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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1 16:1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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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德)苏珊·菲尔舍尔 沈星成 译

出版社: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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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娅来了:牙套王子

米娅来了:牙套王子试读:

玛曼瓦杜!

我的脑袋里风暴汹涌,天气冷极了。我的耳朵开始变红,脚趾也冻得发麻,这感觉就像蚂蚁在我脚上安了家。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开始慢慢地倒计时。“一百,九十九,九十

八,八十六……”

耶特故意撞了我一下,咯咯地笑了起来。“你数错了,米娅。”“我数错了吗?真的吗?”

米娅笑得越来越厉害。“什么时候九十八后面成了八十六啦?”“耶特,这儿我待不下去了!”我猛地站起来,紧紧拽着耶特的胳膊。可笑的是,我的两条腿也冻得发软,软得跟果冻似的。“我就在你身边啊,蝴蝶小姐。”耶特小声地告诉我,“你什么事儿也不会有的。”

那当然啦!如果那个戴牙套的法国少年让·皮埃尔马上出现,我可能会在可爱的他面前晕倒,或者大叫一声,瞬间变老七十岁。然后我棕色的头发就突然变成灰色,脸上长满皱纹,我那漂亮的蝴蝶发卡说不定也跟着分崩离析。

大约五分钟之前我和好朋友耶特、爸爸、妹妹莱娜、奶奶奥尔加慢腾腾地赶到了汉堡中央火车站。这会儿我们在等从巴黎开来的火车。莱娜和奶奶去找洗手间了,爸爸在仔细研究公告栏上的行车时刻表,好像想把它们背出来似的。而妈妈、刚出生不久的妹妹约瑟芬还有哥哥卢卡斯只得待在家里,因为车子坐不下了,我们等会儿还得接让·皮埃尔。即便这样,车里还是会多一个人,但是爸爸觉得我和耶特瘦得跟竹竿儿似的,应该没问题。

可爱的牙套少年来自巴黎。我和耶特曾经在柏林的一家高级酒店里认识了他。当时他在那儿打零工做服务生。这是他父母要求他做的,因为他之前在学校干了些蠢事。那会儿我们就觉得他比较友好,既优秀又可爱。(尤其是我!)后来他又回法国了,我和他还偶尔通过邮件保持联系。而现在他又作为交换生来我家待两周,这是多么令人激动啊!每一分每一秒,脑袋里的风暴都在变得愈加汹涌。

每当我想起让·皮埃尔,他身穿服务生的衣服,顶着那头蓬乱的头发的画面就浮现在眼前。每当他笑的时候牙套就闪闪发光。他礼貌地为较年长的女士扶门,当然也给我和耶特扶门。想到他之后的两周都将住在我家,这种感觉还真有点儿奇怪呢。也就是说,他每天都要跟我们一起吃饭,在我们家洗澡,用我们家的卫生间,晚上和我们一起坐在沙发上。一天24小时他都会在我们身边!

希望我脸上没长痘痘,干干净净的。我正想着,这时穿着黄色长衫的奶奶穿过站台,带着妹妹莱娜,一摇一摆地朝我们走来。“Mon dieu,火车晚点半个小时!”奶奶碎碎念道。“Mon dieu”是个法语词,相当于“我的上帝!”或者“天哪!”的意思。没人知道奶奶什么时候开始会讲法语了。在学校里她可只学过英语,可能是自己偷偷练习的吧。“怎么这样啊。”莱娜大喊道,“我真想知道这个让·皮埃尔长什么模样。”“法国人的模样。”我说道。至于他非常可爱的这一面,我没必要跟她讲。

听到晚点我倒是挺开心的,因为在他到站之前我头脑中的风暴可能会停息,脚上的蚂蚁开始撤退,腿也不会再软得跟果冻似的。“我打赌,他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法国小伙儿。”奶奶笑了,露出了她白雪锃亮的牙齿,“除去热拉尔的话当然是啦,我跟你们讲起过这个人吗?”“没有啊,奶奶?”莱娜露出疑惑的眼神。“没有,汉森女士?”耶特更为疑惑。

就连爸爸也走过来,摇了摇头。

他们三个兴奋地盯着奶奶,这会儿只有我对这个热拉尔不是很感兴趣。那肯定是某段上个世纪发生在法国的爱情故事,令人心动。但看到奶奶现在和我的数学补习教师迭戈·克兰菲德在一起,我很开心,仅此而已。关于奶奶和她的爱情这一话题,我不想知道更多的事情。“热拉尔是我年轻时候认识的。”奶奶不假思索地说道,“当时我和朋友乌泽尔……”

谨慎起见,我没有专心听,但还是听到了一些。那是一个动人的爱情故事,发生在南法(没错),那个法国人讲一口美妙动听的法语(这也没错)。“要我跟你们说吗?”奶奶的故事进入尾声,“我十分确信,是法国人发明了爱情。”“真的吗?”耶特饶有兴致地问道。

就连莱娜也瞪直了眼,虽然她对爱情应该还没有概念。但她心里似乎已经在想象,想着今后自己也认识一个法国人。这时,我突然想起了让人脸红的事情:很久很久以前,我在日记本里写道,有朝一日我要跟一个法国人亲吻。我同班同学打嗝先生偷看了我的日记,还在全班同学的面前把这句话念了出来。当初我潦草地写下了这句话,“有朝一日”并不意味着“现在”或者是“马上”。

这时耶特似乎也想起了这段往事。“你还记得吗?”耶特低声问我。“你的日记本?”她转过眼睛,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比奶奶的朋友们还可怕。“别说出来!”“你不让耶特说什么?”莱娜想知道。“没什么!”“现在我也想听听。”奶奶说道。“奶奶!”我双手叉腰,咬牙切齿,好似一头斗牛犬。幸好耶特后来没说下去。

为了打发时间,我和耶特在站台上上下下,给陌生人打分,因为这样可以分散我一部分注意力。牙套少年即将抵达,这简直是震惊全球的事件。我给一位花花公子打了三减,给那位头发竖直的女士(让我想起耶特的妈妈)打了一分,而耶特给那群喝酒的青年统统打了六分。最后,火车终于到站了。

火车头率先开进火车站,随后是一节节车厢从我们身边飞过。我的脑袋就像乒乓球一样,来来回回,当然啦,车窗后的人我一个也看不清。没过多久,火车停了下来。“他在哪儿呢?他在哪儿呢?他在哪儿呢?”耶特在我耳边尖叫。

这会儿,车门开了,下来一批旅客。

我的心怦怦直跳,突然感觉浑身都沾上了蚂蚁,飓风在脑袋里咆哮。“他到底在哪儿呀?”莱娜在我身边蹦得可高,就跟飞天橡皮人一样。“米娅,你说啊!”

后来,奶奶也开始尖声说话,想知道可爱的法国少年究竟藏在哪儿。这时,我跑到了爸爸那儿。幸亏他什么也不多说,光顾着找那个可爱的法国小伙。他是我们当中长得最高的,找起人来最方便。

他的手指向前方。“那儿!我想我找到他了。”

谁?我差点儿问爸爸。因为这种感觉很不真实,我竟然站在这里,等这位牙套少年。“是那个深色长卷发的吗?”爸爸问道。

我朝爸爸食指所指的方向看去,但在茫茫人海中我找不到任何一个像让·皮埃尔的人。当年在柏林的时候,他有一头短而蓬乱的卷发。但是毕竟距离当年已经有些时候了。谁知道他跟那个在酒店打工的法国少年还有几分相像,说不定他现在也不戴牙套了。“蝴蝶小姐!”耶特在我身边跳了起来。“他来了!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当让·皮埃尔进入我的视线时,我的胃感受到一阵撞击。这就是他,跟在酒店那时候不一样了(当时他穿服务生的制服),现在他穿一身蓝白条纹的短袖,配一条牛仔裤,是很常见的搭配。我的心终于跳得不那么厉害了,好样的,心跳又恢复正常了。要不然我可能没法活着去见让·皮埃尔了。

他背着巨大的双肩包,穿过拥挤的人群,朝我们走过来。我觉得他不光是头发长长了,他自己也长高了,穿的运动鞋大得跟船似的。他四处张望,想找我们。最终他看到了我,便大笑了起来,露出了他的牙套。没错,他还是戴着牙套!

我的胃再次一阵震颤,这时,他已经站在我的面前了。“哎……哎。”我结巴地说。“你好。”让·皮埃尔用法语说道,说完便又咧嘴笑了起来。

他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但不知怎的感觉又有些不同,就像在涡轮机里滚了太久变老了一样。“你好,让·皮埃尔。我是米娅的奶奶!”奶奶夹杂着法语细声说道。“哈哈,嗨,你好啊!”莱娜尖声说道。

耶特咯咯地笑着,急忙用法语打起招呼。她可能想用法语说“你好吗”,听起来却成了“玛曼瓦杜”。

好像担心情况还不够尴尬似的,我还接着结巴地说了几个“哎”。

只有爸爸非常自然地跟他握了手,说道:“你好,让·皮埃尔。认识你很高兴。旅途还愉快吗?”“嗯,我一路都……很好。”

可怕!让·皮埃尔好像也有点儿紧张。至少他在柏林的时候还能讲一口流利的德语。还是说他后来把德语全忘了?“您最近如何?”他问我,并朝我笑。“你问我?”我问道。“对!”他点头。

啊,我这只笨蝴蝶,他现在还用“您”称呼我!当时在酒店他就是这么叫我的,据说是因为他在那儿对所有客人都用尊称。如果要我说的话,他完全是糊涂了,或者把我和某个老大妈混了起来。“谢谢,我很好。”我用嘶哑的声音说道,耶特却忍不住咯咯地笑。“来吧,我们先出去。”爸爸说道,“让·皮埃尔,把你行李给我吧。”“但……这不是……”他还在反对,爸爸就已经把他的双肩包背在身上了。“好家伙,这可真重啊!你在里面放了什么?”“Rien,啊,没什么。”让·皮埃尔结巴地说道。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他有点儿脸红。“说不定他刚抢了银行,把所有金条都塞了进去。”奶奶一本正经地说道,吓得让·皮埃尔害怕地看着她。“没有!我没有抢银行。”“只是开玩笑啦,我的小心肝儿。”

让·皮埃尔的脸更红了,我很难为情,真想钻地底下去。奶奶怎么会叫他“小心肝儿”呢,他听到这个会把奶奶想成什么样?

情况还会变得更糟。奶奶弯下腰大声对我说:“他就是正宗的牙套王子!”我看着我的鞋子,我要是不在这里该多好啊。

我们坐自动扶梯离开站台,挤在人群中,向火车站外走出。耶特、莱娜和我慢腾腾地跟在爸爸、奶奶和让·皮埃尔的后面。说实话,看到奶奶和爸爸负责找话茬儿我挺高兴的。我完全不知道该聊些什么,脑中的飓风虽然已经停下,但它好像把所有的脑细胞都吹走了。

这次和让·皮埃尔重逢,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我以为会非常浪漫,在天空下撑一把漂亮的伞,蝴蝶翩翩飞舞,小提琴也为我们拉响。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有一种奇怪的陌生感。我和耶特明明跟他一块儿在柏林吃过咖喱肠,互相看着对方微笑,后来还互通邮件。这一切看起来都跟没发生过一样。

耶特将她蓬乱的金发往后一甩,轻声问我为什么板着脸。“我板着脸吗?”“对!你看起来就跟让·皮埃尔变成了盲螈似的。”

我不禁偷笑。不久前,我们在生物课上看了盲螈的图片。盲螈是一种有尾巴的两栖动物,它生来就注定长不大,孤独一生。更可怕的是,它长得还非常丑陋,浑身黏糊糊的,呈淡红色,眼睛是透明的。和它比起来,鳗鱼可以稳赢“德国小姐”的称号。“米娅,你在笑什么?”莱娜想知道。没错,她又竖起了耳朵。没有谁比我的妹妹莱娜好奇心更强了。“这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把她推到爸爸那边,爸爸把她拉住。谢天谢地,这样至少她不会在我们这边偷听了。“让·皮埃尔不是盲螈。”我悄悄地跟耶特说。“那是什么?”

我耸了耸肩。“不知道。他不知怎的有点儿不一样了。”

就在这一刻,他回过头微笑,露出他的牙套。我同样也向他微笑,但愿我的表情没有像吃柠檬时一般狰狞。“我就不明白,”耶特说,“他一点儿没变,还跟柏林那时候一样。他只是不穿服务生制服,头发长长了一点儿……”“还有他那巨人的脚。”我无力地补充道。

其实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到底怎么了。这一刻我期待了很久,但现在我感觉自己走错了电影。主角是一个戴牙套的法国少年。我真希望现在和耶特一起重回到柏林,我们三个人一块儿去吃好吃的咖喱肠,静静地品尝美味。身边没有奶奶、爸爸和莱娜整天缠着我。

耶特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说道:“他现在在我们身边,你只要习惯这一点就行了。一切都会好的。”

我勇敢地点点头。一切都会好的,肯定一切都会好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让耶特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晚饭。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一时语塞或是脑中又刮起风暴的时候,耶特还能拉着我的手。

没过多久,我们挤着走出了火车站,上了车。穿着黄色长衫的奶奶笔挺地坐在爸爸旁边的副驾驶位上,我和耶特、莱娜、让·皮埃尔一个接着一个挤进后座。耶特第一个,然后是莱娜和让·皮埃尔,我最后一个挤进去。

哎哟!可以跟让·皮埃尔有肢体接触。

开车过程中,我们之间的对话大概是这样的:

爸爸:“让·皮埃尔,你看,马路那边的白色大楼是剧院。”

奶奶:“那些演员都是世界一流的。”

让·皮埃尔:“啊!”

耶特:“啊!”

莱娜:“真的吗?妈妈说过……”

让·皮埃尔对我说:“你还好吗?”

莱娜:“就是妈妈觉得他们有时候也演得很差。”

我对让·皮埃尔说:“你是问我怎么样?”

耶特凑过来说:“没错,他就是想知道你还好吗。”

我:“我……啊,挺好的吧。”

让·皮埃尔:“那就好!”

莱娜:“‘吧’是什么意思,你要不就好,要不就不好。”

奶奶:“莱娜要是觉得自己说得对,那她就是对的。”

让·皮埃尔点点头,就跟脖子短路了似的。“对,对。”

我们堵在了路上,以很慢的速度前进。

爸爸回过头跟我们说:“哎,这有得等了。”

我:“糟糕。”

耶特:“可恶!”

莱娜笑着说道:“糟糕透了!”

奶奶:“太蠢了。”

让·皮埃尔什么也不说。

要是我会魔法,我真希望立刻解体。让·皮埃尔一定以为我们全家都是蠢货,或者把我们当成盲螈,无法跟我们进行正常的谈话。

但愿妈妈、卢卡斯和小约瑟芬能够挽回局面。虽然我不太指望卢卡斯,但我那可爱的妹妹约瑟芬一定能够让让·皮埃尔开心。

海鸥鸣叫的地方

“瞧,小约瑟芬,我们的客人来了!”妈妈抱着妹妹站在门口,等着我们上楼。爸爸快被那沉重的双肩包压垮,但愿这个法国小伙没在包里放一堆牙套。“你好,安森女士。” 让·皮埃尔奉承地说道,就像欢迎一位五星级酒店的客人一样。“太好了,你终于来了!”妈妈大喊道。

啊,你这只笨蝴蝶!这听起来让·皮埃尔就像是妈妈失散数十年的情人。“啊,我很开心。”让·皮埃尔一脸严肃地说。

耶特开始大笑,我努力忍住不笑。可能他在做服务生的时候,见到那些富太太都得说那句话。那些太太听得很开心,就给他丰厚的小费。

让·皮埃尔弯下腰,摸了摸约瑟芬的小手,眼睛开始放光。“你真可爱啊!”他悄悄地说。“噗。”小约瑟芬在让·皮埃尔的衣服上吐了一口橘黄色的糊状物。

我不知道让·皮埃尔现在是不是还觉得我的妹妹可爱。不管怎么说,他耸了耸肩。妈妈赶紧向他道歉,把小约瑟芬放到我怀里,赶忙跑去厨房了。“小约瑟芬只要一开心就会这么做。”我满脸通红地说。当然,这都是我瞎编的。我的妹妹就是爱吐唾沫,就这么简单。

妈妈又拿着一块湿毛巾回来了,来回擦让·皮埃尔的条纹T恤。“你最好马上换件衣服。”她解释说。“你的短袖我拿去洗。”

让·皮埃尔笑了笑,但他看起来有点儿不自然。他可能失望于发现我们并不住在宫殿,而是住在普通的城市住宅;也有可能失望于发现我的父母只是普通人,发现我的小妹妹只会一见面就把他的短袖吐得满是唾沫;也有可能因为我的哥哥根本没过来跟他打招呼,他觉得受伤。“卢卡斯,我们回来了。”爸爸一边大喊道,十分简短,一边脱下他难看的凉鞋,换上家里穿的拖鞋,但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妈妈赶忙去厨房洗抹布那会儿,让·皮埃尔就站在那儿,一会儿看看他衣服上的污渍,一会儿看看爸爸的凉鞋。其实这个时候我应该跟他聊几句,聊些有趣或者显得我机灵的话题。但我一个字也蹦不出来,不管德语还是法语,或是那想象中的汉语,有时候小约瑟芬还能独自嘟囔几句汉语。“你过来一下,卢卡斯。”爸爸的语气听起来非常严厉,“让·皮埃尔来了!”“来不来打赌?我赌卢卡斯不会过来的。”我偷偷跟耶特说。耶特一听到卢卡斯,眼睛就放光。她不久前迷恋上了我的哥哥,喜欢他绿色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虽然她宣称一切都已经过去,但我并不完全相信她。因为卢卡斯一旦出现在她旁边,她就一个劲儿地想表现自己。“哈,巴拉巴拉!”小约瑟芬嘀咕道。我的耳朵中充斥着她的吵闹声,也许这也是一种亲吻吧。“很好,小约瑟芬!”

我又凑到了耶特那边去,这时爸爸在给让·皮埃尔指挂衣服、脱鞋子的地方。耶特看起来好像有什么急着跟我说的话。“为什么卢卡斯不愿意跟让·皮埃尔打招呼?”她急匆匆地问,“难道他对新来的人一点儿也不好奇吗?”

我的目光转向让·皮埃尔,他正忙着解他的鞋带。“他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房间里住着另外一个小伙儿。”我轻声说道,话没说完,小约瑟芬就排放了新鲜的“空气”。“这有什么不好的?”耶特想知道。“他是怕自己沾上法语吗?”

我咯咯地笑,这时奶奶从浴室出来了。“嗯,嗯,”她一边说,一边闻着气味,“这闻起来太香了,有什么吃的吗?”

哎,闻起来香?她是在说小约瑟芬的臭屁吗?

没有人搭理奶奶。“安德烈娅。”奶奶朝厨房喊去,“到底有什么好吃的?”

妈妈从厨房探出脑袋。“法式洋葱汤。”她朝着让·皮埃尔微笑,期望得到他的掌声,但他却面无表情。这可能有很多原因:

1. 他来到我们简朴的家,面对文化冲击,还没缓过神儿来。

2. 他觉得我们很扫兴,还没缓过神儿来。

3. 他觉得自己在做噩梦,还没办法醒过来。“来吧,让·皮埃尔。”爸爸说道,“我带你看看你的房间。”“Oui, d’accord.”这是小约瑟芬捣乱之后,让·皮埃尔说的第一句话。意思就是“好的,没问题”。这个表达我们在许布施老师的法语课上学过。“我可以跟着一起来吗?”耶特带着沉醉的微笑问道,这时爸爸已经拎着那个很沉的双肩包穿过走廊了。让·皮埃尔向我们眨了个眼,然后慢悠悠地跟在爸爸的身后。“可以吗?蝴蝶小姐,可以吗?可以吗?”

她尖尖的声音刺痛我的神经。她怎么能问这么傻的问题?她当然可以一起来,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有时候我们都一块儿去上厕所。

我把小约瑟芬交给奶奶,赶忙来到卢卡斯的房间。哦!这里看起来像被炸弹炸过一样。地板上散落着各种脏乱的体育用品、糖纸片、漫画书和文具用品——一种独特的混乱。哥哥在床上玩手机,耳朵里塞着耳机。“说,你是不是聋了,卢卡斯?”爸爸大声问道。

卢卡斯摘下耳机。“咦?怎么了?”“让·皮埃尔来了!”

卢卡斯看着这个可爱的牙套少年,头上就像冒出一个气泡,上面写着:“那又怎么样?我也没必要为了他在这里装疯卖傻吧。”“你不想跟我们的客人打个招呼吗?”

卢卡斯头上的气泡里现在写着:“啊,有必要吗?”

让·皮埃尔保持微笑,说:“你好,吕卡。”“我不叫吕卡。”哥哥说道,“我叫卢卡斯。”“啊,好的,你好,吕卡!”

卢卡斯懒洋洋地抬起手说道:“嗨。”

耶特利用这个时机,把头发往后面一甩,拖长声线说道:“哈哈,卢卡斯!”

丁零,丁零,丁零。

卢卡斯向她点头示意,再次举起手跟耶特也打了招呼,但这次好像比刚才更懒散。卢卡斯头上的气泡现在写着:“米娅能不能帮我把这个女人带走?顺便把这个法国人也带走?”

爸爸指着房间后面的床垫,至少那里还是挺干净的。“你就睡在那儿,让·皮埃尔。可以吗?”

让·皮埃尔点点头。“好啊!这张床真漂亮。”“床垫,”卢卡斯反驳道,“这是个床垫。”他敲了敲身旁的床,“这才是床。”“卢卡斯!”爸爸警告他,但让·皮埃尔大笑了起来,好像在嘲笑卢卡斯的不礼貌。这可真奇怪啊,我要是让·皮埃尔,多半早就生气了。

爸爸走到卢卡斯的橱柜边,打开后说道:“你可以把你的东西放在这里。”“不行。”卢卡斯在床上说道。“卢卡斯,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得腾出一层柜子。”“凭什么?他可以把行李放在米娅的柜子里。他不是来拜访米娅的吗,又不是拜访我。”

我朝让·皮埃尔看去,他现在充满忧愁地站在那里。为什么我的哥哥对他这么过分?让他和这么可爱的牙套少年在一起住两周真的有这么糟糕吗?“米娅,耶特,”爸爸皱起眉头说道,看起来有点儿吓人。“你们先出去。”

啊,天哪!之后会发生什么?我的爸爸虽然是老师,甚至还是在我的中学当老师,但他一般来说不是特别严厉。但他现在的语气听起来雷雨般可怕。

我和耶特乖乖地穿过走廊,来到我的房间。“你哥哥到底怎么了?”耶特像面粉袋儿似的一股脑儿坐到我的摇椅上。不错,她没光顾着迷恋卢卡斯,至少她还注意到了他不对劲儿。“不知道。”我回答道,一边坐到了我床前那条蓝白条纹的地毯上。“我就不懂了,他为什么就不能给让·皮埃尔一个机会。他还一点儿都不了解这个法国小伙儿!”

耶特点点头。“这糟透了。”“我知道为什么了!”妹妹莱娜把头探进窗帘,甩了甩她棕色的头发。窗帘把我们的房间一分为二。“莱娜,你是不是偷听了?”“我没有,你们说得这么大声,我自然能听到你们在讲些什么。”“啊,”我发出老虎般的吼声,“好吧,你说。”

事实上我难以容忍她掺和我们的事,还抖机灵做出一番评论。她可真走运,我内心还是很喜欢她的,否则我早就把她装进袋子里,用火箭把她送上月球了。“卢卡斯有个女朋友。”莱娜说道,好像这是多大的新鲜事。哥哥跟我的同桌克里斯蒂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她可是个好学生。“那又怎么样?”我问。“伙计,你是不是傻了?哥哥肯定想跟她亲热,这个法国人只会碍他的事儿。”“拜拜!再见!拜拜!”我温柔地说道,奶奶经常这么说话。

谢天谢地,莱娜穿过窗帘走了。“她说得可能没错。”耶特这么觉得,额头一紧。“你设想一下,你哥哥要是在追一个性感的法国女人,但她却要跟你睡同一个房间,你一定也会疯的。”“如果她只是性感,其他方面很差劲儿的话,那我会疯。但她说不定也很友好。所以我得先了解她,才能下结论。”

耶特掐了我一下。“你知道吗,蝴蝶小姐?”“不知道,但是你肯定会跟我说的。”我说道,谨慎起见我向后退了一步。“你就盼着让·皮埃尔能跟你睡同一个房间。”“你在开玩笑吗?!”我的口水四溅。“我绝不会跟一个小伙子睡同一个房间。就算地狱结冰我也不会!”

耶特金色的眉毛向上翘起。“让·皮埃尔可不是一般的小伙子,他是法国人,还做过服务生,还这么可爱。”她的眉毛又重新塌下来。“莫非我的看法不对?”

我摇摇头:“你的看法没错,但我没必要因此就和他睡一个房间。”

我虽然表现出潇洒的样子,但耶特讲得挺有道理的。首先,让·皮埃尔不是个普通的法国人;其次,他是我认识的最可爱的小伙儿。即便如此,我也不愿跟他睡同一个房间。我无法想象比这个更尴尬的事情。“你的意思是,你不觉得让·皮埃尔有那么可爱了?”“挺可爱的。”我说道,为了获得内心的安宁。另外,我也不相信莱娜已经离开,说不定她又躲在窗帘后偷听,恰恰听到一些她不该知道的事情。“你知道吗?”耶特剧烈地摇着摇椅,来来回回,地板都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我也可以问问我爸妈,这样让·皮埃尔就可以睡在我两个房间中的某一间。”

耶特的父母离婚了,住不同的屋子(但在同一栋楼里)。所以耶特也就有了两个房间。她妈妈那边的房间旧一些,有很多红色的枕头。她另一个房间就像一个灰色的王国,是她爸爸为她新装修的。当然,如果让·皮埃尔能够搬去耶特的灰色王国,是个很好的办法。不过……不行,这绝对不行,让·皮埃尔是我的客人,他当然得住在我们这儿。“谢谢,你很友好。”我说,“但是……”

有人敲门。我还没来得及优雅地化妆,让·皮埃尔就站在我房间里了。他穿着一件新换上的条纹衬衫,四处张望,他牛奶般棕色的眼睛闪着光。“哇!”他大喊道,“好漂亮的房间啊!是这么……这么……”“干净整洁?”耶特问道。“对,干净整洁。不过也很漂亮。”他四处张望的时候,我突然为我的铁床、蓝色摇椅、蓝白条纹地毯和天蓝色的窗帘感到自豪。我觉得它们很配。窗台上收集的蝴蝶系列小玩意儿更是每天都能给我带来微笑。“米娅小姐,耶特小姐,我可以进来吗?”他问,虽然他已经在房间里站着了。

这时,耶特又咯咯地笑了起来,我挥手示意他进来。耶特明明知道,让·皮埃尔会跟所有人搭讪,就像招呼五星级酒店的客人一样。她有必要每次都这样愚蠢地笑出声吗?“坐下吧。”我说,一边指着我的床。

让·皮埃尔往那儿看了一眼(但愿他觉得格子床单跟我一样美丽),就往我旁边的地毯上一坐。平时这里是我和耶特、阿林娜、莱奥妮下午闲聊才坐的地方。现在这个法国小伙儿坐在我的旁边感觉真奇怪啊,他身上还散发着婴儿爽身粉的味道。“我哥哥不是这个意思。”我向他道歉。“没事,米娅,吕卡很友好。”

很好!这听起来也太假,让·皮埃尔!就我对他的了解而言,他过于礼貌,也就不会把他对我那讨厌老哥的真实想法告诉我。

耶特不笑了。让·皮埃尔用手抱住跷得老高的膝盖,把下巴靠在膝盖上。两人都斜眼看着我,眼神充满了期待。这时我大脑再次一片空白。尴尬啊,尴尬。但是为什么每次都要我来找话茬儿呢?耶特就不能讲点儿有趣的事情吗?还有我那个妹妹,她现在一定在窗帘后面偷听。

我们三个人沉默了一会儿,直到让·皮埃尔咳了几声准备说话。“你知道吗,米娅,你的房间让我想起什么?”“想起什么?”

但愿他不要说些蠢话,我正想着,他就说道:“想起布列塔尼的膳宿公寓。我可以闻到海水的味道,听到海鸥的鸣叫。”

一股幸福的暖流流淌在我的心间,我笑得可能也很傻。我看着耶特,她有点儿嫉妒。她扶了一下眼镜说道:“你应该去看一下我的房间,让·皮埃尔,整个房间都是红的。”“红的?”“对,很红!”“红得一塌糊涂。”我非常肯定地补充道。“啊,听起来也很漂亮。”让·皮埃尔说。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仅仅出于礼貌才这么说,但我也无所谓。我纯粹享受他坐在我旁边的感觉,我们之间的气氛越来越放松,虽然我们只是聊一些红色的房间、蓝色的房间和漂亮的房间。

没过多久,我们都来到厨房的餐桌旁围坐在一起。我们得挤一挤了,我们全家加上耶特和法国少年,厨房都快炸了。我坐在耶特和让·皮埃尔中间;妈妈为保险起见,抱着小约瑟芬坐到了桌子的另一头。因为这个小家伙可能会再次往让·皮埃尔的短袖上吐唾沫。这会儿她正在用她胖乎乎的小手开心地拍着桌子,每次拍下去都只跟她的小碗相差几毫米,每一分每一秒都有可能出事。“当心,我们开饭了!”爸爸把汤锅端上餐桌。“洋葱汤。”他自豪地说道,好像这汤是他做的一样。为了这锅汤,妈妈可是整个早上都在流着眼泪剥洋葱。

爸爸揭开锅盖,我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你们在家肯定经常吃这个吧?”“对,对!”

让·皮埃尔礼貌地笑了一笑,展开妈妈放在深口盘旁边的餐布。我们家很少用餐布,除非为了迎接贵客,比如说来了一个女王,或者是可爱得让人想抱着亲吻的牙套王子。

卢卡斯稍稍向前直起身子,往锅子里看了一眼,满脸痛苦地问道:“怎么里面一丁点儿肉都没有?”

妈妈努力友好地微笑。“对,卢卡斯,这汤里没肉。你也不用每天都吃肉吧。”

妈妈说得完全正确。只是她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哥哥最爱吃两只眼睛四条腿的东西。“呃。”卢卡斯回答道。妈妈说要不是我们一直吵着要吃香肠和肉饼,她早就成为素食主义者了。“等等,宝贝。”奶奶发话了。“你不要觉得惊讶。毕竟你做的肉饼这么好吃,有得吃却不吃,那真是太傻了。”

妈妈没搭理奶奶的话,就去问让·皮埃尔的饮食习惯。妈妈问他早餐喜欢吃什么,吃不吃肉,吃不吃香肠之类的。“吃的,安森女士。”让·皮埃尔礼貌地说,他一直都很礼貌。“我很喜欢吃肉。”

卢卡斯向让·皮埃尔投去感激的眼神,妈妈有些尴尬地大笑了起来。“让·皮埃尔,亲切一点儿嘛,你就喊我安德烈娅吧,我们可以用‘你’相称,你现在就是我们家的一员。”“对,叫我托莫斯。”爸爸补充道,一边指着他那剪短的络腮胡子。胡子也有名字,对我来说是件新鲜事儿。“我叫奥尔加。”奶奶细声说道,长衫的袖子飘拂着。“好的,安森太太。”让·皮埃尔又这么称呼奶奶,大家便都笑了起来。

所有人都在笑,除了他自己。我可以很好地理解这一点。我大概也不会愿意用“你”来称呼让·皮埃尔的父母和奶奶,不会用名字来称呼对方。他们都是长辈啊。

爸爸在给大家盛汤的时候,卢卡斯走到冰箱门前,一把拉开。“你找什么呢?”妈妈疑惑地问道。“火腿。”冰箱那儿传来低沉的声音。“我做个面包吃。”“卢卡斯,你快坐回来,尝尝这汤。”爸爸说道。“你爸说得没错。”奶奶发话道,“你得先尝尝,然后才知道爱不爱喝。”“但是吃了洋葱会放屁。”莱娜机灵地说道,“要是米娅今晚在我们房间……这多恶心啊。”

我撞了莱娜一下。天哪,这又弄得多尴尬啊!

不过之后事情变得更糟了。妈妈在喂小约瑟芬的时候,我斜眼朝让·皮埃尔看去,因为他就一直跟冰冻住似的坐在那儿。

耶特从另一边斜眼看他。与此同时,她眼珠来回滚动,明确地向我眨眼示意。可能她想跟我说让·皮埃尔现在有点不对劲儿,但这个我也看得出来。至少他在柏林的时候没有像现在这样呆若木鸡,看起来也没有现在这么难过。太蠢了,我这会儿竟然不能跟耶特说话。“再来点儿?”爸爸问道,拿起让·皮埃尔的盘子。

他摇摇头,嘶哑地说:“不用了,谢谢。”

奶奶发话祝大家胃口大开,接着我们就开始吃了。奶酪白面包汤真是太好喝了。正当我想象现在要是跟让·皮埃尔坐在巴黎的小餐馆里会是怎样的感觉时,他突然站起来,流着眼泪,结巴地说道:“对不起,浴室在……在哪里?”

啊,这是怎么了?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爸爸就立马站起来,跑上去跟着他。

不知所措的我们互相看着对方。他不舒服吗?因为喝了妈妈做的这么好喝的洋葱汤?“让·皮埃尔是去吐了吗?”莱娜问道。“不会的,宝贝。”妈妈说道,一边机械地抚摸着小约瑟芬的头。妈妈看起来很不开心,换作我也会不开心,因为她花了这么多精力做洋葱汤。“嗯,好吧。”奶奶低声说,“可能是路上太累了。”“也有可能他讨厌洋葱。”耶特插嘴说道。“但是洋葱汤……”妈妈委屈极了。“我以为每个法国人都爱喝的。请法国人喝洋葱汤总不会错的。”“这可说不定。”卢卡斯说道,他已经快把自己的那份喝完了,“因为里面没有肉。”他吧唧着嘴喝完了最后一点汤,然后用餐布把嘴擦干净。“我可以再吃一个香肠面包吗?”

妈妈无奈地点点头,随后发出深深的哀叹。“耶!”哥哥欢呼着,跑到冰箱门前,那可是香肠和火腿的天堂。“安德烈娅,你做的汤真的很好喝。”奶奶摸着妈妈的手安慰她说道,“正宗法国味儿!你一定得把做汤的秘方告诉我,让我给迭戈一个惊喜。”

妈妈还没缓过神来,爸爸和让·皮埃尔(他的脸有点儿苍白)就回来了。我们坐在桌上的四个人(妈妈,奶奶,耶特和我)好奇地朝门口望去。就在这时,有个家伙(小约瑟芬)把碗打翻了。“哦,不!”妈妈大喊道。“天哪!”奶奶喊道,小约瑟芬立马就哭了起来,奶奶把小约瑟芬从妈妈怀里接了过去。“别这么看着我们,一切正常。”爸爸说道,让·皮埃尔低着头从爸爸身边挤过去坐下。“让·皮埃尔只是不喜欢吃洋葱,有点儿过敏而已。”“那你怎么不直说呢?”妈妈在小约瑟芬震耳欲聋的哭喊声中问道。“呃……对不起。”让·皮埃尔挠着头说,“我以为……就,我不知道……”

天哪!可爱的牙套少年不光是受不了洋葱的气味,他还结巴。可怜虫。我偷偷朝他看去,但他只是直愣愣地看着前方。最糟糕的是就怕他现在不喜欢我了。因为他觉得我家的一切都那么可怕,一开始是我那不友好的哥哥不让他跟自己住在一起,接着小约瑟芬又大喊大叫,然后喝了可怕的洋葱汤。

只听有人咳了一声,是个男人的声音:“让·皮埃尔?”

听起来很像是我的哥哥。这真的是卢卡斯吗?我简直不敢相信。

是的,真的是他!他在厨房操作台井然有序地涂着香肠面包。如果我耳朵没聋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对这个法国少年讲一些还算友好的话。卢卡斯正好有五分钟可以说话的时间,便继续讲道:“香肠面包?”

德语课上我们学过,一个句子由名词、谓语和宾语组成。只有我这个懒得说话的哥哥喜欢把整个句子缩减到一两个词。他的理由是:漫画里的人物也是这么说话的。

让·皮埃尔转过身来,朝他点点头。让·皮埃尔的脸上露出友好甜美的微笑。“一片?还是两片?”卢卡斯想知道。“两片。啊,抱歉……如果可以的话。”“当然可以。”卢卡斯说着,对妈妈做了一个鬼脸。

哥哥继续涂着硬硬的面包,我们默不作声地喝着汤。小约瑟芬平静下来了,奶奶在讲金发女郎的笑话,很无聊。“好了,”卢卡斯涂完面包后说道,“有肝肠、火腿和色拉米肠。你还要加些什么吗,让·皮埃尔?酸黄瓜之类的?”

他摇了摇头。“有兴趣去我房间吃?”操作台传来响亮的声音。

我觉得我在做梦!“卢卡斯,今天我们所有人都在厨房吃饭。”妈妈解释道,但这时让·皮埃尔已经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我觉得我在做梦,做梦,做梦!

爸爸扯住妈妈的胳膊,大概是“让他们俩去吧”的意思。

两人立刻拿着香肠面包跑到了厨房外,我觉得好像有辆拖拉机在我身上开过一样,我惊讶极了。让·皮埃尔是我的客人,但现在却情愿跟我那极不友好的哥哥一起在房间里吃面包。这是不对的!

至少我的好朋友还在这儿。她往这边挪过一个位子,轻轻摸着我的手。“别生气。”她轻轻对我说。

我当然要生气了!妈妈跟我说,她不久后就要继续干修脚师的活了,小约瑟芬只顾吐着泡泡,这让我更加难过。也许邀请让·皮埃尔来我家是个疯狂的想法,毕竟我也不怎么了解他,这样只会出事。幸好奶奶做了她很拿手的巧克力慕斯,巧克力慕斯总是能够治愈我。

妈妈给卢卡斯和让·皮埃尔也准备了两只小碗,对我点头。但我根本没打算给他们俩送甜点过去。他们要不就给我到厨房里来,要不就没得吃。“我可以跟耶特回房间吗?”我问。“当然啦。”妈妈说道,并朝我眨了眨眼睛。可惜她的头上没有气泡告诉我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也可以吗?”莱娜已经把碗端在了手里,但妈妈拉住了她。“让米娅和耶特单独待一会儿。”她说道,听到这句话,我真想过去拥抱我的妈妈。也许她知道我想跟耶特抱怨让·皮埃尔,如果莱娜不在窗帘后面偷听,我当然能更加放得开。

我还没在地毯上坐稳,我就得先大声呻吟一番。耶特一如既往地坐在摇椅上,来回摇晃着。如果能够大叫几声,那就再好不过了。但是不行,万一牙套少年突然闯进我的房间呢。

我把勺子插进巧克力奶油里,就开始骂了起来:“真是糟透了!糟糕透顶!”“到底怎么回事?”耶特想知道,“就因为让·皮埃尔没喝洋葱汤,却跟卢卡斯去吃香肠面包?”“他俩走得太近了,却把我……呃……我们晾在一边。卢卡斯之前明明对他那么刻薄!”

耶特把碗夹在大腿中间,抚摸着我的手。她今后说不定会成为一名治疗师,或者做任何跟心理有关的工作。这一点她真的很擅长。

我的手机响了,是阿林娜的短信。屏幕上显示着“法国人怎么样?”她想知道这很正常。阿林娜是我三个好朋友中的第三人,热衷于一切跟爱情和帅小伙儿有关的事情。《灼热之爱》是她最喜欢的电视剧,她一集也不会错过。另外,她甚至已经有了男朋友,可以跟她牵手的那种,那就是我班上的卡斯帕。大家都叫他打嗝先生。(你们猜猜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我心想这个法国人简直精神错乱,却在短信中写道:“我晚些再回复你,耶特还在我家。”“是阿林娜吗?”

我点头。“她想知道我跟让·皮埃尔处得怎么样。”

可能是因为我一直都绷着脸吧,耶特才会说:“别把它太当回事儿,蝴蝶小姐。让·皮埃尔得先适应这里的一切,他跟卢卡斯一块儿吃却不跟我们吃,并不是针对我们。”

他不针对我们?那他这么做还能是什么意思呢?事实就是,他情愿跟不友好的卢卡斯一块儿啃面包,也不愿意跟其他人一块儿喝洋葱汤、吃巧克力慕斯。真是疯了。“可能这一切对他来说太多了,承受不了。”“心理学家”耶特继续说道,“先是被小约瑟芬吐了一身唾沫,然后又得跟无数人坐在同一张饭桌上。”“无数人?如果我没数错,加上你一共才8个人,连个足球队都凑不起来。在酒店他才是真的得跟无数人打交道。”

耶特耸了耸肩,又开始来回晃荡。“让·皮埃尔毕竟是个男生,男生一般都……我的意思是就算他很可爱……有点儿奇怪。”

没错,耶特已经喜欢上过几个男生,但最终都觉得他们有些古怪。太蠢了。这两周我该怎么对付这个法国少年呢?先前我觉得他是我的牙套王子,但现在却变得跟我哥哥一样愚蠢。

为啥莫?

我亲爱的日记本:

我真想大叫一声,号啕大哭!

让·皮埃尔来我们家已经有几个小时了,但感觉跟我设想的样子完全不一样。我一直都想跟法国人谈恋爱,但是这个样子的法国人?不,算了吧,我谢谢你。

让·皮埃尔跟柏林那时候完全一样的地方有:

1. 他一直还戴着牙套。

2. 他看起来还是很可爱。

3. 他身上一直有婴儿爽身粉的味道(但是跟小约瑟芬身上的味道不一样)。

4. 他一直都很有礼貌。

5. 他说话一直带有好听的法国口音。他不说“ich”而说“isch”,不说“habe”而说“abbe”。

让·皮埃尔跟柏林那时候不一样的地方有:

1. 他的头发长长了。

2. 他长高了很多。(差不多有十公分!!!)

3. 他的脚大得可以跟“鼻涕虫”先生比一比了(柯尼希先生的脚真的非常大)。

4. 他有时候不能正眼看我。

5. 他有时候会结巴。(因为他内心不确定?)

设想一下,如果让·皮埃尔这两周都跟卢卡斯待在房间里,吃香肠面包,一定会大变样的。这我可受不了。“米娅!”莱娜在窗帘后喊道。“把灯关掉!我要睡觉了。”“马上。”“不行,现在就关!已经十一点了。”“好,好的。”米娅拖长声音说道。

我把日记本合上,塞到枕头底下(那里应该不会被莱娜发现),然后我把灯关了,闭上了眼睛。啊,真棒!我快睡着了,我看到一群马在草原上奔腾,长着长长的白色鬃毛,其中一匹马上坐着让·皮埃尔。

不,不,不!我不要想到他!我想……我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突然翻了个身,一片白色的沙滩呈现在我的眼前。海浪打在沙滩上,时而大,时而小。这时,我看到有一个身影爬上了岸,像狗一样抖了抖身子。太蠢了,这哪是狗呀,分明就是让·皮埃尔。他张着牛奶般棕色的眼睛对我大笑,露出他锃亮的牙套。“走开!”我在睡梦中说道。“怎么了?什么事?”莱娜嘟囔道。“别说话。”“你才别说话,我真的想睡觉了。我累死了。”“那你就睡,别吵了,吵得跟唠叨机器人一样。”“唠叨机器人是什么?”“就是你这样的人!”

我们继续拌了一会儿嘴后,终于安静了下来。可能是我的妹妹累得睡着了。

我蜷缩成蜗牛状,只想着一点,那就是进入梦乡,忘记今天的一切,跟让·皮埃尔相处的第一天就是一个巨大的失败。我真的很累了,但我这才想起我还得上厕所。“不,你可以忍住的。”我劝自己,翻了一个身。我不想再从床上爬起来。因为如果我穿着胸口满是蝴蝶图案的睡衣穿过走廊,有可能会正好碰见可爱的牙套少年,穿着他不知道是什么图案的睡衣。因为他也急着上厕所。但我不想让让·皮埃尔看到我穿着蝴蝶睡衣,我也不想看到他穿着他那不知道是什么图案的睡衣。这太尴尬了。

几分钟后,我的膀胱再次发出警报。我真的尿急!我痛苦难耐地掀开被子,爬下了床。“米娅,你又在干吗?”窗帘后传来睡梦中的声音。“上厕所。要我撒在你床上吗?你要是想的话我立马就过来。”“嗯,快点儿。”

我想这是莱娜半梦半醒的时候说的话,轻轻地溜到门口,轻轻把门把手按下。我偷偷地看了一眼走廊。没有人!快,去浴室。现在我才真正知道跟让·皮埃尔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两周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每天晚上我出来上厕所都得胆战心惊。我完全无法想象他之后跟我同班上课会是什么样子。

我脑袋就像火烧般地想起了一件事。我的爸爸……托莫斯·汉森先生……让·皮埃尔口中的安森先生。打我记事开始,我爸爸就在我的学校教德语和历史。但是我还从没上过他的课。但我一直害怕的事现在发生了:我们的班主任米勒·施特格曼老师怀孕了,下周起就休产假了。也就是说……也就是说……就是说……安森先生要做我们临时的德语老师了!

妈妈觉得这没有很糟糕,奶奶觉得这还算不上糟糕,耶特也觉得还行,只有爸爸沉默不言。意思就是他跟我一样觉得这糟透了。我还坐在马桶上,这时有人敲门。我害怕极了。我们家除了他没有人会在别人上厕所的时候敲门!“谁?”我发出机器人般嘶哑的声音。“我!”

这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像法语,还是个男生的声音。更糟糕的是,这的确是法语!(他说的那个词是“我”的意思。)这声音明显就是让·皮埃尔!

我真希望我能变成一个马桶刷,永远待着浴室里。或者来一帮警察把这个不懂上厕所规矩的让·皮埃尔抓起来。“米娅?你在里面吗?”“对,是我。”我想说,但我发出了一种奇怪的嘶哑声。

咚、咚、咚,他继续敲着门。“米娅,你还好吗?”

我对着水池点点头,然后站起来溜到门口。“咔”的一声,门锁打开了,我们面对面站在一起。我穿着蝴蝶睡衣,让·皮埃尔下身穿着柔软的百慕大短裤,正好盖过他的膝盖,上身穿着一件超大号的短袖。他摇晃着长长的手臂,踮起脚,在我面前鞠了一个躬,就像面对一位五星级酒店的客人一样。“晚上好,米娅。”“晚上好,让·皮埃尔。”我说道,就跟我们今天还没见过面似的。

他的牙套在昏暗的走廊灯光下闪闪发光。“你真的没事儿?”“是啊……你呢?”“我……呃,我能不能……呃……上个厕所?”

我快晕倒了,我跑到厨房,打开水龙头喝了几口水。我们怎么会结巴,这么尴尬?我们两个人就像是同时短路了一样。这就有趣了。两周时间光顾着结巴!

我听到门的声音了,便转过身来。

让·皮埃尔站在厨房门口,歪着脸大笑。可能他也没料想到,我们再次相见的场面是如此尴尬。“你想喝点儿什么吗?”我说话已经流畅了一些。“嗯,很想喝。”

我指了指冰箱。“拿吧,想喝什么拿什么。”“谢谢这位小姐。”

啊,你这只笨蝴蝶,但愿他不会再次用“您”称呼我。

让·皮埃尔打开冰箱门,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去。

我傻傻地站在一旁。我现在应该上床去睡觉吗?虽然没法保证能睡着。还是应该利用这个机会跟他聊聊天?不过聊什么呢?

让·皮埃尔举着一瓶矿泉水说:“米娅,可以再给……呃……”他突然不说话了,挠着自己蓬乱的头发。“给什么?”“可以再给我点儿吃的吗?我又……对不起……饿了。”

我发现自己笑开了花儿。这也太可爱了!让·皮埃尔承认自己饿了,还为此道歉!我哥哥可从来不会这样。他只管继续吃饱肚子,就完事了。“你当然可以吃啦。”我说道,“你现在是……呃……我们家的一员。”

让·皮埃尔眯着眼睛看着我。我刚刚说这些话太蠢了吗?不合适吗?因为他毕竟只是我的客人?“你也想吃点儿什么吗?”让·皮埃尔打断了我混乱的思绪。

只见他长长的手臂又伸进冰箱里去了。“不用了,谢谢。”我迅速地帮他拿出一个盘子和一套餐具。

我再往他那儿看的时候,他已经把装着香肠和肉片的塑料盒打开了,一下子往嘴里塞了好几片香肠。“我……不用……盘子……”他边吃边说。

哎呀。我的感觉糟糕透了。看来不光是卢卡斯会空口吃香肠片。我不禁自问,明天卢卡斯发现他最爱的肉片被吃得一点儿都不剩会是什么反应。希望他不要躁狂症发作,把让·皮埃尔赶出他的房间。“你也来点儿?”让·皮埃尔把盒子凑到我鼻子边。

我摇摇头。“来点儿……干酪?”“好……啊……不了。”

话没说完,让·皮埃尔就跳了起来,把干酪盒的钟形盖子打开了。

其实我一点儿都不饿,也刷过牙了。但是看着让·皮埃尔一个人笑得这么可爱,我就坐了过去,在餐桌上吃起了干酪,吃了一块又一块。

正当我要吃第三块的时候,让·皮埃尔一边吃着东西一边对我说了一句法语。

我紧张地想破了脑袋,也没想起这话是什么意思。“对不起。”他立马用德语翻译了一遍。“为什么说对不起?”我尴尬地切着干酪。“我刚刚表现太差了,还跑去卢卡斯的房间吃东西。”

那你为什么不能表现好一点呢?我真想问问他,但我只是点点头。

让·皮埃尔又吃了一片火腿。“一切对我来说都是这么新奇,有点儿不习惯。”他继续说道。“那你在我们家开心吗?”“当然啦。”他热切地点头,“你爸妈这么友善,你奶奶也是,”他轻声大笑,“她也太有趣了!我也很喜欢你的两个妹妹。还有你哥哥……”“我知道,他有时候真的很刻薄。”我插了一句嘴,“不好意思,让你正好跟他……”

此时让·皮埃尔挥了挥手,所以我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愿他吃这么多香肠不会出问题,毕竟他已经吃了半盒了。但他露出牙套,微笑着对我说:“没事,吕卡对我很好。”

我没听错吧?我哥哥对让·皮埃尔很好?要不是我知道,我一定会觉得他认错人了,一定是有另一个卢卡斯溜进了他们的房间,跟让·皮埃尔结下了深厚的友谊。“吕卡给我看了他的漫画。”让·皮埃尔继续说道。“还用他的苹果播放器给我放了很酷的音乐。”“还干了什么?”我问道,因为这些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卢卡斯……对不起……吕卡做的事。“他还给我看了笔记本电脑上的照片。”“照片?什么照片?”我都不知道他电脑上还存着照片。每次妈妈拿相册出来看,他都开始打哈欠。“他女朋友克里斯蒂的。”

哦哟,啊哈。“还有你的。”

哦哟,啊哈。不,不?

我得控制自己,免得做出一些没过脑子的事情。如果说咬桌角。“到底是什么照片?”“有你小时候的照片,也有你上中学时候的照片。还有一张你和莱娜的合照,那时候她还是个小娃娃。”

让·皮埃尔的眼里闪着微光,我真想化作一团空气。“吕卡……呃……卢卡斯为什么要……”

我的天哪!我怎么结巴成这样。“我问他有没有你的照片。”让·皮埃尔说得好像这是世界上最正常的事情。

我尴尬地又切了几片干酪往嘴里塞。“为什么?”我边吃边问。听起来一定像是:“为啥莫?”“啊,因为……”让·皮埃尔大笑道:“不知道,我就是想看。”

就是想看。不知怎的,我有点儿不敢相信。不过这都是小事。因为这至少意味着我在让·皮埃尔心中还是有点儿分量的。我们俩现在坐在这里一起吃东西也说明我对他来说不是天底下最讨厌的人。要不然他现在肯定躺在他的床垫上,听吕卡打呼噜、数绵羊呢吧。“你之前可是很调皮的,不是吗?”他问道,狡猾地笑着。“谁说的?卢卡斯吗?”

让·皮埃尔摇摇头。“吕卡说了,你和你那帮朋友们……你们有时候真的很烦人。”

卢卡斯说的“那帮朋友”指的就是我最好的三个朋友——耶特、阿林娜和莱奥妮。这也太恭维我了。“但事实上他很喜欢你。”他继续说道。“你确定吗?”

让·皮埃尔点点头。“吕卡很……很……很喜欢你!你是他的妹妹。”

我得先缓一缓,我非常惊讶。我从没想过卢卡斯会说我好话。“吕卡说得对。”让·皮埃尔凑过来,好像要把我鼻子上的雀斑都数个遍。“你是……一只可爱的蝴蝶!”

我就像被闪电击中,退了回来,看着我满手的干酪。他刚刚说的那个词在我脑中回响,应该是“可爱蝴蝶”的意思。当我明白过来的时候,一泉苍凉的溪水流过我的心间,身后火热的浪涛拍打着我。让·皮埃尔刚才说的话不光是可爱,而且是超级可爱!“哦……啊……我……你等一下,米娅?”他不说话了。

我当然会等。我还能去哪儿呢?我本可以上床睡觉,跑去浴室或者阳台。但现在就算我想去,我也动弹不了了。感觉我被钉在了厨房的椅子上。

可爱的牙套少年走出去,脚步声在走廊逐渐消失,直到一片寂静。只有厨房的挂钟默默地发出嘀嗒声。

我咧嘴大笑了起来。真好,让我遇上让·皮埃尔跟我抢厕所。说实话,我们结巴过后发生的一切都这么美好。在他那里我听到了对我最大的夸赞。每次我想到这一幕,都觉得挺奇怪的。

我又听到了走廊的脚步声,让·皮埃尔又回来了。他背后藏着什么东西。“给。”他递给我一个天蓝色的礼物盒,上面还扎着粉红色的蝴蝶结。“这是什么?”我问道,好像我是从外星来的,没收到过礼物一样。“打开看看!”

我小心地解开蝴蝶结,慢慢地,真的是很慢很慢地打开礼物盒的盖子。我怕我打开盒子看到礼物的瞬间发现我不喜欢他的礼物,那么我就得说,对不起,可爱的牙套少年,你带的礼物真糟糕。

然后,然后,然后……我发现里面是一本日记本。封面上有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下面用带有装饰的法语字体写着:我亲爱的日记。

我惊呆了,真的惊呆了。

让·皮埃尔跟我并不熟,却给我准备了此生最爱的礼物。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光盯着那只蝴蝶,忍住不哭出来。“你不喜欢吗?”让·皮埃尔听起来有点儿伤心。当我抬头看他的时候,他就像被逮到一样把手伸了回去。我想,他是想再吃一片香肠吧。“喜欢,这……这很……这很好。”我结巴地说道。“什么东西?”让·皮埃尔想知道,想要一片火腿。“这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日记本!”我一口气把这句话讲了出来,在他面前擦鼻涕我也不害羞了。“真的吗?真的吗?”“真的,真的!”我咯咯地笑着。“但是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蝴蝶,而且还有写日记的习惯呢?”“谁都能看得出来你喜欢蝴蝶。至于写日记……”他耸耸肩。“你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会写日记的女生。”

他脸上露出微笑,我就忍住没问他写日记的女生都长什么样。是不是都有一头棕色的头发和短短的睫毛。因为这些都无所谓了,我很开心,让·皮埃尔送给我了世界上最漂亮的礼物——蝴蝶日记本!

今夜竟有如此美好的结局,几个小时以前我根本不敢想象。现在我觉得一切都变得如此温和柔软,飘飘欲仙。

不久之后(我们没有刷牙),我们回到各自的房间。我立马就开心地躺倒在床上。“米娅?”窗帘后传来睡梦中的声音。“怎么了,莱娜?”

这个捣蛋鬼怎么还不睡?“人生好比烟花棒。”“当然啦。”我回答道,话没说完她就打起了呼噜。

也许这是她说的梦话,但她说得没错。人生就是烟花棒!我轻轻摸了下日记本上的蝴蝶,然后把它塞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关了灯。

你真的不懂

第二天早上,太阳升起,一切都预示着将是美好的一天。我和爸妈、奶奶都想带我们的客人参观一下这座城市,明天就要开始过严肃的生活(学校生活)了。带他看看阿尔斯特河,看看港口,说不定还能一块儿吃个冰激凌。

不过我们得先吃早餐。奶奶不跟我们一起,她自己在家吃。所以一块儿吃早餐的有睡足了的约瑟芬(就她一个人在那儿吵)、唠叨不停的莱娜(可能喝了能让她不停说话的水)、还没出现的哥哥(他还在睡觉)、可爱的牙套少年和我。

让·皮埃尔大概也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至少他在走进厨房的那一刻,他眯着跟奶奶一样的小眼睛。“你好,让·皮埃尔!”爸爸给他打招呼,说着张开手臂,就像张开巨大的翅膀一样。爸爸千万别跟让·皮埃尔拥抱啊,这也太尴尬了。“早上好。”幸亏妈妈这时很自然地用德语说道。“想喝点儿什么吗?”

让·皮埃尔挠了挠头。“拿铁咖啡。”我惊讶地看着他。他已经跟我的爸妈一样喝拿铁咖啡了?就连一直表现得很成熟的耶特也不会对拿铁咖啡感兴趣。

妈妈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然后往杯子里倒热牛奶和咖啡。“谢谢,安德烈娅女士。”他又这么称呼妈妈了,就跟我爸妈是国王或是贵族似的。

我往餐桌上扫了一眼。不知是谁拿来了小面包和羊角面包,平时可只有黄油、蜂蜜和果酱。当然还有我和让·皮埃尔昨晚吃剩下的东西。说白了就是一片萨拉米香肠、半片火腿和很小一块干酪。

幸好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提起我们昨晚的事。可能吃剩下的东西也不是很显眼,因为没人早上会吃干酪和肉片。莱娜和我吃混合麦片,小约瑟芬喝粥,妈妈喝牛奶咖啡。爸爸就着蜂蜜吃小面包,让·皮埃尔蘸着他的咖啡吃牛角面包。

目前为止一切都好。

然后我哥哥出现了,他早上总是情绪恶劣。他头发还在滴水,就冲进了厨房。他低声说了句“早上好”,就懒洋洋地躺在了椅子上,开始吃小面包。他来回扫了几眼餐桌,最后目光停留在妈妈那儿。“哎,我的肉片在哪?”他问,好像妈妈是咨询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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