵……
叶琳娜：可是，亲爱的，他们语言粗俗，甚至……我的意思是说，他们那些污言秽语让我感到有些不舒服。插图作者：古斯塔夫·多雷
巴赫金：是的，我理解你的感觉。那个时代的广场语言就是这么粗鄙，甚至肮脏，充斥着辱骂与诅咒，让我们的耳朵无法接受。然而，这类粗俗的语言具有对世界进行滑稽改编、贬损、物质化和肉体化的强大力量。它们既是传统的，又是广泛流行的。拉伯雷故意用这种绝对欢快的、无所畏惧的、无拘无束和直白坦率的话语，向“哥特式的黑暗”猛烈开火。你可以听听拉伯雷本人的说法。【拉伯雷上，追光灯移至其身上。】
拉伯雷：亲爱的读者和观众，以及那些闲着没事干、光顾着赚钱、当官争权夺利的我不喜欢的朋友们，你们读到我写的几本书的名字，像《高康大》、《庞大固埃》、《酒徒》、《裤裆的尊严》，等等，就会想当然地认为书中无非是嘻哈笑谈和胡说八道。其实，这只是个幌子。你们如果不深入探究，还真会把这些书当成搞笑的游戏浅薄之作了。噢，各位都知道，漂亮的瓶子里装的不一定是好酒，破烂的盒子里也可能藏有珍宝；穿袈裟的不一定都是和尚，是和尚的也不一定会念经；披披风的不一定是骑士，是骑士也不一定都勇敢。不啰唆了，你们自己敲开骨头吸吮那鲜美喷香的骨髓吧。不论是宗教，还是政治形势和经济生活，我的作品都会向你们显示出极其高深的神圣哲理和耐人寻味的奥妙！这部作品是我利用吃饭和喝酒的时间完成的，里面充满了肉味和酒味，你们只要夸我是个讲笑话的高手，我就会感到无比荣耀和光彩。
现在，我亲爱的亲，快快乐乐、开开心心地看下去吧，愿你们浑身舒坦，四肢放松！回去后，可别忘了为我干杯，我保证马上回敬你们！【幕落】【第三幕】【场景与前幕相似。高康大上。】
高康大：我是高康大，巨人的后代。你们刚见到我五岁时的模样，如今我已九百多岁了。时间过得太快了。喊别人爷爷没多久，别人就管我叫爷爷了。我老爸高朗古杰已经离世，我现在成了孤儿。还好，在我四百八十再加四十四岁的那一年，我的妻子巴德贝克公主为我生下了个胖儿子，名字叫庞大固埃。
仆从：是啊，他儿子跟他小时候一样，胡吃海塞，力大无比。在娘胎里就长全了牙齿，一落地就喝下了四千六百头奶牛的奶，连奶桶都囫囵吞到了肚子里。一只大黑熊跑过来想舔他嘴唇上的奶汁，他一把便把那只大熊抓了过来，像撕小鸡似的撕开，当零食吃了下去。
高康大：这孩子太胖、太壮了，如果不把他母亲憋死，他就根本没法儿生下来。唉，爱妻死了我很伤心，儿子出世我又很高兴。当时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是为死掉的妻子痛哭呢，还是为了新生的儿子而欢笑呢？我反复思考，想来想去，最后决定还是先哭后笑。我哭得很认真，笑得很开心。
仆从：庞大固埃生下来就成了没娘的小可怜儿，他父亲高康大是又当爹又当妈，为这儿子操了不少心。
高康大：严父出孝子嘛，教育好儿子是每一位做父亲的天职。我儿子庞大固埃在法学院念书时，总怕让学业累坏了脑子和眼睛，经常跳舞、打网球。他说：“裤袋有球，球拍在手。领带代表法学知识，脚跟碰出跳舞绝技，这就是法学博士的标志。”眼下，我儿子庞大固埃已经是远近闻名的法学大师了，凡是令法官、律师、专家、教授头痛欲裂的疑难诉讼，都得请教庞大固埃，所以他无论走到哪儿，后面总是跟着一群群向他讨教的人！瞧，他来了！我可不想耽误他的宝贵时间，就不跟他打招呼了！走，（喊仆人）我们到别处转转去。【庞大固埃上，后面跟着七八个人。】
杜埃：尊敬的庞大固埃大师，求您停下脚步，只耽误您几分钟。我知道您很忙，可是我们遇到的案子非常非常棘手，非常非常复杂，非常非常难办，我们非常非常景仰您的学问和水平，请您务必于百忙之中，为我们指点迷津。
庞大固埃：（停下脚步）世上哪有这么多非常非常？那你说说，到底是个什么难判的官司？
杜埃：是这样的……
律师：（抢过话头）还是我来说吧，我了解整个审理过程。
庞大固埃：好吧，你要简明扼要。
律师：好的，庞大固埃大师，简明扼要是我的强项。小时候，我妈妈的二姨的三舅的妻子就夸我说，这孩子讲起故事来逻辑清晰、语言简洁……
庞大固埃：你等等，先说案子，说重点，至于你的七大姑、八大姨怎么夸奖你的事留着以后再说吧！
律师：好，好，好！是这样的：有两个大人物，一位是原告拜兹居尔老爷，另一位是被告于莫外纳老爷，他们之间的诉讼从法律上看是如此高深，如此复杂，如此奇特，如此诡异，如此如此，最高法院简直越搞越糊涂。最后，遵照国王的旨意，召集了全国法律界公认的四位最博学、最有名望的专家，会同最高法院、各大学的著名教授，除法国外，还聘请了英国、意大利等国的诸多法学权威，废寝忘食地一起研究了四十六个星期，花费了很多金钱，始终没有理出个头绪，参与此案的法官、教授、法学家们一个个都非常非常狼狈，不少人因为羞愧而屙了裤子。这是我们极大的耻辱和良心上沉重的负担。所以，我们恳请大师您明示指点。
庞大固埃：让我明示什么，指点何处？案情到底怎样，你说了半天连一丁点儿线索都没涉及。
律师：至于案情嘛，我还真说不清楚，谁也说不清楚。如果能说明白案情，我们就不必麻烦您啦！
杜埃：是的，大师。这个案子的所有卷宗都很齐全，包括诉讼双方的口供、辩词和相关证据等等，已经塞满了整整一个房间。我们这就先用马车拉来一批，请您过目。
庞大固埃：看那么一大堆废纸有何用处？干吗不把当事人双方喊来，让他俩当面陈述和辩论！去，立即把发生纠纷的二位老爷请上来！【两位老者上。】
两位老爷：（异口同声）大师好！
庞大固埃：这个案子是你们两个人的吗？
两位老爷：是的，大人。
庞大固埃：哪一个是原告？
拜兹居尔：是我。
庞大固埃：那么，我的朋友，此时此刻你要当着我和众人的面，把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讲一遍。天主在上，假如你瞎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脑袋从肩膀上割下来。我要叫你知道，在正义面前，只许说实话，不许撒谎。所以，你要格外小心，你所做的供述，既不许夸大，也不能缩小。现在你说吧。
拜兹居尔：大人，实际经过是这样的，（从帽子里拿出张纸）线索非常清晰！我家的一个老女人到树林里去卖鸡蛋……
庞大固埃：给他搬把椅子。你可以坐着说。
拜兹居尔：（坐下）多谢，大人！那时候从二至线当中向着天顶飞来了六块银币和一个杯子。正巧那一年利菲山上缺少虚伪诈骗，以至于废话和扯淡两个教派之间引起了有关瑞士反叛的具有煽动性的流言蜚语。这些瑞士人聚集的人数是三六九十，为的是在新年那一天拿汤喂牛，把煤炭的钥匙交给小女孩，叫她用面包扛木头……
一整夜的工夫，手放在水壶上，只顾去船上骑马，因为裁缝师傅打算用偷来的碎布做一个炮筒保卫海洋，根据捆草的人的意见，海洋正因为一锅白菜汤而怀孕，但医生说从它的尿上看不出战争爆发的迹象。从鸭子走路的姿势上，也看不出如何配着芥末吃铁锹，除非是法医的老爷们给梅毒下一道低半音的命令，不准再死盯着卖锅的，因为那些穷家伙，正按照节拍跳舞，一只脚在火上，头在裤裆下，已经够忙活的了。
哈哈，老爷们，上天按照自己的意思约束了所有的东西。赶车的把鞭子都打断了，法官只好转着圈舔他那长了鹅毛的手指头，至少，不见蛋糕不放鸟，因为鞋穿反了，常常会没有记性，愿天主保佑米台纳！
庞大固埃：好极了，朋友，好极了！慢慢说，不着急！你的逻辑很清晰，继续往下说。
于莫外纳（被告）：大人，大人，我想说。
庞大固埃：闭嘴！没人叫你说话，你就不要乱插嘴。原告讲得多好，等他说完了你再说，我保证让你说个够！插图作者：马文哲
拜兹居尔：教皇又允许每人随便放屁，只要白布没画上道道，不管世上有多穷，只要不拿左手画十字，为公驴孵鸡蛋搭道彩虹，就允许那个女人不顾长睾丸的小金鱼的抗议，因为小金鱼是修旧靴子必用的工具，所以这一年的蜗牛特别多，可以解开肚子上的纽扣。大人，为了这个缘故，我要求被告赔偿所有的损失，包括利息。请大人明判！
庞大固埃：那么你没有别的话要说了？
拜兹居尔：大人，没有了。我以我的名誉担保，小鸟不会不停地拉屎！
庞大固埃：那么，现在轮到被告于莫外纳先生陈述了。只是，你说话要尽量简练，但不要漏掉有用的细节。
于莫外纳：大人，诸位老爷，如果人间的不平能像牛奶里的苍蝇那样可清清楚楚地被辨认出来，那么这个世界就不会被老鼠咬成这个样子。原告的陈述真像天鹅绒一般天衣无缝。啊，圣母啊！我们见过身材高大的军官在战场上放着响屁，如今连上等的呢绒也已经弄不到了，如果法院不下令，那么今年的抢劫之风要跟过去和将来的喝酒情形同样严重。假设一个受折磨的人在洗澡堂子里用牛粪抹自己的嘴巴，那么一切生物都落入黑暗之中。三十六岁那年，我买了一匹德国战马，我没有那么博学，可以用牙齿去咬月亮。有人说，吃了咸牛肉，在没有蜡烛的黑夜里照样能找到酒。俗话说得好，享受爱情的时候，就是火烧过的黑母牛也看得见。
诸位大人，请不要相信那位女人。当然，问题中的那头牛记忆力不太好。我敢保证，用六块银币，就可以买到市场上的全部羊毛，因为一副盔甲只要一有大蒜的味道，铁锈就腐蚀到内部的肝脏了。谁第一个添火，谁就会在唱歌的时候抹鼻涕。别的话没有了，我要求赔偿费用、损失和利息。
庞大固埃：原告还有什么要申辩的吗？
拜兹居尔：没有了，大人，因为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看在天主的分儿上，请了结我们之间的纠纷吧，我们双方为此花了太多的诉讼费啦！
庞大固埃：好，诸位法官、学者、教授、专家，你们都听见双方的陈述了吧，你们怎么看？
众人：（异口同声）是的，我们全听见了。不过，我们一点儿也没听懂。
庞大固埃：那就让他们重新说一遍！
众人：不必重述了！我们恳请大师明判，我们绝对同意，全体赞成！
庞大固埃：（在原地转了两圈，略作沉思）那好，承蒙各位信任，我现在郑重宣判：由于蝙蝠的冲动，大胆地离开夏至线去追求无聊的游戏，它们因为惧怕阳光的刺激，先用小卒攻过来，这正是在罗马的天气，一个骑马的耶稣像，腰里挂着弓，原告有正当的理由修补渔船。叫那个老女人一只脚穿鞋，一只脚光着，吹气，吹得她良心结实坚硬，和十八头牛的毛一样多的琐碎事，也跟绣花的针脚一样密。所以，应该宣判原告无罪。
至于被告，不管他是补鞋的也好，偷东西的也好，制造木乃伊的也好，只要摇铃撞钟，都没有错，被告的辩论很有说服力，现判他三满杯酸牛奶，都要结成块的，和珍珠一样亮，一块一块的，叫被告在五月里的天气像八月半的时候付清。不过，被告还要提供草料和棉絮，好堵住嗓子里的东西。纠纷双方，要和好如初，免付任何费用。宣判完毕！【众人怔怔地呆住了，然而报以热烈的掌声，齐声高呼：“大人英明，法律至上！大人英明，法律至上！”灯光暗，追光灯打到舞台一角的巴赫金夫妇身上。】
叶琳娜：太可笑了，法律竟如此被嘲弄。
巴赫金：亲爱的，有时候以法律的名义可以制造出一塌糊涂的混乱！
叶琳娜：拉伯雷的笑声具有一股强大的颠覆力量。
巴赫金：是的，亲爱的，这是我正在思考和研究的有趣而严肃的课题。真理完全可以笑着说出来。
叶琳娜：可我们面前这种处境，又怎么能笑得出来呢？【幕落】插图作者：古斯塔夫·多雷【第四幕】【1952年，博士论文答辩现场。答辩委员会主席一人、教授四人。记录员两人。旁听者若干，包括巴赫金的妻子叶琳娜。架着双拐的答辩者巴赫金。工作人员喊：“请各位教授及同学入座，答辩会继续进行！”众人先后入座，并把手里端着的咖啡杯和茶杯随意放下。】
委员会主席：好，各位教授、同学，刚才巴赫金先生花费了两个小时已将其学位论文——《拉伯雷论》的研究方法、历史背景和主要观点做了提纲挈领、言简意赅的阐释和陈述。现在请答辩委员会的各位教授同志提出问题，由巴赫金先生回答。
甲教授：首先，请允许我向巴赫金先生表示敬意。巴赫金先生，您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了，年龄比我还大。您这篇论文六年前曾提交给学位委员会公开审阅，但未获通过。此后，您根据专家们提出的意见做了充分的修改和补充。我们都知道，您的健康状况并不乐观，而学术研究又是一种艰辛的劳动。噢，我特别……我的意思是，您锲而不舍的这种精神、态度和毅力，确实在令我钦佩的同时使我感到某种困惑，我……我……我的意思您明白吗？
巴赫金：教授先生，不，应该称呼您为教授同志，这样更符合时代特点。我好像明白了您的意思。我妻子（回头指了指叶琳娜）经常会像您一样提出类似的疑问。是的，我已经快六十岁了，而且疾病缠身，用一句中国的俗话形容我此时的状态，是“黄土已经快埋到脖子”啦，棺材与坟墓离我很近很近。博士学位对我而言仅仅是一个葬礼上的花圈，可有可无。说实话，莫斯科或圣彼得堡的城市户口比学位证书更重要，至少它可以帮助我更方便地去就医看病，能更多地享受一点儿首都居民的副食供应。但是，这篇论文研究的问题同样重要。在世界文学的所有伟大作家之中，拉伯雷在我国最不出名，最缺乏研究，对他的理解和评价也最为不够。别林斯基曾说拉伯雷是伟大的天才，是16世纪的伏尔泰。在很多学者看来，就其艺术和思想的力量及其历史意义而言，拉伯雷应与莎士比亚、塞万提斯相提并论。拉伯雷不仅在决定法国文学的命运上至关重要，而且在决定世界文学的命运上都起到了关键作用。人们从拉伯雷的小说中窥见民间诙谐文化，也就是笑文化数千年的发展，他是民间笑声在文学领域最伟大的表达者。所以，在我拖着多病之躯爬向死亡的坟墓之前，有拉伯雷那古老、爽朗而开心的笑声陪伴，内心无比快乐！
甲教授：谢谢巴赫金先生，我起立向您致敬！
乙教授：巴赫金先生，您的论文史料翔实、论据充分、逻辑清晰，处处闪烁着智慧与思想之光，我读后深受启发，获益匪浅。我的问题是，您为何要选择“笑”这一个相对轻小的问题，写就这么一本厚重的大作？
巴赫金：谢谢您的提问。正如您所言，“笑”是一个不起眼的小词儿，正如逗人一乐的民间笑话永远无法与宏大的政治口号相抗衡一样。笑是属于民间的、大众的、小人物的。它看起来虽然卑微、渺小、低俗，却是解开全人类之谜的万能钥匙！在一定意义上讲，人类的历史也是一部笑话史。人类在笑声中忍受苦难，并在苦难中寻找快乐。有些时候，笑是我们可以随身携带的唯一的防身器和娱乐器。笑能使我们与恐惧和痛苦保持距离。笑也是一种纠错和改正的力量，能防止人类快速异化。
丙教授：对不起，巴赫金先生，请允许我打断您。我有一个问题思考了很久，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早就想向您讨教，所以迫不及待地要向您提问，请原谅！
巴赫金：不客气，请问吧！
丙教授：我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是……（急得抓耳挠腮拍脑袋）真该死，真不好意思，这个问题我思考了许多年，一时又想不起来了。问题是……问题是……瞧我这脑袋，真丢人，问题这会儿跑到哪儿去了？明明就在眼前。
委员会主席：肖洛霍夫教授，请您先坐下，不要抓耳挠腮地起急。临时忘事是一种常见病，我有个姑妈就常常犯这种病，总是一边用钥匙开门一边又找钥匙，她早晨遛狗时也经常忘了牵狗，自己在寒风中走了两个钟头，回家一看狗还在屋里团团转呢。
丙教授：您说的这些话不可信，因为我知道你根本就没有什么姑妈，而且我也不叫肖洛霍夫。
委员会主席：你瞧，我的记性还不如您呢！哈哈，还有哪位教授提问？
丁教授：巴赫金先生，从您的论文中可以看出，笑是您的狂欢理论的核心概念。您认为狂欢式的笑具有深刻而复杂的本性。您能用简短的几句话把这种复杂而深刻的本性概括一下吗？
巴赫金：好的。狂欢式的笑，是一种节庆独有的诙谐。它不是对某一单独可笑现象的个体反应。首先，狂欢式的笑是全民性的，是大众人人都笑。其次，它是包罗万象的，它针对一切事物和人。整个世界看起来都是可笑的，都可以从笑的角度来感受和理解。最后一点，这种笑具有双重性，它既是欢乐兴奋的，又是冷嘲热讽的，它既否定又肯定，既埋葬又再生。
丙教授：（突然起身，哈哈大笑）我想起来了，我的问题我想起来了。您刚才说什么来着？快提醒我一下！噢，对了，对了，是那句“整个世界看起来都是可笑的”，您是这么说的吧？
巴赫金：是的。
丙教授：您看我可笑吗？
巴赫金：您也许是个例外。
丙教授：我这个人坚决反对笑。恕我直言，笑让我感觉很不舒服。有什么可笑的，世界上的一切难道都可笑吗？这个观点很不严肃，很危险。难道我们的政府可笑吗？难道我们敬爱的斯大林同志可笑吗？
巴赫金：教授同志，请您不要过于激动。我论文研究的对象是五百年前的中世纪民间文化，是完全依据拉伯雷《巨人传》的小说文本展开的。
严肃性是官方的、专横的，是与暴力、禁令、限制结合在一起的。在这种严肃性中总是有恐惧和恐吓的成分。您的提问就让我感受到了这一点。相反，笑与诙谐必须以克服恐惧为前提。权力和权威永远不会用诙谐幽默的语言说话。笑与诙谐永远是人民大众手中自由的武器。我再重复一遍：中世纪的笑与诙谐绝对是非官方的，但它是合法的。当然，民间笑的这种自由，像任何一种自由一样，也是相对的，但从未在历史上根除过。
丙教授：巴赫金先生，请问严肃性有何不好？
巴赫金：我刚才已经说了，与诙谐相反，我指的是与笑的文化相反，中世纪的严肃性从内部充满恐惧、虚弱、顺从、谎言、虚伪的成分，导致了恐吓、威胁和种种禁令。严肃性借权势之口恐吓人、提要求、发禁令；在下属那里则是战战兢兢、温良顺从、溜须拍马、大唱赞歌。因此，这种严肃性引起了人民的不信任。这是官方的腔调，与所有的官方事物一样，总是装腔作势。严肃性压迫人、吓唬人、束缚人，它公开撒谎，伪善虚假。在筵席上、酒桌上，在节日广场上，作为假面的严肃腔调被抛弃，在诙谐、滑稽、戏仿、讽刺、调侃的气氛中，另一种真理开始传播！在那欢乐的瞬间，一切恐惧、烦恼和谎言都会烟消云散！
委员会主席：（看了看手表）好！由于时间关系，今天的论文答辩到此结束！请各位稍候，我马上宣布结果。【主席与另外四位委员交头接耳。】插图作者：马文哲
委员会主席：对不起，让各位久等啦！（他清了清嗓子，照着已事先起草的文字稿，郑重其事地宣读）
巴赫金先生提交的申请博士学位论文《拉伯雷论》，经过六年反复修改，不断补充新的成果，质量大为提升。论文选题新颖、方法得当、史料丰富、论说充分、观点鲜明，填补了苏联学术界西方文学研究中不该有的一项空白。这部著作十有八九会成为名垂青史的经典之作。鉴于此，博士论文答辩委员会经过认真研究一致认为，该作已完全达到博士学位论文水平，现决定授予巴赫金先生硕士学位称号。宣读完毕，请大家鼓掌祝贺！
巴赫金：我抗议，你们有没有搞错，我申请的可是博士学位！
委员会主席：巴赫金先生，请别激动，不必那么严肃嘛！像您这把年纪和这么大的学问，谁还在乎您的学位呢？
巴赫金：这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回事嘛！
委员会主席：怎么是风马牛不相及呢？您知道，这世界是普遍联系的。莫斯科的一个喷嚏，完全可能导致匈牙利发生一场动乱。
巴赫金：可这与我的论文有什么关系吗？
委员会主席：巴赫金先生，这看似没关系，其实关系大得很，简直就是因果关系。您想啊，如果您研究的不是拉伯雷，而是斯大林和高尔基，或者随便哪个苏联作家，那结果可就完全不一样了。我的意思您明白吗？
巴赫金：我完全不明白，而且彻底糊涂了！
委员会主席：中国人有一句俏皮话叫作“揣着明白装糊涂”，您不该是这种人吧？您还是好好想想吧！
叶琳娜：亲爱的，接受这个结果吧！正如您说的，世上的一切都是可笑的。
众人：是啊，是啊，巴赫金先生，一切都是可笑的。【大家拍着手，又蹦又跳，欢快的音乐响起。】【幕落】【第五幕】【当代。大学教室。某教授正与十余位学生进行课堂讨论，大家围坐在一起，气氛轻松、随意。教授站在中间。】
教授：怎么样，同学们？关于巴赫金的狂欢理论我已经作了较为系统的讲授，这次课堂讨论，请同学们自由发表见解，我们共同分享大家的心得体会。
甲女：老师，这次讨论课算成绩吗？我的意思是说，您就给打个分呗。
乙男：美女，你也太计较了吧，不说白不说嘛。
甲女：如果说了算白说，那我有权保持沉默，不想浪费我宝贵的唾沫。
教授：都要发言，今天的讨论将作为这门课期末考试的参考。
甲男：那我先说说呗，抛砖引玉嘛！反正谁都得讲，不讲过不了关。那我就带个头儿，让各位见笑了。
乙男：你有话就快讲，有歌就快唱，有那啥就快放，别把前奏整得太长，俺们东北人一着急就心慌。
甲女：淡定，淡定！让他把话说完嘛！
甲男：老师，我觉得吧，老巴的研究确实有深度，一般人的脑子琢磨不过他。我们平时也开玩笑，打哈哈，可从未觉得“笑”有那么多的讲究。听了您的课，又读了他的书，细想一下，他讲得似乎也许大概可能很有道理。比方说，他有这么几句话，我把它抄在笔记本上了，准备当作至理名言记一辈子。其中有几句特别给力，（照着笔记念）你们听：狂欢式的笑使人们摆脱了那些阴郁范畴的压迫，例如“永恒的”、“绝对的”、“始终坚持”、“不可动摇”。它们现在面对着世界快乐和自由的笑的一面，连同其未完成的和开放的性质……
丙男：快打住吧！这叫啥名言，啰哩啰唆，抽象枯燥，不仅晦涩，而且晦涩。
乙女：就是嘛，格言要简短利索干脆。不如我先背几句：笑是上帝赐予人类的最好礼物。人的笑声是上帝的慰藉。
丁男：可拉倒吧！别一口一个上帝的，你以为自己是天使啊？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你可别让上帝笑得满地打滚。
乙女：笑是上帝唯一没有的表情，你见过上帝笑吗？
丁男：没见过，我不着急见他。不过上帝不笑，还是因为你思考的少。
乙女：去你的。大伙儿接着说格言。
乙男：笑是一种改正的力量，能防止我们成为怪人。
甲女：因为只有人类在这个世界上受苦，所以不得不发明笑。
丁男：不会大声说笑的人生是断了油的灯！该你啦！（碰了碰乙女）
乙女：不懂得笑的人，通常是自大而自负的家伙。
戊男：你要笑，全世界都跟着你笑。你要打呼噜，只有你独自洗洗睡吧！
甲女：微笑是两个人之间最短的距离。
丙男：美女的微笑使世界混乱。
乙女：所以我轻易不笑！
乙男：你可真幽默。
丙女：幽默是藏身于笑话之后的严肃。
乙男：严肃就是装！装啥？反正地球人都知道。
甲女：诙谐幽默是人们在社交场合最漂亮的服饰。
甲男：还是最高档的化妆品呢！
乙女：其实，幽默是生活波涛中的救生圈，是求生工具的一种。
乙男：嘲笑是愤怒的委婉表达！
丙女：才不是呢！嘲笑是小心眼儿人的怒气。
丙男：嘲笑是对真理的温柔考验。你可以嘲笑一切，但这并不能使宇宙变成一幅漫画。
丁女：哈哈，这句词很硬，上档次。
丁男：傻瓜是跟着别人而发笑！笑得太多就露出了愚蠢！
甲女：傻子的笑声最响亮！或者说，笑声响亮常常证明心灵空虚。
甲男：这是谁说的？
甲女：是日本人说的。
甲男：日本人说的不是人话，不算！
甲女：笑是说话的调料，不能当成主食。你别认真！
乙男：认真产生喜剧，玩笑就是认真的产物。
教授：那严肃呢？
乙男：严肃是假装认真，或者说严肃不等于认真。
乙女：我同意他的观点。当我们理性地看待这个世界，我们就一定会发笑，若感性地看待，肯定会哭。
丙男：幽默和笑的真正来源不是喜悦而是悲伤！
丙女：如果你想追求头脑清醒，唯一的妙方就是笑，笑着摆脱一切！
丁男：我尊敬和钦佩有幽默感的人，因为能笑出来就意味着你正控制着局势。如果情况很糟，而你却能在其中找到幽默，就说明你没有被这恶劣的事态吓倒。
丁女：可是，去哪里找这种稀缺动物呢？
甲男：到剧场里去呀，看赵本山演小品，听郭德纲说相声嘛！
甲女：（作呕吐状）我要吐了！太恶心了！
乙男：周星驰行吗？
甲女：他太老了，干脆我们一块儿回到新石器时代吧！
丙男：笑声是可以跨越时代的，我拿起拉伯雷的小说就笑得不行了，只好把它放下。总有一天我会读它的。
丙女：西方文学史上诞生了不少像拉伯雷、塞万提斯这样的作家。他们的作品诙谐幽默。我还读过果戈理、契诃夫、哈谢克、里科克的小说，深刻而有趣。中国的作家总是板着面孔！
丁男：你说得并不完全正确。《西游记》就很好玩嘛！刚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先生的小说也蛮夸张的。
丁女：我读不下去！插图作者：古斯塔夫·多雷
丁男：那是因为你已经丧失了笑的能力，或者是你太笨了，我说的只是一种可能。
丁女：那我还真笨不过你！你有笨的遗传基因！
教授：好了，好了，我们只是探讨问题，不能搞人身攻击！好，说到笑的能力丧失，“元芳，你怎么看？”（指甲男）
甲男：没有哇，我们好像一直在笑呀！
甲女：猪头，你那是傻笑。老师指的是那种巴赫金式的笑，笑得有思想和批判性！是吧，老师？
教授：也许吧！
乙男：我们又不是在中世纪，中国也没有狂欢节的传统。
教授：如果让你们自己组织一个狂欢节活动，你们愿意吗？
丙男：那恐怕不行。系里和学校能批准吗？
乙女：肯定行不通，在广场和操场上集会要报上级主管部门审批才行。
丁男：如果把校长、院长、系主任化装成小丑模样，任由学生们戏谑、调侃、嘲讽甚至踢屁股，那成何体统，我们就等着被开除吧！
丁女：老师，您可别玩我们啦，即使不被开除，也得背个严重警告或留校察看之类的处分，以后找不到工作，日子可咋过呢？
丙男：连食堂里的大师傅我们也不敢笑话，本来伙食就差，如果我们再嘲弄他，谁敢保证他不往饭菜里放苍蝇、蟑螂，外加吐唾沫！
教授：说到食堂，我突然感觉肚子饿了。哟，还真到了开饭的时间了。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我们搞不了狂欢节，但我们搞一个小小的游戏。一会儿，我和你们一起到食堂吃饭，我请客！
众人：（拍手）好啊，好啊，这个游戏好！
教授：你们可真有出息，就知道吃！我的意思是，等我们吃完了饭，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嘴角、鼻尖、脸蛋或额头上故意沾上几颗米粒、菜叶、饭渣之类的东西，然后一起走出来，看看别人的反应如何，你们说这个游戏有意思吧？
众人：（一起摇头）没意思！
教授：为什么？我觉得很有趣，路上的同学遇上我们一定会特别奇怪，投来异样的目光，然后会哈哈大笑的。
甲男：他们也许会报警的，说我们集体精神出了毛病。
甲女：食堂的服务员会阻止我们走出餐厅的，我们脸上沾的米粒和菜叶有“打包”的嫌疑，属于小偷小摸的行为，会被禁止的。
乙男：就是嘛，如果不小心让我女朋友看到了，她一定会说我给她丢了人，她会跳楼寻短见的。
乙女：我男友的脸皮也很薄，受不了这种刺激。
丙男：如果真有一群人尾随围观我们，那我们就惹大祸了，保安会把我们带走问话的。
丙女：真是的，我们还都年轻呢！老师，请您冷静、理智一点儿好吗？
丁男：冲动是魔鬼，老师，您何必冒这个风险呢？
丁女：老师，我们可都是为了您好！好好过日子呗，搞什么狂欢游戏，有好事您就自己偷着乐呗！
甲男：就是嘛，领导为这事儿没完没了地找您谈话，您烦不烦啊？
乙女：说不定校方会让您写检查呢！
乙男：必须的！学校肯定会给您降职、减薪。
丙女：就算您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替您的老婆孩子想想吧。
教授：唉，同学们，谢谢你们的开导，我…我…我……（哽咽）我说什么好呢？
甲女：老师，您啥也别说了，请我们吃饭就好了。您别哭呀，巴赫金说：“世上的一切都是可笑的。”
教授（用手抹眼角，抽泣声）：是啊，世上的一切都是可笑的，走，我请你们吃饭去！
众人（欢呼雀跃）：好啊，好啊！（一齐有节奏地喊）吃啊，喝啊！吃啊，喝啊！嘻唰唰，嘻唰唰，嘻唰唰，嘻唰唰，耶，耶！【众人互相击掌、拥抱，欢快的音乐响起，自发地跳起了街舞，洋溢着狂欢的气氛】【剧终】
苏格拉底
苏格拉底出场人物苏格拉底：古希腊哲学家，公元前469年出生于伯里克利统治的雅典黄金时期，公元前399年被雅典法庭以引进新的神和腐蚀雅典青年思想之罪名判处死刑
克里托：苏格拉底的朋友
斐多：苏格拉底的学生，苏格拉底临死前与他对话，柏拉图对话录记载了这件事，即《斐多篇》
阿里斯托芬：古希腊早期喜剧作家，雅典公民
美勒托：雅典诗人，起诉苏格拉底的三人之首
狄奥提玛：希腊曼提尼亚的女祭司，曾向苏格拉底讲授爱的真谛
克珊西帕：苏格拉底的妻子
阿伽松：雅典悲剧诗人
克勒翁：雅典的将军
厄刻克拉底：苏格拉底的学生
鞋匠、木匠、糕点商、法官、陪审员若干、狱卒、监刑官、苏格拉底的儿子们、群众若干【引子】【斐多踉踉跄跄上，步履沉重，满脸疲惫。经过两个青年身旁时突然跌倒。俩青年急忙上前扶起，拿出水壶，喂水。】
青年甲：朋友，你是谁？
青年乙：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斐多：（慢慢醒来，语速缓慢，有气无力）我好像又听到了哲学问题：你是谁，从哪里来，到何处去？自老师死后，已经好久没人这么提问了。
青年甲：哈哈，你是苏格拉底的学生斐多吧？
斐多：是的，我从雅典来，要到弗利去。一路上忍饥挨饿，竟摔倒了。你们想必已经知道了，苏格拉底被处死了。
青年乙：我们听说了，太可惜了！大家都说这是个前所未有的冤假错案。但我们不知道细节，你给我们讲讲吧。
青年甲：是啊！其实，这些日子我们都盼着你来呢，我们听说苏格拉底死后，你一直四处流浪，讲述他的故事。
青年乙：请问，当苏格拉底被处死时，你跟他在一起吗？
斐多：是的，我就在他身边。【厄刻克拉底上。】
厄刻克拉底：那么，老师临终时说了些什么，他是如何面对死亡的？
斐多：那么你们知道他的审判过程吗？
厄刻克拉底：有人告诉了我们，我们觉得很惊讶，因为从审判结束到执行死刑，中间明显隔了一段很长的时间，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斐多：那是一个幸运的巧合，就在审判前一天，雅典人刚好把花篮安放在准备开往提洛的大船的船尾上。
厄刻克拉底：那是什么样的船？
斐多：传说当年这条船曾救过雅典人的命，为了报恩，雅典人曾向阿波罗许诺，他们每年都会去提洛朝拜。一直到今天他们都在履行诺言。朝拜期间，雅典必须保持干净，不许公开判处死刑。苏格拉底的审判正是朝拜仪式开始的时候，所以苏格拉底在监狱里等待了那么长时间。
厄刻克拉底：可是斐多，老师临死时到底是怎样的，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哪些人和他在一起，监狱的看守有没有阻止苏格拉底的亲人和朋友探望？
斐多：监狱官没有阻止。他的妻子和儿子以及不少朋友陪伴在他身边。苏格拉底走得很从容、安详。
厄刻克拉底：如果你不着急赶路，就把苏格拉底的故事详细讲给我们听吧。《苏格拉底》剧照1
斐多：不，我并不急着走。我这就告诉你们事情的真相。对我而言，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比讲述苏格拉底的故事更有意义。
厄刻克拉底：太好了，斐多，我们与你有同感，不管现在还是将来，哲学都会是人类精神的必需，苏格拉底的哲学思想将照亮我们的前程。【第一幕】【灯光渐起，音乐出，长衣大帽人从观众席走上舞台，在舞台上进行幽暗阴森的形体仪式，展现苏格拉底的反对势力，灯光渐收。】【光未起，音乐与笑声先出。光起，舞台上有三个青年表演着什么，周围有三五人围观，其中有美勒托和阿里斯托芬。】
围观青年1：再蹲下点，再蹲下点。
围观青年2：把屁股撅起来，对，对，对，再高一点儿！请看，苏格拉底先生正在观察天象呢！
围观青年3：对，没错，没错！再高一点儿！那会看得更远。你看见宙斯了吗？他长得什么样子？【围观青年哄笑着指点正在表演的青年，正在表演的人也嬉笑着配合做出丑陋的表情和姿势。】
表演青年1：什么宙斯？别说傻话，宙斯是不存在的。
表演青年2：说得对！爸，宙斯是不存在的。
表演青年3：那难道雨不是宙斯撒的尿，雷不是宙斯放的屁吗？
表演青年2：哼！那么，是不是呢，苏格拉底先生？
围观青年1：瞧这傻徒弟，哈哈！（大家哄笑）
围观青年2：快说话呀，快呀，无所不知的苏格拉底先生！
表演青年1：雨自然是云神下的，因为没有云就没有雨。雷就是云和云在碰撞时发出来的响声。
表演青年2：没错！爸，你听到了吧，都是云神干的！
表演青年1：好徒弟，带着你爹向云神祈祷吧！我进去睡一会儿。
围观青年3：快装睡啊！（表演青年1配合着在舞台上睡着）
表演青年3：哎呀，我的儿，你快跟我去杀了苏格拉底！是他欺骗了你和我！
表演青年2：可是我不愿伤害我的师父。
表演青年3：你应该尊重祖先的宙斯。
表演青年2：（对着观众说）听他说什么祖先的宙斯。（对父亲）你真是老腐朽，哪有什么宙斯？！
表演青年3：有！
表演青年2：你就在这里神经错乱、自言自语吧！（下场）
表演青年3：仆人们，快来！拿着梯子和斧子出来！【表演和围观的青年们哄闹在一起，美勒托和阿里斯托芬坐在一旁微笑地看着。斐多上场，在一旁站立观看。】
表演青年3：把他的屋顶拆了！拿个火把来，烧死他！
表演青年1：（从场后上）哎呀，谁在烧我们家的屋子？
表演青年3：就是一个被你欺骗的人。
表演青年1：哎呀，晦气，我要闷死了！哎呀，倒霉，我要被烧死了！
表演青年3：你凭什么侮辱众神！仆人们，快去打他！他挨打的理由可太多啦，特别是因为他亵渎了众神。【斐多看到这里气愤非常，走到台中。】
斐多：停！你们凭什么侮辱我老师？！
表演青年1：我们这是在演戏，这是戏中的苏格拉底。（有几个人一起附和）
美勒托：亲爱的斐多，我们这是在向大师的作品致敬呢！你可是不知道昨天的酒神节戏剧大赛上，阿里斯托芬先生的这部作品赢得了全场观众的掌声呢！
阿里斯托芬：哦，是吗？我的戏每年都为观众所称道，就是得不了奖呢。
美勒托：今天您的这部《云》我敢肯定能拿一等奖。
斐多：（冲向阿里斯托芬）阿里斯托芬，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凭什么侮辱我老师？！
阿里斯托芬：谁会像你一样傻到把戏里的事情当真呢！《苏格拉底》剧照2【斐多正要说话，苏格拉底上场。现场安静，众人纷纷起立，向苏格拉底问好。】
苏格拉底：阿里斯托芬说得对，斐多，何必为了这样一个虚假的问题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争得面红耳赤呢？
斐多：可是阿里斯托芬怎么能把您写成一个亵渎神灵的诡辩家呢？我们大家都知道您是个无所不知的智者。
苏格拉底：我并不是个无所不知的智者，恰恰相反，我知道自己并非无所不知，所以才不算是一无所知。
阿里斯托芬：（热情地鼓掌）伟大的智者又要开始发表演说了。您接下来的发言将成为我下一出喜剧的创作素材。【美勒托和之前表演的青年低头商量着什么，美勒托走近苏格拉底。】
美勒托：苏格拉底先生，我想和您谈谈。有许多问题让我感到困惑不解甚至头晕目眩。
苏格拉底：你等等，此时此刻你感到头晕目眩吗？
美勒托：是的。
苏格拉底：那就对了，这种感觉就是哲学的开始。智慧产生于困惑。当然，如果是因为阳光的强烈照射而导致中暑，那就是医学的问题了，你可以去看看医生。《苏格拉底》剧照3
美勒托：不，不，不是中暑，是内心的困惑。尊敬的先生，我经常思考关于真理、美德、勇敢、正义、爱情与友谊等话题，我多么希望可以得到你的指点！
苏格拉底：你的困惑同样也是我的困惑。我们唯一能做的是在相互的对话交谈中找到自我。认识你自己，没有比这更根本、更重要、更艰难的事情了。我的使命就是与你共同探寻真理，而不是充当一个居高临下的先知，把需要探讨的问题当成定论传达给未知者，这样做，不是一种好的教育。
美勒托：可是我没有能力找到答案啊，苏格拉底先生！思考除了给我带来迷茫与痛苦，其余的我一无所获。
苏格拉底：你这是临产前的阵痛，因为你“怀孕”了。
斐多：老师，难道你没看出来？他可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啊！（众青年哄笑）
苏格拉底：我的眼睛完全可以分辨出男女相貌的差异。我只是作个比喻而已。他不是空空如也，已经怀上了真理的种子，正等待分娩，一个新的生命将在阵痛中诞生。我的母亲是位技艺高超的助产婆，我继承了她的手艺，能够清晰地检验出你们心灵中所产生的到底是真是假。神让我担当人的智慧的接生婆，而我自己却不能生产。正如人家指责我的那样，说苏格拉底只会提问，而不能给出答案。是的，他们说得没错，接生是神的旨意，也是我苏格拉底的职责。我自己虽然不能“生育”，却亲手迎接了许多新的生命。
美勒托：苏格拉底，我还是不明白，如果你不给出结论，我怎能获得新的知识呢？
苏格拉底：这样做是完全可行的，请你不要把我当作知道问题答案的人，正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我才和你一起交谈，目的就是要共同探索真理。其实一切答案都是你自己给出的。比如说，什么是美德？
斐多：我觉得美德就是……
苏格拉底：你想想再回答。
表演青年1：我认为诚实忠厚、不欺骗别人就是美德。
苏格拉底：我完全同意。不过，为什么与敌人打仗时，我军要千方百计地欺骗敌人呢？
斐多：欺骗敌人是可以的，但不能欺骗自己人。
苏格拉底：赞成你的观点。但当我军被敌人包围时，为了鼓舞士气，将军欺骗士兵说援军已经到了，大家奋力突围，结果赢得了战役。这种欺骗不是美德吗？
表演青年2：苏格拉底，你说的是战争状态，是出于无奈。在日常生活中这样欺骗就是不道德的。
苏格拉底：是吗？假如你的小孩生病了，又不肯吃药，作为父亲，你说这是好吃的，很甜，骗孩子把药吃下，这算不算美德？
表演青年3：苏格拉底，这当然不违背道德啦！
表演青年1：这么说来，不骗人是美德，骗人也是美德了？
美勒托：骗人不骗人不是判断美德的标准，还要看他是否知道什么是美德。你说是吗，苏格拉底先生？
苏格拉底：谢谢你，你让我弄懂了美德是什么。现在我向你保证，我不是为了驳倒你，而是因为我自己要搞清问题。真理比面子更重要。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