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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2 03:3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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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追月逐花

出版社:广西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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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奇葩

乱世奇葩试读:

引子

有人说,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对应着天上的一颗星星。伟大的人对应巨大的星星,平凡的人对应微小繁星。星升人生,星落人亡。星亮人贵,星暗人衰。浩瀚的星空,就是另一个人世。现在人世中已经一片混乱。星空,似乎也变得一团混沌。

清晨。晶莹的露珠在嫩绿的青草上滑来滑去。在朝阳的照耀下就像一颗颗闪亮的星星。偶尔,会有几滴露珠滴到草丛中的骷髅的眼窝边,轻轻地滑下去,像它们流下的伤心之泪。一个月前,这里是昊月国和拿云国的战场。很多士兵在这里送走他们人生中的最后一个朝阳。

天下历来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可这次的“分”持续的时间似乎太长了一点。自从上个朝代结束之后,天下就陷入了群雄割据,互相混战的局面。有无数的国家被灭掉,又有无数的国家在大片的废墟中成长起来。有道是“宁作太平犬,不作乱世人”。在这个狼烟四起的世界里,人们咬紧牙关,在乱世中苟延残喘。不管是贫苦的百姓,还是身份高贵的凤子龙孙,都要准备好面对随时可能出现的悲惨命运。

一个月以前,昊月国被拿云国灭掉了。昊月国的国王和王后自杀身亡,年仅十岁的王太子赫太子,被当作挟制昊月国意图反抗的残余势力的政治牌囚禁了起来,而十七岁的含月公主,则被拿云国国王许配给自己的独生子桓武太子——作为安抚反抗势力的重要手段。

桓武太子同样只有十七岁。他不愿接受这个从未见面的女孩。婚礼之前还在闹别扭。他的乳母想尽办法劝慰他:“听说是很美丽的女人……”“美丽又怎样?我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您如果对她不满意,以后还可以纳妾……”“我不说以后!现在都这样了还谈什么以后!?我就要变成安抚敌人的工具了,懂吗?安抚敌人的工具!”

乳母还要多话,见他双目发直望着窗外才住了口。

窗外正是春光烂漫时。几只蝴蝶正在和阳光跳舞。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羡慕,缓缓地说:“多好啊。我真希望可以变成一只蝴蝶,想飞到哪儿就飞到哪儿。”“可是殿下,蝴蝶虽然自由,但随时可能死在蛛网中,或是猫狗螳螂的爪下。”

乳母的目光忽然变得深邃无比。“是吗。”桓武太子变得面无表情。

第一章

婚礼照常举行,不管桓武太子如何反对。喜堂之上宾客满座,人人脸上笑容满面。只有这场婚礼的主角,桓武太子,脸上挂着吹不散的愁云。婚礼的另一主角,含月公主,脸上则挂着无数小玛瑙珠穿成的面网,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桓武太子用冰冷的目光扫视着那些满脸喜气的人,很奇怪:为什么他们那么高兴?他们看不见我脸上的愁容吗?看起来就像是他们的喜事似的,和我无关……对啊。本来就是他们的喜事,我一个人的悲剧。

夜晚。桓武太子和含月公主入了洞房——不,应该说是含月太子妃了。洞房里仍有很多烦琐的过场。其中一项,就是喝交杯酒。夫妇双方要端起黄金镶玉的酒杯,交臂而饮。端杯的姿势,交臂的姿势,乃至送杯的速度,都有讲究。含月公主已在桓武太子乳母的指导下端起了酒杯,桓武太子却迟迟不动,只是盯着含月公主看,乳母有些慌张:“殿下……”“你怎么看我呢?”

他冷不丁地开了腔,很不友好的腔调。“我……臣妾……”含月公主措手不及。“你知道我是你杀父仇人的儿子吧?为什么要若无其事地嫁过来?”乳母大惊失色:“殿下!”“你难道没有感情吗?别人把你当作工具,自己也不把自己当人?”

他并不讨厌她,也很同情她。只是她这种听天由命的态度让他很愤怒。而且由于她的不争,间接地让他也成了作恶者——和其他作恶者一起罗织她的悲惨命运——这是他最不愿接受的。

含月公主呆呆地看着他,开始发抖,流光溢彩的面网抖动着,掩映着她炽烈的目光。忽然,她停止了颤抖,慢慢地低下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声:“对不起。”

接着,疯狂的一幕开始了,她飞快地拔下束发的金簪,朝他当胸刺了过来。金钗“哧”的一声涌进肉里。只有一点点。异物入体的惊骇流遍了他的全身。几点红意喷出。乳母扑上来将含月公主按倒在地,凄厉地呼唤侍卫。他呆呆地看着她们,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把自己那清泉般清澈的眼睛拼命地睁着,睁得好大好大。

由于她的谋反行为,含月公主被拿云国主判了死刑。念她身份高贵,不让她在刑场上抛头露面,身首异处,恩准她在密室中静静地喝下一碗毒药。拿云国主特意让桓武太子来观看死刑。他早晚要成为一国之君,这是必要的锻炼。

桓武太子不想来,但不得不来。他所有的事,永远逃不出父亲的掌控。他继承了母亲俊秀的容貌,也继承了母亲的温柔慈善,父亲非常不喜欢。他要的是像他一样冷酷有力的王者,而不是这种“女人般的孬种”。他要锻炼他,一直是。今天也一样。

含月公主已卸掉了那华丽的装束,和其他女政治犯一样穿着白袍,素面朝天,头上挽了个松松的髻子。在他进入囚室的时候,平静地朝他看了一眼。他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果然是很美丽的女孩。她的目光就像晴空一样温暖坦荡。他似乎有点喜欢她了。可已经太迟了。“时候到了。上路吧。”

掌刑的父亲的目光无比冷酷。此时的他看起来就像一座冰山。含月公主款款地端起碗,丝毫不见慌乱。“等一下!”

桓武太子大叫一声。他没有经过妥善考虑便开了口,话刚出口便害怕了。拿云国主目光刀子似地捅了过来:“皇儿,你认为含月公主的死法不妥吗?”

桓武太子不由自主地缩起脖子:“不是……父,父皇,我,我只是想问,问您,她可以……被赦免吗?”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听无法听见。“荒唐!”

拿云国主声若雷鸣目如闪电:“你这是什么话!怎么可以如此懦弱!你以后可将是一国之主!怎么不敢惩罚你的敌人呢?”

桓武太子吓得面如土色,畏畏缩缩地朝含月公主看了一眼。含月公主还是丝毫没有慌乱,平静地朝他笑了笑,表示感谢。接着便将毒药一饮而尽,甘之以饴。她垂下眼帘,面容安详而高贵,轻轻地颤动几下,吐出几口鲜血,如一朵断茎的兰花般飘然倒地。鲜红的血迹盛开在雪白的裙子上,好美好美。桓武太子转过身去,只敢偷偷地哭。

几只麻雀慌张地从窗前飞过去。桓武太子躲在卧房里,呆呆地看着天空。天空无比阴霾。窗前的花树上枝叶凋零,一只长满黑毛的蜘蛛在结着罪恶之网。“是我的错误吗?”

桓武太子喃喃地说,像是对身后的乳母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乳母没有答话。“是我的错误吗!是我对她说了这番话她才这样做的吗?”

他忽然大叫起来。窗外,一只可怜的蝴蝶落入了蛛网,恶魔般狰狞的蜘蛛凶狠地撕着它的翅膀。“她……这分明是自杀!”

他的眼泪喷薄而出。乳母低着头,松弛的面皮布满深深的皱纹,写满了深藏不露。

黑夜。几个黑衣人挖开了含月公主的坟墓。拿云国主为了显示他的“仁爱”。赏给含月公主一个棺材和几尺见方的土地。黑衣人们劈开棺材,将含月公主的尸体托出来,用绸布裹住,其中的三个人将她运走,剩下的人将坟墓还原,然后也逃走了。

深山。寒月。木屋。屋子正中央的软塌上摆着含月公主的尸体,旁边围了好多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虽然穿着麻衣,但个个气宇不凡,似乎都曾是很显贵的人物。他们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含月公主的尸体。阴暗的孤灯把含月公主的脸照得无比晦涩。含月公主的嘴角忽然动了一下。是灯影的关系吗?好象不是,因为含月公主的眼皮也开始动了起来。片刻后她睁开眼睛坐了起来,淡淡地问了句:“什么时候了?”

周围的人才松了口气。

含月公主知道,她只有死后才能逃脱拿云国主的魔掌。所以她只有“死”。昊月国的民间有种用曼佗罗和其他几种药材熬成的密药。人喝下去后会昏厥,心脏停跳,呼吸停止,像死了一样,三天后才能苏醒。她故意在洞房里刺伤桓武太子,逼拿云国主将她赐死——如果她莫名其妙“自杀身亡”的话,难保精明的拿云国主不会检查她的“尸体”。她料定,拿云国主不会将她公开斩首。一来为了显示他的“仁爱”,二来为了避免反抗势力情绪的激化。秘密处死女犯人的方式,一般是赐毒药。既然是秘密的,当然要干净利落些。用毒药最干净利落。拿云国主最喜欢。

拿云国主果然要将她毒死。她便命准备毒酒的药剂师杜云将毒药换成那种密药——杜云是昊月国太医院院判杜鸿飞的儿子。昊月国灭后,杜鸿飞投靠了拿云国,他无奈之下随父亲投降,因医术卓绝被提拔进太医院,但心仍在昊月国这一边。含月公主被抓之后,他设法和她取得了联络,这种密药还是他配置出来的。在拿云国的皇宫里,除他之外愿意效忠含月公主的人还有几个。现在她身边的这些人,就是他们联络的。两个国家仓促合并的时候,总会留下很多缝隙。

这个计划相当危险。如果拿云国主坚持要将她公开斩首,她就只有死路一条。另外,这种密药也相当危险。除了会对身体造成极大伤害,还可能会麻痹她的中枢神经,让她再也醒不过来。可她别无选择。她只有先逃出来,才可能慢慢找办法救她的弟弟。昊月国能否复兴就全看他们俩了。身为皇家人,注定要背负复国的重担。

现在她身边的人,分别是昊月国的左丞相卫康,大将军司马空鹤,宫女总管卢苇和他们的亲信随从。他们是绝对忠于她的。可惜都没什么势力。他们只带着自己少量的亲信躲过了昊月国的追杀。忠臣,一般都不大会为自己找后路。现在反抗势力中势力最大的人是孙黄,正带领着两万精兵躲在深山里。他是目前散落在民间的自称忠于昊月国的人当中拥兵最多的人。拿云国攻入昊月国时,他正领兵驻扎在一处边境上,得知消息之后立即回师勤王,没想到刚到半路京师便被拿云国攻陷了。他审时度势,认为当前最应该做的是保存力量,所以便带领大军逃入深山,为昊月国的复兴保存了最重要的一只力量。

康康康!新月如梭,几辆马车在小路上跌跌撞撞地飞弛。中间的马车里坐着含月公主。她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芦苇坐在她的身旁,紧握着她的手。他们是去找孙黄。五天前出发的,至今已走了大半路程。他们白天不敢赶路,藏匿在民家,到了晚上才敢从小路走。一路上所有的人都不怎么说话。他们知道此行凶险难测。因为孙黄忠奸难测。准确地说,现在任何人都忠奸难测。

嗒嗒嗒!迎面冲来一人一骑。马夫们赶紧停下马车。那个骑手勒停骏马之后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卫康的贴身侍卫冲下车将他扶起,只见他全身是血。他朝马车大喊:“大人!孙黄那儿去不得了!”

此人叫黎飞,是卫康放在孙黄身边的“特使。”当然是耳目。孙黄借口为含月公主报仇,拯救王太子,起兵了。可他是知道含月公主的计策的。他这样做是想自立为王。他知道一打为含月公主报仇、拯救王太子的旗号,各路反抗势力都会归附在他的旗下。果然如此。他的旗下很快聚集了十万兵马。起兵之前他将黎飞抓了起来,再派人去杀含月公主一行。黎飞拼死逃了出来,为含月公主报信。不愧为忠良之后。他的父亲是在战场上阵亡的龙飞将军,黎雄。

含月公主一行人立即躲到了深山里。司马空鹤的一个亲信隔三差五地溜出去打探消息。黎飞由粗通医理的芦苇负责医治,并由宫女青梅负责照顾。另外三个宫女,则要负责含月公主和一帮大男人的饮食起居,常有忙不过来的时候,青梅经常被叫去帮忙——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一日,黎飞发了烧,迷糊之中觉得很口渴,挣扎着喊着:“水……水……”

偏偏青梅不在。他喊了一会儿,气力渐渐弱了。忽然闻到一阵幽香,一个盛满清甜泉水的勺子伸到了他的唇边。他吞了几口水之后,意识渐渐清醒了,睁眼一看,发现竟是含月公主在给他喂水。大惊,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含月公主的声音温柔而不失威严:“快躺好!伤口裂了怎么办?”

黎飞忙躺下,颤声说:“微臣这种卑贱的身份,怎敢劳动公主……”“别说这话,”含月公主又舀了一勺水送到他的唇边:“如果不能体恤臣下的疾苦,我还算什么公主?”

逃出来之后,她已学会了料理自己的生活,还在学习洗衣做饭。黎飞的眼角爬出一滴米粒大的眼泪。他默默发誓:他就算死,也要保护含月公主!

孙黄有称帝的野心,却没有称帝的谋略。拿云国主逼赫太子写了一封公开信,让孙黄归降,孙黄没有理睬。拿云国主又以杀死赫太子相威胁,孙黄还是没有理睬。拿云国主是不会杀赫太子的。他这样做是为了揭穿孙黄的真正用心。让依附他的人看看,孙黄连赫太子的性命都不顾惜,怎么是在为国尽忠呢?依附孙黄的人必将离散,他不用费多少兵马就能打败孙黄。果然是这样。孙黄一派内部很快分裂,成了必败之师,与拿云国主亲领的大军一战即溃。孙黄兵败被杀。复兴昊月国的兵力,也在这一役丧失怠尽了。

眼前已成了死局,可功勋老臣们还想把死局盘活。他们之所以苟活下来,全是为了复兴昊月国。即使前途只有镜花水月,他们也要拼一拼。司马空鹤和卫康、芦苇商议之后,决定去找牙蜂。不在万般无奈的时候他们不会去找他的。牙蜂以前在昊月国只是个校尉,在拿云国攻入昊月国,国内一片混乱的时候带兵出走,上山为盗。孙黄起兵的时候他也没有响应。不知他是慧眼独具,还是另有打算。他比孙黄更加忠奸难辨。唯一可以指望的,是他小时家贫,司马空鹤曾照顾过他和他的家人的生活,不知他会不会念着这个旧情,帮助他们。很有风险。但别无选择。他们所知道的,还能联系上的人,只有他了。

牙蜂是个粗莽的汉子,一脸的虬须。他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们,连相助复国的事也一口答应:“我本来就是昊月国的臣子,营救赫太子,复兴昊月国乃是我分内之事!”

大出司马空鹤他们的意料。牙蜂设宴为他们接风洗尘,席上人人笑容满面,只有黎飞眉头紧锁。他觉得牙蜂可能是别有居心。因为,光在这宴席上,牙蜂就偷偷瞄了含月公主四次。

一个月过去了。牙蜂这一个月来只是天天拿好酒好肉招待含月公主他们,救人和复国之事一直不愿多谈。卫康这帮老臣们坐不住了。一日,司马空鹤出面,要和牙蜂“推心置腹”地谈一谈。牙蜂却和司马空鹤打了半天哈哈还不愿进入正题。司马空鹤急了,单刀直入:“国家复兴之后对功臣的论功行赏是少不了的。事成之后,你必占首功。你想要什么,现在可以先提出来。”“这个……不敢不敢。现在小人一功未建,不敢有什么妄想。只是小人现在只是山中盗匪,为昊月国起兵的话,恐怕名分不正。”“你要什么封号,老朽尽可以为你讨来!”“我是个粗人。不会讲什么场面话,我就直说了,千羊在望不如一兔在手,我……我想与含月公主结为夫妻,这样以女婿的身份搭救小舅子,再收复岳父的天下……”“你休想!”

司马空鹤拍案而起:“公主是何等身份!怎能嫁与你这粗人!”“那复国之事……”“你就不用费心了!老朽这就请含月公主移驾!”“您以为您们还能走得了吗?”“你!?”

牙蜂把含月公主一行全抓了起来。含月公主被独自软禁在一个阁楼之上。牙蜂对她还算客气,给了她三天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其他人,则全被投入了地牢之中。

黑夜。含月公主独坐窗前,愁眉紧锁。什么“考虑”!?她根本不会考虑的!自己这种尊贵之躯,怎可丧于这乡野村夫之手?可是,她真的可以坚持这样吗?她是不是太任性了呢?拒绝牙蜂的后果是什么?当然是她和身边这些一心复国的忠臣们都会死在牙蜂手里。弟弟再没有人去救!国家永远都不能复兴!显然太不负责任了!可是一想起牙蜂的粗鲁卑鄙,她就屈辱得喘不过气来!她扑倒在床上,紧紧地抓着被褥,把脸贴在被子上,眼泪蜿蜒着流入被子里。

呼啦!从窗口跳入一个黑影。她吓了一大跳。猛地扭过头去,脖子都扭痛了。“公主!”

是黎飞!她松了口气,手还紧紧地攥着被褥。

黎飞满身脏污,额角还有一块淤青:“公主!我逃出来了!卫康大人有一个计划,请您定夺!”

含月公主盯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她的心稍稍安定了些,沉声道:“快讲!”

真是一着险招啊。不过成功的希望似乎不小。黎飞又潜回了牢里。赶在狱卒发现之前。

第二章

含月公主叫看守她的兵丁转告牙蜂,她愿意嫁给他了。牙蜂欢喜地像喝了酒的猴子,命厨子立即准备酒席,晚上就举行婚礼——他可真是急呢。转眼就到了晚上。山寨的大小头目和不值班的喽罗们都坐到了酒肉横陈的喜堂上。卫康他们也被从牢里提了出来,发给碗筷,还被安排在比较尊贵的席位。含月公主打扮得花团锦蔟,被几个使女搀了出来。牙蜂大踏步走过去,轻轻挽住她的胳膊。他一声大红打扮,配上他粗鄙的面容,比活宝还像活宝。按山寨的规矩,拜过天地后,寨主和寨主夫人要作在喜堂上接受山寨弟兄的朝贺。各弟兄争先恐后地给牙蜂敬酒,对含月公主却不敢冒犯。一更已过。牙蜂已喝得不知东南西北,正准备拉了含月公主回房,山寨的七当家刘虎却又端着杯酒拦住了牙蜂。

刘虎一脸谄媚,笑得满脸堆肉:“今日大当家荣升驸马,已是皇亲国戚,我等也跟着沾光,我等以后必将为驸马爷出生入死,共建伟业!”

牙蜂被说得心花怒放,举杯狂迎,一道电光般的杀气在刘虎眼中一闪而过,他“刷”的一声拔出匕首,向牙蜂刺去。一刺不死,又是一下。“刷刷刷!”

席间跳出几十个人,拔出长刀将其余人等围在中间。他们都是刘虎的亲近属下。他们藏着兵刃,也控制喝酒——快过量时他们就将酒偷偷倒到领子里或吐在手帕里——他们的领子里藏有棉花,怀里揣了好几条手帕。其余人等大惊。他们全是来喝喜酒的,身上没有带兵刃,又都已经喝得烂醉,别说反抗了,连站都站不稳。

含月公主“刷”的一下站起,扯下盖头,厉声大喝:“牙蜂犯上,罪有应得,尔等都是昊月国的臣子,却不尊皇族,效忠反贼,可知自己罪大滔天?”

她傲然四顾,威风八面。“臣知罪!”

一阵死寂之后,人堆里响起了稀稀拉拉的认罪声,还有人跪了下来。乱世之中各国君主为了巩固统治,都要给国民灌输愚忠思想。军人中毒最深。卫康深知这一点,所以叫含月公主出面训话。她代表着昊月王族.只有她才能震得住他们。再则刚刀加颈,不见风转向就是死路一条,这个道理傻瓜都明白。

含月公主继续训话:“本来尔等已罪无可赦,但本公主念尔等也是遭人胁迫,只要你们改过自新,效忠王族,本公主就饶你们一条姓命!”“为臣知罪!愿意效忠!”

那些家伙此起彼伏地喊着。卫康松了一口气,看着刘虎露出了笑容。昨天刘虎带了酒肉来牢里看望他们,态度恭敬。卫康猜度他应该还有少许忠君之心,便和他攀谈,果然他言语间提到不少昊月国主对他的恩典,如赦免了他父亲的死罪,再恩准他入军守边,不到三年便升为陪戎校尉等。卫康便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服他帮助他们。他们在牢里密谋了今日计划。刘虎为防狱卒走漏消息,还给了他三十两银子。

所谓昊月国主“赦免他的父亲”,其实是他父亲杀了人,碰巧赶上赫太子降生,大赦天下。至于他的官位,全是他自己奋斗而来,昊月国主从来没有有意识地给他刘虎施加恩典。愚忠嘛,就是要把在昊月国得到的所有好处都要算作是昊月国主给他的。

刘虎提议,既然已奉含月公主为主,就不应再循山寨旧例排列座次,应按朝廷礼制,奉含月公主为镇国公主,设置文武官员,组建小朝廷。一月后祭天,举行各项册奉礼。这个提议满足了卫康等托孤老臣的虚荣心,当然被采纳了。刘虎把含月公主安置在一个华丽的小院里。其他的住处很远,孤零零的,自占山头,因为刘虎说含月公主身份高贵,这样才能显出尊卑,还提议把这个小院叫做栖云宫——原来昊月国皇宫的名字。含月公主没有听他的。假得太狠了也没意思。

直到换上睡衣钻进帐子,含月公主才松了一口气——即使在使女面前也要装成那副威严模样,早就累坏了。其实刚才自己怕得内衣都被汗湿了。直到现在脑子里还嗡嗡作响。又过了一关。该有十天半夜消停日子了吧?

东方已经发白。刚才紧张过度,根本睡不着。就这样躺到天亮吧。以后应该有的是时间休息。姑且把眼睛闭上……咦?!她忽然感到一种异样的气氛。掀开帐子,见一个使女的黑影在窗边一闪即逝。她呆了一呆,慢慢地躺下来,心头砰砰直跳。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她从使女身上嗅到了一种气息,是在被拿云国主监禁时也曾嗅到的气息。她们“细心”过度了。即使在她假寐时都要偷偷地盯着她。她们在监视她。为什么要监视她?难道刘虎有异心?完全可能!他也许只是想借她的威望拉下牙蜂,自己为主……他要在一个月之后再册封群臣,这一月间卫康他们就无权无职,杀他们很方便……难道刘虎也会把她……不可能,山寨里的人已拜她为主,杀她势同谋反。他也许想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过卫康等人的性命他是绝不会留的……天哪!得快点报信给他们!可怎么报信呢?

含月公主找到刘虎,叫他准备一批米糕。米糕在昊月国有着极端重要的意义,象征着平安和好运,一般节庆或祭祀之时都要吃米糕。含月公主说山寨光复需要单独庆祝,和祭天册封放在一起太显小家子气,但现在万事宜检,就做些米糕,由她分发给上下人等便可以了,催刘虎快办。刘虎自然遵命。现在正需要好好表现。

第二天早饭时候,所有的人都聚在大厅里等候发糕,含月公主在卧室里由使女伺候穿上盛装。她假意说今日广泛施恩,拿出首饰盒让使女们任取一件喜欢的——这些首饰也是刘虎帮她准备的,羊毛出在羊身上。使女们像群抢食的鸡似的一拥而上。含月公主趁她们挑花了眼,偷偷摘下金钗上的玉片,用钗尖在上面划了“提防刘虎”四个字,在发米糕给卫康时,暗暗将玉片插入糕中递给他,还给卫康使了个眼色。宽大的袍袖正给她提供了便利。卫康会意,吃出玉片后偷偷藏了。

从大厅回来后含月公主就焦急不安地等待消息。本来已紧张得水米不能进,可怕人怀疑,还得照常吃饭喝茶。鼓鼓的全堆在喉咙里。这一天竟比一年还要漫长。终于在半夜时分乱了一阵,卫康等人冲进来说刘虎已杀了。暗杀。至于怎么让山寨众人臣服,那就很好办了。一来他们都已经拜了含月公主为主,二来卫康数十年浸淫于朝廷,手段还是颇有一点的。

含月公主自立为山寨的大当家。她说服卫康等人不用朝廷礼制。实力不够时空担虚名只会惹来麻烦。卫康等人越发觉得公主英明,纷纷焚香拜天,感谢上天给了他们一个英明的主子。

含月公主迎来了她作为大当家的第一个早晨。她对着镜子梳顺自己的头发,细细地抚摩着。这头长发她从三岁便开始留,从没剪过,现在已经比身体还长了。她眉头紧蹙,轻轻地叹了口气,拿起剪刀,刷的一声将它剪到只到肩头。不再梳高耸繁复的发髻,只将头发紧紧地盘到脑后。不再插金钗银钿,只用根荆钗固定。她不再穿女服,也不再涂脂抹粉,改穿男装,素面朝天。从小到大从未离身的玉佩也被她解下,换成了三尺长剑。她从此不苟言笑,宛然一副深不可测的大政治家的样子。所有的臣子们都觉得她这个样子好。因为她必须是这个样子,必须运筹帷幄,无所畏惧。其实她真实的内心世界,完全是另一个模样,连自己都感到失望:怯懦,恐惧,彷徨,完全不知道该怎样走这条艰险的复国之路。虽然被形势所逼,作了件“了不起”的事,但她仍旧没有自信。那毕竟是逼出来的。

她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又梦见牙蜂了。他是在她面前被杀的。她总是梦见他从墙角里爬出来,浑身是血,眼瞪得老大,惊醒之后总是再难入睡。外面月光如洗,也许不可怕。出去转转吧。

月光将大地染成一片乳白,天地间一片光明坦荡。可月光也有照不到的地方。草丛中,树影里,大片的黑暗瑟瑟发抖。含月公主心里的黑暗也蠕虫般抖着,抖得她心尖发颤。还是回去好。

好美的笛声,像一股甜香悠悠地飘来。含月公主心里的不安消失了,慢慢露出甜甜的微笑,循着笛声走过去。山头上一块突出的大石正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上面坐着一个俊秀的少年,唇边玉笛如冰。黎飞。

他看到她时惊喜万端,移开玉笛,想开口说话。“别停!我想听。”

含月公主眼帘垂下,长长的睫毛和眼下的阴影混为一体。黎飞继续吹笛,笛声跳了几下,溢出了无限喜乐。含月公主在他不远处坐了下来,一手托腮,静静地听着。月光爱怜地给两人披上乳白的光彩。两人就这样保持着不变的姿势,好久好久。

月亮钻进了云层。曲子也结束了。黎飞把笛子靠在唇边,惶惑不安地看着含月公主。含月公主如梦初醒:“你吹得很好啊。”

懒懒的神态,更显风韵。“多谢公主夸奖。”“别那么客气。”

一阵狂喜涌上黎飞的心头。他的肩膀,受宠若惊似地颤动了一下。“给我看看你的玉笛好吗?”

含月公主伸出手。月光下她的手掌雪白晶莹。黎飞将玉笛递向她手里,轻轻地,仿佛劲稍大点她的手掌就会像积雪一样垮掉。含月公主爱怜地抚摸着玉笛。玉笛温润。几丝细纹滑入她的手掌。她凑近看了看,是“玉纹”两个字。“玉纹是……”“是家母的名讳。上面还有家父的名讳……”

他从含月公主手中接过玉笛,准备指给她看。见她的手雪白可爱,忍不住碰触了一下。只用了一根指头。从她的手背划过,直到指尖。绸缎般的触感。“放肆!”

含月公主脸色大变,抽手回去,藏入衣袖,像被他割了一刀似的。黎飞身体僵硬,瞳孔收缩。含月公主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是不能有爱情的,为了复国大业!

想要推翻拿云国主,没有强大的势力是不行的。只靠慢慢地召兵买马,一点一点地扩大势力,也是不成的。当前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其他对拿云国主不满的势力,和他们合作。

当今的拿云国主并非皇族正统,只是一个草莽出生的武将。十年前制造事变,将所有皇族正统在一夜之间杀尽,在血泊中登上王位,即位之后穷兵黩武,劳民伤财,对他不满的人相当多。但他们大多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腐儒,只敢在暗处骂骂,或是些小股小股的流寇。只有一个组织相当强大,这个组织叫做“薨”。

薨的意思是帝王之死。足见这个组织对拿云国主的蔑视。不过它并不是专门为了反抗拿云国主而生。它起先只是一些流民想通过团结来寻求保护和依靠,在拿云国的飞凰县自发集结而成,后来有江湖人士加入了进来,将组织重新组编,又在其中普及了武功。它独立于政府之外,又给流离失所的人民以庇护所,自然会与政府发生冲突,由此被当成敌对组织。它现在的首领幻云索性将它更名为薨,与政府干上了。在与政府明里暗里多次周旋后,薨不但没有消亡,反而更强大了。

司马空鹤终于找到了和薨联系的方法。他和含月公主带了七八个手下,秘密前往薨的朱雀分堂所在——禹迟县。本来司马空鹤认为含月公主身份高贵,不必亲往。但含月公主坚持要去。既然是要跟人合作,自然要表示足够的诚意。

朱雀分堂的所在地是禹迟县县城附近的一个叫石蓝镇的小镇。他们刚到镇上司马空鹤就去找接头之人周华。周华是朱雀分堂的一名副香主,收了司马空鹤三十两黄金才答应帮他们穿针引线。首先要见朱雀堂的堂主秦风,再想办法得到他的帮助。秦风是幻云比较信任的手下,如果可以得到他的帮助,说服幻云和他们合作的可能性便相当大。

司马空鹤走后,含月公主带了几个随从到镇上走动。她有必要先弄清这里的情况。离旅店不远的地方有个戏苑。里面很热闹,听说在上演新剧。乱世的百姓非常向往和平幸福的生活,但在现实中是很难得到,只能在戏院里欣赏虚幻。

台上的女主角好美,美得让人忽略剧中的情节,只顾着盯着她看。她的美与众不同。既有女子的柔媚,又有男子的英爽大气。不过她的美也不是完美无缺的:身材略高了些,身架也有点大。不过她的姿态轻盈幽雅,祢补了身材上的缺陷。

戏演完了。含月公主走到后台。她想看看女主角卸装后的样子。忽然看见司马空鹤和周华神态诡异地走进后台。周华走进一个化装间,司马空鹤在外等候。含月公主忙迎上前去,小声问他为什么来这儿,司马空鹤说他们“要找的人”正在这个地方。含月公主会意,立即紧张起来。

周华很快出来了,带他们进去,并对里面一个青年男子行礼。这个男子长得可真是俊秀。身旁的桌子上还放着女主角的戏装。含月公主差点晕过去:这人就是秦风?分明是刚才戏台上的……

晚上,秦风在朱雀分堂的厅堂里设宴款待司马空鹤和含月公主。华夏民族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谈事情时一定要吃饭,不管谈的是好事坏事。心里装着事的人往往不会有太大的胃口,一桌酒菜往往就这么浪费掉。

因为白天的时候秦风很爽快地答应谈一谈,晚上招待他们的礼数又颇周,司马空鹤以为和秦风谈妥的可能性较大,便旁征博引,深入浅出,大谈“道义”,使出全身的解数劝说他。没想到秦风狡猾得紧,不管你说什么,就是在那里左一言右一语地打太极。

含月公主端庄地坐在那里,眼睑低垂,好一副高贵内敛的样子。现在秦风的形象和说话的腔调都挺男人的,面庞只能说是清秀,并没有女里女气,可她脑中总是浮现秦风白天扮女人的样子。他扮得很像,很美,但就是这样才让人恶心。她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和这种人合作。她仿佛已经看到了失败。“刷”!一根筷子飞来,擦着含月公主的脸,悄无声息地钉入了含月公主脑后的柱子里。筷子是竹子做的,柱子是硬木做的。能以竹筷钉入硬木,还像针刺豆腐似的了无声息,手劲的确了得。

等筷子刺入柱子后含月公主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一瞬间浑身紧绷,动弹不得,活活地吓出了一身冷汗。

发招的人正是秦风。他说:“那边的大当家一定很无聊吧。我看你都快睡着了。你也来说几句嘛。既然要和别人合作,你怎么可以不说话呢?”“刷刷”几声,含月公主的随从们刚刀出鞘。几个薨的教众闪电般贴了过来,将他们的刀又摁了回去,一把拿住他们的肩膀。他们顿时浑身酸麻,动弹不得。司马空鹤大惊失色:“您这是干什么!?”“哈哈哈!”

秦风笑了起来:“我只是打个招呼。”

示意教众放开含月公主的随从,扬声对含月公主说:“你来跟我谈好了。”

司马空鹤忙道:“堂主……”

秦风打断他:“收起你那一套吧。别跟我谈什么道啊,义啊。我只想知道,和你们合作,我们会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在这个乱世,所谓‘道义’,只能拿来骗小孩罢了!我想听听你们大当家怎么说。开门见山吧。大当家。”

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到含月公主身上,一时间厅中鸦雀无声。含月公主依旧眼帘低垂,似乎已经被吓坏了。她面无表情,无意识似地抬了抬下巴,缓缓地张大眼睛,里面陡然射出了犀利的目光。

她大声说:“恕我直言,我认为你们一定会帮助我的。”“哦?怎么说呢?”

秦风差点笑出来。“你们迟早都会起兵的。因为你们需要一个自由王国。”“自由王国?”

秦风的笑容还没完全展开就定住了。“你们的梦想不就是给流离失所的流民建立一个自由王国吗?我想在拿云国政府的压榨下,你们过得一定不舒坦吧。”

秦风已经端正了脸色:“那又怎样?”“既然迟早要起兵,多点人望当然更好。我可是昊月国的公主,光这个名号,就可以号召天下百姓。”“秦风盯着她的眼睛,已不由自住地坐正了。他心里果然明白。无论何时,起兵如果能为“天下唱”,就等于成功了一半。“你打算怎么合作呢?有什么条件?”

他严肃地问。

第三章

含月公主故意露出高高在上的微笑:“这不能跟你谈。我也该见见你们的大当家,不是吗?”

秦风愣了愣,大笑起来:“好!就凭你这几句话,我就带你们去见圣主!”

转头对司马空鹤说:“今天下午你叫人送到我府上的黄金,还是收回去吧!我对这一套不感兴趣!”

无力的回击。含月公主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秦风要亲自带含月公主和司马空鹤去见幻云。他们带来的随从则不许跟着。为了首领的安全,薨的成员一般不会带过多的客人去见首领。“我相信二位不需要带着保姆吧?”

他狡黠地笑着。司马空鹤还在疑虑,含月公主却已答应了他的要求。“公主……”

司马空鹤小声说。“我相信秦风大人会保证我们的安全的。”

含月公主盯着秦风,大声说。“当然!”

秦风一脸坏笑:“如果弄丢了幻云大人的客人我会没脸见人的!”

一道凛冽的目光从他眼中射出,一闪即逝。含月公主用同样凛冽的目光迎了过去,也是一闪即逝。“有趣!”

他又笑出了声。

秦风和含月公主约好三天后出发。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秦风让他们搬到了专门给客人住的西院,他们的随从们则被打发回了山寨。搬进去的第一天很宁静,可含月公主晚上就是睡不着。第二天也一样。既然如此,第二天的晚上,含月公主就不再强迫自己入睡,出去散步。虽说是散步,她仍穿着盔甲,拿着长剑。她不知不觉地走到院中专为客人练剑而准备的木桩前。木桩上包着稻草,扎成人型。想得还真是周到啊。是因为这里的客人全是江湖中人吧。

月光像水银一样在天地间肆意流泻,清冷肃杀。眼前的稻草人也被染上了一层阴冷的银色。她朝稻草人看了一会儿,忽然抽出宝剑,劈了过去。“扑”的一声,断草飞舞,宝剑卡入木桩里,入木尚浅。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还是不怎么样啊。她曾向司马空鹤求教过,也日以继夜地练过武,可就是没什么成效。可能是因为自己从小娇生惯养,已不是那块料。这阵子事情忙,没什么空练习,又退步了好多。“哈哈哈!”

一阵银铃般的女声传来:“大当家还真是勤勉啊!”

含月公主眼前一花,庭院里已多了一个人。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含月公主顿时皱起了眉头。是秦风。又扮成女人了。打扮得花枝招展,捏着女腔。没想到他在生活中也有这个癖好。“秦堂主的爱好还真是奇特啊。”

她忍不住出言讥讽。“怎讲啊!?”

他还是一副娇滴滴的女腔女调。含月公主把鄙夷在脸上演绎得淋漓尽致:“秦堂主如此热爱红装,您的属下不知作何感想。不过我相信他们一定早已习惯了。毕竟江湖上的奇人,总会有几个有不凡的癖好。”“哈哈哈!”

他恢复了男腔,目光渐渐犀利起来:“大当家明夸暗贬,可真厉害啊。”

他走近了些,故意目不转睛地看了看她:“那大当家您呢?明明是个娇小的女儿家,却要身披铠甲。腰悬长剑,和我也没什么差别吗?”“可女儿家不爱红装爱武装,历来都是被人称颂的啊。而男子汉不爱武装爱红装……好象从未听说过。”“这么瞧不起女人吗?亏你自己还是女人呢。”

他走近木桩看了看,故意皱起眉头,简直连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哎呀呀,真是难看啊。稻草都没有劈透,刀口还毛毛刺刺的往上翻,简直像拿牙咬得一样,真是……”“刷”!他手中忽然多了一把长剑,弧光一闪,包着稻草的木桩被齐齐斩断。接着又是一道白光闪过,含月公主腰间长剑上的穗子颤动了几下。秦风轻轻地把几丝乱发归到耳后,笑着说:“这样才对嘛。”

含月公主目瞪口呆。秦风所用的,正是她的剑。他们之间隔了好几步远,他刚才拔走了她的剑,斩断木桩之后飞快地将她的剑插回她腰间的剑鞘,再退回原地,来来回回只有一眨眼的工夫,,她直到剑被插回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的额头上立即泌出一层细细的汗珠:她本来以为江湖人士充其量是些乡野莽夫,没什么稀奇的,现在看来,江湖奇人辈出,他们的能力恐怕是自己所不能想象的。一种输掉的感觉油然而生。

秦风斜眼瞄着她,轻蔑地说:“并不是穿上铠甲拿起刀剑就能当‘男人’啊。”

露出一丝阴寒的笑容:“看来你心里很恐惧彷徨啊。身为大当家,这可不行呦。你知道脚下是条不回头的路吗?”

含月公主像被人用烧红的针刺了一下,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她被结结实实捅到了软肋。的确是这样。他说得很对。他是怎么看出来的?难道就凭她那糟糕的刀法?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喷上来,她忽然很生气很生气。简直恼羞成怒。是因为被捅到了软肋吗?“叫醒那个大叔吧,我们该上路了。”“什么?”“上路啊。”“你不是说还早着吗……”“情况有变嘛。”

他转过头坏笑着:“我相信二位不会介意走夜路的吧?”

含月公主脸刷地一下涨红了:瞧他这摸样,一定一开始就决定今天半夜出发。竟然故意折腾他们,方式还如此幼稚无聊,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哪!?

西院门口停了一辆马车。车身颇窄颇长,通体黑色,在月光却下散发着银色的光,似乎是用什么奇异的材料做的。拉车的两匹马也通体黝黑,眼睛却是血红的。车前站着一个女子,见秦风他们出来了,忙单膝跪地,恭恭敬敬地说:“小的黑云,见过秦风大人。”

秦风笑着对含月公主说:“她可是我们这里最好的车夫呢。”

含月公主盯着她看了看。她又瘦又矮,不像有什么奇异本领,枯黄的长发遮住半边脸,看起来颇为颓废。她起身时颊前头发拂起,下面金光一闪。这半边脸上竟戴着黄金的面具。她的态度虽然十分恭敬,但语气和神情中总有掩藏不住的寒意。秦风竟不以为忤。也许她一直是这样吧。

马车在山路上飞快地行驶。本来马车最忌走山路,因为路面不平,道路曲折,还有乱七八糟的灌木和杂草,行进要多困难就有多困难,更别说是这么窄的山路了。可现在两匹马在前面左冲右突,上下腾挪,像腾云驾雾一样;车身像泥鳅一样光滑,虽然好多乱枝都刮到了上面,没有受到任何阻碍。马车竟像是在大道上奔驰一样。只是有些颠簸。含月公主和司马空鹤都有些头晕,秦风却神定气闲地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含月公主看了看他。天已亮了,阳光从车窗漏进来,照得他的脸千娇百媚。含月公主惊异地发现他并不是很有女像:鼻子轮廓稍刚了一些,眉毛也挺有英气。嘴唇的线条也有些刚毅,下巴虽然是尖的,仔细一看也颇有棱角。这些他都用化妆掩盖了,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而且还是在她已经知道他是男人的情况下。和其他男人一样,他的腰粗了些,肩膀也挺宽。他就穿上宽松且有皱褶的女服掩盖。看来他是颇费过一番心思的。他成功了。这种柔中藏刚的女像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就像黑色的玫瑰,虽然奇特,甚至还有些诡异,却有着颠倒众生的美丽。秦风冷不防睁开了眼睛。含月公主忙把目光转向别处。秦风嘿嘿地怪笑了几声。含月公主刹时间满脸通红。也不知她为什么这么窘迫。

转眼就到了天中。他们下车休息。黑云走进树林,转眼就出来了,手里拎着两只野兔。瞬间清理干净,放在火上熏烤。忽然远处传来一阵阵惨呼。是乱世中最常见的景象:强盗打劫。含月公主冲过去一看,只见是几个强盗抓住母子二人,正要把他们分开。含月公主拔出剑来,大喝:“住手!”

强盗们吓了一跳——仅仅是吓了一跳,之后便冲着她歪鼻斜眼,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含月公主虽然还在硬挺,心里已经有些犯怵。司马空鹤按着刀柄,虎着脸走了过来。强盗们见他威武雄壮,也有了忌惮之心,不过也只是忌惮。双方正在僵持,秦风懒洋洋地走了过来:“我说你们……”

他还是一副美娇娘的模样,还是一副千回百转的女腔。“啊!!”

强盗们竟像见了鬼似的跳了起来,拼命拱手作揖:“对不起,秦风大人,我们实在是没了衣食,才敢到您的地盘骚扰,请您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们,我们下次绝对不敢了!”

秦风把头上的簪子轻轻往外拔了拔,还是懒洋洋的:“你们开张了没有?”

强盗们拼命地摇头:“没有,今天第一个碰到的,就是这对母子……”

秦风打了哈欠,以袖掩口,动作幽雅:“那就算了。你们走吧。好自为之。”“是是是!多谢您饶命!”

强盗们抱头鼠窜,转眼间逃得干干净净。

那对母子大睁着眼睛呆看着秦风。秦风看着强盗们的背影,摇了摇头,回过头对那对母子说:“大婶,现在世道太乱了。以后你还会遇上强盗的。干脆加入薨吧。我们会保护你们的。”

那对母子还在发呆,含月公主开了口:“你不要强拉他们入伙。他们是良善百姓,这对他们没什么好处的。”

秦风斜了她一眼:“我可没有强拉他们入伙,我们薨也不是强盗组织。”

从含月公主的口气来看,分明把薨当成了强盗组织。含月公主没有应声,掏出一块银子,约莫有十两多重,递给那对母子:“看你们也身无长物,这些银子给你们路上用吧。”

那对母子听了含月公主的话,已对秦风有了些忌惮,看含月公主的目光格外亲热,见她赠以银两,更是感激涕零。助人的快乐立即占满了含月公主的心田,一股优越感也油然而生,她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神色。

秦风冷笑一声:“你虽然不让他们加入‘强盗组织’,却把她们当成了低三下四的人了呢。高高在上的施舍,一定很享受吧。”

含月公主立即僵住了,竟然没有辩白的言辞。那对母子先是一惊,接着露出了屈辱的神色,向含月公主鞠了一躬,把银子放在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含月公主更加下不来台,怔怔地站在那里,额头发麻,好些冷汗流了下来。秦风眼望别处,怪笑了几声。显然在嘲讽她。含月公主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他看也没看她。

他们继续赶路。含月公主不再理秦风。可秦风也没打算理她。“吱吱吱~~”黑云忽然来了个急刹车。“躲在车厢里别出来!”

秦风飞身而出,司马空鹤也拔刀跃出车厢。她惊异万分,掀开车门上的帘子一看,只见车前设了路障,一大群黑衣人正拔刀相向,其中几个已经和黑云动上了手。

一道白光在七八个黑衣人之间一穿而过,叮当数声,他们手中的兵器全部落地,接着口喷鲜血倒在地上。是秦风。好快的身法。也不知他拿的是什么兵器。司马空鹤也挥刀冲向敌人。她拔出宝剑,也下了车。这是当年父亲驰骋沙场时用的剑!“躲在车厢里别出来!”

秦风的话又在她脑中响起。她在心里哼了一声。她怎么可以躲在后面呢?她是领袖!必须身先士卒!

刚一下车,就有几个黑衣人迎了上来,来得正好!她心里大叫。啊!?怎么了?那些招式她不早就会使了吗?怎么今天手忙脚乱全都不会了呢?啊!危险!当!她的宝剑被打落在地。一个大汉挺剑向她刺来……哧!一道白光掠过。攻击她的大汉断成两段。一股铺天盖地的猩红喷上了她的脸和身体。她胸口一闷,晕了过去。

血。到处都是血。地板上,柱子上,窗帘上……地板上横七竖八都是尸体。离她最近的地方,是她的父王和母后。她衣服上还残留着父母的鲜血。她的弟弟,赫太子,躲在她怀里瑟瑟发抖,脸上有一道血痕格外触目。这是都城陷落那天,皇宫里的景象。它一直像个暗红的幽灵一样潜伏在她的内心深处,成为她无数个夜晚的梦魇。都是我的错!她一直想这样责备自己。但她不能。因为她没这个资格。她不能对命运的走向有丝毫的触动。这正是她最憎恨自己的地方!

一道热气从她的人中直冲入肺腑,眼前的一切像薄雾似的消散了,一股巨大的力量迅速将她拉回现实。她疲惫地睁开眼睛,秦风正坐在她的床边,手指按在她的人中上。看来是他给她输入真气,加速她苏醒的。她厌恶地将头转向里床:“你一定又要嘲笑我了吧。外强中干,胆小如鼠,多么可笑,啊!?”

话刚出口她便后悔了。毕竟人家现在没有嘲笑她。“没有啊。”

秦风竟不以为忤,男声温润:“任何人都会害怕,帝王将相也一样。害怕就要表现出来。我觉得你这样比硬撑着好多了。”

她惊异地睁大了眼睛:这家伙不是很刻薄的吗?“老臣该死!”

司马空鹤跪倒在床前,痛哭流涕:“老臣无能,竟让公主受到如此惊吓!老臣对不起先帝!罪该万死!”

含月公主一时手足无措。秦风在他肩头上拍了拍:“别这样嘛。你这样做可是会让公主殿下难堪的。”

司马空鹤顿悟,忙擦干眼泪站了起来。含月公主感激地朝他看了看。没想到他有时还挺善解人意的。忽然她想,他那刻薄的样子会不会是装出来的呢?“今天我有些大惊小怪了。”

秦风笑了笑:“只是些小蟊贼。黑云一个人就能对付。毕竟幻云大人重要的客人在车上嘛。我都有些神经过敏了。”

含月公主也笑了笑,偷偷地朝黑云看去。她佝偻着腰站在不远的地方。听秦风的口气,她似乎很厉害。刚才她和小蟊贼动手的时候,自己忙着表现,没有注意她的本事。不过就算注意了大概也不会看出什么所以然。关于武学,自己的确是个门外汉。

几天之后,他们来到后阳城。据说这是古时候一个叫做平溪国的国家的国都。这个国家据说处于美好的和平时代,曾出过一个名叫“阳”的明后,辅佐君王治理国家,使平溪国成为诸多国家中最强大的一个。可惜她因操劳过度,五十岁便英年早逝了。君王为了纪念她,以她的名字将国都命名为后阳城。这个城市几经改朝换代,仍披着沧桑巍然屹立在这片大地上,不能不说是个奇迹。也许那位伟大皇后的灵魂,还在冥冥之中守护着后阳城呢。

进城之前他们特地改换自己的装束,都穿了最平常的衣服。那辆奇异的马车也被罩上了到处可见的粗布车罩。这里由拿云国著名的战斗英雄胡阳大将军驻守,还是谨慎点好。当然,秦风穿的还是女装,含月公主穿的则是男装。他们一行看起来就像一个老商人带着自己的儿子女儿和一个仆人。过城门的时候,守城的人见“男”的俊秀,“女”的妍丽,忍不住朝他们多看了几眼。含月公主背后起了一层毛汗,秦风却怡然自得。不知道他是艺高人胆大还是根本就没心没肺。

进了城才知道前面打仗了。邻省的大都督李宏不满拿云国主对他的待遇,起兵谋反了。怪不得前几天会遇到那些人公然拦路。黑道中的人,一有乱事就格外活跃。

他们找了家客栈住下。这是专门给商贾住的客栈。可还是聚集了很多满脸横肉的武人。没办法,现在世道乱,哪个人出门在外不雇几个保镖啊?有些商贾自己就是洗手不干的江洋大盗。

他们安顿好行李车马之后便到饭厅吃饭。刚一进门,几十个彪形大汉的目光“刷刷刷”全集中到秦风身上。含月公主一惊,偷看了秦风一眼,只见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旁若无人地走到桌前坐下。忽然有一个汉子高声叫道:“王二哥,听说你这阵子武功进步了不少,可不可以给兄弟们露两手?”“哪里哪里。既然兄弟们看得起我,我就献丑啦!”

那位“王二哥”拿起一个李子,往空中一抛,抽刀一挥,李子顿时被剖为两段。身旁那群催巴立即大声叫好。那“王二哥”得意地收刀回鞘,朝秦风瞟了一眼。含月公主差点笑出声来:原来他是为了吸引秦风的注意呀!回头再看秦风,还在专心吃饭,丝毫不为所动。

第四章

为了吸引秦风的注意而表演的人越来越多。一人把茶杯放在桌上,再在三尺之外一剑直刺,茶杯“哧”地一声被穿透一个小孔,杯身却纹丝不动。又有一人一剑穿透三个茶杯,杯身也是纹丝不动。下一个人更厉害,他把一盘瓜子抛向空中,再拔刀出鞘,白光闪过,所有的瓜子都被剖成了两半。立即博了个满堂彩。含月公主都看呆了,可秦风还是没有朝他看一眼。“哈哈哈!”

一阵闷雷似的笑声响起,一个满脸伤疤的大汉站了起来。剖瓜子那人对他怒目而视,他却正眼都没有瞧他,径直走到一盘瓜子前。忽然白光一闪,盘中的瓜子已全被剖成了两半,他的刀却好好地呆在鞘内。没人见他什么时候拔刀和什么时候收刀的。更重要的是,在空中剖瓜子已是十分不易,更何况是把刀伸到盘中去剖?整个饭厅顿时鸦雀无声。那大汉得意地朝秦风看去,没想到秦风还是不为所动。那大汉不以为忤,还哈哈地笑了几声,仿佛在说:我喜欢!含月公主哭笑不得:他要是知道了秦风是男的,还不把这里都砸了?“你就一点不觉得别扭吗?”

秦风的房间里,好奇的含月公主追问秦风。黑云也在,见她口气不善,对她已起了几分敌意。“没什么啊。怎么了?”

秦风倒是一脸不明就里的样子。含月公主张口结舌:“你难道……那些可都是些男的……”

她惊讶过度,竟有些结结巴巴。“砰砰!”

忽然有人敲门,是白天那个伤疤脸。他穿了一身颇为鲜亮的衣服,一脸傻笑:“在下红坡张春树,想和小姐交个朋友。”

秦风笑而不答。黑云冷冷地开了口:“我家小姐不喜欢和江湖人士打交道,请回吧。”

伤疤脸笑得有些无赖:“相信小姐一定是对江湖中人有偏见,不过没关系,只要小姐肯跟我畅谈一会,我一定会让小姐改观的。请让这二位暂时出去,容我和小姐单独聊聊。”

秦风鄙夷地笑了笑,朝黑云扬了扬下巴。黑云上前一步:“请你出去!”

伤疤脸被她凌厉的目光惹恼了,伸手向她推去。只听啪啪几声乱响,伤疤脸轰然倒地,口中菏菏而呼,就是说不出话来。原来刚才黑云已把他的四肢和下巴全卸脱了臼。好快!含月公主惊呆了。

秦风站了起来,似笑非笑:“我说这为兄台,你不请自来已经够不礼貌了,还硬要和我独处,太不讲道理了嘛。我们也是良善百姓,不想惹出什么人命纠纷,你今天还是乖乖走吧。”

黑云把他的关节重新接上。那大汉满头大汗地爬起来,面红过耳,头也不回地逃了。秦风哈哈大笑起来。含月公主则呆呆地看着黑云。她本来就猜她很厉害了,可没想到她会这么厉害。“你很开心吗?”

含月公主鼓着眼问秦风。秦风猛然收住了笑,却不是为了回答她,而是凝神听着外面。一个针尖般的声音钻到他们三人的耳朵里:“下面的朋友,刚才你们之中有位高手教训了我那不争气的徒儿,露的那手可真俊啊。老夫冒昧,想向这位朋友讨教几招。”

似乎就在房顶上。

秦风朝屋顶嘲笑道:“这位师父真关心徒儿啊。一天到晚跟着,真像奶妈一样细心呢。”

他的声音割开空气向上传去,虽然声音不大,含月公主却清晰地感觉到了空气的波动。屋顶那人怒道:“这小女子怎么如此无礼?看我不把你的舌头拔下来……”

黑云“嗖”的一声从窗口窜了出去。

屋顶上一声闷响。秦风快捷无伦地抢到窗前,单手一伸,拽进一个人来。正是黑云。她已被那老者打了下来。秦风放下她之后便跃上屋顶。含月公主抢到黑云面前,只见她双目深陷,脸色惨白,看来伤得不轻。含月公主还没有来得及为秦风担心,秦风已从窗口跃了进来。手里捉了个大球似的东西。含月公主差点叫出声来:被秦风抓在手里的是个老头,四肢全被扭曲着扭在身后,被秦风一只手抓着。秦风手一松,那老头便摔在地上。含月公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这不是白天伤疤脸身旁的那个老商人吗?她还以为他是伤疤脸的雇主呢。

秦风把一缕乱发款款地归到耳后:“四肢经脉全被封上的滋味不好受吧。我也不想这样,可谁让你对我们这边的人这么狠呢?”

那老头全身动弹不得,躺在地上大声求饶,狼狈之极。秦风鄙夷地笑了笑,伸手空弹。只听飕飕几声,那老头一骨碌爬了起来,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含月公主小心翼翼地问秦风:“他还会找其他帮手吗?”

秦风淡淡地说:“他再找多少我就收拾多少。”

一阵呆滞之后,像从惊愕中忽然醒来,含月公主失声质问他:“你……难道觉得这很好玩吗?你这是什么癖好啊?”“这是他们自己犯贱啊。跟我有什么关系?”“问题是……如果不是你打扮成这种样子,他们也不会对你感兴趣啊。你就……这么喜欢吸引男人的目光吗?”

含月公主终于言辞达意了,出了口长气。“不要搞错!”

秦风冷笑起来,指尖拈着自己的长发:“我从没有想过要吸引男人的目光。我对男人没兴趣——你一定是想问我这个吧?我只是在自由地选择美丽的方式而已,跟别人没有关系。”“可是……”

含月公主还怔着,秦风鬼鬼地笑了笑:“你该不是嫉妒我吧。也难怪,一副干瘪样子,一点都没有魅力。”“胡扯!”

含月公主差点气晕过去,涨红了脸逃出秦风的房间。

夜里,含月公主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气鼓鼓的,一直消不下去。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这么反复无常?他那份温和到现在她还记得,可现在为什么又要把她气得半死呢?想到这里她不禁格外地想念起山寨来。那里的每个人,对她可都是百依百顺的。

山寨里正上演着一场不大不小的骚乱。司马空鹤的飞鸽传书一到,黎飞就失去了理智:“怎么可以只让司马大人保护公主呢?我立即去追他们!”

说着就要下山。“不许胡闹!”

卫康喝住他:“司马大人说了,这是对方的意思!如果不表示足够的诚意,就无法拿到盟约!”“可是!”

黎飞整张脸都在跳动,写满了不服。“这也是公主的命令!”

黎飞脸“刷”地一下涨得通红,接着“刷”的一下泄了气。卫康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里面灌满了意味深长。

天渐渐亮了。原本被黑暗染成深灰的窗纸像被漂白似地渐渐变白。她的意识终于模糊起来,身体也越来越重了。她渐渐像钻入无边云海似地进入了梦乡,飘飘摇摇,没有任何烦恼,好幸福啊!“公主!公主!”

她极不情愿地把自己从睡梦中拉出来。司马空鹤正一脸紧张地站在床边。压低声音说:“公主,刚才秦风披上斗篷,鬼鬼祟祟地从后门溜出去了。微臣不放心,想跟过去看看。”

含月公主直直地盯着他。说真的,她不想让司马空鹤离开。在这个陌生而又充满凶险的环境中,他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公主!”

她忙将目光移开,低低地说:“你快去吧。路上小心!”

司马空鹤走后她便睡意全无。起床取出自己的宝剑,不停地擦拭。擦得通体发亮不能再擦后再擦自己的匕首。匕首是她新从市集上买的。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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