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大书生:王世贞传(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02 17:4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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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郭宝平

出版社:现代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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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大书生:王世贞传

明朝大书生:王世贞传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明朝大书生:王世贞传作者:郭宝平排版:Cicy出版社:现代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3-01ISBN:9787514355796本书由现代出版社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道路选择别无选择,必须走正道

大明王朝建立之初,首都在南京。所以,现在的江苏、安徽和上海,没有省的建制,在当时都属于直隶地方。后来迁都北京,这些地方就被称为南直隶。

南直隶有一个太仓州,是孝宗皇帝弘治十年(公元1497年)由太仓卫割昆山县之新安、惠安、湖州三乡,嘉定县之乐智、循义二乡,常熟县之双凤乡而建,下辖崇明县,隶属苏州府。

离州城所在地不远,有一个小镇,谓之四牌楼。这里住着远近闻名的王氏家族,平时人来人往,鼓乐不断,很是热闹。可是,嘉靖十七年(公元1538年)春夏之交,王宅突然变得安静了许多。阖宅中人,都感到了气氛压抑,大家都不敢高声说话,更不敢发出笑声,就连指斥笨手笨脚的下人,也不敢出口说出一个“笨”字。

按照当时的算法,生于嘉靖五年农历十一月的王世贞十三岁(按照现在的算法则是十一岁),已经懂事,或许,他第一次感受到这件事对家庭的影响。

什么事?

科考是也。

原来,这一年,是帝国的“大比之年”,王氏家族第二房的男主人王忬,去冬赴北京参加会试——可以理解为是选拔进士的全国统一考试,如今落第返家。

王忬从中举到现在,已经过了整整七年了。科举考试三年举办一次(称一科),说明他不是第一次没有考中。只不过,上次会试,他是因为生病,难以完成艰辛、繁重的考场任务,悻悻而归。

一两次落第,很常见。但是,毕竟王忬在当地是有名望的人,而且他整天督促自己的长子世贞要像他一样一心向学,只读对科考有用的圣贤书;如今他已经三十二岁,仍然没有考中,不管怎么说,这对他本人和家庭来说,都不能不带来一丝阴影。

科举考试,就是有人欢乐有人愁的事。此时,首都北京,三百多名新科进士们正沉浸在金榜题名的喜悦中。其中,有两个人,不妨一提。

胡宗宪,南直隶徽州绩溪人,二十七岁。之所以提到他,是因为此人以后与王忬的官场经历如出一辙,但又形成鲜明对照,而最终的结局却又出奇相似。

沈錬,浙江绍兴人,与王忬同岁。之所以说到他,是因为此人和王忬、王世贞父子的命运有密切关系。

人家胡宗宪、沈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远在太仓的王忬,也只能打起精神,继续投入下一科的考试。好在,亲朋故旧并没有因此而看轻了他,前来向他求教“举业”(相当于应试教程)的年轻人越发多了起来。不用说,王忬本人更加刻苦用功了,同时也加紧了对长子世贞的管束,不断为他聘请名师教习。

又过了三年,嘉靖二十年,王忬终于进士及第,王氏家族,包括十五岁的王世贞,笼罩在因家族成员金榜题名而带来的欢庆气氛中。

喜庆之余,王世贞的压力更大了。

当是时,倘若没有衣食之忧,那么,这个家庭的少年郎,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也不管希望有多大,几乎是无例外地要走上科举的道路。

因为这被公认为是正道。

无论是执政当局还是老百姓,都希望这个国家的读书人,从小就走上科举的正道。

从国家或者统治者层面说,科举制度,是为读书人打开的希望之门,从而成为社会稳定的黏合剂。正如有学者所说,一个社会,只要希望还在,人们就没有那么忐忑不安。虽然参加科举者多终身不得之人,而要无日不有可得之理,故其希望之心不绝。科场得捷,这个经典的“中国梦”,使得读书人沉浸在不绝的希望中,从而达成了社会的相对稳定。

从读书人角度来说,科举制度,是国家为他们打造的制度平台,改变命运,赢得地位和尊重,无过于科场连捷,艺苑夺标。

诚然,此时的中国,商业繁荣,富商巨贾已不在少数;但是,无论是在人们的观念上还是现实生活中,商人的地位与进士出身的官员仍然不可相提并论。

后来成为王世贞终身好友的汪道昆,出身于新安商人也就是徽商之家,少时不想走科举的正道,其父不仅把他喜欢看的“闲书”烧掉,还对他棍棒加之,厉声呵斥曰:“孺子不先本业,曷是为务?”可以理解为,你小子,不好好读教科书,将来靠什么安身立命?在汪道昆的父亲这位徽商看来,科举是“本业”,经商只能是科举失利后的选择。据时人记载,徽州“三贾一儒……夫贾为厚利,儒为名高。夫人毕事儒,不效,则弛儒而张贾;既则身飨其利矣,及为子孙计,宁弛贾而张儒。一弛一张,迭为相用”。就是说,经商尽管可以致富,但是人们首选还是科举,只有在科举不成的情况下,才转而经商;而一旦经商致富,又严格敦促子孙走科举的正道。这不难理解,商人比一般人更能够体会到人治国家、专制权力的威力,而要获取权力,在这个时代,只能通过科举。当然还有尊严问题。《金瓶梅》中有这样一个场景:西门一家在谈论李瓶儿所出官哥的未来时,西门庆说:“儿,你长大来还挣个文官,不要学你家老子做个西班(武职)出身,虽有兴头,却没十分尊重。”可见,有了金钱乃至地位,越发感到个人尊严的重要;而在当时,大家都觉得,只有正途出身的文官,才最受人敬重。

况且,即使想走经商的道路,也不是谁都可以获得“厚利”乃至养家糊口的。后来也成为王世贞朋友的浙江鄞县人沈明臣,其家曾号称素封——无官爵封邑而富比封君,明臣的父亲沈文桢是家中独生子,“读书不成去做生意,开酒馆不问客人要酒钱;买了大渔船出海数月,除一只百余斤的螃蟹外一无所获;贩鱼又赶上盐价暴涨,鱼都臭了……在沈明臣的童年时期,他爹常常一个人去芙蓉江上钓鱼,借以忘掉家中几张等候吃饭的口。夜晚,他爹便把鱼换了酒,喝得烂醉,好有勇气回家。他的爹酒醉后,常抚摩着他的头,说有孺子在,穷又怎样?对他寄望深厚。且常关了门催促他读书。他是希望他承继‘七世阜昌’的祖业的,明臣却不喜欢八股,喜欢写诗”。这是作家刘丽朵写的一段话。足见文人做生意的难度,不亚于科考。顺便说说,沈明臣科场不顺,但多年后,他有一个儿子沈一贯当上了大明帝国的首辅。不用说,沈一贯走的是科举的正道。

未必只有经商一条路吧?既然商品经济繁荣,对文化的需求自然会大增,当作家、画家,不也是一条路吗?

的确。商品经济的繁荣,确实带来了对文化产品的大量需求,推动了文化繁荣,也确实有一些人,靠着写作,不仅可以谋生,而且还能够出名。

最典型的,莫过于徐霖了。西门庆要是知道这个人,非羡慕死不可!

徐霖祖籍苏州,出生于官宦世家,早年丧父,随兄在南京生活。他十多岁就以书法闻名,二十九岁拜画家沈周为师,画家吴伟曾画《沈徐二高士行乐图》,文徵明为此画题诗曰:“乐府新传桃叶渡,彩毫遍写薛涛笺。老我别来忘不得,令人常想秣陵烟。”薛涛,泛指当时的名妓;桃叶渡,指南京妓女聚集地。从文徵明的诗句里可以看出,徐霖其人生活放荡,场面上也可公开谈论。倘若就淫乐一事论,西门庆与徐霖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根本比不得。轰动一时的是,徐霖七十岁寿辰,有一百名妓女前去为他祝寿。他营造的精美豪宅,也非西门庆的宅第可比。有学者称徐霖“在诗、酒、美女和戏曲的陪伴中终老”。

徐霖一没有官职甚至功名,就是布衣身份,不像西门庆还谋了个西班;二没有经商,不像西门庆还辛辛苦苦开那么多商铺。那他靠什么营造园林别墅?靠什么赢得无数女人的芳心呢?

当然是他的才华。此人不仅善书法、绘画,还善度曲,写戏剧,写小曲,尤其是妓女们吟唱的小曲,很拿手。一些高官、太监、名士、商人,争相出钱买他的书法、绘画,也有的花钱请他写曲子,以便让妓女吟唱。

徐霖不仅金钱、美女不绝,而且名气还很大。吏部尚书(相当于部长)乃至当国的首辅都熟悉他,南巡的武宗皇帝居然亲临他的家中和他一起唱曲,相处甚欢,索性把他带到了首都北京。由于不久后武宗暴卒,徐霖又一次南返,继续他的纸醉金迷的生活,直到七十七岁那年撒手人寰。此在嘉靖十七年七月,正是王世贞的父亲王忬会试败北回到太仓不久。

徐霖去世时,王世贞十三岁,与他没有接触。但是其父王忬应该是有所闻,甚至是谋过面的。会不会内心有过羡慕的闪念呢?或许有过;但是,这不会影响他走正道的决心。毕竟,像徐霖不走正道就如此成功的文人只是个案;况且,徐霖也不是从小就不愿意走正道,实在是他傲不谐俗,好色轻浮,结果被革除了秀才的功名,才转而以才艺谋生的。即使他沉浸在美酒加美女的生活中“无一日不畅”,他的朋友还是为他不能谋取一官半职而颇感遗憾,叹曰:“宰相知之而不能荐,天子爱之而不能用,岂非天乎?”

观念如此,势比人强。或许,王忬还会感叹,倘若徐霖有严父在堂,也不至于不走正道,遂对王世贞的督导更加严格了呢!

当然,也确实有不愿意走正道的。王世贞的亲属中,至少就有两位。

一位是王忬的同父异母兄长即王世贞的伯父王愔。

就在王世贞十一岁那年,年长其父二十五岁的伯父王愔从山东退休回乡,此时,王世贞父子都在埋头刻苦攻读中。世贞可能是第一次见到伯父,至少对伯父的印象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过去,听老辈说起这位伯父“少而有游闲公子之乐与名”;现在,他耳闻目睹伯父“豪有园林声色之举,至是益发舒”,到了“无一日不乐”的程度。那时候的所谓乐,吟诗、赏景、听曲、宴饮、狎妓,而且这些往往又是一体的,宾朋相聚,必宴饮,宴饮必有妓,有妓必唱曲,倘若宾朋中有人粗通文墨,则必赋诗作对。或许,《金瓶梅》中西门庆这个人物,应该有王愔的影子。

还有一个人,是王世贞的远亲,名梁辰鱼,后来也是红极一时的人物,虽年长世贞七岁,论辈分却是世贞的表侄。这位官宦世家的梁公子,考取秀才后,就不愿再参加科举了,倚靠父祖遗产,吟歌赋、拥美女,宴宾朋,尽情行乐,与西门庆的生活状态很有一比。所不同的是,西门庆是靠自己的奋斗获得财富并不断积累财富的;而梁公子则是挥霍祖产,家产挥霍完了,只得外出讨生活。当然,这是后话,此时的梁辰鱼,二十岁左右,正欢度着他声色犬马的人生最佳时光。

王忬不会让自己的长子受到这些人的影响。实际上,伯父王愔也同样要求世贞走科举的正道。至于梁辰鱼,只是远亲,即使是偶尔到家里来串门,王忬也不会允许他与世贞过多接触,更不会让他把自己的那套生活方式传染给世贞的。

总之,少年王世贞在这样的环境里,别无选择,只能走科举之路。

走正道,说简单也简单,其实就是两个字:考试!首先要经过县、府两级组织的考试,合格者就成为秀才;然后再参加全省的统考——乡试,考中者为举人;再参加全国统考——会试、殿试,考中者即为进士。

但是,走正道,看似简单,实则很不简单!是人生的康庄大道,也是充满荆棘的坎坷之道。

首先,读书人除极少例外,大家都要挤这条道,竞争很激烈。

大家都知道竞争激烈,为了不输在起跑线上,小小年纪就开始举业的修习。一般有钱人家,还会延聘名师教授。像王世贞,从学句读开始就请家教,先后聘请的名师仅有明确记载的就达七八位,其中有的是进士出身做过高官退休还乡的,也有取得举人身份不久即进士及第的。

其次,考试很程式化,内容很枯燥。因为科举考试被统治者当作灌输官方意识形态的有效洗脑工具使用,所以考生只能读四书五经,而且理解上又必须以宋代大儒朱熹的注释为准。而这个时期,恰恰是思想解放的启蒙阶段,读书人几乎没有人对几百年前几位老头子的那套理论心悦诚服了,越是灌输越是反感,要去死记硬背自己反感的东西,不是精神折磨吗?即使是小孩子还不太懂,但是刻板枯燥程式化,与少年郎的理解能力和天性实在太不协调。

比如王世贞,开蒙就由名师教授《易》,学了一年,也“不晓‘易’为何语”(王世贞语),实在灌输不下去了,只好先放放再说。

可以说,几乎没有哪个少年不对举业产生厌倦情绪的。像前面提到的胡宗宪、汪道昆,无不如此。胡宗宪也是徽商出身,家境殷实,父母不惜重金聘请名师教授他举业,可是,胡宗宪对此没有兴趣,只想看兵法谋略方面的书,这让父母伤透了心,红萝卜加大棒之下,才算导入正轨。汪道昆若不是其父又是烧他的闲书又是棍棒相加,或许也没有此后的登科之日。就连王世贞的同年(同学)张居正,一心要通过科举改变家世贫贱地位,也一度对科举考试失去兴趣,痴心旁骛过。

王世贞更不例外。他一度对科举考试比较排斥,严格说,是对应付考试所需钻研的四书五经,实在没有兴趣,从很小就被“三苏”和“李杜”的诗词所吸引,十四岁又读到王阳明的书,读得废寝忘食,日夜难舍,司马迁的《史记》更让他如痴如醉,相比之下,读四书五经,简直就是受折磨!

笔者敢说,王世贞一度确实是想学习伯父以及大表侄梁辰鱼的,换言之,也不想走科举的正道。除了上面说到的少年天性实在难以忍受洗脑的折磨外,还有这样两个因素。

一是衣食无忧,没有通过科举改变命运的动力。同时代的不少读书人之所以孜孜以求,屡仆屡起,很大程度上是要找饭碗的。比如与王世贞同岁的福建人李贽,就说自己参加科考是为“稻粱谋”;晚王世贞一辈却成为批判他的带头人的袁中道也说,他参加科举是为了“救贫困”、“活孤孀”,把科举考试当作敲门砖,过了这一关就可以干自己喜欢干的事了。所以这些人不会轻言放弃。王世贞则不同,王氏家族可谓世世显贵,王世贞的祖父王倬登进士,历任山阴、余干、兰溪三县知县,转迁御史——言官,又外放贵州、广西、广东、四川担任多种职务,直至正省级官员,又以治军实功,被命巡抚顺天,后终南京兵部右侍郎(相当于副部长)。在其晚年,朝廷为褒奖其名节,在太仓赐建“都宪”、“方伯”两坊,筑石牌楼以铭之,乡人聚而成市,牌楼镇因此而得名。虽然其祖父在王世贞出生前已去世,但其留下的功名和产业足以使子孙生计无忧。王世贞自己就说,他少年时代“出无步趋,日享再肉”,俨然一个公子哥的生活水平。这与他后来的“同学”张居正和杨继盛形成了鲜明对照。张居正自称家世贫贱,而杨继盛则是放牛娃,这两个人改变命运的愿望自然十分强烈,相比之下,王世贞就没有这样的动力。

二是外界的影响。就好像一个不愿意考大学的人,一定对那些没有上过大学而获得成功的人很感兴趣。王世贞会不会如此?无论是徐霖的传奇人生,伯父的无一日不乐的园林声色之好,还是梁大表侄的潇洒,多多少少还是会对厌倦了教科书的王世贞产生些影响的。少年王世贞得出这样的结论:不参加科举,不也挺自在的吗?

王忬看出了长子的心思。这小子,聪明是绝顶聪明,六七岁就读家里的藏书至数十万言,一次到乡贤陆粲家里做客,这位进士出身的戏曲作家一见到世贞,就说他“非凡儿也”!十五岁那年,远从山阴即今天的绍兴聘请的进士出身的名师骆先生,命世贞以“漠”字韵咏宝刀,世贞咏出“少年醉卧洛阳街,将军血战黄沙漠”之句,骆师为之避席!关键是,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务必严厉管束,让他把聪明用在正地方——举业!所以,王忬一方面不惜重金聘请名师,另一方面则严厉管束,不准世贞痴心旁骛。棍棒相加的记载倒是没有看到,但王世贞曾回忆说他“是时畏家严”,对自己喜欢的诗词歌赋“不敢染指”。

有人管和没人管、管得严不严,就是不一样!加之,其实王世贞从小就不算是离经叛道的人,所以走正道,还是不成问题的。就在世贞虚龄十八岁而按照现在的算法十六岁时,他在乡试——选拔举人的全省统考中一举得中。

这科举人,南直隶共录取一百三十五人,王世贞年龄最小。与他同时中举的,苏州府嘉定县有位当时叫徐学诗,进入官场几年后改为徐学谟的人,在考试期间与王世贞混熟了,成为终身朋友,此人是人治官场一位值得一写的人物,包括他的改名字都大有讲究。

次年,嘉靖二十三年,又是一个大比之年,各省直——各省和南北两直隶——的举子们,在现在叫春节那时叫元旦前已云集北京,准备参加会试(俗称春闱)。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有三个人,王世贞或许与他们擦肩而过但尚未认识:一个是来自北直隶容城县的杨继盛,一个是来自湖广江陵县的张居正,一个是来自山东济南府历下县的李攀龙。在未来的岁月里,王世贞的仕途、官运、文名,与他们三个人都有直接关系。不过,今番春闱,世贞、继盛和居正三人都落第了,悻悻而归,李攀龙则榜上有名。

好像冥冥中有一只命运之手做出了安排,要李攀龙等待王世贞的到来——中进士不久,李攀龙就病了,请假回家养病,直到下一科会试要开科了,才正式分配工作。

王世贞、杨继盛、张居正他们,则回到家乡,继续苦读。相信到了这个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没有什么犹犹豫豫的了,而是要破釜沉舟,志在必得!

不过,那时候有一个流行的观念:读书人在未登科前,须是先成家,后方可建功立名。所以,像王世贞这样处于紧张备考状态的年轻人,按照现在的算法,不过才十八岁不到的年纪,就结婚了。

说起来,王世贞后来成为天下第一名士,但是在感情方面,却没有提供给人们多少谈资。既不像前辈苏轼、陆游那样,有刻骨铭心的初恋,又不像他同时代的郑若庸、梁辰鱼等文人那样,与名妓有纠缠不清的情感经历。王世贞的两个“反对派”——徐渭和汤显祖,也有些“韵事”可记:徐渭中年杀妻卖妾,晚年在首都,还对一名照顾他的少女不胜依依,少女也为他腮红泪落;汤显祖参加会试时与一名妓女如胶似漆,后来索性娶为妻室。王世贞虽然阅女无数,但似乎没有哪个女人让他为之牵肠挂肚、诗兴大发以至于载入诗文的。他在十六岁时写过一首诗,其中有“东家有美人,西家有美人”这样的句子,就是没有发现他对哪位美人情有独钟。他的妻子魏氏比他小四岁,显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合而成。不过魏氏沉默寡言,性情贤淑,两个人是终身伴侣,感情还是不错的。

结婚一年后,妻子生了一个女儿。所以,下一次进京赶考时,王世贞就有些恋恋不舍,行前,“此夜不忍旦”,走出房门又“回看小弱女”,叮嘱自己“莫挥分手泪”!

嘉靖二十六年(公元1547年)又一个大比之年,王世贞、杨继盛、张居正又一次聚集到首都,徽州的汪道昆也来了。这一次,王世贞似乎胜券在握,临进考棚前的清明节,还约上几个朋友到北京西郊去踏青。

果然,二十二岁的王世贞、二十三岁的张居正、三十二岁的杨继盛和二十三岁的汪道昆等三百零五人,金榜题名!至于王世贞中举时的好友徐学时(谟),还要等下一科,才有这份荣幸。

金榜题名时,是人生一大幸事也!王世贞他们尽情享受着这短暂的轻松时光。据时人记载:“进士同榜者,其始数百人常相聚。”当然,按照当时的风气,相聚就要吟诗作赋,就要有妓女献曲,不在话下。

王世贞性格豪爽而温和,喜交际,又出手很大方,他自己回忆说,这一年该科进士同年一般花销一百两银子已经很奢侈了,而他的花销却是三百两,比别人多二百两。什么概念呢?前面提到的徐霖在南京营造的园林豪宅,造价才二百两。王世贞用于赴考、交际的花费,就达到三百两!可以想象,他是三百余名同年中的活跃人物,除了大规模聚会,王世贞一定会搞些小型聚会,酒楼妓院,美女加美酒,美美地放松了一把!

这个过程中,有一个同年,吸引了王世贞的注意力。此时,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个人,会给他和他家庭的命运,带来惊天动地的巨大影响!走正道的,也有奇人

这个人,就是杨继盛,字仲芳,号椒山。

说起来,杨继盛和王世贞各方面都差异很大,成为朋友的可能性很小。

或许,恰恰是差异,令王世贞对杨继盛有一种好奇心,因好奇心而接近,因接近而有所了解,因了解而成为朋友,因成为朋友而改变了命运。

杨继盛的长相有些奇异:脑袋大且圆,活脱脱一个寿星头。不妨这样设想:杨继盛的奇异长相容易吸引好奇心强的王世贞,便找机会邀他小聚;但更大的可能是,当时在朝廷具有重要地位和影响的礼部右侍郎徐阶,是南直隶松江府华亭县人,有学者考证还是王世贞家的远亲;而杨继盛在国子监求学时是徐阶的学生,王世贞他们进士及第后的一天,徐阶正好外出回京,王世贞出城迎接,杨继盛也可能一起去了,王、杨两人本来就是同年关系,现在又因为徐阶的关系聚到了一起,于是很快就熟悉起来,就有了此后的小聚,彼此介绍了各自的身世,而杨继盛的经历,又深深吸引了王世贞,或者说,令从小生活在优越环境中的王世贞感到唏嘘!

的确,杨继盛的经历,是王世贞无法想象的。

直隶保定府容城县县城北河照村,有一杨姓人家,耕读世家,还不算贫雇农。杨继盛的父亲娶了一妻一妾,妻生二子并数女,妾生一子。杨继盛为正房所出,排行老幺。他出生后,父亲很高兴,说:算卦的说我有阴德,当生异子,今观此子,有异相,必不凡,光宗耀祖在此子矣!此话一出,父妾陈氏端起洗衣盆,走到产妇所在房间的窗下,又涮又捶,杵声如雷,意在使婴儿受惊而亡。继盛母亲生性柔善,全不敢言语。

这个情形,与《金瓶梅》里潘金莲对李瓶儿和其子官哥,何其相似乃尔!

杨继盛命大,没有因惊吓而丧命,但是他的苦难也刚刚开始。

与一般家庭小妾地位低下、委曲求全不同,杨家小妾陈氏是潘金莲式的女人,继盛父亲对她言听计从,竟然把正房逼得流离失所,备尝辛苦,见者无不流涕。即使这样的生活,也没有持续多久,继盛的母亲就去世了。七岁的继盛跟随长兄,八岁就开始放牛,夜里,瓜棚、菜园,随便找个地方睡一觉,家里也没有人找。

科举虽然能够改变个人乃至家庭命运,但是,普通人家或许认为中举人、成进士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事吧,加上农活需要帮手,对子弟读书的事,就不太热心,男孩子稍有劳动能力,就帮着家里干活。但是,杨继盛却很想读书。经过多次争取,继盛才得以进学堂,而且附带的条件是边放牛边上学。此后的几年里,断断续续,时而读书,时而务农,更没有什么名师教习,而是遇到什么人算什么人,就这样,十八岁的继盛居然考中了秀才。

有了功名的杨继盛,到了该成家的年龄了,不少人上门提亲,而且多是富家之女。继盛有自己的考虑,他是从如何和兄嫂相处的角度加以抉择的,所以,最终娶了嫂子的堂妹。事后证明,这个决定并没有给大家庭的和谐带来多少助益,如杨继盛所说:“娶之后,而妻之困苦益不可言矣!”

就是在万般困苦、几度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杨继盛顽强地坚持着“举业”。这一年,又该乡试了,此前的预考,继盛高居第三名。就在即赴乡试时,家里发生了变故:其兄与村中富户发生纠纷,诉讼到官府,官受富户之贿,将兄长拷打狼狈。继盛怒不可遏,说:“兄长受此屈冤,我哪里还有心思去应试?!”遂奔走上访。此时恰逢沙河筑城,官员毕集,继盛前去诉冤。巡抚和巡按御史皆云此乃小事,不属于此辈管辖;继盛又诉诸于兵备道——多年后王世贞将担任这个职务——亦以小事为由拒受理。继盛愤然抗争道:“词讼只当论屈之大小,事之大小不必拘也!”兵备道遂接了案子,将事情是非查明,仇家遭刑,倍于其兄。打完了官司,继盛匆匆赴试,居然得中了!

这一年,对二十五岁的杨继盛来说,可谓双喜临门,秋闱中举,年底,长子降生。但是,穷困的局面却一仍其旧,由于家里的财权掌握在兄嫂手里,甚至会试的路费也被兄长收去,继盛“赴会试尚穷乏其甚矣”!

第一次参加会试,正是王世贞父亲王忬进士及第的辛丑科,杨继盛落第了。回到家里,继续在他自盖的茅屋读书。秋天,几位同年举子相约到国子监读书,有过会试经历的继盛也感到靠自己茅屋苦读未必是上策,于是便向兄长提出了入国子监读书的请求。其兄听邻居说,举子到国子监读书,要满三年方可做官,须花费二百两银子,便对杨继盛说:“你入国子监,则吾穷矣。弟尚可,吾多子,将来何以度日乎?”遂决意分家,继盛不肯。此时,继盛四姐夫遭遇官司被关押于河间大牢,继盛前往探望,其兄趁机析产分家,将财粮之类尽为己有,只分八石谷子给继盛,继盛返家后也只能接受现实。好在,他入国子监的愿望实现了。只是由于盘费捉襟见肘,他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狼狈不堪言也”;还由于家中无主事者,一年内连丧二子,精神上也苦不堪言!

好在,国子监的一把手——祭酒徐阶很快发现了杨继盛的才华。徐阶是一个很爱才的领导,善于发现和培养人才,他在阅读杨继盛的作文时大奇之,说:“真奇才也。但欠指引耳。”杨继盛闻言,东挪西借备了礼品,拜谒徐阶,恳请他给自己“开小灶”。徐阶是大家族、大富翁,未必在乎杨继盛的束脩,他看重的是杨继盛这个人,于是就收了这个弟子。在他的指导下,杨继盛的学业进步很快,终于在几度落第后,与王世贞成为同榜进士,高居二甲第十一名,排在张居正后面隔一个人的位置,比王世贞的名次靠前很多。倘若不是他的策论中“多伤时语”,以至于首辅夏言担心会触怒喜怒无常的今上——嘉靖皇帝——而不敢进呈,杨继盛很可能就是一甲进士了,不是状元、榜眼,就是探花。尽管如此,三十二岁的杨继盛得中进士,而且高居二甲第十一名,是相当令人羡慕的。

现在,穷苦不堪、在没完没了的家庭纷争中靠自强不息坚持走正道的杨继盛,和生长在名门望族、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王世贞,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而且在三百余名同学中是比较熟悉的。

据笔者的判断,此时王世贞和杨继盛还不能说是朋友,仅仅是彼此有比一般同年更深一步的了解而已。毕竟,他们的家庭背景、本人的个性,差异太大了,一见如故之类的说法,是靠不住的。甚至可以说,此时的王世贞,未必有与杨继盛做朋友的想法。

倒是有一个人,经历、个性与杨继盛有些相近。但是他没有杨继盛的运气,当历经苦难或者一直顺遂的三百余新科进士沉浸在暂时的庆幸、喜悦中时,或许这个人正遥望首都,强烈的羡慕嫉妒恨的情绪,笼罩在他的胸膛!正道,不是谁都能挤上去的

嘉靖二十五年年末,就在二十一岁的王世贞正在进行晋京赶考的行前准备时,一位神情痛楚、目光忧郁的男子,从绍兴来到了太仓。

此人姓徐名渭字文长,比杨继盛小五岁、又大王世贞五岁。

此时,取得举人资格的读书人都在准备晋京参加会试,徐渭却辗转到了太仓,所为何来?

或许,正是因为看到别人要晋京会试,徐渭才在这个时候离开家乡的,至少,这是原因之一。

徐渭虽出身官宦之家,身世却十分凄惨。他太需要通过科举改变命运了。要说,徐渭也有基础。从小不说是神童,至少也算得上聪明的孩子,他比王世贞入学要早,嗜读书,记忆力惊人,老师讲授数百字,不到六岁的徐渭不需要再看第二遍,马上就可以背出来,八岁即能写文章,老师看后“奇之”,感叹说:先人之庆,徐门之光啊!基于自己的聪明,期盼通过科举改变个人命运,是家庭复杂困苦、寄人篱下的徐渭、杨继盛这类人的强烈愿望。这个愿望,激励着他们在窘境中发愤读书。令人不解的是,绍兴缙绅誉为“宝树”、“灵珠”,比之刘晏、杨修,地方官员也颇赏识其才的徐渭,一到科场就失利,直到二十岁时,连最低一级的秀才也没有考取。还是经过他不屈不挠“上访”,得到学政的理解,才补录为秀才。这成为他科场奋斗二十多年里唯一的一次惨胜。

但是,徐渭的文名却在不断提升。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他的表姐夫沈錬。后者因为父亲去世辞官丁忧,回到绍兴。沈錬若干年后与杨继盛齐名,相互欣赏,同时都受到王世贞的敬佩,王氏家族命运的转折,与这两个人有直接关系。沈錬六年前进士及第后即分配溧阳任知县,此人性格傲慢耿直,得罪了前来考察官员的官员,对他的评价不高,被“调简”,由溧阳调到山东荏平担任知县,他是在荏平任上回籍的。沈錬后来以直臣名世,殊不知,他工诗文,下笔千言,诗郁勃磊落,文劲健有气。他也很欣赏内弟徐渭的文才,与他和另外几个当地名流搞起了结社——“越中十社”。结社不仅标志着形成一定的派别,而且由于聚集效应和相互标榜,可以拉升彼此的名气。此次结社的十人中,多是进士出身,有的还是在任高官,在越中已享有名气,仅有秀才资格且最年轻的徐渭与他们同为一个团体,身份无疑被一举拉高。早就在邻里间有神童之誉的徐渭,现在开始逐步积累在社会上的名气。当然,这要得益于沈錬的提携。对此,多年后饱经风霜的徐渭没有忘怀,并由此带给他精神上以巨大的折磨,以后我们会专门提到。

到了王世贞第二次进京参加会试的时候,屡遭落第打击、丧失给他家庭温暖的妻子的痛楚、流离失所的狼狈,让二十六岁的徐渭难以承受。他越发觉得无颜见江东父老,郁闷、沮丧的心绪无以排遣,不得不离开绍兴,来到了王世贞的家乡太仓。

徐渭并不是来找王世贞的。此时王世贞没有什么名气,他不可能知道太仓有这么一个人。徐渭来太仓找什么人不得而知,不过这并不重要,实际上他是来寻找生计的。虽然徐渭并没有放弃走正道——继续科考的人生目标,但是一无所有、流离失所,不能不考虑生计,需要找到条生路,以期支撑他能够继续走他认定的正道。不知是他的社友如沈錬等人的介绍还是其他什么人牵线,总之,徐渭来到太仓找人,以谋取可以糊口的职业。

就在王世贞、杨继盛他们在首都欢庆进士及第时,徐渭尚在吴中流浪。因为,徐渭并没有见到他要找的人。

不难想象,此时的徐渭,心情是何等郁闷和不甘!或许,要在科场一搏、换取功名的愿望更加强烈了!垂头丧气回到绍兴后,一面租屋开办私塾借以糊口,一面发奋攻读,期待着下一科能够得中。

事实上,徐渭连续考了二十多年,连举人也没有考取。

科场失败者是多数。即使是现在青史留名的一些人,也有不少留下了失败的记录。比如王世贞的忘年交、大画家文徵明,从二十六岁到五十三岁,十次应举均落第,连到北京参加会试的资格都没有得到过。

文徵明还不是科场失利记录的保持者。他是十次考举人未中,考到年过半百。还有更甚者。王世贞的另一位忘年交郑若庸,也是一时名流,他应该是出身书香门第,十六岁中秀才,连考六次,也没有考中举人,三十七岁那年又因为“作奸犯科”,很可能是与妓女之间发生了什么风波,被革除了秀才的功名,失去了科考的资格,遂隐居起来,写了一部戏曲《玉玦记》,抨击妓女的负心,而他的父亲在此后还在继续着科举之业,在郑若庸四十三岁那年,其父还在参加乡试呢!最后仍以失败告终,在此之后郑父是不是还坚持赴考记录不详,仅以此计,老郑参加乡试绝对在十次以上,年过花甲还在为举人资格而奋斗!

比王世贞小一岁、后来也成为他的朋友的苏州人张凤翼,出身于商人之家,家庭条件应该还不错。他们兄弟三人很早就有文名,是苏州有名的才子。凤翼十九岁结婚,新婚宴尔写出了一部有名的戏曲《红拂记》,描写权门宠妾识别英雄于贫困落魄中与之私奔的故事。这部戏曲很受欢迎,“演习之者遍国中”。所要表达的中心思想是:只有一代英雄,才值得美人以身相许;只要美人主动争取,就可以得到真正的幸福。实际上这是张凤翼借此抒发自己的志向。是不是他看上了哪家权门的宠妾或者被有势力人物“梳拢”的名妓,以此鼓励她学学红拂对李靖?这个无从考证了,只能说可能性应该是相当大的;但是要做一代英雄,却是他的远大志向。他自述“自弱冠即有意用世”,攻读圣贤书之余,练武术、读兵书,为将来进士及第、有朝一日官拜边疆之臣打好基础。在这方面,张凤翼和杨继盛有近似处,而目标比后者还要明确,所以他比王世贞这样的年轻人更急于走上正道,通过科举实现自己的理想。但是,一直考到他五十四岁,还是没有实现进士及第的梦想。

当嘉靖二十六年春,王世贞他们这些新科进士在首都畅饮胜利的美酒时,二十余年一直以戏墨弄翰自遣的文徵明已经七十九岁,声誉卓著,号称“文笔遍天下”,购求他的书画者摩肩接踵,弟子们正在筹办他的八十大寿庆典;郑若庸也已经五十九岁了,二十年前所作戏曲《玉玦记》还在传唱,同时还写了不少诗文,算得上知名文人,此时他主要靠为商人、官宦写墓志铭、行状,充当达官贵人门客为生,并得以与名妓们周旋,挥洒他的风流。他们已不再有科场一搏的想法了,所以对大比、春闱之类的字眼或许不再那么敏感了,对新科进士也不再充满欣羡。而王世贞的大表侄梁辰鱼已是而立之年,五年前一部《浣纱记》,让他名声大噪,此时他的家财尚未挥霍殆尽,美酒加美女的日子还在继续着,一边呼朋唤徒唱曲踏舞,一边出入于勾栏乐户、达官贵人的府邸。他也会不时到文徵明家里坐一坐,兴致勃勃地加入到唱曲的艺人中表演一番,然后在欣赏书画的同时,去结识更多的才子佳人。他自己声称不愿意走科考正道,所以对有关春闱以及首都新科进士之类的新闻,他很可能是刻意回避之。

徐渭、张凤翼他们就不同了。他们的人生目标第一位的就是科考,这是压倒一切的人生使命!所以,徐渭、张凤翼们对王世贞这些新科进士一定充满了欣羡,并为自己在科举道路上遇到的挫折而烦恼着。

其实,此时的王世贞也有烦恼。或者说,新科进士王世贞遇到了新的烦恼!看似堂堂正正实则意气用事

在新科进士们的欢声笑语中,王世贞被他的老师王材找去了。

王材与王世贞父亲王忬是同年。此人是江西黎川县人,进士及第后参加庶吉士选拔——所谓“点翰林”是也,修业期满后就留在翰林院做检讨——最低一级的翰林官。翰林官都是满腹经纶的读书人,所以科举考试做考官是经常有的事。嘉靖二十六年王材是王世贞的阅卷官,按照当时的规矩,王世贞要称他为座主,自己是其门生,师生关系就此确立。眼下,世贞的父亲王忬奉命到河东(现在的山西运城一带)巡视盐法——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对盐法的执行情况进行监督检查,究其实质就是对有关官员做出考察与评价。既然人家老爹不在身边,王材作为父执,也是过来人,而且他本人又有一些特殊资源——作为江西人,与当国执政的首辅夏言、副相严嵩是同乡,关系应当说还比较密切,所以就当仁不让,找王世贞来,说有一件大事要商量,其实是要给王世贞指点迷津。

什么大事呢?

馆选是也。

所谓馆选,就是从新科进士中选拔庶吉士,进入翰林院深造三个年头,也就是俗称的点翰林。

庶吉士简称庶常,不是官,还算是学生。但是这个学生与后来我们所知的硕士、博士不是一回事,更接近于现在的后备官员。而且还不是为一般官员作后备,而是国家最高政治中枢——内阁的主人,所以,庶吉士有“储相”之称。

内阁由若干名大学士(尊称相公、阁老)组成,按照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不是进士就不能进入翰林院,而不是翰林院出身,就不能进入内阁,也就是说,就没有成为宰相的可能;而且这里所说的进士,是有特指的,必须是新科进士,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当然,能够入阁拜相的毕竟是极少数,而且也还需要漫长的后备过程,所以庶吉士毕业后,大部分留在翰林院做编修、检讨。他们的身份实质上是御用文人,翰林院也谓之词林,编修、检讨则属于史官。

为了让大家对大明的体制有所了解,这里不妨适当展开说几句。

大明帝国的体制,中央政府由四部分组成。一是决策层,即皇帝与内阁;二是执行系统,或者说有行政、司法责任的机构,即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外加一些直属机构如大理寺、太仆寺等;三是监督系统,即负有言责的都察院和在六部对口设立的六科,类似于民主国家国会的性质;四是研究、教育机构,如翰林院、国子监。

需要说明的是,为了对朱元璋表示尊重,成祖迁都北京后,以南京为留都,除皇帝和内阁外,其他机构一应俱全“复制”一套设于留都。

按照当时的风气,负有言责的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给事中即所谓言官——相当于宪政国家之国会议员——最有吸引力,其次是文教机构,接下来是兵部、吏部,最后是刑部、户部、工部。

可是,翰林院例外,号称“清华之选”。因为入翰林不仅预示着具有了入阁拜相的资格,而且各部长官——时人谓之堂上官——以翰林出身者为优,甚至有些部还形成了非翰林院出身不能担任尚书的惯例;即使是一般的翰林编修、检讨,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权力,但是常常出任会试的考官,或者负责编修国史,很受人尊敬。按照惯例,官员路遇高级官员应该避让,避让不及则下马(轿)施礼,而翰林官则例外。

这么说吧,馆选可以理解为科举的延伸,是最高一级的平台,是巅峰。

说起来,馆选其实比考进士简单多了:凡报名者,先提供自己过去写的文章,然后参加面试。

嘉靖二十六年乃丁未年,按惯例该科进士得以考庶吉士,此即馆选,录取比例大体上是十比一。当然,一甲三鼎,状元、榜眼、探花,按惯例,已经直接“入翰林”了,馆选的机会,是给同年中另外二百九十八人的。

机会摆在了面前,真正的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王材王老师找王世贞,就是为了这个事。以他对世贞的了解,争取入翰林是名正言顺、理所当然的。倒未必是王材认定王世贞具有安邦治国相天下的志愿和本事,而是觉得做翰林官适合这小子的性格和志趣。十多岁时,这小子就喜欢谈论公卿士大夫之业,很有司马迁、班固这些一流大师的史才,这小子又非常喜欢诗词歌赋,而这,正是翰林官的本业;况且,这小子为人比较清高,颇有自尊,当翰林官受人尊敬,正合适。

或许,王老师会叫着王世贞的字这样说:元美,你小子,别光顾潇洒了,这么大件事,你不能不重视起来啊!反正我是推荐你参加馆选了。

这一点很重要,座主不推荐,一般就无缘馆选了。比如后来成为王世贞反对派的汤显祖,中进士后他的座主不愿意推荐他参加馆选,他就失去了入翰林的机会。

对于入翰林,王世贞不可能不动心。笔者可以断定,他对入翰林是向往的,至少是不排斥的,对能够当翰林官也是羡慕的,并且也认为像他这样的人,在翰林院是最合适的。我之所以这么说,不是事后诸葛亮,一年后的一次送行,王世贞自己会为我们提供证据的。

所以,当王老师找他说到馆选事宜,王世贞应该是感动的。人家王老师是过来人,王世贞免不得请老师指点。

王材告诉王世贞,馆选是有些名堂的。从以往的经验看,能不能录取,取决于许多因素:名次、年龄、地域、外表以及名气。王老师也可能会帮助王世贞分析一下把握性如何。

第一,论名次,王世贞是二甲第八十名,优势不算明显。但是这个不是硬杠杠,影响不会太大。事实上从录取的庶吉士看,排在他后面的,也有好几个,说明名次问题至少还不会限制住王世贞。

第二,论年龄,王世贞不满二十二岁,优势非常明显。因为当时以年轻为优选。

第三,论地域,有点麻烦。庶吉士甄拔上,约定俗成,也有地域要求,在同一个地方不可能选太多庶吉士,南直隶是中进士最多的地区了,相对于其他省份的进士来说,南直隶的进士考庶吉士竞争也最为激烈。

第四,论外表,那就不用说了。王世贞其人“生而美姿观,风采玉立,与客谈笑,觉温秀之气溢于眉目间”。可谓俊秀儒雅、玉树临风的美男子了,具备了做顶级大官的外在条件,也非常符合翰林官的身份。

第五,名气。这要看从什么角度说了。如果从个人的名气看,王世贞自身似乎不能说有多少优势。新科进士中,有些人早就出名了,或者出过文集,或者结过什么团体成为一个流派的领袖人物,都有。王世贞的丁未科同年,就有一位叫李先芳的濮州人,未及第前即“诗名籍甚齐鲁间”,可见名气不小。相比之下,王世贞此时尚没有这样的名气。但是,另一方面,王世贞家族“世世显贵”,除祖父、父亲外,还有一些亲属,也是进士及第,为官多年。比如他的一位堂兄王世芳早年中进士,娶了礼部尚书的女儿为妻。这些人的姻亲、故旧和同乡中一些高官显贵,自然都知道王世贞这个人。噢,这是质庵公的孙子啊?或者说,哟,这就是思质的长子元美啊,等等,这些场景是不难想象的。就是说,沾了家族的光,王世贞还是有些小小的名气的。

做了这番分析,王材得出结论:元美,你小子,绝对有把握!不过……

正是这个“不过”,成了一道坎儿。

是的,进入官场的读书人,会面临一道又一道的坎儿。有的是实实在在的坎儿;有的是心理上的,你也可以说,后者算是心理障碍。

那么,王材的转折词为什么会成为一道坎儿呢?

如果说会试相当于现在的笔试的话,那么馆选就相当于现在的面试,是有做工作的余地的。王老师不能不提醒自己的门生。原话怎么说的,不必计较,用现在的术语表达,应该这样说:元美啊,甄拔庶吉士,还有潜规则呢!馆选的过程,就是向考官们自我推荐的过程,有无人脉很重要了。公开的秘密是,庶吉士之选,“请托居其半”,所谓“有声有援”,这被认为是中选庶吉士的两要素。

现实就这样,要想达到目的,就不能不屈从现实。所以,王材就明确说了:你备些见面礼,去拜见夏言夏首辅,只要他一句话,你入翰林十拿九稳!王材很可能还补充说,去拜访首辅,他本人可以引荐之类的话,因为王材是首辅夏言的同乡,作为翰林官,是可以在夏言那里说上话的。

此言一出,王世贞沉默了。

王世贞应该是感到痛心。

毕竟,多年来读圣贤书,孔孟主义程朱思想听起来都很好,但仔细想想,大体上属于理想化的说教,读书人头脑里都是些理想化的图景,一遇到现实,就觉得与自己的想象差距太大。难道,以孔孟主义程朱思想为指导的官场,却另有一套潜规则?口口声声以德才兼备为标准选拔官员,实际上却靠请托攀附?所以,王世贞感到失望、痛心,是很正常的。

接下来,王世贞会有一种屈辱感。孔孟主义程朱思想教导读书人的,是要有气节,怎么可以为了达到个人目的,摧眉折腰求权贵呢?这不是一种耻辱吗?

在王世贞的心目中,读书人进入官场,就应该堂堂正正,绝对不能摧眉折腰,要有骨气、勇气!之所以他有这样的理念,除了圣贤书的熏陶,现实中前辈的影响也很重要。

王世贞祖父做过知县、御史、按察使、布政使、巡抚、留都兵部右侍郎,其间宦官刘瑾专权,官场上一时以逢迎刘瑾为能事,祖父则不愿意同流合污,说:“生死贵贱命也,贿则使我尽丧其平生。”因此留下了很好的名声,刘瑾倒台后,朝廷为褒扬其名节,赐建牌坊,足见其名声很好。对此,王世贞应该耳熟能详,并心生崇敬。

还有一个人,对王世贞也会产生较大的影响,这就是乡贤陆粲。

陆粲比王世贞大三十二岁,在世贞出生那年中进士、选庶吉士。他在官场不足十年,却赶上了嘉靖朝两件有名的事件并身陷其中。第一件是该科进士甄拔庶吉士后,因献媚嘉靖皇帝冒升的张璁入阁,因庶吉士拒绝按惯例谒见他,张璁竟施展手段,将已选庶吉士均改任他官,陆粲被改为工科给事中——相对有分量的言官。第二件事是有名的李福达案。这是发生在首都的一宗杀人案,对于谁是凶手看法不一,两派争执不下,刑部依法判决,但是上台八年基础尚未稳固的嘉靖皇帝另有目的,他想通过此案打击前任武宗皇帝的旧势力,对坚持原则的一批官员下了狠手,陆粲作为工科给事中,本来可以保持缄默,但他仗义执言,公开抗议嘉靖皇帝的决定,被下狱拷打,甫一出狱,陆粲又上疏弹劾首辅张璁,被贬谪到贵州都匀做驿丞,后转任江西永新知县,四十一岁时辞职返乡,他的骨气、勇气令人肃然起敬;再加上回乡后他写戏作诗,遂成为一时名流。他和前面提到的风流才子郑若庸及画家文徵明都是好友。还在很小的时候,世贞曾随家长拜访过这位乡贤。此后,王世贞与陆粲应该还有交往,对他的官场经历必是清楚的,也是钦佩的。所以,当王世贞进士及第后,专门给陆粲写信报告,陆粲也回信予以嘉勉。置身官场后的王世贞喜欢和耿介之士如杨继盛、沈錬交往,或许多多少少受到陆粲的影响吧!

所以,刚登进士第就要低三下四去向权贵求情,王世贞心理上实在接受不了,也就没有多加考虑,索性放弃了馆选。此即正史上所说的“耻从柄臣道地,竟不谒馆”——不屑于求权贵,竟然放弃了庶吉士的考试。

笔者必须说:在这个关键时刻,王世贞的抉择错了!

倒不是说,因为王世贞放弃了将来做宰相的机会,笔者在为他感到惋惜。

倘若王世贞立志做宰相,或者沿着做宰相的道路走下去,能不能做到宰相另当别论,即使是做到了,也不会成为张居正式的宰相,至多和他的同年、早早就做了首辅的李春芳,以及也一度入阁拜相的殷士儋一样,被时间无情地销蚀,湮没在历史的尘埃里了!之所以时至今日,王世贞还能够青史留名,恰恰是因为他没有和后者一样挤到通向宰相的道路上去啊!

或许有人会问:要这样说,王世贞的选择,有什么错呢?

但是,笔者认为,王世贞的选择确实是错了,他犯了一个再也没有机会改正的错误!

以后的事实证明,放弃馆选,是导致王世贞仕途纠结、人生痛苦的一个重要根源。

王世贞为什么会犯这样的错误呢?笔者要说,是他太自负,太意气用事了!

有深度阅读水平的读者不免会问:王世贞,不过是二十二岁的年轻人嘛,初出茅庐,意气用事也是可以理解的,谁年轻的时候不犯错误呢?可是,如此重要的关键时刻,王世贞他父亲难道不指教他?

这个疑问,有道理!

王世贞的父亲王忬,进士及第已经六年了,他现在的职务是都察院御史,属于言官,级别不高,七品;但是威势赫赫,前程看好。因为出巡在外,一直不在北京,长子金榜题名后,王忬很高兴,给他写信表示祝贺,同时提出要求,说:“士重始进,即名位当自致,毋濡迹权路。”

王忬进入官场六年来一直在首都工作,对上层政治多多少少有所了解,他说这段话,应该是有含义的,实际上是告诫他不要介入权贵人物之间的争斗,以免被人利用。但是表面上理解,就是进入官场开头要开好,以后的路,要靠自己走,名位要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不要靠攀附权贵。王世贞应该就是这么理解的,也很符合他的心思,所以他乐于接受。而参加馆选就必须去讨权贵的欢心,做“濡迹权路”的事,与父亲的教诲背道而驰。鉴于此,王世贞觉得放弃馆选,父亲不会责备。

相信听到长子不参加馆选的消息,王忬多少会有些遗憾甚至气愤,但是听了儿子的解释,他又无话可说,确实是自己白纸黑字写出来的,告诫儿子“毋濡迹权路”,还能说什么呢?

就这样,王世贞放弃了馆选的机会。此时,他可能还挺豪迈,有种不为世俗所束缚的自豪感,清高得不得了!苦头,是在几年以后开始品尝的。

无独有偶,另一位新科进士汪道昆,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

如果说王世贞是“官二代”的话,汪道昆就是典型的“富二代”了。他比世贞大一岁,第一次参加会试就考中了。当时科举考试,实际上也是分科的,类似于分专业,按照四书五经分“房”,比如有的是考《论语》的,有的是考《易经》的,每“房”若干人,主持这个“房”的考官谓之“房师”。汪道昆考的是《礼记》,该“房”主考是刑部主事、浙江孝丰人吴维岳,此次他所主持的礼房录取十人,其中有张居正、殷士儋、汪道昆、胡正蒙、陆光祖等。汪道昆的妻子娘家姓吴,与房师同姓,商人家庭出身的汪道昆很可能因此与吴老师套了近乎,吴老师对他很关心,找他谈话,鼓励他考庶吉士,还在领导那里为门生说好话。当吴老师找到汪道昆时,告诉他说:首辅夏言知道伯玉你是才俊,前程远大,很希望你继续深造。不用说,吴老师会把甄拔庶吉士关节点告诉弟子。那就是:汪道昆只要去求见首辅夏言,投其门下,庶吉士就有把握了。孰料,汪道昆却很严肃地说:“士之始进如处子醮而从夫,何可以不正也。始进不正,令终难矣。”进士入官场如同处女嫁丈夫,还没怎么着呢就想出轨,这怎么可以呢?谢谢了,弟子还是不参加选拔庶吉士为好!这是汪道昆事后的说法,当时是不是这样也无从考证了。

这时的王世贞和汪道昆虽然是同年,但不是一“房”,相互之间还不那么熟悉,彼此也未必交流过,但是他们的想法却如出一辙。

另一位同年张居正就不同了。张居正与汪道昆同属一“房”,已经很熟悉了,但是他不会和汪道昆敞开心扉的,他有自己的想法。具体不说了,总之他选择了参加甄拔考试,结果被选中了。

可以想象,倘若张居正像王世贞、汪道昆那样放弃馆选,结果会是什么?他失去了入阁拜相的资格,那么,历史就要改写了。

张居正对前首辅张璁相当有好感,此人正是陆粲那科庶吉士们所鄙夷的。

与同年张居正相比,此时的王世贞、汪道昆,都还有意保持纯洁的“处女之身”。

至于杨继盛,或许他意识到自己没有优势,也可能认为翰林官不符合他的志趣,总之,他没有参加馆选。

既然没有参加庶吉士甄拔,接下来就面临分配了。

这又是一个对人生具有重要影响的关口。第二章意气风发自由之赐

当张居正和另外二十五名新科进士进入翰林院深造的时候,王世贞、杨继盛、汪道昆他们,就要进入分配工作阶段了。

按照惯例,新科进士在等待分配时,掌管文教的礼部即向掌管官员的吏部移交,由吏部将他们分配到中央各衙门见习政务,称为观政进士,相当于我们现在所说的实习生,所不同的是,观政进士计算工龄并且发工资。通常情况下,二甲进士观政时给予从七品身份,三甲进士给予正八品身份,支取工资。

现在——嘉靖二十六年的四月,王世贞进入大理寺观政。

大理寺是司法机构,和刑部、都察院合称“三法司”。王世贞到这里实习,相当于“见习法官”。和他一起到大理寺实习的,共有九名同学。他们九个人到大理寺实习,不是由他们根据自己的志趣联系的,而是根据中进士时的名次,按照中央各衙门的排序及其他因素,依次安排的,和抓阄方式接近。

帝制中国的政府,说它该管的没有管起来,或许有些道理;但是说它不该管的也管了,似乎有些不符合实际。总之,政务简明,国家机关就那么十几个,一个机关的编制也不算多,工作量也不大。比如王世贞实习所到的大理寺,有点相当于现在的最高法院,按说应该是很忙的;但是实际上事情却不多,他们不出司法解释,不开会,不写领导讲话,不发文件,也没有教育、整顿之类的活动,基本上不到地方调研,更没有出国之说,以至于堂堂的最高法院,基本上是清闲加清水衙门。在职的法官们还整天“喝茶看报(邸报)”打发时间呢,王世贞他们到那里实习,也没有多大的工作量。

还有一个情况,就是约定俗成的一套习惯,新科进士到不同机关实习,所受的约束不同,到大理寺实习最宽松,实习生和他们的上级们打成一片,“轮日会饮,吉凶庆吊,恩同僚旧”。

所以,对王世贞来说,能够到大理寺实习,是很值得庆幸的。

当然,聚餐喝酒,除非正式的典礼之类,是要自己掏腰包的,大体上是轮流做东,故有“轮日会饮”之说,囊中羞涩如杨继盛者——好在继盛是在工部实习——会比较尴尬;而王世贞手头比较宽裕,轮流做东不在话下,估计还常常替那些手头紧的同学、同事埋单,大家对他印象不错,王世贞的心情也不错。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让王世贞有了如鱼得水的畅快感。同事、同学经常会饮,而会饮时,吟诗作赋是必不可少的,这是王世贞所热衷的。

王世贞对死记硬背四书五经比较厌倦,很小就喜欢读《史记》、喜欢读李白、杜甫,稍后又迷上了汉赋,手痒痒想学着写,只是“畏家严,未敢染指”,但还是“时时取司马班史李杜诗读之”,尽管尚不能尽解其意,还是“欣然自愉快也”!现在,终于不必再埋头攻读教科书了,可以公开读自己想读的书,尽情写自己想写的诗文了!不用说,每当聚会,他都有露一手的冲动。可以想象的是,王世贞自小受到系统训练,读书比较多,人又聪明,而且对写作很有悟性,加上很有激情,每一出手,都会得到大家的肯定和欢迎。“啊,元美的诗句,真好,有李杜之风!”“元美,不让李杜也!”

大体会有这样的赞赏。“元美,我和你说件事。”一天,王世贞的同学、一起在大理寺观政的李先芳很是郑重地对王世贞说——当然,原话肯定不会是这样的,意思大体如此。

李先芳字伯承,是濮州鄄城即现在山东菏泽鄄城县人。他只比世贞的父亲王忬小三岁,差不多算是父辈。前面提到过,李先芳在考取进士前,写诗已名噪齐鲁,其诗好古,曾拟古乐府,颇受欢迎。王世贞也听说了,在他们这批同学中,有一个叫李先芳的,有诗才,所以,他对李先芳是有几分敬意的。

原来,李先芳在家乡就搞过结社活动,到首都后立足未稳,就又热衷于结社活动了。早在王世贞第一次赴京赶考的那一年——嘉靖二十二年,刑部就有几个前辈如张瀚、沈錬等人,结成了一个松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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