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城之荆轲刺秦(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04 18:3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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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赵垒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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傀儡城之荆轲刺秦

傀儡城之荆轲刺秦试读:

01

8-05-01ISBN:9787550

02

5981本书由北京诚客优品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你的身影与我如此相似

你的容颜

我的相貌

如同镜中之影

你的步伐与我如此相似

你的一举

我的一动

仿佛同线之偶

你的眼眸与我如此相似

你的梦想

我的愿景

仿若同心之体

我们可否接受彼此

我们可否共同携手

我们可否许下承诺

然而万事终生隔阂

你我只得天各一方

纵使眼前只剩漫寞长夜

也只愿固守自己的抉择01

全电气驱动的雷克萨斯轿车里静寂无声。

面孔冷清僵硬的司机让人分不清楚是人类还是机器人。

我坐在副驾驶位上喘了口气,看向后视镜。后座有个俊美青年无力地靠在车门上。我左眼看到的他像是在熟睡,而右边的义眼则显示他毫无生命体征。

迟来的恐惧感让我身上冒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多天未换的衬衣洇湿以后粘在身上,像是没拧干的抹布。麻烦事一件连着一件,出门之前我该查查皇历,是不是今天宜宅居上网,忌出行交易。

轿车缓缓掉头,远离了蓝雪商务会所阔气的大门。等车子驶上大路时,闪着灯的警车与急救车已经呼啸着占领了侧边的车道。司机淡然地切入自动驾驶,然后打开投影器,调到戏曲频道,音响中传来了一阵慢西皮摇板,接着有人唱道:

可叹一缕英雄气,志不成功心已灰。

是《荆轲传》。

我跟这司机合作过很多年了,他从未跟我说过一句话,他只服从一个女人的命令。不知道他现在是想借这出戏讽刺刚才发生的事,还是想以这种方式暗示他想听我讲讲。

我没兴趣说话。

那场刺杀已经失败了。

戏里的刺杀还没有开始。

我喘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让打了孔的真皮裹住身体,然后在右眼中回放刚刚发生的事件的视频。

十五分钟前。

高大的侯业伟趴在地毯上,双手抱着脑袋朝我喊道:“你每次来逛会所都这么刺激吗?”

我挺想回答他,像今天这样还是头一次,但雷鸣般的炮声已经在我头顶不足两米的地方再次响了起来。我只好跟他一样老老实实地趴在地上,抱住脑袋,死死捂住耳朵。

20mm战车炮。上一次亲耳听到这玩意儿的声音已经是十几年前了,在演习场隔着几千米远听这玩意儿开火就跟听电钻在隔壁钻墙差不多;现在就距我两米远,就像电钻在直接钻我的耳膜。

我很纳闷儿。现在是和平的2049年,距离战争结束已经有十二个年头了。为什么在繁华的沈市会有辆装着实弹的蝎式战车突袭一家商务会所?我的脑袋在轰鸣声中没法进行任何思考。不过好歹我知道它的目标不是我。虽然我有很多仇家,但还不至于有人要开着这玩意儿来要我的命。

五秒钟后,扫射停歇,战车炮从破孔中探了进来。接着,蝎式战车两条粗壮的前腿径直撞破千疮百孔的砖墙,突入房间。我赶忙滚到一旁免得被踩中,承重五吨的机械腿随便一条踩到我身上,就得让我去做半身义体化了。滚到相对安全的距离以后,我透过倒下的门望向对面的房间,之前那两个趾高气扬的保镖已经被打成一堆碎肉和零件的混合体。它的目标是那个房间里的人。

我转过身,爬向被战车撞开的那个洞,这时,身后有人拉住了我的脚。“别跑!想想办法。”会所的领班兼大堂经理秦辉一手护住自己的脑袋,一手抓住我的脚踝。“想办法?那可是战车。先跑吧!”“你带来的那货不是警察吗?他不管?”“你怎么知道他是警察?”“你带来的人不是罪犯就是警察。你看他像罪犯吗?”

确实,侯业伟长得膀大腰圆、浓眉大眼,一身正气,往那儿一站就是一副警察相,趴在那儿也是一股警察味。我就不该带他进来。“就算他是警察,但那可是战车,你有反战车炮,我给你想想办法。现在咱仨手上连把枪都没有,我给你想个毛办法。等部队的人来了再说吧。”我继续往洞口爬,但秦辉还是没松手。“林大姐在里面呢。”“什么?”我心里一惊。“林大姐也在里面跟人谈事情呢。”“真会挑时候!”

我一边骂一边转过身。战车已经撞破第二堵墙,踩着尸体碎块开到了那个房间的门口,战车炮的炮管再次开始转动。我估计现在想出办法也晚了。02

三个小时前,我在做什么?

三个小时前,我人在自己家,而意识在长城网络信息安全学院的资料中心。

我的脚踩着木地板,触感却如大理石般冷硬。那里没有空气,呼吸中只有从记忆深处蔓延出来的腐败霉味。

在现实中,资料中心是座两层的图书馆,老旧、破败,里面的藏书只有一些古典文学和哲学名著,根本没有半点儿所谓的资料。我在那里上学时,馆里藏有不少二十世纪的小说。如果你的女朋友是个好读书的文艺女青年,那里倒是个相当不错的约会地点——人少、幽静,地上虽然不干净,但是书架结实、不会倒。

而在虚拟的网络环境中,资料中心是一座十层高的图书大厦。不过它内部的虚拟景象还是跟那座两层的旧图书馆一样,多出来的那八层跟镜像一样往上叠了四次。过去,我觉得这儿的环境设计师要么特别怀旧,要么想象力特别匮乏。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最早的迷宫型防火墙,一模一样的装饰就是为了让闯入者分不清自己到底在第几层。

在虚拟的资料中心,看不到任何安保措施,没有管理员,没有摄像头。但要往上走,每走一级楼梯就得破解一道防火墙。这里的安全协议逐级往上增加,一层和二层只有屏障型防火墙和镜像型防火墙。这两层也没有什么太重要的资料,“破解神经信号传递”“电子脑与电子化社会”“虚拟现实与现实虚拟”“信息战与电子战的融合”,都是些十年前的东西。

经过前两层,我跨上第三层的楼梯。从这里开始,防火墙都是复合嵌套型的。局中局、套中套,一个判断不准,意识就会被困在防火墙里。相对地,这层的资料多半和电子脑攻击与防护、义体控制相关,拿出一些来就能让一个有脑子的程序员少吃好几年苦头。不过,我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

我走上第五层。这是我的警用权限能到达的最高层。所幸,警队在把我踢出来以后,权限一直都没有收回,否则我就得跟那些防火墙苦斗好几个小时。五层是个很尴尬的存在,因为这里的资料所勾画的实验性技术大多超前于时代,又或者是一些概念型的理论,以现代的科技完成不了但又有实现的可能性。总之,这里的东西有可能往上挪到机密那几层,也有可能往下落到实用技术层。当然,也有可能直接消失,变成别人科幻小说里的一条设定。幸运一些的资料会印成精贵的实体书,很多年以后再重新变成图书馆里的一员。我要找的东西就在这一层。

我走进书架间,开始筛选委托人给的关键字和论文编号,面前的一排书脊上的文字随着搜索不停变换。两分钟后,我找到了那篇关于情感逆向转化成电子脑信号的论文。我正对着的那本书的书脊上显示出了《情感与知觉的平移》。

情感和知觉转化一直是电子脑技术的大难题。十四年来,科学家和软件工程师们做了无数次试验,基本上知觉已经攻破了,但在知觉与情感之间还有一道大难关,那就是真实。“真实”到底是一种感觉,还是一种感情,至今没有定论。不过时至今日,心理学俨然已成严谨科学,相信攻克这个难关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我大概看了一下论文,都是些关于记忆和脑刺激的纯理论。考虑到最近出来的一项加密技术,我估计这篇论文很快就要上升到第六层了。

将论文拷贝下来以后,我回到了一楼大门处的衣冠镜旁,那是退出的地方。我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获得权限时我二十九岁,所以我在资料中心的虚拟形象一直都是二十九岁时的样子。那时我刚转岗到刑警队,自豪地穿着黑色警服,胸口别着自己的名牌——陈海瑞,容光焕发,一副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的白痴模样。那时,我的妻子刚有两个月的身孕;那时,我的右眼和右臂都还好好地在我自己身上。

从资料中心退出以后,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然后到卫生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我面色蜡黄、头发凌乱。现在,我三十四岁了,被刑警队开除五年了,也离婚五年了。

现在,我的右眼是一只没有瞳孔的义眼,它比我的左眼看得更清楚——六十五倍变焦,还有扫描功能。而我的右臂是一只披着假皮的机械臂,它比我的左臂更灵巧也更有力量,而且拿东西时不会抖。现在,我靠干一些违法勾当过活,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怀念以前的日子。至少就赚钱来说,我赚钱的机会比以前更多了。

偷一篇研究论文用不了半个小时,但却有五千块的收入,紧着点儿花够我过两个月。我不知道这篇论文会不会带来什么世界性的冲击,我也不在乎,反正这个世界变化得已经够快了。真要说哪天机器人有了感情,或者我们开始往别的星球移民,我都不会奇怪。

十四年前,德国和瑞士的科学家合作把纳米机械电脑注射进植物人的脑子,试图唤醒植物人,没想到打破了人与网络和机械的界限。那年被称作人类变革的一年,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即将迈入新纪元的大门,结果被层出不穷的后遗症绊了个大跟头。

我也过了热血上头的年纪,无论以后发生什么,大事就让办大事的人去操心,一介小市民操心也是白操心。

回到客厅,我向委托人发了东西到手的信息。只要他通过转账付款,我这边就立刻发送文件。过了一会儿,他回复说要当面交易,接着又发来交易地址——观泉路西侧的第一座天桥。这让我很不快,我不排斥当面交易,问题在于他说的这个地方离我住的地方很近,这代表他知道我住在哪儿,而且明确地想要告诉我他知道这个信息。

我想了想,回复半小时后见,然后把论文拷入数据芯片。看到客厅角落里的那台针式打印机时,我又改了主意。既然他要那么老派,那我不如更老派一点儿。我把芯片和纸都装了进去,让那台老古董嘎吱嘎吱地开始工作。

现在是下午一点,走到天桥需要二十分钟,时间足够。论文打了十五张纸,我穿上大衣,把纸卷成筒装进兜里便出了门。我住的地方在主路旁的一条小道里,是租的一栋三层商住两用楼。很早以前,开发商打算把这里打造成一条美食街。我的前妻曾是一家餐饮连锁店的调味主管,她美滋滋地租下了这里,计划生了孩子就辞职,在这儿卖小吃顺便带孩子。然而,现在这里成了我的据点。我们离婚以后,她带着女儿跟新任丈夫去了南方,我索性卖了房子分掉钱就长住在了这里。

其实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美食街没搞成,大部分楼不是空着就是被当了仓库。要是有人来堵门,我可以从三楼跳到隔壁逃跑。另外有一点,就是不用坐电梯,要是有人跟装着重型义体的家伙挤在一个铁匣子里,难免会担心掉下去,他们总是没有机器人的自觉——去走楼梯。

我走出小道上了大路,时值十月二十二日,明天就是霜降,气温下降得很快。凉意渗进我的脑子,又催生出了个想法——也许我该让那家伙直接到我家里来。

03

一点三十五分,委托人还没来。

天桥的视野不错,我闭上左眼,用右边的义眼观察街道上的情况。路上的车和人比前些年少了不少,每个人都窝在家里上网,“节能减排”总算不再是一个空口号。机器人专用道上倒是挺热闹,头戴黄帽的送餐机器人和头戴蓝帽的快递机器人走起来好像是在竞速。

我又等了十分钟。目前机器人竞速比分是六比一,快递机器人领先。也许是为了保证菜汤不洒出来,送餐机器人得保持相对的平衡,转弯时还得预先减速。相比之下,快递机器人就比较放得开了,有个别做了改造的还装了俩轮子。

等比分上升到八比一时,有人在拐角处进入了我的视野。他穿着一件墨绿的连帽风衣,义眼测出他身高一米七九,但我觉得他鞋里应该是垫了增高垫。他走路的姿势有点儿怪,右边肩膀微微偏高,迈步也不齐,可以看出来他的四肢没有义体化。风衣帽的绒边把他的脸挡得很严实,但他还戴了面具,而且是那种能把虹膜扫描也遮住的高级品。

说实话,就凭他这身打扮,要是周围有警察早就被拦下来盘问了。

我闭上眼叹了口气,心想:要不是为了五千块钱,我肯定转头就走。“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他话语间没有任何惊喜,更糟的是,他还用变声器模拟出了一个低沉沙哑的男声。

我们到底在干吗?二十世纪的犯罪交易情景演练?“我要的你带来了吗?”我瞪着那只义眼回道。他的身子立刻绷直了。我以为我会马上收到五千块的转账,他却掏出了一个白色的信封。这倒是让我有点儿意外,通常那些复古犯罪爱好者还不会这么做。“形式不错。”不过,白色信封是减分项。他应该用牛皮纸文件袋的。我把卷成筒的论文递了过去交换信封。或许是诧异我没给数据芯片,他迟疑了一下,不过没有太久。

在他翻阅论文确认内容的时候,我问:“我就住在这儿附近,要不要去坐坐?”“呃?”男低音开始走调,“不,不用了。”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或者说,我觉得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他的面具让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你不点一下钱吗?”“我相信你。”我把信封收进兜里,如果数量不够或者是假钞,那倒是个大惊喜。

他像个老旧识别机一样憋了好一会儿,最后才从面具里挤出一句“谢了”。

我目送他离开,他总共回了三次头。第一次是在下天桥之前,第二次是在下天桥之后,第三次是走入拐角之前。我预想可能还会有第四次或者第五次,但那无所谓了。

在这个城市觉得全世界都在迫害自己的年轻黑客少说也有一百个,这家伙只是出手比较阔绰,比较重形式,没什么特别的。

完成这次交易以后,我走到街角的煎饼摊要了个双份加料的煎饼。在这儿摊了十五年煎饼的老头儿告诉我,市里马上就要用固定的机器人小摊来代替他们这些无证商贩,他就要失业了。我安慰他不用担心。“智能化城市”这个口号已经喊了很多年,但我们连扫大街都没完全实现智能化。

解决午饭时,我顺便四处转了一下,前些天我发现附近的两栋烂尾楼突然变成了两栋二十层、带空中走廊的大厦。我一直想实际体验一下走在空中走廊上是什么感觉,当然,我不指望能在那儿体验到。那两栋楼只是个投影,街道办在烂尾楼的外墙上装了投影锚点,提前把两栋楼的未来展现了出来。至于那个未来会不会实现,就另当别论了。

我走到楼下的警戒线边上,想体验空中走廊的想法莫名其妙地消失了。然后我越过警戒线走向大门,自动门没有为我敞开,我直接穿了过去。大楼里面还是老样子,垃圾四散,裸露的钢筋上挂着蜘蛛网,唯一有变化的就是灰白的墙面上有人用喷漆歪歪斜斜地写了一行字——我们的未来只是个谎言。

下午两点半,我回到家没什么事情可做。一楼的客厅里除了一张大办公桌、几把椅子、两个旧沙发之外,就剩下那台老式打印机。我缩进沙发里登录网络去看一些电子脑软件的破解信息,大约四十分钟后,有人捶响了我住处的大门。

这个时代还保留着捶门习惯的人并不多,门外那人就是其中一个。我的门铃做得跟核弹按钮差不多,大红色,还没有玻璃罩,要是有小孩路过肯定会忍不住按一下。而门外那个家伙至少有五种方法让我知道他来了,但他依旧选择了捶门。“文明执法哪里去了?”我隔着门喊。“有人举报你扰民。”“哦,那肯定是你敲门敲的。”

我打开锁,身着便装的侯业伟大剌剌地推开门走了进来。这个身形高大的内蒙古人今年三十五岁,长年的风吹日晒让他的脸看起来像块国字形的风干橘子皮。六年前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巡警,现在他还是,连个副队长的职位都没有捞到。

他一屁股坐进沙发,垫子下的弹簧发出了让我牙根痒痒的悲鸣。他有两条机械腿,外加一条机械右臂,脊椎还是加固过的,虽然上身都是轻量型的义体,但起码也有两百五十斤重。“你最近有没有犯什么事?”他问。“不少。”我坐到了办公桌后的老板椅上。他刚敲门的时候,我觉得是偷那篇论文被发现了,不过想想,时间才过去不到两个小时,他们的效率不可能有那么高。“说几件来听听。”说完,他宝贝似的从怀里掏出电子烟打着。“嗯,在二楼有个全身义体的家伙,”我说,“不过我已经把他拆散了,拆掉了四肢和喉咙,现在在我的床头柜上当摆件。”“还有呢?”“我的冰箱里有三颗脑子,我做了处理,他们还能思考、能说话,加热一下可以来段相声。”“别扯了,你这儿根本就没有冰箱。”“好吧,我从部队实验室偷出来了最新的装甲服,就放在三楼,马上我就要去跟美国间谍接头了。”“说点儿靠谱的行不行?”

我双手一摊,表示再没什么可说的了,然后靠上椅背等他说话。我知道,每次他一有事要帮忙就会先磨叽半天,等别人开口问他有什么事。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事,如果他不好意思开口就走人是再好不过的。“没别的了?”

他挤眉弄眼地问着。我耸耸肩。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垂下头叹了口气。“我有点儿事找你。”“下次有事来你就按门铃。”“少来了,我按门铃你肯定装不在。”

会吗?别说,他还真猜对了。“有什么事就说吧。”“带我去趟蓝雪会所。”“呦,这是彗星要撞地球啊!”我把眼睛瞪到最大,“咱清正廉洁的侯大警官居然要去逛会所?”“逛个毛,去那儿有事。”“你该不会是想查那里吧?”“我哪儿敢啊。那可是林慧的地盘,局长要查都得掂量掂量。”“那你去干吗?”我心想,局长才不会掂量,他根本就不会去查。

他厌烦地摆摆手,又叹了口气。“别提了,我管的那片儿有个做生意的姑娘找到我,说她弟弟在会所里找了活儿。你也知道那是啥地方,对吧!”“那可难说,不少人可是削尖了脑袋想往那里钻呢。”“哎,你知道我的意思,就是去找他谈谈,让他回去跟他姐老老实实做生意。”

谈谈?打电话不行吗?电子脑通信不行吗?我可以想象得到,待会儿我们两个大叔得像社区大妈一样,跟一个觉得自己一定能出人头地的小年轻讲人生大道理。“要谈你就去谈呗,来找我干什么?”“你不是跟那会所的老板熟嘛,要是咱们说不动那小子,你就跟老板谈谈,让他走人。”“你这算盘打的,你又不是人家爹……”也罢,有点儿事做总比闲着好,“走吧。”

我们一起出了门,他把车规规矩矩地停在路边的车位上。他的那辆老别克都快散架了,最高只能跑八十迈,副驾驶的门我关了三次才关上。电子脑和义体的进步并没有让代步工具先进多少,只不过以前跑油现在跑电,而且有了智能系统以后,交警部门随时能把车刹停。他本人跟他的车一样,都是经过了很多次改装才勉强跟得上时代。“现在的年轻人要卖肉都是走网络,其实在会所干,说不定还干净些。”我说,“再说,他还是一男的,说不定就陪陪酒、唱唱歌、聊聊天、给阔太太捏捏脚。”“说得跟很光荣似的。”他嘴角吐着烟把车启动开上路,“年轻人干点儿正经的事不行吗?在那种地方,早晚要出事。”“放心,出不了什么事的。”

当时,我抱着敷衍的态度说了这句话。

要是我知道一小时后会发生什么事,我就不会这么说了。

04

在看到尸体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不该来的。

我深吸了口气,让酸臭的空气填满肺腔,然后好好体会这股味道。后厨垃圾道的臭味总是能给人一种活着的感觉。你知道有人在附近吃饭,美食会上桌,垃圾会运走,你知道他们会一直这样活着。我想,这也正是很多人喜欢在后厨抛尸的原因——活着的臭味总是能盖住死亡的臭味。

我面前的那具尸体,从正面看没有任何问题,它穿着深蓝色的小西装,脑袋垂向胸口,活像个帅小伙儿喝多了坐那儿睡觉,但他后颈上的一片焦煳表明,他的脑子已经百分之百完蛋了。“脸匹配上了吗?”“等会儿。”

侯业伟烦躁地回了我一句,他正拿平板电脑查数据库、匹配面部信息。二十分钟前,我们到了蓝雪商务会所。门口的男接待认识我,在知道我们来找的是谁后,他就带着一脸僵硬的微笑把我们引到了后厨的垃圾道。“匹配上了,是他。”

侯业伟把平板递了过来。

张翰,二十四岁,没有前科,毕业于长城网络信息安全学院。他二十一岁时,在车祸中脊柱和右腿受重伤而义体化。义体脊柱是所有义体里维护成本最高的。这能解释他为什么要来这里找活儿干,但没法解释他为什么会被人烧掉脑子。“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出不了什么事?”侯业伟又从怀里掏出电子烟打了火,然后狠狠抽了一口。我想,这口烟进到肺里起码会让他少活一年。“别急,也许只是个遥控人偶。”我查看了一下被烧焦的接入器,然后解开他衬衣的扣子,用右眼分析露在外面的皮肤——太干净了,没有痣,没有伤疤,毛孔分布均匀。如果说是因工作需要而换了一身皮肤,那这成本未免太高了。而且资料显示,他只义体化了脊柱和一条腿,这具尸体却全身是高仿生义体。要把脑子拿去实验室化验的话,我估计多半会是人造脑。

现在,除非我把里面拆开,不然没法确定这个穿着小西服的牛郎到底是真人还是人偶。“咱们进去看看怎么回事。”我把平板电脑还回去。侯业伟接在手里,面露迟疑之色。他波浪般的抬头纹里挤满了无能为力的焦虑与厌恶,像是到拘留所里接关押到期的儿子的老父亲。“进会所里头,你想进去找事吗?”“找什么事,我跟老板熟嘛。她要杀人是不会在自己的地盘上动手的。”真要说的话,她应该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蓝雪商务会所的老板林慧是个在黑白军政界都吃得开的女人,战争之前,她就已经是团级的军官,虽然战争结束后她因为一些事被军队革职,不过人脉还在,会所开得顺风顺水。五年前,我丢了工作的同时还丢了自己的右眼和右臂,是她出钱帮我装了义体,还给了我不少活儿干,多亏了她,我才没有变成一摊酗酒和沉迷于电子毒品的烂泥。当初我问过她为什么要救我。她告诉我,她就是喜欢捡落水狗。

当然,这都是往事。如今她在浑河边上的会所已是远近闻名。别人都把会所搞成法国宫殿、俄罗斯城堡风格,只有她把会所搞成个宾馆的样子。

离开垃圾道之前,我嘱咐侯业伟禁用义体格斗软件。

我们绕回正门进了会所的大堂,这一次是穿着燕尾服的大堂经理亲自招待了我们。“呦,老陈,是来玩还是来办事啊?”“也许边玩边办事。”

大堂经理秦辉挂着诡异的微笑过来跟我握了下手,他通常招待熟客和不受欢迎的客人,而我经常在这两者之间徘徊。“那先洗个脚,还是……”他看了一眼侯业伟的两条腿,“还是先泡个澡然后按摩好了。”“不着急,不着急,我们先谈谈后头那具尸体吧。”“那个啊,不着急,不着急……”

话音落下,秦辉手指中闪出一道银光猛戳向我的脖子。这时,一条粗壮的手臂横过来,想要拦住那只要戳穿我脖子的手,但它不可能拦得住,因为秦辉的那只手臂是高出力的重型义体,两根手指能直接戳穿薄钢板。然而,银光还是在我的下巴前停了下来,那是从他手指中伸出来的一把钥匙。“你俩能不能别搞得像在演武侠电影!”我打了个哈欠把钥匙取走。“你朋友身手不错嘛,就是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姑娘们见到太严肃的人会紧张。”秦辉望着怒目圆睁的大汉,笑容不变。在刚才的那一瞬间,侯业伟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我脸就这样。”侯业伟脸色铁青地松开手。“也许你可以学我,改一改,笑口常开对心情有好处。”秦辉用喉咙干笑了一声说,“兄弟做哪一行的啊?”

我说:“他跟你一样——是看大门的。先带路吧。”

秦辉也没再继续纠缠,他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往包房区走了过去。

我跟在他后面,这时侯业伟发来了脑内通信:“那家伙一直都是那个鬼样子吗?”“他以前全身重度烧伤,脸是重新做过的,没有装面部表情控制软件,所以一直都是那张笑脸。”

我回头看了一眼,侯业伟的鼻子和眉头一起皱着。那种感觉我明白,一个老警察习惯了腐臭、血腥和尾气的味道,突然有一天被精油、洗浴液、香水味包围,那么他的第一反应肯定是觉得有毒。

我们走了一会儿,秦辉也发来了脑内通信,内容跟侯业伟的一样,无非就是“那家伙脸那么欠,到底是怎么混到现在的”。

其实要说起来,秦辉与侯业伟这俩人挺像。他们都三十多岁,都当过兵,战争结束以后也都不得不转业。当初秦辉进了消防局,还被评上过消防英雄,他为救一个女孩冲进着火的化工厂而被烧成了一级伤残。虽然新的义体技术和人造皮肤很快就让他恢复了过来,但高昂的维护费还是让消防局捉襟见肘。之后,机器人逐渐替代高危行业的人类,秦辉也只得下岗另谋出路。

至于侯业伟,他转业后到了交警部门。他的两条腿是执勤时被车碾断的,后来全市智能摄像头以及智能汽车系统逐渐普及,需要执勤的交警也越来越少。为了让那两条腿发挥作用,他主动申请调岗到了巡警队。

如果当初秦辉调到巡警队,搞不好俩人会认识,甚至一起巡逻。

他们俩的脸都是很欠揍的样子。

当我们到达包房区的走廊时,我一眼就看到了两个穿夹克的保镖。我正推测是谁来逛会所还搞那么大阵势,秦辉就把我们带到了那俩保镖对面的房间。等他打开门,已经有一个穿着紧身职业西装的按摩小姐等在那里了。

秦辉坐下来问:“来实的,还是虚的?”

正奔向真皮沙发的侯业伟听到这话,用脑内通信问我这是啥意思。我告诉他实的就是让那小姐给他服务,虚的就是接外置软件模拟。人还是一样,只不过是全知觉模拟。虚的更便宜。“我们又不是来玩的,赶紧谈事情吧。”“难得来一趟,别客气,我请客。”“滚蛋。”

虽然侯业伟这么说,但是按摩小姐已经熟练地脱掉了他的外套,他没来得及反抗,刚才对付秦辉的敏捷行动一点儿都没用上。这家伙能对付穷凶极恶的罪犯,但是拿女人永远没有办法。“来虚的吧,估计也待不了太久。”

我用眼神向秦辉示意,他点点头。然后估计他用脑内通信对按摩小姐说了点儿什么,按摩小姐直接把外置软件的接入器接到了侯业伟后颈上。一瞬间,高大的他就像是睡死了一般瘫在了沙发上。而按摩小姐还贴心地把他拉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才给自己连上接入器。“好了,来说说对面那包房里来‘微服私访’的是谁吧。”我也坐了下来。“你肯定猜得到。”“别像个小姑娘似的让我猜你是不是做了头发,猜谜你得有题。”“这么说吧,”秦辉的话里流出一丝笑意,“咱们这儿的劳动人民都想杀他。想想。”“好吧。”我知道是谁了。

05

本市的政法代表曹向成,要说每个靠义体吃饭的人都想杀他,一点儿也不夸张。

作为市政法代表,十年前,他制定政策给为工作而义体化的人补助;五年前,他鼓动削减军费而导致部队某些部门的士兵集体转业;三年前,他提出建设智能化城市而开始大量引入智能机器人;现在,他又提出要控制义体,提高价格,提升门槛,减少补助。

我还记得全面开放义体化是在2039年,那年正是义体蓬勃发展的时期,战争刚好结束,我们打了胜仗,举国欢腾。很多人捏着本来应该去上大学的钱来到沈市给自己换了套工程用义体,觉得从此就有了铁饭碗。他们没想到,几年后就要面对更先进的义体、智能化机器人以及大批转业的士兵。

从一个警察的角度来说,我能理解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义体化带来的心理问题让犯罪率突破临界点。虽说转业的士兵有一多半进了执法部门,犯罪率确实下降不少,但随着岗位逐渐减少,那些失业的执法人员现在也成了巨大的隐患。我相信,我也是那些隐患的其中之一。

话又说回来,有人要杀他我也理解,毕竟顶着义体维护费又找不到工作的压力,还有人要停了补助,这跟要人命也没什么区别。我敢打赌,在路上随便找个人聊天聊到曹向成,冲动的人十有八九会说想弄死那家伙,而理智的人会说,如果是他坐在曹向成的位置,用一星期的时间就能解决所有问题。

不过张翰不属于过不下去日子的人,他年轻,有工作,而且从正经学校毕业。他没有足够的理由来杀曹向成。“张翰是什么时候来你们这里工作的?”“九月初吧,大概。”秦辉模棱两可地说。“曹向成那家伙没被吓跑?”“那小子连门都没进去。门口的保镖两下就把他解决了,估计里面的人都没当回事。”“谋划一个多月,连门都没进去有些说不过去吧!”“我说老陈,你就别掺和了,没那么复杂,就是一小鬼想不开而已。让警察来把尸体收走就完事了。”“为什么只烧掉了脑子?”我问。

不管在垃圾道的到底是尸体还是遥控人偶,如果跟保镖产生了冲突应该会有外伤。按照现在的安保风格,发现用的是义体以后不把手脚打折一般是不会罢休的。“也许是知道跑不了,想着同归于尽呢。”“要同归于尽干吗不用炸弹,效率还高。”“你当我是吃闲饭的?我在这儿还能让他把炸弹带进来?”

我想,秦辉这会儿如果能控制表情的话应该是在皱眉。“把走廊那儿的监控录像给我看看。”“你也知道规矩的,这儿的监控录像一向不外泄。”“看完我就不掺和了。”“这话你自己信吗?”他把脸转向一边,表示想都别想。我知道,他如果真心不想给的话会跷起二郎腿,给我看他的那双奥康皮鞋。“那我们还是来谈谈生意吧。”我跷起腿,给他看我的破休闲鞋。

他没说话,算是默认。“我这里有日本Illusion公司最新一代的模拟软件,破解版的,支持自己建立数据库。”“模拟软件我们这里够多的了,而且我支持正版,你懂的。”

你支持才有鬼了,“也许有些新功能你没有。”“还能有什么功能?体形自定义有了,变声有了,模拟环境可以外接其他软件,触觉模拟真到不能再真了,就算接入的是个男的你也发现不了。”“问题是,你总得要两个人接入。”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起来,这一次是真笑,因为他发出了让我耳膜难受的干笑声。“你是想说机器人脚本?几年前他们就开始用脚本了,这算什么新功能?”“不,不,不是脚本。你有没有听说过‘灵魂锚点’这项技术?”他摇摇头。我向后靠,让沙发包住后背,然后向他解释了这个概念。所谓“灵魂锚点”,就是通过电子脑记录大脑对一些关键信息的反馈而生成一串元数据,那些元数据可以通过模拟软件模拟出一个相近的人格来。“目前这项技术的精准度还不高,不过可以通过多次模拟来增加精准度。”“所以说,这跟那软件有什么关系?”

我可以想象秦辉正在奋力用电子脑查资料,不过他的脑子看起来不太够用。这不怪他,关于那项技术的资料在数据中心,估计看半个月都看不完。“那软件应用了基础的程式,也就是说,连线一次就会生成一个镜像,而且连线次数越多,镜像的拟真程度就会越高。多次模拟就能得到一个跟真人差不多的镜像。”“这么说的话,”他闭上眼沉思了一会儿,“我看不出来这有什么太大的好处,最多也就是降低成本,不用每次模拟都叫个姑娘来。”“这就是问题所在,你可以建立自己的数据库去储存元数据,那些喜欢玩模拟的人大多也喜欢玩搜集。你们这儿姑娘小伙儿那么多,你可以鼓动他们全部搜集齐嘛。”

秦辉的脸僵了好一会儿,接着笑出了声,这次是阴笑,姑且可以当作那是赞赏的笑容。“有没有人说你是个商业天才?”“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多少钱?”“八千。”“八千?正版价格加税也才一万。”

我想,他肯定是刚刚从网上查到了价格,“我说了,破解过的,你可以自己建立数据库,他们马上就要把‘灵魂锚点’应用到加密技术上去了,到时候盗版肯定卖得比正版还贵。”“给你监控视频能免费吗?”“六千。”“成交。”

他一拍手我就有点儿后悔,两千块钱换一段视频录像肯定不值,况且我还不知道那段视频到底有没有用。

很快,我的电子脑接收了他发来的链接,我把影像投射到右眼。十二点二十一分,狭长的走廊里只有两个保镖像石像一般站着。过了一分钟,小刺客捧着一束百合缓缓走来。他居然捧着一束百合,这个时间点送饭或者送甜点不是更好吗?我可以看到那两个保镖都露出了轻蔑的笑容。果然,他借口有人送花,要进去。两个保镖装作要打开门,就在他一脚踏进去的那一刻,一人抢下花束,一人按住他的手臂,强行给他接上了电子脑抑制器。这时,他的脖子上闪出一串火花,他的身体就软了下去。

我把接入抑制器的那一幕又重新看了几遍,按说电子脑抑制器应该只会锁死,并不会烧坏脑子。

两个保镖对此似乎也很疑惑,不过他们还是很专业地从花里搜出了一把水果刀,然后处理了尸体。

整个刺杀过程简单到有些滑稽。

我关掉视频,对面的秦辉笑得像是别有深意。我提醒自己,他的脸就那样。“这事你怎么看?”我在心里重新评估了一下,这段视频顶多值两百块。“没啥。我见过比这还蠢的刺杀。”“张翰登记过遥控人偶来上班吗?”“没有。我们也没那么严格的登记制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管是他在操纵人偶还是别的什么人冒充他,都是白白浪费了一次机会。一个人偶起码也得十几万,省下这笔钱,搞点儿设备在路上下手,说不定成功的可能性还大些。”

他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这场刺杀根本就是自找麻烦。无论操纵人偶的是谁,警方都有张翰和人偶这条线索。

我思索了一会儿,又问:“曹向成是本就有计划来的,还是临时起意来玩的?”“那家伙今年来得勤快,不过没什么规律。你要说计划,那帮大人物做什么事都有计划,不是吗?”“他是来找林慧的吧?”

秦辉闭上嘴巴不答。我心想,张翰要是能弄到出行计划就能想出更好的刺杀方法,他在这里潜伏了一个半月大概就是在等机会。可他是从网络信息安全学院毕业的,应该用自己更擅长的黑客技术才对。

我努力想用现有的资料去拼凑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最终却只换来了头疼。“也许还会有一次刺杀。刚才只是定位而已。”我揉了揉眉心,让思绪平静下来。“随便,就算是职业好手,要过门口那俩从特种部队下来的保镖也难,而且他屋里还有俩保镖呢。”“也许要来的不止一个职业好手呢。”“请得起那么多职业杀手的人还用得着杀他?”“也许是一帮人一起出的钱。”“是啊,也许有人搞了个众筹呢,价格五百万,拿个狗官的人头。事情成了以后汇款到账,你再顺着这条线像摘葡萄一样拉出来一串人,根据出了多少钱来量刑。”说完,秦辉掏出盒中华烟,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这个全身义体的前杀手,在自己的地盘想抽烟还得看是不是禁烟房。“你还想知道什么?张翰的资料要不要?”“行了,差不多知道这些就够了。反正又不是我的事。这两天我把软件给你带过来。”

我起身到侯业伟的身后按下外置软件的提醒键,先醒来的是按摩小姐,她站直身子大大地伸了个懒腰,看起来是相当享受这次虚拟体验。等侯业伟喘着气醒来时,她凑上去在他嘴边亲了一下,然后像只晒足太阳的猫一样扭着屁股走了出去。

预料到侯业伟即将用脑内通信冲我大声叫骂,我先把监控的视频片段发给了他。知道那很有可能是一个遥控人偶后,侯业伟松了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脸也松弛下来。看到他这副样子,我没有告诉他作为一个警察这会儿应该做什么。就算在垃圾道的那个是人偶,这次刺杀也是真的,得把张翰抓起来,看看操纵人偶的是不是他。

我等了一会儿,想等那个警察自己意识到这个问题。就在这时,我的脑内通信突然出现了一股嘈杂的干扰噪音。我立刻关闭了电子脑的所有网络通信。侯业伟显然也遇到了这个问题,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望着我,然后我俩一起看向了房间里的秦辉。

秦辉那张只会笑的脸让他看起来像是罪魁祸首,但从他疑惑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他的电子脑信号也受到了干扰。

是广域干扰。我做了判断,走到窗户边想试试能不能看到干扰源。

我拉开窗帘,出现在眼前的是铁灰色的庞大身躯。通常,庞大也就代表着笨重,但那正在通过的钢铁之躯用两秒钟就掉转好方向对准了窗户。

接着,20mm战车炮在我脸前开始转动。

06

蝎式战车的全称是蝎式四足多功能步兵战车。之所以叫蝎式,自然是因为外形像一只蝎子。同种类的多足战车还有蜘蛛式和蚁式。蝎式是最早期的多足战车,虽然它的装甲没有主战坦克厚重,也不太适合在恶劣环境下作战,但胜在火力强大且机动性强,而且只需要一名电子脑化的驾驶员就可以独立操作。它的前肢可以装备两挺20mm战车炮,也可以装备较小口径的机炮,模块化的尾部可以加装加农炮、榴弹炮甚至火箭弹和导弹。

这玩意儿主要用于城市作战,因为战争很快结束,所以没起到什么作用。所幸高度模块化的设计考虑到了工程需要,战争结束后,有一部分战车卸掉了武器装备,作为工程车使用。

外面那辆处在军用和民用之间,它前面有两门战车炮,尾部却是拆迁用的破碎锤。车身上方还用醒目黄色涂料写着“注意安全”,猛然一看颇有一些暴民的味道。

第一轮扫射结束后,我趴在地上有些失神,脑子里只能不停地想,为什么会有辆有武器的战车在外面。

直到第二轮扫射结束、战车突入房间,我才把战车和之前的刺杀联系起来。

我还在部队的时候,教官曾教过如何应对这种情况:当你遇上敌军战车,手上又没有足够的火力时,就隐蔽并寻求支援。现在,就算通信没有被干扰,我也不可能叫得来火力支援。所以,撤退才是上策。

我在第三轮扫射开始前往外爬,但秦辉抓住我的脚让我想想办法。林慧也在里面,如果战车开始第三轮扫射,估计那房间里的人没有一个会留下全尸。我刚转过身,滚到房间另一边的侯业伟大声喊了一句“炮管”。

现任警察和前任消防员这会儿倒是异常默契,炮口刚开始旋转,他们同一时间跳起来猛踹战车炮,但两条高出力的机械腿也只争取了不到三秒钟的时间而已。战车炮的炮口被压低了一些,地板上立刻出现了一排整齐的炮孔。不过,这引起了战车驾驶员的注意,蝎式尾部的破碎锤像真的蝎尾一样猛地刺向了秦辉。他躲得很快,再一次趴到了我旁边。“这个会不会也是遥控的?”他问。“你傻吗?这么强的干扰连遥控器都用不了。”我趴在地上,继续观察战车尾部。

里面肯定有人操作,而且还是个不太熟练也不太冷静的家伙,拿做工程用的破碎锤打两个腿义体化的人跟拿筷子戳苍蝇没什么区别。驾驶员很快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蝎式战车在房间里转身也有些难,他干脆放弃攻击我们,继续向曹向成的包房突袭。有个在里面的保镖试图用手枪射击战车的探头,我在心里赞赏他的敬业精神,不过战车炮很快就把他连着墙一起炸成了碎块。

我朝包房大喊,想知道林慧有没有事,没有得到回应。我一边心里想着她大概在第一轮扫射的时候就已经跑了,一边挪到了战车后面用右眼去扫描包房里的情况。在碎裂的沙发边有一个自下腹以下部位都不见了的小女孩,不,准确点儿说是人偶。那是林慧爱用的遥控人偶之一。

我瞪向秦辉。“算是大姐的一部分。”他讪笑了一声说,“想想办法,把它弄停了,电子战是你的强项。”“那也得先连上线再说。”

这时,侯业伟也跑了过来,告诉我们那辆战车是工程型的。“看尾巴和上面的字就知道了,我的眼睛又没受干扰。”我没好气儿地回道。“工程型的战车在背上和下腹有两个接口有最高控制权限。”

我很想问为什么要加这两个接口,但这会儿,战车已经踩过保镖的碎块撞进了包房,它没有再继续开炮。看样子,曹向成已经趁刚才那会儿,逃到了通往洗浴区的大厅。包间的墙壁对于战车炮来说实在过于脆弱,三轮扫射本来是要人命的,结果不小心打开了一条逃生之路。“大厅里是不是有个封起来的泳池,控制器还没改成无线的吧?”

秦辉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跑向了不远处的控制面板。我跟侯业伟跟在战车后面进入大厅。我的右眼捕捉到大厅尽头有两个人正互相搀扶着逃跑,最后一个保镖被打断了一只胳膊,曹向成的左腿不见踪影,两个人的鲜血混在一起拖出了一条血路。曹向成一直鼓励别人去换义体,但自己从没有换过,看来这次他终于要亲身体验一下了。

见到战车追上来,那位独臂保镖一把将块头不小的曹向成夹在腋下,拼尽全力飞奔向洗浴区的拐角。战车加速,可是地板突然裂开,五吨的钢铁蝎子轰然掉进两米深的空泳池。我站在泳池边缘小心地往下看,战车没有受到什么损害,还有行动能力。“你确定每一个工程型的蝎式都有那两个接口?”“确定,都是统一改造过的。”侯业伟站到我旁边说,“让那二皮脸找个抑制器来。”“来不及了,把刚才那个外置模拟软件找回来。绕过验证,用起来跟抑制器其实差不多。”

说完,我专心用右眼扫描战车。它的背上确实有一个可以打开的面板,但是跳到背上太冒险,尾部的破碎锤只要往前一探就能把人打得四分五裂,我连打开面板的时间都没有。可动手处只有下腹了。侯业伟把外置软件找回来的时候,那只“蝎子”正试图爬出来,它的两条前腿扒上泳池的边缘。因为没有事先转换成步行状态,它全身的重力都集中到了后腿上,轮子立刻打滑、后退。此时,驾驶员又做了个错误的决定,他开足马力想要冲上去,结果战车卡在泳池边上动弹不得。我趁此机会跳下去,滚到战车的腹下。那里也有一个小面板,我没有冒险把自己接入,而是把刚才的外置模拟软件接了上去。

之前按摩小姐已经更改了模拟软件的设置,只能从外部结束模拟。在软件接入的一刹那,战车便停止活动、轰然落回了泳池。一时间,四周只剩下小声播放的B大调夜曲。“工程队为什么要加这俩接口?”我爬出来问侯业伟。“有很多黑客不是喜欢炫技搞远程操控嘛,军队的他们不敢动,就老拿工程队的开刀。所以,工程队就加了这俩接口。”他跳下来检查战车的尾部。“工程队还没把无线模块拿掉?”“换成短波了,不过那帮小黑客,你知道的嘛,对这种大玩意儿钟情得很。”

那倒是,人越小,想要的玩具越大。我在当警察的时候也见过不少还没成年的小黑客,他们最喜欢大个儿的工程机械。

这时,秦辉也跳了下来,“咣当”一声站到了战车的背上。“来猜猜里面是谁。”“我估计你看不到。”刚才扫描的时候我就发现,驾驶舱的舱门是焊死的。“不试试怎么知道,”秦辉握上舱门把手说,“也许我能把门掰开。”“试试吧,小心别把手掰断了。”

就算是重型义体想要强开战车的舱门也有些难度,如果有工程型的义体还好,秦辉那两只胳膊价格不菲,即使是强行打开了舱门怕是也得两败俱伤。他试了两下,果断地放弃。这时,侯业伟在尾部找到干扰器,关掉了开关。

我重新打开电子脑的网络想查一下战车的ID,但在我找到ID号之前,一个烦躁且疲惫的女声进入了我的脑子。“把尸体带走。”“这么大个儿,我可扛不走。”“后厨那个小的,车在门口安排好了,把他带走。”“带哪儿去?”“随便,你自己处理掉,卖的钱就当是我雇你的佣金了。”

我叹了口气,艰难地顺着扶梯爬上泳池。人偶、刺杀、战车,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现在想要脱身恐怕已经不太可能了。侯业伟在我身后大声问我要去哪儿,我只能在离开前嘱咐他,待会儿做报告的时候不要提到我。

07

会所的门口停着辆干净到发亮的黑色雷克萨斯轿车,我坐上副驾驶位,瞄了一眼后座上的那具尸体,然后对司机说了一个地址。他没有说话,他从来不说话。汽车静谧地启动、掉头,如幽灵一般迎来呼啸而来的警车、救护车还有消防车。如今大多数轿车在静音方面已经做得够好了,如果一定要听V8引擎的响声,装个拟声器就好。

车子的空调打开了,微热的风拂过我的脸。我的后背、脖子,还有后脑勺突然感觉到一阵燥热,我伸手去挠头发,很快这股燥热就变成了寒意,同时我开始头晕,耳朵也蜂鸣不止。我知道这是在后怕。十几分钟前,我差点儿被战车炮打死,又差点儿被战车踩死,接入外置软件的时候,战车也可能失去动力把我轧死。但当时我什么都没想。

我解开衣服的领子看向后视镜,左眼看人偶像是睡着了,但右眼显示他没有任何生命体征。林慧让我把他处理掉,一开始我没听懂,以为是让我找个地方把它埋了。不过说到佣金,不管那脑壳里是人造脑还是张翰的脑子,那身义体倒是能卖不少钱。

车子开了一会儿,司机切入自动驾驶,打开投影器看起了《荆轲传》,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想跟我聊聊。专车司机有一点就是比出租车司机好,林慧把他调教得很听话,他不会随便跟我侃大山,就算他想也会等我先开口。可惜我现在不太想聊,有很多事情要问林慧。

为什么要处理掉人偶的尸体?这会显得她参与了刺杀。或者,她确实参与了。

我把这个疑问用电子脑通信发了过去。“你觉得我会傻到在自己老窝里动手?”她把问题抛了回来。“那你干吗要干这么给自己惹麻烦的事情?”“那小子欠我点儿东西,我要在警察和部队抓到他之前把他找到。”

这么看来,后面那个确实是个遥控人偶。“他欠你什么?总不会是钱吧!”“新型的电子脑防火墙,一个半月前他找到我,说他手里有一门新防火墙技术,不过没有资金开发,他让我给他份工作,好支持他到开发完成。”“他不直接要钱,你不奇怪吗?”“我以为他喜欢熟女呢。”

她的话里带着笑声,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一股懊恼连着通信一起传进了我的脑子里。平时要想知道那个女人在想什么可不容易。“话说,他真有什么新技术?”“他确实有,我试过入侵他给的试验版。那是个很怪的混合型防火墙,像是镜像型和迷宫型的混合,检测不出来,也绕不过去。”

林慧在部队时主要负责的就是情报和电子战,如果是她破解不了的防火墙,那确实是相当了不得的技术。不过,就算作为一个电子战专家,她也已经甩手多年。我还以为她现在整天就在玩人偶呢。“你现在还在玩新技术?”“时代变化得很快嘛,稍微落后一点儿就要被淘汰了。”“我还以为你跟他是要演风四娘爱上萧十一郎的戏码呢。”“我不喜欢小鬼。”她厌烦地说。

这时,《荆轲传》已经唱到了第二场,太子丹门下的一众宾客登场唱道:

堂堂勇武游侠几,意气薄云少年时。胆如猛虎谁敢御,力似狂狮世无敌。胸中韬略奋奇气,一腔热血报相知。“你跟曹向成在包间谈了什么?”“一定要谈点什么?也许我是在为他服务呢。”“用一个十二岁小女孩的遥控人偶给政法代表服务?这可真是个大新闻。把这个消息卖出去,我的后半生都不用愁了。”

那边停顿了一会儿,我可以想象到她正愠怒地皱起眉头。“我发现你喜欢盘问人的坏毛病一直都没改。”“是吗?我还以为你很喜欢这个毛病。”“你小子真是越来越会耍贫嘴了。他想继续裁军,想听听哪些可以被裁掉,顺便看看哪里还有工作可以安排。”“他跑到这里?原来这么多年都是你在垂帘听政。”“别把这屎盆子乱扣,那帮搞政治的人的数据,水分太多,他要不是走投无路才不会来找我这落魄的老同学。”

我想她要算是落魄,我就是个要饭的。不过那帮搞政治的人是挺头疼,虽然全国最大的几家义体生产商和软件公司都在这边,但利润大多还是让上头拿走了,如今工厂精简的精简,倒闭的倒闭。“所以不想接那烂摊子,你就用个小人偶招待他?”我问。“你好意思跟一个比你小二十多岁的女人谈政治,还提要求?”

我斜眼看了下司机,他意识到我不想跟他讲话便专心听起了戏。其实问林慧那些事也只是出于习惯,并没有什么实质用处。我整理了一下脑子里的事情,总之,现在得先处理掉那具人偶的尸体,能不能赶在警察和部队之前找到张翰再说。那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搞不好那战车里就是张翰本人呢,这估计抢不到别人前头了吧。”“那就当你捡了一笔数目不小的佣金吧。”

她这么说让我感觉很不妙,“你只要防火墙,对吧?我想,谁策划的刺杀你一定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哈。”她短促的笑声回荡在我的脑子里,“我是没太大的兴趣,不过你把那尸体带走了,还想那么容易脱身?”

说完,她就断掉了线路。

没错,不管这具尸体会不会发臭,我都会沾上一身味,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一大堆苍蝇、牛虻围上来。

车子转了个弯驶出繁华的地段,各种俄罗斯风格、欧洲风格、泰式风格的建筑逐渐减少,两层小商铺排满街道。此时,《荆轲传》演到太子丹准备与前来求见的樊於期会面,而老臣田光出言阻止,他唱道:

老臣伏思那樊於期,得罪秦邦,秦王以千金重赏,购其首级,太子何故收敌人之仇,而批龙之麟乎?

侯业伟发来通信,语气不善地质问我尸体哪里去了。我心想,到底谁让我陷入这烂事里来着?便回答他“到处找找吧”。他威胁着要把我写进报告,我假装没有收到,然后关闭了电子脑的通信线路。我迟早都会被人盯上,把我写进报告只会让他更麻烦。他肯定知道怎么写才会让自己无事一身轻,毕竟他是多年的老警察了。

我还记得他刚转岗到巡警队的那几年,他做的报告完全是在给自己找麻烦。如果当年的他要描述今天发生的事,他肯定会这么说:接到辖区内某某民事调解请求(也许张翰的姐姐压根儿就没指望他),与某无业人员一同前往蓝雪会所(这个无业人员会被认定是半个罪犯),在会所垃圾道后发现张翰的尸体(主观判断他已死亡),进入会所内与领班发生冲突(肯定会被认为是冲动行事),接着与按摩小姐发生接触(要我是审查员的话,会觉得他们大战了三百回合)。之后,他肯定会描述一番与战车遭遇后的果断与冷静。至于怎么把战车控制住的,那不重要。

侯业伟是个好兵,是名刚正不阿的警察。但是不会有人说他是个好警察。

我当班的时候也没人说我是个好警察。

不过,当时我手下的线人过得都很滋润,他们会告诉我他们知道的事情,也会帮我处理一些棘手的事情。

后来我被开除了。

08

雷克萨斯在一排蒙着灰的门面房前停了下来,那五间平房看起来像是用建大楼时剩的边角料盖的,跟后面的几栋大楼一样被漆成了米白色。开发商在做规划的时候肯定喝多了,否则不会在偏离主路、远离小区入口的侧面修这么五间矮房。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试过,忽悠商家说这里早晚会成为黄金商业地段,如果有的话,显然是不太成功。

五间门面房原本配套的全息广告牌都已经被拆掉,现在只有一块塑料广告牌挂在最右侧的那一间,上面写着“精品服装”,不是什么美琪、什么秀衣之类的廉价艺术字体,就是四个红色塑料字。五家门面就那一家开着。我让司机等我一下,然后下车,推开玻璃门走进店里,美貌的售货机器人在收银台后低头甜甜地说了声“欢迎光临”。我没管她,迅速扫视了一遍这间不到三十平方米的小店。里面当然没有人。

这行为有些多此一举,自从网络实名制得到正式实行,各大网络电商就相继推出了自己的虚拟购物街,你可以在虚拟环境中试穿、购买,再让快递送上门。在现实中,逛街也只是逛个形式,没人会来这种偏僻的无名小店。还有人说,再过不久,人们就不会在乎自己有没有真的买到衣服,只要买一行代码让自己能在网络社交平台穿就行了,根本不需要真买。

确认服装店里没人,我回到车上把尸体拖了下来。这里偏也有偏的好处,没有太多监控摄像头,能看到小店方向的只有拐角的一个交通探头。那个探头我早做了标记,发一个小信号,它就会重放一分钟之前的画面。我把尸体扛在右肩上再次来到店里,售货机器人重复了一遍“欢迎光临”。我对她说,我要买D罩杯的紫色蕾丝文胸,还有L号的黑色蕾丝内裤。

机器人顿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打开了去往另外一间房的小门。

我想,那如果是个真人的话,她心里应该跟我的想法一样——早晚要让老板换了这狗屎暗号。

服装店只是个幌子,实际上这里做的是义体改装和买卖的生意,当然,都是非法的。老板把五间房都低价包了下来,右边的第二间有一小半是服装的库存,另外一大半则是各种型号的义体。我穿过货架到达第三间房,那是老板的工作室。打开门的一瞬间,浓重的机油味便扑面而来。

这间房的中间有一台双联义体车床,坐在旁边圆凳上的小个子男人听到了开门声,他把接入线从车床上拔下来收回后颈中,然后转过身,看到是我,便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打起了招呼。“哎哟,陈哥啊,来也不说一声。”“说了你管饭吗?”

闫小兴是我以前的线人,他从小就不干正经事,几年前他还只干点儿私改义体功率的黑活儿,现在已经成功当上了老板。他今年二十九岁,一米六出头的小个子让他显得年纪很小,贼眉鼠眼的相貌,让人一看就知道很会耍心眼。但他没什么恶意。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清瘦得能让人看到颊骨,如今他的脸鼓得像个打过激素的橙子。“有吃的啊。”

他抬起手,指了下门边的小方桌,上面放着三个大纸袋,里面分别是两种口味的炸鸡排和烤地瓜干,桌子下面有一提还没开封的胶瓶可乐。

现在时间是下午四点半,我猜这既是他的早餐,也是中餐,还是晚餐。半夜他肯定会要两个汉堡和一堆薯条。再这么吃下去,他肯定要换一个胃,然后身材就会像气球一样胀起来。“算了,我的胃也吃不了这些了。你现在忙不忙?”

我越过食物走到车床边,把尸体放到空着的台位上。“没啥事,就是还没吃饭。这是哪家公司的人偶啊?”“还不清楚。不过从外面的皮肤来看应该是智远科技的。”“我看看。”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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