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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1 16: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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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韩声雄(执笔)周光荣郭明

出版社:新华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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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旋乌蒙

回旋乌蒙试读:

题记

在中央红军从江西开始西征转移时,红二、六军团在敌人侧翼和后方,积极开展游击行动,以分散、吸引敌人用以进攻和追剿中央红军的兵力,配合与协助红一方面军顺利转移,并尽可能巩固、保存、壮大红军有生力量,对敌进行坚决战斗,扩大和开辟湘鄂川黔新区苏区。成为蒋介石的眼中钉、肉中刺。

1935年11月19日,红二、六军团开始新的战略转移。军团以佯攻贵阳之势,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术,成功地迷惑和调动敌人,突破鸭池河,占领黔西,攻克大定、毕节,在黔大毕地区创建临时革命根据地。后来,由于蒋介石组织指挥30万国民党军队和地方民团大规模围剿,红二、六军团主动撤离毕节,在乌蒙山区开展了著名的乌蒙山回旋战。从1936年2月27日到3月28日,近一个月时间,红二、六军团克服难以想象的困难,风餐露宿,忍饥卧寒,在高山深谷冰封雪岭,与十几倍于我的敌人周旋,欲南向北,声东击西;以运动战调动敌人,歼灭敌人,艰苦卓绝,浴血奋战,终于粉碎敌人的围追堵截。跳出敌人的包围圈,挥师北上,胜利到达陕北延安。

三个方面军会师之后,毛泽东曾十分高兴地说:二、六军团在乌蒙山打转转,不要说敌人,连我们也被你们转昏了头。硬是转出来了嘛!出贵州、过乌江,我们一方面军付出了大代价,二、六军团讨了巧,就没有吃亏。你们1万人,走过来还是1万人。没有蚀本,是个了不起的奇迹,是一个好经验,要总结,要大家学习。

本部长篇小说讲述的就是红二、六军团在镇雄、彝良、赫章、毕节、宣威等主战场开展乌蒙山回旋战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

人物

贺龙:湘鄂川黔省委委员、军分会主席,红二军团军团长,红二、六军团总指挥。

任弼时:中共特派员,湘鄂川黔省委委员、书记,军分会副主席,红二军团政委。

萧克:湘鄂川黔省委委员、军分会副主席,红六军团军团长,红二、六军团副总指挥。

关向应:中共中央委员,湘鄂川黔省委委员、军分会委员,红二军团副政委。

王震:湘鄂川黔省委委员、军分会委员,红六军团政委。

李达:红二、六军团总指挥部参谋长。

夏曦:原湘鄂西苏区中央分局书记、分革军委会主席。后湘鄂川黔省委委员、军分会委员兼六军团政治部主任。

卢冬生:二军团四师师长。

贺炳炎:红二军团五师师长。

余秋里:红二军团6师18团政委。

刘转连:红六军团17师师长。

乌蒙山:何家顺之子。原学名何学峰,小名乌蒙山,人称“小老飞”。席家老包土匪黑军师。原中国工农红军川滇黔游击纵队副支队长,后为红二军团侦察连连长。席果珠、陇三公主恋人。

席果珠:镇雄场坝土司席镇威之独女。席家老包土匪司令,抗日救国军一支队支队司令。乌蒙山恋人。

陇三公主:陇继尧之三妹、奇美女,人称“抗日公主”。

何家顺:乌蒙山父亲。原黔军营长。

阮俊臣:原中国工农红军川滇黔游击纵队支队长,后为抗日救国军三支队支队司令。

黄华先:中国工农红军川滇黔游击纵队母享游击队队长。后加入抗日救国军三支队。

樊锦章:原陇继尧镇雄独立营副营长。后参加地下党。

邓志高:贵州省工委委员,负责军运工作。

周素园:同盟会会员。原贵州省军政府行政总理。抗日救国军司令。

莫雄:毕节专署专员。

卢志英:毕节专署保安司令部参谋长。我党地下党员。

卢正涛:不明身份的隐形人。军委派到毕节进行军事特工工作的地下党员。毕节专署总务科科长。

蒋介石: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

何应钦:字敬之,中华民国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军政部部长。

陈诚:字辞修。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委员长宜昌行营主任。

顾祝同:字墨三。国民党军事委员会委员长重庆行营主任。

刘建绪:国民党剿匪军总指挥。

樊嵩甫:剿匪军第一纵队指挥官。

郭汝栋:剿匪军第二纵队指挥官。湘军。

孙渡:剿匪军第三纵队指挥官。滇军。

李觉:剿匪军第四纵队指挥官。湘军。湖南省主席何键的女婿。

万耀煌:剿匪军第五纵队指挥官。

郝梦龄:剿匪军第六纵队指挥官。

龙云:字志舟。云南省主席。剿匪军第二路军总司令。

陇继尧:镇彝威剿匪指挥,镇雄独立营营长。

陇正禹:陇继尧的军师。

杨国正:镇雄县县长。

陇二官太:场坝区副区长。陇继尧堂妹。

安问石:牛场区区长。陇二官太女婿。

陶自雄:陇继尧诱骗打入红军的绿林头目。

一、乌蒙地火

云贵高原上的乌蒙山,是由断层抬升形成的年轻山脉。从滇东高原北部翻滚着奔向贵州高原西北部,从东北到西南,绵延250多公里,是金沙江和北盘江的分水岭。山势磅礴,层峦叠嶂,莽莽苍苍。千山如剑,直插苍穹,万壑似刀,深切谷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雕刻出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残丘峰林、溶蚀洼地、石灰岩溶蚀盆地、灰岩槽状谷地及溶洞、地下河等广布其间。

乌蒙山深处。中国最贫困的地区之一——镇雄境内,山高坡陡,雄关遍布,沟壑纵横,道路崎岖。奇特的自然环境和险恶的社会环境,造就了镇雄人民勤劳朴实、坚忍不拔、敢于担当、慓悍奋斗、不屈不挠的精神。20世纪30年代的镇雄,人烟稀少,生产力极其低下,广种薄收。商品交换上,民众多以以物易物为生。由于地主阶级的残酷压迫和剥削,加上频繁的自然灾害和社会动荡不安,整个镇雄“十室九空,饥馑备至,人民多数铤而走险”。

就在这样的境况下,山民们盼来了1935年,农历猪年春节。

春节,是中华民族祖传的盛大民俗节日。本来应该是张灯结彩,鞭炮声声,杀猪宰羊的日子。可是除了偶尔听见几声猪叫。到处是一片死气沉沉。

十几天来的连绵冻雨,把整个山脉都蒙上一层冰凌,凛冽的寒风扫过大地,更显得肃杀萧条。

镇雄场坝安正端家。一家人正在用蕨根草沉淀蕨粉。蕨根是上天赐予穷人的救命草。草根里含有大量的类似藕粉的淀粉。沉淀下来的粉可以吃,剩渣俗称“朵猫”,也可以填肚子。可惜挖的人太多,安正端父子挖了一天也没有挖到多少。儿子安四娃负责把前一天全家人挖出来的蕨根运回家。安正端的婆娘负责用棒槌把蕨根捣碎放在木缸里沉淀。他家的阶沿上放着一口袋观音土。观音土是一种白色的黏土。合水捏成团煮过后会像面粉一样,有点黏性,还有点滑。穷苦的农民实在饿极了,就会用它来填肚子。但是如果吃多了,就会因屙不出屎来胀死。安正端的第二个姑娘,3岁的小二妹在旁边玩耍。她饿极了,就从麻袋里抓白色的观音土来填肚子。

离安正端家不远的里头山沙沟寨何家院子,背靠一座青翠的峰岩,一栋三合头的房子,年久失修,一副破败景象。阶沿下,一个高个子,略显瘦削的瓜子脸上长着山羊胡子,人称“八老爷”的中年农民何家顺正在贴春联。他的贴法有点特别。他不是在桌子上写好对联贴在门上,而是先在中门的门楣上贴了两条红纸,然后双手把兔耳帽的护耳在头顶上系好,又紧了紧拴在腰上的苎麻草绳。手握一根粗壮的包谷秆,撕去尖上的皮,用秆心在木桌上的石碓上饱蘸乌黑的木炭汁,一脚踏上板凳,大笔一挥,一副对联跃然纸上。上联是:“看穿时局处深山旷野”,下联是“乐观后辈望乘风破浪”。八老爷右手握着笔,退后几步,审视着自己的杰作,先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又看着木炭灰的墨汁乌黑而缺乏亮光的颜色,不禁锁紧双眉摇摇头。那刚劲有力的柳体字仿佛在书写着主人的处境,主人深邃的洞察力,主人的傲骨,也书写出主人的无可奈何。

正在主人准备往侧门贴红纸,欲再写另一副对联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一声凄惨的喊叫,传到中年农民的耳里:“老飞哥,出事了!老飞哥,出事了!”

八老爷一惊,转过身,看见一个年轻人正从场坝坎子上气喘吁吁地向他跑来。

八老爷问:“四娃,出什么事了?”“我家小二妹死了!”“啊?怎么死的?”“吃观音土屙不出来,肚皮胀死的!”

八老爷“啊”了一声,拔腿就往沟边的安家寨跑。

四娃跨进屋门扫了一眼,问:“八老爷,你家老飞哥呢?不是回家来了吗?”“他送了点盐巴给他妈,昨天就赶回去了。”

八老爷问:“四娃,今年收成不是还好吗?怎么你家还不到大年就断粮了呢?”“本来我家种的地、打的粮食够一家人吃的。但是,陇二官太派人来,把大部分粮食背走了。我爹说了一些气话,请毕摩念咒骂陇二官太,惹恼了陇二官太。她说我家是他家的娃子(奴隶),命都是她家的,子孙也是她家的。想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拿。不但把粮食全拿走了,连包谷种都没有留下。”

八老爷摇头叹气:“没有天良,没有天良呵!”“断粮的还不止我家,好多人家都过不了年呢。”

八老爷何家顺和安四娃一路小跑赶到安家寨。寨子边上沙沟边的小茅草棚外面,已经围了一大群人。人们看见八老爷到来,纷纷闪开一条路。

安正端跑到八老爷面前,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双手作揖:“八老爷,这件事就全望你做主了!”

八老爷来到中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张草席上,挺着一具女孩的尸体。只见她身上盖着一件蓑衣,身上皮包骨头,肚子却像一个大鼓凸出来。一张铁青的脸,扭曲得不成人形,显然是经过很长时间的痛苦挣扎才断气的。安正端的婆娘扑在女孩身上,凄惨地号叫着。

人们纷纷问八老爷:“八老爷,老飞哥呢?”“他昨天就赶回席家老包去了!”

人们议论纷纷莫衷一是,都望着八老爷。

八老爷浓眉竖起,跺着脚说:“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转身对去叫他的安四娃吩咐:“你赶快到席家老包,把乌蒙山叫回来。他会为大家做主的。血债要用血来还!”

第二天清晨,在通往以萨沟的路上,出现一溜队伍。敲着锣打着鼓,所有人头上全都戴着草扎的孝帽,身上扎着草绳,手中端着碗。用树枝扎起来的木架上抬着小二妹的尸体,用草席包着,吆喝着前进。

昨晚上,接到报信赶来的乌蒙山,与八老爷、安正端及乡亲们商量到深夜,觉得如果专门抬着安二妹的尸体去找陇二官太讨还血债的话,因为农村饿死的人多,庄稼人都只想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还是要利用年关到来,农民普遍断粮这个药捻子,采用这一带吃大户的办法,点燃火药桶。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20多岁的年轻人。高高的个头,五大三粗;肩宽背阔,胸前乌黑的肌肉块块饱绽,横着像根梁,竖着是棵柱;一看那身子就让人喜爱。黝黑的圆盘脸上满脸络腮胡子,浓眉大眼。一对眼睛炯炯有神,滴溜溜转。腰上除草绳外,还扎着一根大皮带,左右两边各插着一支二十响。他就是八老爷何家顺的大儿子乌蒙山。他本来是汉族,自幼习武,武艺高强。可是却鬼使神差,被彝寨席家的独生女席果珠小姐比武招亲打败,被席果珠强行招为“娃子驸马”。自从担任席家老包护寨队的军师后,就带着100多人的队伍在席家老包的山上落草。专门打富济贫,除暴安良。国民党政府和奴隶主都把他当眼中钉肉中刺。一直被陇二官太的堂哥、镇彝威剿匪指挥陇继尧和毕节专署保安队追剿。有一次,陇继尧把乌蒙山包围在一座四层楼的土碉上,眼看就要被抓住。他却像长了翅膀,在几十个人的枪下,眼睁睁从四楼窗户上“飞”下来逃跑了。从此,这一带的人们都叫他“小老飞”。

小老飞后面的毕摩边敲锣边为安二妹喊魂:“安二妹,回来吧!回来吧,安二妹!”几十个人的声音回应着,阴风惨惨,在山野里回荡。

沿路村寨的饥民听说了安二妹的悲惨遭遇,气愤不过。又看见队伍里的人都端着碗,还有的打着莲花落,显然是去吃大户,于是都纷纷加入其中,跟着到陇二官太家去讨债。人越聚越多,像一股洪流汹涌着冲向陇二官太家。

镇雄县城乌峰山下,镇雄县政府。镇雄县长杨国正正在看县参议会送来的公文——《镇雄临时参议会第×次常会记录》。这所谓公文,实际上是县参议会给省参议会送的一封密件,是他在县参议会的一个亲信秘送给他的。30年代,镇雄社会尽管进行了改土归流,实际上还是土官和流官一体。这个“记录”,也就是参会者对现政权不满的一次发泄。

杨国正轻声念着文中的“记录”:

地主豪绅利用手中掌握的政权、财权和军权,对镇雄人民进行残酷的压迫和剥削。是时,镇雄地方豪强势力崛起,他们与官僚融为一体,把持各级政权。

陇维邦是镇雄县著名的大地主之一,清末民初,历任镇雄参将、镇彝边防游击统带、昭通镇守署第一纵队队长、滇东边防司令等职。其大湾子仓房上住宅占地20余亩、房舍百余间,内设公堂、监狱、私置刑具,还筑石碉13座、营盘2处,有土炮1门,枪40余支,豢养家丁40余人,其二子分别在镇担任过镇彝威剿匪副指挥、罗甸镇(现大湾镇)镇长,称雄于镇雄东北。牛场陇瑞文,为镇雄著名土司确佐之后,民国年间,曾任镇雄上西区团长,早丧,其妻余若恒掌家。广有田产、鸦片,存黄金2000余两,白银10余万两,为镇雄富户之首。又有街门一院,石碉4座,豢养家丁百余,有枪百余支,私设狱房、刑具,独猫镇雄西北。余若恒嫁外孙女给陇继尧之子时,仅陪嫁收租地就是800石,鸦片6000两,装满银元的箱子70余个。坡头陇辅臣,先后担任过镇雄下南副里长、第三区区长等职务,次子陇承虞继陇维邦之后,历任镇彝边防游击大队长、镇雄独立营长、镇彝威剿匪指挥等职。陇承虞卒,其兄陇继尧又继任镇雄独立营营长、镇彝威剿匪指挥。此外,尚有大蚤豪强,散居于松林、洗白、巴溜、以萨沟、牛场坝、八卡、岩洞脚一带,业分别担任当地里甲区乡各级职务,横行于镇雄西南。这些地方豪强,骄横无比,他们与地方官僚相互勾结,把持政权,宰杀自由,俨然割据一方的“草头王”。镇雄全为陇氏和土目的天下,形成官僚、地主、劣绅三位一体的统治,全县的政、财、军权均掌握在他们手中。

看到这里,杨国正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从桌子上端起盖碗茶,轻轻地喝了一口,接着看下去:

镇雄豪强利用手头的政权和武装.巧取豪夺,使大部分土地高度集中于少数大地主手中。全县55.5%的土地被不到总户数2.9%的地主、资本家等人所占有。确佐地主余若恒有田地55097.5亩,占全县耕地6%以上,其正佃(二地主)就有3600余户,年收租9000余石;大湾地主陇维邦有土地4000余亩,年收租3000多石;陇继尧收租1900余石……由于全县肥田沃土多被少数地主占有,绝大多数无地、少地的农民只好向其租种,把收获的一半或6成作为地租交纳给地主,而且要交押金,立契约,逢年过节还得送礼。稍不注意,便有被夺佃的可能。至于土目官家的娃子(奴隶),那更是惨上加惨,就像大凉山彝族还处于奴隶社会一样,这里的娃子不仅经济上依附于土目,连人身自由都没有。

乌蒙山带人抬着尸体到陇二官太家吃大户的消息被镇雄县县长杨国正的线人飞马报给他。杨国正听了,大吃一惊,他凭直觉,就知道要坏事。但是,他知道他这个县长的分量,明是行政县长,实际就是傀儡,很多事情他做不了主。必须要陇家土官表了态才算数。岂止是他这个县政府,县党部、县参议会基本上都是虚设。还好在他的背背(靠山)硬,否则,连这个位子都坐不稳。正因为这样,县党部、县参议会的那些人才牢骚满腹,往省上秘密告状。

对此事他有意装聋作哑,心里说:“让他们去尝尝老百姓的味道吧。”

这时,像几百公斤的肥猪一样的陇二官太,正躺在青杠木制成的躺椅里,吧嗒着长烟管,和管家一起算猪年的大账。

陇二官太是陇继尧的远房堂妹,生了个克夫的命。嫁到赫章安家后,三十几岁了还没有儿女。后来男人死了,她也就成了寡妇。更主要的是她有一副蛇蝎心肠,对人特别残忍,心狠手辣。她下面的娃子,有被她吊死的,挖眼睛的,挑脚筋的;还有一个娃子因为和另一女娃子偷爱成奸,她说坏了她的家规,被她扒了人皮。一到晚上,听到“陇二官太”四个字,连小孩都不敢哭。后来,她又改嫁到以萨沟陇家,生了个姑娘。姑爷安问石是牛场区的区长,陇二官太是场坝区的副区长。人们恨透了她,当面叫她陇二官太,背后却叫她“陇二寡妇”,以咒骂她。

陇二官太正和管家算着账,听到外面吵吵嚷嚷。

陇二官太问:“外面吵什么?叽叽喳喳的,连大过年的都不让人安静,烦死人了。”

家丁慌里慌张地跑进来说:“官,官,奶,奶,讨,讨,讨债的来了。”

陇二官太以为是几个叫花子,头也不抬地看着算盘珠,从嘴里移开烟杆,在鞋帮上敲敲,吐了口唾沫,说:“讨他妈狗屁债,竟然讨到老奶门上来了。去,去,去,拿点剩饭打发一下,让他们走开。不要冲了老奶的财气。”

家丁支支吾吾地说:“官奶……奶……奶,还抬……抬……抬着尸体,有几……几……几百个人呢。”“抬着的死人是谁?”“就是安正端那个娃子家二姑娘。”“她怎么死的?”“秋收的时候,多收了她一点,她请毕摩做事咒骂官奶奶。你不是派我们下去教训了他一顿,连他家的包谷种都收了吗?她的二姑娘没有粮食,吃观音土胀死了。”

陇二官太满是皱纹沟的脸震了一下,管家和家丁把她扶起来,站到阶沿上一看,只见门前黑压压一片,约有100多个面黄肌瘦的农民。有的打着鼓,有的敲着锣,有的打着莲花落,举着碗,一齐朝院子里涌,为首的就是小老飞乌蒙山。

陇二官太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妇人,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只见她与管家附耳低言:“这里我应付。你赶快派人飞马到牛场去给姑爷送信。众怒难犯,硬上要吃亏。要他带一个连的团丁在以萨沟门口的路两边埋伏好。到时打伏击。”接着对旁边的家丁队长吩咐:“你再把家丁安排到碉堡里。保家要紧,把大门顶死了。找10个精干的跟着我。我不发话不开枪。”

陇家院门口,乌蒙山带着众人大喊:“陇二官太,滚出来!陇二官太,滚出来!”

陇二官太不理不睬。这下,人们更恼火了。

乌蒙山指挥一行人在陇二官太的院门前停下,吩咐道:“毕摩做斋,亲人叫魂。其余的跟我冲进大院吃大户,找陇二官太算账。”人们呐喊着:“吃大户喽!吃大户喽!”冲垮大门,冲进大院。有的在堂屋席地而坐,有的去抓鸡,有的去杀猪,有的去烧火煮饭。

陇二官太一看势头不对,赶紧在家丁护卫下,从屋里转出来,连连拱手作揖:“诸位哥子弟兄瞧得起我,到我家里做客,官奶我一定好好招待,不劳大家亲自动手。家丁,赶快准备酒席,款待客人。”

乌蒙山指着门外的尸体,厉声喝问:“陇二官太,你逼死人命,怎么处理。”

陇二官太:“大兄弟,怎么是我逼死的呢?”

安正端哭诉着说:“你不把我家的粮食都抢走,我姑娘会吃观音土胀死吗?呜呜呜……”

人们一齐呐喊起来:“杀人偿命!杀人偿命!”

陇二官太扫了一眼气势汹汹的农民,只得说:“你们说怎么处理吧?”

乌蒙山从旁边一个农民手里拿过一包观音土丢在陇二官太面前,说:“两条路由你选:一条,杀人偿命。你照样吃观音土,以你的命抵安二妹的命。第二条,你退还安家所有粮食。你当孝子,为安二妹做七七四十九天道场,超度亡灵。”

陇二官太心里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怒火中烧。但是,这样的事她经过的多了,不能硬碰硬。她用力压住怒火,提醒自己在气势上不能输。她表面上还是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把长烟袋含在嘴里,端起官奶奶的架子说:“老飞兄弟,自古‘田里的稗子不是谷,娃子的命不是命’。黑彝主子的骨头比白彝娃子的骨头要重一百斤。’你要主子给奴隶娃子当孝子,不是为难我吗?”

乌蒙山:“今天就是专门给你出难题来的。你到底选哪条?”

众人一齐呐喊起来:“她不选就一把火把她的老巢烧掉!”说着,有的人就真的去搬柴去了。

陇二官太见状,知道对方人多势众,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说:“我当孝子,我当孝子。”说着,挪动肥猪一样的身躯,从毕摩手里接过香,跟随着绕灵的人艰难地行进。

晚上,火葬了安二妹的遗体后,小老飞又带着饥民冲进后院,开仓分粮。

陇二官太气急败坏地挡住乌蒙山:“小老飞,你煽动百姓造反,你不要命了?”

乌蒙山对众人说:“乡亲们,打死也是死,饿死也是死,不如做个饱死鬼。大家说是不是这样?”

陇二官太斜眼往石碉上望了望,正准备下令开枪。乌蒙山突然从腰间拔出盒子炮,顶住陇二官太的头,厉声道:“不要耍花招了。你这点小九九能哄得了谁。下命令吧!把碉上的人都喊下来,否则就让你的脑袋搬家。”

陇二官太只得战战兢兢地把碉上的家丁喊下来。

众人呐喊着用口袋装,用衣服、帕子包,用碗撮,胆子大一点的就用陇二官太家仓库的箩筐装,凡是能装粮食的都装上,一溜烟走了。

讨债吃大户的人走了,陇二官太看着遍地剩下的残汤剩饭,空空的粮仓,又气又累又急,像一截朽木轰然倒在地上。

人们挑着、扛着胜利果实嘻嘻哈哈往回赶,刚走到两面是岩,中间是河,河边是路的以萨沟口,一排子弹飞过来,立刻有人惨叫着倒地。埋伏在山两边的人喊着:“要命的,把粮食留下。要命的,把粮食留下。”山里的庄稼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丢了担子、包袱就跑。像爆竹一样的枪声在后面追赶着他们。

乌蒙山掏出双枪向岩脚的山上射击,把对方一连撂倒好几个。

这时,只听一个沙哑脖子喊着:“小老飞,我是牛场区区长安问石。你和吃大户的土匪都被包围了,你投降,还可以保一条命;你不投降,就把你打成马蜂窝。”

凭着乌蒙山的本事,要跳出包围圈并不难,但是会让更多的乡亲丢掉生命。他想了想,大声说:“安问石,你听着,我愿意交枪。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你的人立即停止射击。等所有的乡亲走远后,我就跟你走,由你处置。”“谁不知道你小老飞的本事。我们怎么相信你?”“汉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可以把我的双枪放在路边的石头上,我就站在这里。如果我违反诺言,你们可以用机枪扫射我。”“好吧,我再听你一回。”待乌蒙山把双枪放到石头上后,安问石下令停止射击。

乡亲们一步一回头地哭着喊着老飞哥的名字走了。唯有乌蒙山像铮铮铁骨,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安问石把五花大绑的乌蒙山带到陇二官太面前。陇二官太用长烟杆抽了乌蒙山一棍。冷笑着说:“小老飞,你也有今天,飞呀,飞呀,你再飞起去呀!”

乌蒙山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眼前的这个母老虎。

陇二官太对家丁队长吩咐:“把乌蒙山吊在外面的大栗树上,看好了,先请毕摩念两天经,为大宅清清鬼镇镇邪,然后就把这个天杀的剐人皮蒙大鼓,天天晚上为我敲鼓巡夜。”

二、比武招亲

在镇雄与赫章交界的席家老包大山,有一个席家寨。寨主就是这一带有名的“土匪”头子席镇威。这是一个三不管的地方。镇雄、赫章、毕节都想管,但是都管不了。就说交租交税吧,赫章来人要他交租,他说他是属镇雄管,镇雄来人要他上税,他说他是赫章臣民,至于其他的就更谈不上了。昭通、毕节都把席家老包当土匪剿,镇雄独立营的军队来了,他逃到赫章;毕节保安团来了,他躲在镇雄。也就是这种三不管,管不了,给这里的乡民留下了一线活路。

乌蒙山被抓并且即将被剐人皮的消息,还没等天亮,陇二官太家的家丁就派人将消息传到席家老包席果珠小姐的耳朵里了。昏黄的桐油灯,微弱的灯光照着这个长着清秀的瓜子脸,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包着大大的黑包头,穿着自织的麻布青衣服的彝家姑娘。这个武艺高强,从小遇事沉稳有主见,从不慌里慌张的奇女子,这下真是急了。乌蒙山是她的夫婿,她的当家人哪!不,到现在,乌蒙山还不承认做她的夫婿,更没有和她成亲。但是,她从心里爱着他。是她席家的顶梁柱总没有错吧。要是乌蒙山有个三长两短,她怎么活?她们席家寨怎么办呀?她的眼前一片黑影,感到头有点晕,真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要说陇二官太与席果珠还真不是外人,论起来,陇二官太应该是席果珠的堂姑妈。陇二官太原姓席,嫁到安家后,因席果珠的父亲带穷人吃大户,惹恼了安家,本来安家和席家就因打冤家,世代为仇,这样更是仇上加仇。后来陇二官太因为没有生育,又改嫁到陇家,随夫改姓陇。

席果珠和乌蒙山的“姻缘”是从春天席果珠比武招亲开始的。

席果珠是彝族土司席镇威的独生女儿。席果珠的母亲在一次与陇家打冤家的械斗中,为了保护果珠的父亲送了命。席镇威是黑彝奴隶主,是席家寨的寨主,在地方上有很高的威望。虽然席镇威可以重婚纳妾,但因为他和妻子感情很深,所以一直没有再娶,多年来一直与女儿相依为命。他有意把果珠培养成他的接班人。不仅请人教女儿女红,还从小就教女儿武艺,教她骑马射箭,带着她去打猎。父亲的言传身教,使果珠过早地成熟起来,她非常清楚自己要担当的重任。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行事稳重,从不乱来;她的一身拳脚,特别是射箭的功夫,更是令人叫绝。

这一年是猪年,果珠已经16岁了,成为了一位楚楚动人的大姑娘,可以换裙了。彝族少女成年举行彝语叫“沙拉洛”的仪式。意思是脱去童年的裙子,换上成年的裙子,也就是举行神秘的“换裙”仪式后,就告别了少女时代,变为成年人了。彝族少女在“沙拉洛”之前,穿的是红白两色的童裙,梳的是独辫,耳朵挂的是穿耳线。“换裙”仪式举行之后,就要穿上中段为黑蓝色的三接拖地长裙;原先的独辫要改梳成双辫,并要戴上绣花头帕,挂上耳坠。举行“换裙”仪式后,少女就可以自由自在地逛街、赶场、看赛马、耍朋友、谈恋爱了。如发生性关系,只要不违反等级和血亲的限制,一般也不会受习惯法的处分。若女子怀孕,男方则赔礼或结婚即可。反之,换裙前的少女要受到严格保护,不准调戏、奸污,也不准非法同居。如发生此类事件,必将受到习惯法的严厉惩罚。

过春节前,席镇威就和果珠商量换裙的事。果珠却不同意。果珠说:“阿爸,女儿不换裙子,女儿在阿爸面前永远是长不大的小羊羔。”

阿爸不满意地说:“傻姑娘,哪有大姑娘一辈子守着老爹的。听话,举行了换裙礼,你就是成年人,可以交朋友找如意郎君了。”

果珠撒娇地扑到父亲怀里说:“不,我不找朋友,不要如意郎君,要一辈子守着阿爸。”

席镇威似有难言之隐,痛苦地叹了一口气,说;“阿爸就是希望你找一个如意郎君,早点嫁出去,走得远远的呵。”果珠坚决地说:“不管你怎样说,我就是不离开阿爸。”

和果珠的第一次谈话谈崩了。

转眼清明节到了,果珠和父亲去给母亲上坟。回来的路上父亲又和她谈起了换裙子的事。

吃完饭,洗完碗,果珠搬了个草墩坐在父亲旁边,把头埋在父亲怀里,她想在清明节时给父亲安慰。父亲轻轻地抚摸着女儿的头,打开女儿头上的黑色头巾,把女儿的独辫挽在手上编织起来。编织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父亲再次缓缓地说:“果珠,你是该换裙了,不然我对不起你阿妈呀!”说着,大滴大滴的热泪滴在果珠头上,淌到她的脖子里。

这一次,果珠没有公开反对。因为在上坟时,父亲给母亲祷告,要母亲在天之灵保佑的事之一,就是要让果珠赶紧换裙子,赶紧找到一个如意郎君。看来,这是父亲的一个心结。好几次,父亲还在梦中叹息呢。

好久好久,果珠没有答话。过了一会儿,果珠突然问:“阿爸,果珠要是真的换了裙子,找个如意郎君走了,阿爸怎么办?我们的寨子怎么办?”

席镇威叹了口气说:“天无绝人之路,马鞭草揩屁股,过一节算一节,走一步看一步吧。”父女两人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又过了好久好久。果珠突然站起来说:“阿爸,我同意换裙子,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什么条件?只要不是上天摘月亮,阿爸都答应你。”“阿爸说话要算数。”“吐出来的口水不会再吸进去。阿爸说出来的话就绝不反悔。”“那好。一个条件就是换了裙子后我就比武招亲。”“什么,比武招亲?你疯了,彝家哪辈人这样搞过?”“不管以前搞过没有搞过,我就是要比武招亲。找一个能文能武的郎君来服侍阿爸,保卫我们的寨子,保卫我们的族人不被外人欺负。”“如果找到一个外族的人呢?找到一个娃子呢?”“我不管他什么族的,也不管他是娃子还是主子,只要他能担当得起我席家的重任就行。”

席镇威沉默了:“这是大事,这是大事。容我好好想想想,容我好好想想。”说着,站起来走出了门。果珠追出来喊:“阿爸,你可不能反悔哟。”

这个条件确实把席镇威难住了。彝族人在婚恋上有严格的规矩。诸如,只允许族内婚,不允许与外族通婚;再如黑彝与白彝、贵族和奴隶不能通婚等。前一条,相传定在历史上六祖分支时。西周末期彝族王国的部落长、31世祖篤慕为了逃避洪水,将整个部落分为六个部分。分别由慕雅切、慕雅考、慕雅热、慕雅卧、慕克克、慕齐齐统率,从三个方向向西南生息发展,形成强大的西南夷。为了避免与外族通婚,老祖先专门定配婚制,每两部分结成互为联姻、互相扶持的集团。随着时代的发展,配婚制逐步打破,好些彝族的达官显贵都与汉族等民族通了婚。而后一条,由于大凉山、昭通、毕节、曲靖、楚雄等好些民族地区当时还是处于半奴隶、半封建的社会,等级婚还是没有解禁。因此,尽管族内也有一些能人,但大多是娃子或者自由人,不同等级不能通婚。如果果珠比武招亲找到一个娃子,那不仅在他席镇威这里,在整个席家家族中都是通不过的。

席镇威还有一个难言之隐:在镇雄、彝良、赫章、毕节地区,说来都是一个慕齐齐老祖人繁衍的,然而,为了生计,为了争山林水源奴隶,各支之间,总是没完没了地打冤家。席家和陇家就是打冤家时结的世仇。陇家发展成镇、彝、威一带的大族后,在政治上掌了权,有了地位。特别在现代,更是勾结官府,利用政治上军事上的优势,企图把对立的小族人赶尽杀绝。席家不愿屈从,就自己联合起来,各家凑钱买了些枪支,组织成护寨队,公推席镇威为队长,与陇家对抗。陇家就把席家的护寨队赶上了席家老包大山,当做土匪来剿。有时,为了生计,为了打抱不平,席家护寨队就下山对付一些富豪劣绅,打富济贫。陇家和官府就通过各种办法到处散布坏言坏语,让席家在政治上抬不起头,经济上伸不起腰,社会上背了个“土匪”的坏名声。在各次反官兵围剿的战斗中,在下山打富济贫的活动中,席镇威都严禁果珠参加,就是为了让果珠在社会上有个“清清白白”的好名声,以免误了女儿的终身。如果比武招亲招着一个外族人,人家不愿跟土匪结婚,那岂不是在整个镇彝威都丢尽了脸。女儿呵,你怎么会知道阿爸的苦处呵!

难,难,难!但是,总不能把姑娘放在家里养老吧。俗话说,女大不留屋呵。一连几天,席镇威如热锅上的蚂蚁,食之无味,睡不安稳。经常半夜起来,独自站在席家老包大山上,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群山出神。这时候,女儿果珠总是轻手轻脚地走到他的身旁,把披毡披在他的身上。他知道女儿知道他的心事,但是就是不肯改口。父女俩的冷战竟坚持了一个多月,双方都不让步。没有办法,席镇威只得在家族中挨家挨户地做工作,求得大家的支持。

过了小满节气,山下的大地里开始收小麦,稻田里插上秧苗,席家老包的人家开始薅包谷,割荞麦。农忙过后的一天,薅完最后一沟包谷收工时,席镇威把果珠带到她妈的坟头,跪地通报说:“孩子她妈,为了我们的宝贝女儿果珠,我不得不干一件席家老祖人没有干过的事,让女儿果珠换裙后就比武招亲。不管招到谁,就是你我未来的女婿,席镇威的继承人,席家寨的护寨队长。”

果珠听到阿爸的祷告,高兴得从地下跳起来,抱着阿爸的头亲了又亲。随即又跪下祷告:“望阿妈在天之灵大显神威,保佑女儿找到一个文武双全,孝敬阿爸,体贴女儿,能担当护卫席家全族重任的郎君!”

一传十,十传百。席镇威的姑娘换裙并比武招亲的消息不胫而走。远近的年轻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周围的乡亲们都准备到席家老包,想一睹在古书里才听说过的有趣事。又过了两个月,经过周密准备,果珠的换裙子和比武招亲仪式隆重举行了。会场设在护寨队平时训练的山头操场上。四方的亲友,附近各族乡亲都来道贺。

操场上清一色的男人。有穿着对襟衣的汉族小伙,有包着大包头,穿青蓝黑布宽衣大袖的彝族小伙,有披着羊毛毡的苗族大爹,操场容不下,整个山头都站满了人。席镇威指挥族人杀猪宰羊,招待客人。

在一棵万年青神树下,又是姑娘们的世界。按照当地俗规,举行“换裙”仪式时,绝不允许任何男子在场,只邀请女亲女友参加。

受席镇威的委托,果珠的换裙仪式,由果珠的婶娘主持。原定的时刻一到,婶娘牵着果珠的手,和几个护卫果珠的姑娘一起在神树下的板凳上一排排坐定;然后跪在神树下抽打一只小猪。待猪死后,一边用彝语念念有词,一边将死猪在果珠的头上连续转几圈,以此来驱除邪恶。接着便请一位漂亮、能干、相好的妇女给果珠梳头、带哈帕。

就在这时,旁边一队姑娘挑起了战火。先由为首的姑娘用歌声挑逗、审问“换裙”的果珠:“田里的秧苗抽了穗,山上的小树结了果。彝家的姑娘小果珠,少女长大变成人,你喜欢的是哪个小伙?你看中的是哪个情人?是喜欢好吃懒做的人,还是勤劳勇敢的人?是喜欢诚实忠厚的人,还是喜欢投机耍滑的人?”

面对审问和戏弄,果珠只是低着头红着脸,羞涩地坐着,规规矩矩地接受姐妹们的一切审问。

旁边的姑娘们一齐呐喊:“果珠,回答。果珠,回答!”

果珠羞答答地用双手绞着头发,没有回答。

这时,坐在果珠旁边的一个少女站起来,越俎代庖,对姑娘们的审问一一作答。

审问完毕,姑娘们唱起了同一首歌:“要戴银牌要亲手系,要戴珠链要亲友串;姑娘哟,要找知心人要亲自选。”

人们常说,人靠衣服马靠鞍。“沙拉洛”仪式结束。姑娘们像众星捧月,团团簇簇把果珠拥到操场。小伙子们一见到亭亭玉立的花季少女,齐声欢呼起来,即使经常在一起的小伙伴们也觉得果珠变了一个人:原来梳在脑后的单辫梳结到前面来,正中分开,在耳后梳成双辫,再戴上哈帕。额前的刘海用少许水打湿抹光,使之整齐发亮,显示少女情窦初开、秀丽端庄。再佩上艳丽的耳珠,珠光闪烁,更有含羞藏娇、妩媚动人的神态。换上红、蓝、黑等对比强烈的三接拖地长裙的果珠,简直像仙女下凡。走动起来,步履轻盈,婀娜多姿,充满了青春的美丽与生命的活力。这是最美好的时刻,在场的姑娘小伙子们都沉浸在美好的回忆或幸福的向往之中。

欢宴开始,“沙拉洛”达到高潮。巴掌大的肥砣砣肉,一咬就满嘴流油。一罐罐的泡酒摆在地上,大家围坐在一起开怀畅饮。一根吸管,你吸了递给我,我吸了递给你,吸干了再掺上水,再吸,直到没有酒味。然后顺手从大簸箕里抓过荞粑粑、从皮口袋里抓起炒面,大口大口地吃得满脸都是。

酒足饭饱之后,彝族小伙弹起月琴;苗族小伙吹起芦笙;白族姑娘拨动三弦,在场子里跳起三跺脚。随着歌声舞步,黄土一缕缕地随风飘荡。

就在大家兴高采烈狂欢劲舞时,有一个高大的、圆盘脸、络腮胡的小伙子却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坐着不动。他的旁边用打杵撑着一背架草鞋。他一边从旁边的背架上拿下一个军用水壶喝着水,一边从对襟衣的口袋里掏出一袋包谷花,津津有味地嚼着,饶有趣味地看着操场上疯狂的歌者舞者。

刚好招待客人经过这里的席镇威一看见小伙,就亲切地喊:“是乌蒙山兄弟呵,到哪里去?”“背点草鞋到威宁去卖。”席镇威热情地招呼:“过来喝两口酒吧。”小伙扬扬袋子,摆摆手说:“大叔,谢谢了。我已经吃饱了。还要趁月亮赶路呢。”席镇威走过来,拉着乌蒙山的手说:“来的都是客。小兄弟,你可别见外呵。”说着,吩咐旁边的一个小伙说:“把乌蒙山兄弟的东西背去放好了。”乌蒙山拉着背架不放。席镇威生气了,说:“乌蒙山兄弟,你总得给我个面子嘛。知道的说是你急着赶路,不知道的还说是我席镇威连彝家礼节都不懂。客人来了还往外推。不管怎么说,你也要等我姑娘的这个节日过了才能走。”乌蒙山没有办法,只有搓搓手,勉强留下了。

整个仪式要进行三天,第一天:姑娘换裙子;第二天:比武招亲;第三天:举行成亲礼。

第二天,比武招亲正式开始。擂台搭在操场的正中间,方便四面的观众看个清楚。作为尊贵客人安排坐在台子右边第二排的乌蒙山认得出,主持人是寨子里最年长的二大爷。

一通鼓锣号之后,只见二大爷走上台,用洪钟般的声音宣布:“席家寨席镇威土司公主席果珠比武招亲仪式正式开始。”台下掌声雷动。

二大爷又宣布:“请席家寨土司席镇威和公主席果珠上台。”

接着,二大爷又宣布比武规则:“一,不管任何民族任何地区的男性青年都可以参加比武招亲。二,不管采用何种技艺何种武艺何种方式比赛,取胜一方即可进入下一轮比赛。三,最后胜利者即可与果珠姑娘比武,胜者即由果珠姑娘招为夫婿。四,比武招亲的目的在选拔文武双全的如意郎君。比武中,要遵守武德,点到为止,不得伤人,更不得有意伤人。如有故意伤人者,定当严惩不贷。”

第一个迫不及待上场挑战的是本寨的安老三。他没有戴帽,青布包头,长长的头发束起来成为椎吉,大领阔袖,外披一件精心打制的羊毛披毡,百褶拖地,尽显彝族男儿的风采。他也是寨里数一数二的青年汉子,是护寨队的副队长,而且对果珠仰慕已久,第一个出场是想先占地利人和。果然,他一出场就博得满堂彩,欢呼声呐喊声地动山摇。他挑战的项目是单脚斗鸡。斗鸡是他的强项。席家寨地处山区,席家老包又是在山顶上。平时气候寒冷,护寨队的兄弟们就采用斗鸡的方式一是玩耍增加乐趣,二是活动取暖。没有想到,这一斗,却斗出了他这个鸡王。他能单腿斗几个鸡,两个时辰双脚不落地。这次比武招亲加上“不论采用何种技艺”一条,就是他的主意。就是他嚷嚷着要与其他地方的人平等竞争。

安老三往场中一站,扶了扶头上黑帕子上高高的红色英雄结,把白色羊毛披毡一甩,现出一身手织的黑色麻布衣服,双手往胸前一拱,说:“各位兄弟,献丑了,兄弟愿与来者斗鸡。”

于是,本寨几个小伙上得台来,不到几个回合,都被他的铁膝盖拱下去。这时,毕节县来的一个叫陶明义的苗族小伙跳上台挑战。只几个回合,就把安老三撞翻在地。接下来,陶明义成了擂主,接受别人的挑战。他打的是狼拳,一招一式,很有来头。与他一起来的同伴告诉旁边的人说,他是清咸丰末年云南、贵州、四川地区苗民起义著名领袖陶三春的后人。当时,陶三春、熊老四、周国瑞聚众10万,在贵州毕节猪拱箐布营列寨,升起反抗清廷大旗,攻城略地。还攻下过镇雄州城。镇雄知州李延忠将州署移往泼机。李延忠率军队反攻时,双方激战20多天,苗民兵败后焚毁镇雄城。后来云南总督劳崇光令云南布政使岑毓英率重兵围剿,攻破猪拱箐,陶三春等被擒。陶三春的一位后人隐姓埋名逃往深山,躲过劫难。陶明义家住大山,为了雪耻,专门化装到贵阳拜过名师。看来是学过点真功夫的。回家后,由于独处深山,经常和狼打交道。时间长了,他就以狼为友,在上山打柴种荞挖洋芋时,细心观察狼的一举一动,再运用到拳技上。紧接着上来几个外地小伙,都被他打翻在地。

正当他兴高采烈庆祝胜利时,突然左边又一个穿白府绸对襟衣的小伙子跳上台。有人认得这个小伙,小声说:“不好,这是陇公子,是昭通、永善一带有名的纨绔子弟。专门到四川学过邹家拳。看来是制造事端来了。”人们一时紧张起来。台上双方也不答话,各展神通对打起来。陇公子的一招一式,根本不像比武,招招致命。苗族小伙子先是左退右挡,看着陇公子还是步步紧逼,突然亮出硬招。只见他四只手脚着地,像一只饿狼,昂头盯着对方。陇公子扑上来,想趁势把苗族小伙压在身下时,不料苗族小伙突然双脚一撑,左手一掌打在陇公子右胸上。陇公子一个趔趋,差点倒在台上。苗族小伙一个狼跃,向陇公子扑去。眼看陇公子就要战败。就在苗族小伙像狼一样往他身上扑时,陇公子突然把左手往上一甩,一条青蛇吐着长长的引信像箭一样刺向苗族小伙脸上。

台下的乌蒙山大叫一声:“明义兄弟,毒蛇!”一跃腾空而起,飞身上台,一掌推开苗族小伙。毒蛇转而射向乌蒙山。“呵!”台下的人都惊叫起来。就在毒蛇的引信即将刺到乌蒙山时,不知什么原因,毒蛇突然落在地上。人们一齐愤怒地呐喊起来。陇公子见势不妙,匆忙跳下擂台,逃之夭夭。有到过昭通的人说,陇公子是陇二官太在永善县的远房亲戚,搞不好就是陇二官太派来搅局的。

乌蒙山扶起陶明义,安慰着他。原来乌蒙山、陶明义都是半江湖之人,互相都认识。陶明义扑通跪在乌蒙山面前:“感谢兄台救命之恩。”

就在人们一片慌乱时,席果珠走向台前镇定地宣布:“比武招亲继续进行!”然而,人们哪里还有这等雅兴。纷纷站起,准备离开。这时,只见席果珠又大声说:“众位乡亲且慢走,听主持人宣布比武招亲结果。”人们既感到诧异又感到高兴,纷纷驻足。乌蒙山、陶明义也回到原地,等待宣布结果。

只见席果珠退后几步,与阿爸席镇威、主持人二大爷叨咕了一阵。二大爷缓缓走到台前宣布:“我现在宣布席家寨彝族土司席镇威之女席果珠比武招亲结果:通过比武,镇雄县汉族小伙乌蒙山夺魁,被席镇威之女席果珠招为女婿!”看来是众望所归,大家一齐欢呼起来。

只有乌蒙山满脸的不高兴,气冲冲走上台去挥手压住众人的呼声浪语,解释说:“众位乡亲,我乌蒙山是到威宁卖草鞋路过席家老包,被席土司留宿观战的。我并没有参加比武招亲,所以我不配当席小姐的女婿。”说着,指着台下的苗族小伙说:“真正比武取胜的应该是陶公子陶明义。”陶明义也走上台说:“是乌蒙山大哥救了我的命,胜者是乌蒙山大哥。他被席公主招为女婿当之无愧。”

正在乌蒙山和陶明义争执不下时,席果珠走上来对着大家问:“乡亲们,打败那个纨绔公子的是谁?”“苗族小伙陶明义。”“救了陶公子的是谁?”“乌蒙山。”“乡亲们,乌蒙山参加比武没有?”“比了。”席果珠转脸问乌蒙山:“蒙山公子,你还有什么话说?”

乌蒙山从台上捡起毒蛇青竹彪说:“乡亲们,是果珠姑娘救了我,如果不是果珠姑娘的袖箭,我早就没有命了。”“呵,袖箭!”原来人们都不知道毒蛇为什么会突然落地,经乌蒙山点破才恍然大悟。从此,果珠姑娘身怀绝技,精通袖箭的事像风一样就传开了。

乌蒙山接着说:“如果说这是比武的话,取胜的是果珠姑娘。”

果珠姑娘也振振有词地说:“我是比武招亲,是各路英雄竞技。我射死毒蛇,与比武有什么关系?”

乌蒙山还要申辩,果珠姑娘不容分说,对台下的家丁吩咐:“把姑爷请下台,明日成亲!”

乌蒙山真是有几张嘴也说不清了,这个结局是他连想都没有想到的。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再高声喊叫:“我不当上门女婿!我不当上门女婿!”

能够找到席果珠这样像仙女下凡,有权有钱有绝技的姑娘当老婆,是千人万人求之不得的事。而这个被选中的驸马爷却不愿干,这是大家意想不到的。几个壮汉不管乌蒙山怎么挣扎,把他强行押下台。

当天晚上,席果珠、席镇威与乌蒙山一直谈到鸡叫时分。

席镇威问乌蒙山:“你不愿当我家的女婿,是不是我家公主配不上你?”

乌蒙山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公主年轻漂亮,贤惠能干有本事,远近闻名,是我配不上公主。”

席镇威:“那么是不是怕官府把我们席家老包护寨队定为土匪,你怕加入护寨队坏了你的名声?”

乌蒙山又是使劲地摇摇头。

席果珠突然害羞地问:“听说你与陇继尧土皇帝家的妹妹陇三公主是同学同窗,是不是早就勾搭在一起了?”

乌蒙山坦荡地说:“我可对天发誓,我们只是同学,绝没有半点越界之举。”

席镇威提高声音问:“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到底为什么?你总得有个交代嘛。”

乌蒙山不愿当上门女婿,有他的难言之隐,但他不好说出来。

东方的天上已经现出鱼肚白,快要天亮了。双方还是僵持不下。乌蒙山见走不脱,只得说:“俗话说,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们容我回去和父母亲商量一下再作决定好吗?”

席家父女也只有如此了,在天亮之前送走了乌蒙山。

三、看穿时局

乌蒙山原名叫何学峰,因为他的父亲期望他像乌蒙山一样挺拔坚韧磅礴向上,做一个于国于家有用的人,故给他起了一个小名乌蒙山。可后来叫去叫来,乌蒙山成了他的大名了。他的家住镇雄场坝里头山,背后是一座高耸云天,青翠欲滴的风岩。据说,有一年,观音菩萨飞来落在风岩壁上,人们就在这里修建了一座观音庙。风水先生说,高耸的主峰和两边伸出的子峰回峰走廊,左青龙,右白虎,恰像一把椅子。乌蒙山的家就坐落在这金椅中间。他家门前是一座缓坡土山,叫大坡上,翻过丫口就是贵州赫章县的哲庄坝。两山中间是一条大河,清水碧波。河两岸原是梯田层层,稻谷飘香。后来年景越来越差,农民为了吃饱肚子,把水田改成了旱地。

乌蒙山心急火燎急匆匆地走了八九十里山路赶到何家院子时,才是吃晚饭的时候。父亲还在光着头打草鞋,多打一双是一双呢。母亲坐在旁边,在大腿上搓着苎麻草鞋耳子。苎麻是这个地方的一种植物,纤维细长,很有柔韧性,是纺织的高等原料。农家把这种植物捶烂放在水里,泡去胶汁浆液,把纤维晒干,卖给别人搓绳子用。何家顺正是用这种苎麻做草鞋耳子,有时做草鞋前后掌。这样的草鞋耐穿,特别在威宁城这种云贵交界大山地区能卖到好价钱。

何家顺见乌蒙山空着手回来了,就问:“怎么啦?草鞋没有卖掉,不能把背架也卖掉了吧?”乌蒙山端着大水瓢咕咚咕咚灌了个饱,然后对着母亲叫:“妈,饿死我了,赶紧整点东西吃。”母亲赶紧放下手中的活计,去煮包谷面稀饭。

过了一会儿,母亲端来一大一小两碗稀饭,把大的一碗递给乌蒙山,小的一碗递给何家顺。何家顺接过,也不停手。只是闻了闻,吹了吹,喝了一小口,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说是稀饭,真是名副其实,透过稀饭,还看得见碗底。父亲摆摆头苦笑着吟诵出一首诗来:“握面恰将煮一瓯(碗),鼻风吹得浪悠悠,看来好似佳人镜,照见先生在里头。”

乌蒙山和母亲听了,真是哭笑不得。乌蒙山几口就把稀饭喝光了。父亲就把桌上的稀饭抬给他,说:“我不饿,你走累了,你吃吧。”母亲一把抢过来,又塞给父亲。父亲顺手分给眼瞪瞪望着稀饭的妹妹和弟弟。母亲对乌蒙山说:“山儿,背后菜园里树上的毛桃子快熟了,你去摘点,一人分5个,会顶点事。”

乌蒙山的祖辈还算是殷实人家,何家顺还读过高小呢。家里是一步步走到衰落的。前两次是火灾。祖父原有4列3间外加畜圈厕所的5柱草房,在大火中已全部化为灰烬。残存几根烧成大半截的木棒,也没有什么用途了。起火原因是邻居地主家长工煮酒时不慎失火。按理应追究肇事人家的责任。可是,温良善理的祖父说:一是他家比我们烧得更惨,叫他赔偿也无法;二是肇事者是长工,是可怜人,东家只差要他的老命了,不能再落井下石。所以就息事宁人,只怪命中注定要遭此一难,只有熬着慢慢地挣扎。找亲戚朋友拉拉欠欠。高利贷借一斗还两斗照涨不照跌,吃糊包谷饭过日子。祖父带着乌蒙山的父亲起早摸黑,不分昼夜地忙着背石头割草建房子。有人帮助做活的时吃好包谷饭,没有人做活时吃糠咽菜加糊包谷饭。经过一年的艰苦努力,总算有个安身之地。

第二次是威宁席家、镇雄陇家两大彝族土司打冤家时,席家扫里头山,又把何家房子烧光,并把祖父等100多人绑架到赫章县六曲新店子的团山坡,后来滇军出发追剿,被绑架的人才趁机逃回来。

第三次是挖坟御辱之灾。那时,离镇雄县城不远的黑石头何家坟山风水很好,很多人都羡慕,馋涎欲滴。镇雄县参议长曹明故的妻子死了,曹向族中姓何的有关人员谈过要葬在庄家坝子的何家坟山门前,可能要伤着点坟山,求他们原谅。有关人员感到为难,不同意吧又得罪有权有势的曹家;同意吧又会遭到全族人的谴责,只好不作表态。曹家把坟葬下后,实际是除拜台外,正穴是葬在何家坟山内。族人见之无不痛心,敢怒不敢言。只能暗下奔走相告。

当时,何家顺在哲庄坝与人合伙开矿铸铁锅。闻听此事,不无感触地说:“回想我何氏太弱,强者欺之太甚。累遭别人凌辱。岂能安然自得乎!丧权辱宗之后代有何颜见九泉之先灵耶!”他仰天发誓:“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于是,毅然决定,全族每支各派2至4人参加,一齐行动,挖除曹家坟。

到得曹家坟山,大家齐心合力,行动敏捷快速,晚上半夜先动手撬开石头,把棺材拖出来,正欲撬开棺,暴尸于外,忽听远处有鞭炮声,那是安排警戒的人发出的信号。恐出意外,也就号召撤退了。

第二天曹参议长的亲信到曹家告密。曹即派出县武警队两个班到里头山追捕何家顺等。

武警兵到来,何家顺的一个姓成的亲戚一边虚以应付,一边派人悄悄抄近路告诉何家顺。何家顺即通知何家院子家人,除留女的看家外,成年男子全部带武器、带铺盖撤退到背后风岩一个叫营盘山的偏岩住下躲避,观其行动,再决定应付方案。这里山顶火山坪子是一个制高点,不仅能鸟瞰里头山坝子,远观镇雄县城及很多地方,对看家、留守、还击、撤退都有利。何家顺的想法是,万一这些家伙要来扫掠,就拦截还击,大不了上山当山大王!

第二天,那个姓成的亲戚对城里来的人说:“何家院子几十个人带刀带枪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你们去打又打不着,留在那里,他家的人知道,悄悄地来干掉你们几个又跑掉很不划算。何家挖曹家的坟,族中大家也是觉得受欺负,是迫不得已、太伤心的做法。既然做了,他们就会以烂为烂了。何家顺学过武,读过兵书,打仗他是有一套的,照我的看法,去寻找是没有好处的。你们不如回去说,何家几十个人带枪带刀的逃跑了,找不到踪影。硬留下来又怕被搞突然袭击。古人云‘穷寇莫追’,何必为别人卖命?我的意见是:干脆我代他给你们每人几元草鞋钱,我以后问他要,要不着就算我垫了。像这样,部队方面已争回面子了,你们也算执行了命令,有啥不好呢?”武警队的人听了后觉得如此是个好主意,就集合撤转县城了。

武警队走了,不等于事情了结。何家顺又请镇雄县城的几个名人向曹参议长说情、认错。要求事已过了,人已另找地埋了,人家也知错求饶嘛就算了。曹暂不过问。事隔半年左右,何家顺认为已请人说好,无事了。谁知有一天他到县城来办事。一进南门被曹家发觉,曹即喊两个狗腿子把何家顺抓去县政府,不问青红皂白就下牢关押28天。

关押期间,虽有关亲友大力活动解救,仍不见效果。何家顺想来想去,在镇雄方面没有解救的可能,只好写信出来,请人带着钱去毕节箱子街找族人何参谋长何文。何文立即写信交给在毕节开商店的宋崇九团胡赞尧营长,请他转给曹明故。信中指出曹为官不正、欺压良民,胆敢挖掉我何家黑石头彭氏祖母之坟,葬他女人之坟,还把我族人何家顺拿去关押,目无法纪、罪恶累累。命令他立即释放在押人员,赔偿何家损失,否则吾将上告中央,要你曹明故脑袋落地。

曹得信后,胆虚地宴请宋崇九等问寻根由。

曹问胡营长:“何文是什么人,这样大的口气?”

宋答:“何文是保定军官学校毕业生,与当时的军政部长何应钦、西南行辕主任朱绍良是同学,是滇军顾军长的参谋长。毕节荣誉二师拉了他的木板用,他告诉当官的后,师长亲自上门赔礼道歉,赔还物资。如惹动这些人,以后的日子是不好过的。”

就这几句话,把曹明故吓得背心冒汗。赶紧把何家顺释放了。也没有追问赔偿损失,算是轻松脱险。

从曹家派人捉拿何家顺的各项费用,及去毕节求援送钱财物,都是借的钱。何家顺出狱后,只好把最好的几亩地卖来还债。这样,不仅人吃了苦、受了气,还为祖人的事倾家荡产。父亲认为出了口气,为了何氏宗族今后不再随便受人欺负,也是一件好事。他还常说:“人掐人,掐死人”,只有读书上进,才能出人头地。“读得书多胜大丘,不用牛耕自有收。白天哪管人来问,晚上不怕强盗偷。蝗虫水旱无伤损,快乐风流到白头。”

乌蒙山父母之所以舍命拼搏让乌蒙山多读点书,而且还到昭通读到高中一年级才被迫退学,受曹家逼迫是个诱因。

尽管为祖上,为族人吃苦受气坐牢,花钱荡产,但是每当提及此事,何家顺总是说:“人总是要有点骨气的。没有骨气的人是爬儿(软蛋),是没出息的。一个人做事要对得起天地鬼神,对得起祖宗三代。出卖灵魂,出卖祖宗的事是可耻的。我就是饿饭,也绝不能受窝囊气。”为祖、为族吃亏坐牢的事,从没听父亲埋怨过。他的深明大义,他的胆识勇气,他的气度心胸,乌蒙山和族人亲友无不敬佩。

何家顺是个很有抱负,立志高远,洞察力很强的人。经过这件事后,他更发誓要想办法挣个人家,光宗耀祖,总希望能为国为民做点事。这时,小日本占了东三省,抗日运动正在兴起,他听说贵州省主席毛光翔正在招考军官。毅然离妻别子去贵阳参加毛光翔国民革命军的考试。考试的题目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何家顺抄起笔,一气呵成:“国之兴也,老有所终,幼有所养,农工商贾,各安其位;国之亡也,民伤土丧,流离失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几年时间,何家顺就被委任为国民革命军营长。后来毛光翔、王家烈军阀混战,他发觉这些人的目的不是为国为民,毅然带着遗憾离队回家。30年代初的一天,他到县城办事,遇到一个在镇雄中学教书的老师对他说:“国民党贪官污吏太多,最终肯定要失败。共产党为国为民,怕要成气候。到那时当国民党的贪官污吏,肯定要被杀头。”从此后他决定不再从政。为了躲避国民党政府和亲友相邀从政,他就跑到贵州赫章桃园大丫口去炼铁。这期间书写在家里的对联是:“看穿时局,处深山旷野;乐观后辈,望乘风破浪。”正是他内心政治观点的写照。作为一个农民,有这样的政治洞察力,真是难得呵!

乌蒙山摘了十多个像鸡蛋大还未完全成熟的桃子回来,分给弟妹,又递给爹娘,自己一边啃毛桃,一边向爹娘述说了在席家老包的艳遇。

何家顺编草鞋的速度慢了下来,但是并没有立即表态。过了好一会,他才对乌蒙山说:“这是大事。你去叫你伯父和叔叔,今晚开会商量。”

山里的天黑得早。农家人事情又多。到了后半夜,家庭会才开始。伯父何家福是个典型自学成才的弥勒佛。光光的大脑袋,慈眉善目。没有读过书却认得很多字,记性非常好,出奇的聪明。也是奇怪,他不仅能掐日子会算八字,而且能看书。什么《三国演义》、《西游记》、《水浒传》、《封神榜》、《七侠五义》等,田里休息,晚上闲聊,指哪儿讲哪儿,绘声绘色,包你满意。当然,有时难免关公战秦琼,张冠李戴,有时还会把孙大总统和袁大总统混淆起来,但是却从来没有人指出过是错了。大家都是大老粗,只要好听好玩就行了,哪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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