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尔纳经典作品:沙皇的邮件(第一部)(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07 12:54: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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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凡尔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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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尔纳经典作品:沙皇的邮件(第一部)

凡尔纳经典作品:沙皇的邮件(第一部)试读:

第一章

从科利凡走一天的路到离迪亚琴斯克尚有几俄里的地方,是一大片平原,树木很少,但都很高大,以松柏为主。

这块草场在夏季通常被西伯利亚牧民所占据,这儿的草足够喂饱他们的大群牲畜。可是现在这个时候要想在这儿找到这些游牧民的踪迹肯定是白费力气。不过草场上倒也并非死气沉沉,相反却是热闹非凡。

到处都竖起了鞑靼人的帐篷,费奥法-可汗,可怕的布哈拉埃米尔正在此安营扎寨。第二天,八月七日,消灭了那一小股俄军的鞑靼兵把在科利凡抓到的俘虏带到了这里,两千人的俄军在与分别得到鄂木斯克和托木斯克支援的两支敌军交锋之后,只剩下了几百人,事态发展很不妙,看来沙皇政府蒙受的损失已越过了马拉尔山,——至少目前是这样,因为俄罗斯军队早晚是要把侵略者打回老家去的。可是不管怎么说敌军已侵入西伯利亚腹地,所过之处都已归降,他们还将深入到东部或西部各省份,现在伊尔库茨克与欧洲的一切联系都已切断了。如果阿慕尔和伊尔库茨克省的部队不能及时占领该城的话,俄罗斯亚洲部分的首府将会因兵力不足而落入鞑靼人之手,而沙皇的弟弟大公可能会在城市被收复之前就成为伊万·沃加勒夫复仇的牺牲品。

米歇尔·斯特格福怎么样了?这么多的磨难他能挺得住吗?从伊希姆的遭遇之后,噩运就接踵而来,打击一次比一次沉重,他是否觉得被压倒了?他是否认为自己输定了,使命完不成,委托给他的任务无法办到?

米歇尔·斯特格福属于那种战斗到最后一口气的人,他还活着,连伤也没有受,沙皇的信仍在身上,他的身份也未暴露,他当然也在俘虏当中。鞑靼人对俘虏就像对待牲口一般,随着离托木斯克越来越近,他距伊尔库茨克也越来越近了,总之他始终赶在伊万·沃加勒夫的前头。“我一定会到达目的地!”他不停地这么对自己说。

自从在科利凡被捕之后,他整个人只剩下一个念头:重获自由!怎么才能逃出埃米尔士兵的魔爪呢?到时候他会相机行事。

费奥法-可汗的营地颇为壮观。为数众多的帐篷,有兽皮的,有毡子的,有丝绸的,在阳光下闪着亮光,锥形的帐篷尖儿上插着高高的缨子,在五彩缤纷的小旗、三角旗和军旗中晃荡,这些帐篷里要数埃米尔的亲信和柯佳的最富丽,他们是汗国的头面人物,一座座形状各异的小楼,装饰着马尾,旗杆上有一捆红白短棍,精巧地绑在一起,是高级鞑靼军官的标志。平原上,数千个这样的土库曼帐篷一眼望不到头,他们自己把帐篷叫“卡拉奥”,是用骆驼运来的。

营地上起码有十五万士兵,包括步兵和骑兵,合起来叫“阿拉曼”。他们中突厥斯坦的主要人种首先是塔吉克人,他们面目清秀,皮肤白皙,身材高大,黑发黑眸,是鞑靼军队的主力,由来自浩罕和昆杜斯的士兵组成的一个军团,人数与布哈拉士兵的军团相当,除了塔吉克人外,还混杂着其他各色人种,他们或居住在土耳其斯坦,或来自附近地区,有乌兹别克人,身材矮小,长着红胡须,和那些追赶过米歇尔·斯特格福的骑兵一个模样,还有吉尔吉斯人,面孔扁平,像卡尔梅克人似的,身穿锁子甲,有的拿着亚洲产的标枪和弓箭,有的使大刀、火枪和一种叫“斥卡”的短柄小斧,杀伤力极强。还有蒙古人,中等个头,乌黑的头发编成辫子拖在背后,圆脸盘,晒得黑黑的,眼睛深陷,目光锐利,胡须稀疏,穿着蓝色土布袍,上缀黑色长毛绒,腰系银扣皮带,脚上的皮靴缠着鲜艳的饰带,头戴丝帽,帽檐上镶着毛皮,三根绸带在后面飘散着。还有茶色皮肤的阿富汗人,有着闪族美观外形的阿拉伯人,以及眼上长着蒙古褶,好像没有眼皮似的土库曼人——所有这些人都集合到了埃米尔的旗下,专干杀人放火抢劫的勾当。

除了这些自由士兵外,还有一定数量的奴隶士兵,主要是波斯人,由波斯军官指挥,他们在费奥法-可汗的军队里名气还不小呢。

这杂牌大军里还有作为仆人的犹太人,身穿长袍,腰系细绳,不许他们戴头巾他们就戴着深色小呢帽;队伍中还有一些“卡林德”,是些行乞的僧人,衣衫褴褛,皮肤斑斑驳驳,现在人们对这支浩浩荡荡的大军可以有一个比较全面的认识了,它通常被称为“鞑靼军队”。

骑兵有五万,而马匹也与士兵一样形形色色,这些马以十匹为单位,用两根平行的绳索挂在一起,尾巴打结,身披黑绸。马有马库曼种,腿细身长,毛亮颈高;有乌兹别克种,耐力极强;有浩罕种,每匹马除了驮着骑兵之外还带着两个帐篷和全副炊具,有吉尔吉斯种,毛色浅淡,来自安巴河畔,套着叫做“阿尔卡那”的套索;此外还有很多差一些的杂交品种。

役畜则数以千计,有小个骆驼,身壮毛长,厚厚的毛从颈上垂下,它们很驯服,比单峰驼容易套;也有单峰驼,一身火红卷曲的毛;还有驴,不仅能干活,鲜嫩的肉还常常作为鞑靼人的美食。

一大丛一大丛的松柏不时给阳光下人畜的群落和无边的帐篷罩上清新的阴影,再没有比这更美的景色了,要是被一个喜用强烈色彩的画家看见,肯定会一股脑儿地把调色板上所有的颜料都涂到画布上去。

当在科利凡被抓获的俘虏到达费奥法-可汗和汗国其他首领们的帐篷前时,场上鼓声大作,喇叭齐鸣,本来已经够响的了,火枪又齐射起来,声音尖厉,埃米尔炮兵部队四、六口径的大炮也发出沉闷的轰隆声。

费奥法的住处完全是军事化的,他的仆从、后宫和盟友们的家眷都留在了已被鞑靼人控制的托木斯克。

等拔了营,托木斯克就将成为埃米尔的住地,直到他搬往东西伯利亚首府为止。

费奥法的帐篷比周围的帐篷都高,上盖宽大闪亮的丝绸,用金穗卷缆饰支撑起来,其上插着厚厚的缨子,风一吹像扇子一样散开。帐篷处于一大块空地的中央,空地边缘长着高大挺拔的白杨和松树,帐篷前摆着一张油漆了的、镶嵌着宝石的桌子,上面放着一本打开着的《经书》,书页用薄薄的金箔做成,雕有细致的花纹,空中飘扬着鞑靼旗帜,上面是埃米尔的纹章图案,成纵横四等分的盾形。

布哈拉高级官员们的帐篷沿空地围成一个半圆。官员中有牲畜总管,可以骑马陪埃米尔一直走到王宫的庭院里去。有猎鹰训练总管,有“乌什-贝吉”即掌玺者,有“托布什-巴什”即炮兵司令,有“柯佳”即首相,他可以得到埃米尔的吻,并能在他面前不系腰带,有“什克胡-伊斯拉姆”,是学者们的首领,僧侣的代表,有“卡兹-阿斯凯夫”,当埃米尔不在时由他裁决军人的纠纷,还有星相学家的头领,每次可汗出征之前负责测看星相。

俘虏们被带到营中时,埃米尔就在自己的帐篷里。他没有走出来。这当然是件幸事,他只要做一个手势,说一句话,就肯定要血流成河,可是他却隐蔽起来了,这种隔离也是显示东方君主地位的一种方式。对于从不露面的人,人们总是既景仰又惧怕。

俘虏们将被关押起来,他们会饱受虐待,食不果腹,任凭风吹日晒,他们的性命完全掌握在费奥法手中。

所有这些人里面,最驯服、最耐心的无疑是米歇尔·斯特格福。他听凭别人驱赶,因为那正是他想去的地方,而且这么去安全得很,如果他是自由身的话,从科利凡去托木斯克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顺当,在到达托木斯克之前不能逃跑,否则等于自投罗网,因为敌军侦察兵正在草原上搜索呢。鞑靼部队占领的最东线在穿越托木斯克城的东经82°以内,所以,一旦过了这条线,米歇尔·斯特格福就摆脱了敌人的控制,可以毫无危险地渡过叶尼塞河,在费奥法-可汗侵入这个省份之前到达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只要到了托木斯克,”为了控制偶尔按捺不住的不耐烦,他对自己说,“我几分钟之内就可以逃过岗哨,领先费奥法,领先沃加勒夫十二个小时,足够让我在他们之前赶到伊尔库茨克了!”

其实,米歇尔·斯特格福最怕、也最该怕的是伊万·沃加勒夫在营地出现。除了可能被认出之外,他本能地感到他最该甩在后面的是这个叛徒。他也明白,一旦伊万·沃加勒夫的部队与费奥法的大军汇合,侵略军的力量就将更加齐备,并大举进攻东西伯利亚首府。他的担心都来自这方面,他时刻竖着耳朵,倾听是否有号角吹响报告埃米尔副官的到来。

此外,米歇尔·斯特格福还想到他的母亲,想到娜佳,她们一个被困在鄂木斯克,一个在额尔齐斯河上被掳走,或许和米歇尔·斯特格福一样已成了阶下囚!而他却什么忙也帮不上!他还能再见到她们吗?这个问题使他的心痛苦地紧缩起来,他不敢回答自己。

和米歇尔·斯特格福及众多俘虏一样,哈利·布朗特和艾希德·诺勒沃也被带到鞑靼人的营地来了。他们先前的旅伴和他们一起在电报站被抓,已经知道他们和自己关在了一起,外面有众多哨兵把守。不过他并没试图去接近他们,至于他们在伊希姆驿站那件事后对他怎么看,至少目前他是不在乎的。况且他愿意一个人待着,以便时机一到单独行动。于是他躲到一边。

自从同行在他身边倒下以后,艾希德·诺勒沃就对他照顾有加,在从科利凡到营地的路上,也就是说在好几小时的行进过程中,哈利·布朗特一直是在对手的搀扶下才没有掉队。开始他曾试图以英国公民的身份要求特殊照顾,可是对只知鞭抽刀砍的野蛮人来说一点儿用都没有。《每日电讯报》的记者只能忍受和大家一样的待遇,准备以后再提出抗议,要求对方为这种待遇向自己赔罪。这段路程对他来说是异常痛苦的,因为他的伤口十分疼痛,要不是有艾希德·诺勒沃的帮助,他可能根本撑不到营地。

艾希德·诺勒沃始终抱着实用主义哲学,用尽方法从身体和精神两方面给同行鼓劲儿。一看已经被关起来了,他首先查看哈利·布朗特的伤势,他利索地脱下对方的衣服,判定他的肩膀只不过被机枪子弹擦破了点儿皮。“不要紧的,”他说,“只是擦了一下!上两三次绷带,老兄,就会好的。”“可是绷带……”哈利·布朗特说。“我给您弄!”“您还懂医术?”“法国人都懂点儿医术!”

说完,艾希德·诺勒沃把手帕撕开,一块做肩带,一块做填塞条,到牢房中间的井里取了点儿水清洗了伤口,幸好伤口不严重,然后他熟练地把温布缠到了哈利·布朗特的肩膀上。“我用水给您清洗,”他说,“水是对伤口最有效的镇静剂,现在用得最广泛的就是水。医学界用了六千年才发现这一点!没错儿!整整六千年!”“我谢谢您,诺勒沃先生,”哈利·布朗特说,他躺在一堆枯叶上,是同伴在一棵杨树下给他铺的。“得了!没什么!换了您也会这么做的!”“那可说不准……”哈利·布朗特有些天真地回答。“别开玩笑了!英国人都是乐于助人的!”“可能吧,不过法国人呢?”“这个吗,法国人都很善良,您甚至可以说他们愚蠢!不过身为法国人这点已经可以弥补一切了!不谈这个了,照我看咱们闭嘴吧,您需要绝对静养。”

可是哈利·布朗特还想接着说。一个伤员出于谨慎可能会休息,不过《每日电讯报》的记者可不是过分关心自己健康的人。“诺勒沃先生,”他问,“您说咱们最后几封电报能不能过得了俄罗斯边境?”“为什么过不了呢?”艾希德·诺勒沃说,“目前我可以给您打包票,我幸福的表妹已经知道对科利凡事件该采取何种立场了!”“您表妹把收到的电报发多少份出去?”哈利·布朗特第一次向同行提出这么直接的问题。“哦!”艾希德·诺勒沃笑着话,“我表妹是个很谨慎的人,她可不愿被人谈论,在您如此需要睡眠的时候,她若打搅了您会很过意不去的。”“我不想睡,”英国人说,“您表妹对俄罗斯的事态会怎么看呢?”“目前看来很不妙,不过算了!莫斯科当局是强有力的,不会真的把野蛮人的入侵放在眼里,西伯利亚不会从它手里失掉的。”“不可一世的大帝国可都是被过分的野心毁掉的啊!”哈利·布朗特说,其实对于俄罗斯在中亚的野心,他也不免有种“英国式”的嫉妒。“哦,干万别谈论政治!”艾希德·诺勒沃大叫,“这可是医学上的大忌!再没有比这对肩伤更有害的了!……除非这样能让您入睡!”“谈谈我们要做的事吧,”哈利·布朗特说,“诺勒沃先生,我可不想永远待在这儿当鞑靼人的俘虏。”“我当然也不想!”“我们见空儿就逃跑怎么样?”“行,要是没有别的办法重获自由的话。”“您还知道别的办法?”哈利·布朗特望着同伴问。“当然!我们不属于交战的任何一方,我们是中立者,可以提出抗议嘛!”“向这个野蛮的费奥法-可汗抗议?”“不,他不会明白的,”艾希德·诺勒沃说,“我们去跟他的副官伊万·沃加勒夫说。”“这人可是个混蛋!”“也许吧,可这个混蛋是俄罗斯人,他知道不能拿人权当儿戏,而且他扣着我们也没什么用处,不过我可真不愿向他要求什么。”“可这位先生不在营地,至少我还没看见。”哈利·布朗特提醒说。“他会来的,肯定会来。他必须与埃米尔会合。现在西伯利亚已经被切成了两块儿,毫无疑问,费奥法的军队就等他呢,他一到部队马上就要向伊尔库茨克进发。”“一旦自由了,咱们干什么呢?”“自由了以后,我们就继续工作,跟着鞑靼人,一直到事态的发展允许我们加入另一个阵营为止。见鬼,说什么也不能放弃!我们这才刚刚开了个头儿。您,同行,已经幸运地在为《每日电讯报》工作时挂了彩,而我,为我的表妹服务还寸功未立。哦,天!——得,”艾希德·诺勒沃嘟囔道,“他竟然睡过去了!几个小时的觉,加上清水敷药,就足够让一个英国人恢复体力的了,这些人真是钢筋铁骨呀!”

哈利·布朗特休息时,艾希德·诺勒沃在一旁看护,掏出记事本,密密麻麻地写了好多,并决定与同行共享。《每日电讯报》的读者这下可满意了。事情的发展把两个记者紧紧连在了一起,他们不必再互相嫉妒了。

所以,米歇尔·斯特格福最怕的情况恰恰是两个记者最向往的。伊万·沃加勒夫的到来显然对两人有利,因为一旦他们被确认为英、法记者,肯定就会被释放的。副官会向埃米尔讲明道理,不然的话后者会把两个记者当作间谍处置的。艾希德·诺勒沃和哈利·布朗特的利益与米歇尔·斯特格福正相反。米歇尔·斯特格福深知这一情况,所以这又成了他避免与前旅伴接近的一个理由,尽量不让他们看见自己。

四天过去了,情况依然如旧。俘虏没听到有拔营的消息。他们处于严密监视之下,一队步兵和骑兵日夜守卫在俘虏营外,想越过警戒线是不可能的事。发放的食物不足以充饥,每一昼夜给他们扔两次在铁钎上烤过的羊杂碎,或者一种叫“克鲁特”的羊奶酪,透着一股馊味,这种奶酪蘸马奶就是吉尔吉斯人的主食,他们叫“库米斯”。别的什么食物也没有了。天气也变坏了,云翻气动,阵阵狂风夹着雨点袭来,不幸的俘虏们无处躲藏,只能任凭风吹雨打,一点儿遮蔽之物也没有。一些伤兵、妇女和儿童死掉了,因为看守不肯掩埋他们的尸体,俘虏们只能自己动手。

在艰苦的条件下,艾希德·诺勒沃和米歇尔·斯特格福都忙得不可开交。他们尽己所能地帮助别人,和很多人比起来他们受的罪还算少的,加上身体强壮,所以抵抗力强。他们用建议和照料来帮助那些陷入困苦和绝望中的人。

这种情况还要持续下去吗?对初步的成功感到满意的费奥法-可汗是否会过一段时间再向伊尔库茨克进军?人们担心,但没什么动静。终于,在八月十二日的早晨,艾希德·诺勒沃和哈利·布朗特无比盼望而米歇尔·斯特格福无比恐惧的事发生了。

这一天,军号吹响了,战鼓敲响了,火枪齐射,科利凡的大路上扬起高高的烟尘。

伊万·沃加勒夫走在数千名士兵的前面,进入了鞑靼人的营地。

第二章

伊万·沃加勒夫给埃米尔带来了一支大军。这些骑兵和步兵都参加了夺取鄂木斯克的战役。伊万·沃加勒夫没能攻下内城,——大家都还记得这点——,省长和驻军都躲在里面,伊万·沃加勒夫决定放弃,因为他不想耽误夺取东西伯利亚的行动。他在鄂木斯克留下了足够的守军,然后带着部队出发了,在途中与攻下科利凡的部队会合,一起投到了费奥法的麾下。

伊万·沃加勒夫的部队在军营前哨停了下来。他们没接到扎营的命令。按他们首领的计划,他们大概不会停留,而是继续前进,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重镇托木斯克,此城自然会成为未来行动的中心。

除了士兵以外,伊万·沃加勒夫还带来了大队的俘虏,有俄罗斯人,有西伯利亚人,分别是在鄂木斯克和科利凡俘获的。这些不幸的人没有被带到俘虏营去,因为那里已经盛不下了,他们只能在前哨待着,没有遮蔽,几乎没有食物。费奥法-可汗会如何处置他们呢?等待他们的是囚禁在托木斯克,还是鞑靼首领所擅长的血腥屠杀?这就只有反复无常的埃米尔自己才知道了。

从鄂木斯克和科利凡一路行来的大军还带着大批的乞丐、盗贼、商人和波希米亚人,他们通常组成行进大军的殿后。这些人长年尾随军队过活,他们一过,东西就差不多都抢光了。所以必须赶在他们前头,哪怕只是为了保证军队的补给。伊希姆河与鄂毕河流经之地被劫掠一空,什么也没剩下。鞑靼人身后留下的是一片沙漠,俄罗斯人要过去就得费一番力气了。

在这些从西部省份来的波希米亚人中,有一队茨冈人,他们曾一直跟着米歇尔·斯特格福到了彼尔姆,桑卡也在其中。这个野蛮的女间谍,伊万·沃加勒夫的忠实走狗,一刻也不离开主人。曾有人看见他们两人在俄罗斯的下诺夫哥罗德市府密谋。翻过乌拉尔山后,他们分开了几天,伊万·沃加勒夫很快到了伊希姆,桑卡一伙则经由省份南部向鄂木斯克进发。

不难明白这个女人给伊万·沃加勒夫带来多大的帮助。在她手下的波希米亚女人的协助下,她无孔不入,什么都打听得到,然后汇报给主子。伊万·沃加勒夫对被占区最中心发生的事情都了如指掌。有千百双眼睛,千百只耳朵为他服务着。再说他为这给他带来巨大好处的侦察工作所付的报酬也是丰厚的。

桑卡曾被牵涉进一个很严重的案子,是俄罗斯军官伊万·沃加勒夫救了她,她从未忘记他的恩情,并全身心地献身于他。伊万·沃加勒夫一叛变就想到了能从这女人身上得到的好处。不管他下什么样的命令,她都照办。一种无法解释的本能,比感激更为强烈。使她成为叛徒的奴隶,一流放到西伯利亚就开始效忠于他。桑卡这人最适合做心腹和同谋,她无国无家,看到伊万·沃加勒夫把侵略者引到西伯利亚,她反而很高兴能以流浪者的身份服务于侵略者。除了本民族与生俱来的狡黠之外,她还具备极为旺盛的精力,从不知宽恕和怜悯为何物。她的野蛮残忍足以与阿巴什印第安人或安达米亚人相提并论。

桑卡与其他茨冈人一同到达鄂木斯克与伊万·沃加勒夫会合之后,就一直待在他身边。米歇尔和玛尔法·斯特格福见面的情形她也得知了。关于沙皇信使的事她也听说了,并和伊万·沃加勒夫一样地忧虑。现在玛尔法·斯特格福成了俘虏,桑卡本想去折磨她,用红肤人的计谋,逼她说出秘密。但是伊万·沃加勒夫认为让这个西伯利亚老妇开口的时机还未到,桑卡应该等待,她也的确这么做了,时刻紧盯着玛尔法,而后者对此并无察觉。桑卡窥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只言片语,不管白天黑夜都在监视她,企图听到她口中吐出“儿子”这个字。不过到目前为止,玛尔法·斯特格福始终不动声色,桑卡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军号一响,鞑靼炮兵司令和埃米尔的马匹总管便带领一队威武的乌兹别克骑兵来到营门,欢迎伊万·沃加勒夫的到来。

双方见了面,鞑靼官员向伊万·沃加勒夫致以最崇高的敬礼,邀请他一起到费奥法-可汗的帐篷里去。

伊万·沃加勒夫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冷冷地还了礼。他衣着极其简单,出于一种不合时宜的骁勇,他依然穿着俄罗斯军官制服。

他重又牵上马,走进营地大门。这时桑卡从骑兵队伍中穿过,走到他跟前停住了。“没有新消息?”伊万·沃加勒夫问道。“没有。”“耐心些。”“你是不是快要强迫那个老女人开口了?”“快了,桑卡。”“那老女人什么时候招?”“等我们到了托木斯克。”“我们要去托木斯克?”“三天后到。”

桑卡漆黑的大眼睛闪出耀眼的亮光,她平静地退了下去。

伊万·沃加勒夫夹紧马肋,在鞑靼军官的陪同下直奔埃米尔的帐篷。

费奥法-可汗正等待着他的副官,由掌玺大臣、柯佳和几个高级官员组成的御前会议已在帐篷内就座。

伊万·沃加勒夫下了马,走进去,来到埃米尔面前。

费奥法-可汗年约四十,身材高大,脸色苍白,目露凶光,面目可怕,漆黑的胡须层层向上翻卷,一直垂到胸前。他身穿金银丝编成的锁子甲,肩带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宝石,弯刀是土耳其式的,刀鞘上镶嵌着晶亮的宝石,脚上的靴子装着金马刺,头盔上的缨穗用钻石点缀。这一身戎装使费奥法看起来像一个鞑靼的“萨达那巴尔”,那副样子与其说是威严,不如说是奇特。他是一个无可争议的君主,对臣民的生命财产可以任意处置。他拥有无边的权力,在布哈拉专门享有“埃米尔”的尊称。

伊万·沃加勒夫进来的时候,高级官员们都端坐在金边装饰的垫子上;费奥法则坐在帐篷里头的一个华丽的沙发上。整个帐篷的地面都铺着厚厚的布哈拉地毯。埃米尔走向伊万·沃加勒夫,给了他一个吻。这一举动的意义是谁都清楚的:这一吻使副官成了御前会议的首领,并暂时位居柯佳之上。

费奥法对伊万·沃加勒夫说:“我没什么可问你的,由你来说吧,伊万,我们大家都在这儿洗耳恭听。”“塔克西尔①,”伊万·沃加勒夫回答,“我向您做如下汇报。”

① 即“陛下”之意,对布哈拉苏丹的称呼。

伊万·沃加勒夫讲的是鞑靼语,他的措辞十分讲究,充分体现了东方语言的特点。“塔克西尔,现在不是废话的时候。我带领你的军队所做的一切你都已知悉。伊希姆河和鄂毕河一线已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土库曼骑兵可以在已经变为鞑靼人的河中饮他们的战马。费奥法-可汗一声令下,吉尔吉斯部队就揭竿而起,从伊希姆到托木斯克的西伯利亚大路已归你所有。你可以让你的军队向太阳升起的东方挺进,或者向太阳落下的西方挥师。“我要是和太阳一起行进呢?”埃米尔问,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和太阳一同行进,”伊万·沃加勒夫回答说,“那就是奔向欧洲,迅速攻下托布尔斯克管辖下的西伯利亚省份,一直到达乌拉尔山脉。”“要是我迎着这天上的火炬走呢?”“那就是以伊尔库茨克为中心,将中亚最富庶的地区归于鞑靼的统治之下。”“可是彼得堡的苏丹的军队呢?”费奥法-可汗问道,在他的口中,俄国沙皇得了一个如此奇特的头衔。“不论是向东还是向西,你都用不着怕他们,”伊万·沃加勒夫说,“入侵是出其不意的,俄罗斯军队还来不及支援,伊尔库茨克或托布尔斯克就已经落入你手了。沙皇的军队已在科利凡被击溃,在你的痛击下,他们这些麻木的西方士兵到处都会吃败仗的。”“你如此效忠鞑靼人的事业,你的意见如何呢?”沉默了片刻之后,埃米尔问道。“我的意见,”伊万·沃加勒夫激动地说,“是迎着太阳前进!我要把东方的草场交给土库曼骏马啃啮,我要夺取东方各省之都伊尔库茨克,攻下它之后,我们所抓获的人质足以为我们再带来一个区的土地。既然抓不到沙皇,那就必须得抓住大公。”

这就是伊万·沃加勒夫追求的最高目标。光听他说话,人们会以为他是斯蒂潘-拉辛那的残暴的后代,这个著名的海盗曾在十八世纪洗劫了南俄罗斯。抓住大公,狠狠地打他,伊万·沃加勒夫内心的仇恨才可以得到充分的发泄!而且,一旦打下伊尔库茨克,整个东西伯利亚马上就将置于鞑靼人的控制之下。“这一切都会实现的,伊万,”费奥法回答道。“你有什么命令要下达吗,塔克西尔?”“今天,我们的总指挥部就要迁到托木斯克城去。”

伊万·沃加勒夫鞠了一躬,带着乌什-贝古出去执行埃米尔的命令了。

他正要上马奔赴前哨,不远处从俘虏营传来一阵喧哗。只听几声喊叫,还有两三声枪响。是不是有人在企图反抗或逃跑呢?等待这种人的是无情的镇压。

伊万·沃加勒夫和乌什-贝吉往前走了几步,眼前一下子冲过来两个人,士兵怎么也拦不住他们。

毫不知情的乌什-贝吉做了一个下令处死的手势,眼看两颗人头就要落地了,这时,伊万·沃加勒夫说了句话,已经举起的大刀又落了下来。

俄罗斯人看出这是两个外国人,下令把他们带过来。

这两个人就是哈利·布朗特和艾希德·诺勒沃。

伊万·沃加勒夫一到营地,两人就要求把他们带到他面前去,被士兵们拒绝了。于是便发生了打斗、逃跑和枪击。幸亏没有打中两名记者,不过要不是埃米尔副官的阻拦,他们早已被处决了。

伊万·沃加勒夫审视了俘虏一会儿,他一点儿也不认识这两个人,尽管他在伊希姆驿站打米歇尔·斯特格福时这两人都在场;当时这个粗野的旅客根本没去注意大厅里其他的人。

而哈利·布朗特和艾希德·诺勒沃却一下就认出了对方。艾希德·诺勒沃低声说:“呵!沃加勒夫上校好像就是伊希姆驿站的那个人嘛!”

然后他又凑到同伴的耳边说:“您把咱们的事儿说说,布朗特,帮我个忙儿,这个身处鞑靼军营的俄罗斯军官叫我讨厌,虽说亏了他我的脑袋才没搬家,我却不愿正眼瞧他,只想怀着蔑视转过脸去!”

说完,艾希德·诺勒沃就做出一副最彻底最高傲的漠然架势。

伊万·沃加勒夫有没有明白这个俘虏的态度是对他的蔑视和不敬?反正从他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你们是什么人,先生们?”他用俄语问,语气极其冷淡,不过倒没有以往的那种粗野。“两名记者,分属一份英国和法国报纸,”哈利·布朗特简短地回答。“你们肯定有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吧?”“这是英法大使馆发给我们的在俄罗斯用的证明信。”

伊万·沃加勒夫接过哈利·布朗特递上的信,仔细地读过,说:“你们要求跟踪采访我们在西伯利亚的军事行动?”“我们要求获得自由,没别的。”英国记者干脆地说。“你们自由了,先生们,”伊万·沃加勒夫说,“我非常希望能在《每日电讯报》上读到您的报道。”“先生,”哈利·布朗特极为沉着地说,“每张报六便士,邮费包括在内。”

说完,哈利·布朗特就转身向同伴走去,同伴看上去对他的回答十分赞同。

伊万·沃加勒夫依旧面无表情,跨上战马冲到队伍前头,顷刻之间就消失在滚滚烟尘之中。“嗨,诺勒沃先生,您对鞑靼军队的统帅伊万·沃加勒夫上校有什么看法?”哈利·布朗特问。“我想,亲爱的同事,”艾希德·诺勒沃微笑着答道,“这个乌什-贝吉下令砍头的动作可真优美啊!”

不管伊万·沃加勒夫如此处置两个记者的用意何在,反正两人已重获自由,又可以任意到战场上去搜罗新闻了。他们也决定继续采访。两人之间过去的相互敌视变成了真挚的友谊。他们由于种种原因走到了一起,再也不想分开了。出于功利目的的竞争已彻底平息了。哈利·布朗特永远也忘不了对同伴欠下的情,艾希德·诺勒沃则从未再提过此事。总之,他们的亲近便利了报道工作,广大读者将从中受益。“现在,”哈利·布朗特说,“咱们自由了,该如何利用呢?”“最大程度地利用,那还用说!”艾希德·诺勒沃答道,“我们这就去托木斯克,看看那儿发生了什么。”“直到我们能与某支俄军会合?我希望快了。”“您说的对,亲爱的布朗特!咱可不能被鞑靼人给同化了!胜利者的角色还是应该由传播文明的人来担任。很显然,中亚人民在这场侵略中将失去一切而又一无所获,俄罗斯人会打退侵略的,只是个时间问题!”

刚刚使艾希德·诺勒沃和哈利·布朗特重获自由的伊万·沃加勒夫的到来,对米歇尔·斯特格福来说却是个坏消息。一旦伊万·沃加勒夫看见米歇尔·斯特格福,肯定会认出来他就是在伊希姆受到自己粗暴对待的那名旅客。虽说换了别的时候绝对不会这么忍气吞声的米歇尔·斯特格福当时并未对所受的侮辱做丝毫的反抗,他还是会引起对方的注意——这样的话他的计划执行起来就更难了。

这就是伊万·沃加勒夫的到来所导致的不利因素。所幸的是他一到费奥法-可汗就宣布当天拔营,将总指挥部迁到托木斯克去。

米歇尔·斯特格福最强烈的渴望就要实现了。我们知道他就是想混在俘虏们中间前往重镇托木斯克,也就是说不用怕被侦察兵抓住,他们正在该城周围一带的草原上搜寻。可是伊万·沃加勒夫来到了军营,因为怕被他认出,米歇尔·斯特格福不得不自问是否要放弃原定计划,在行程中伺机逃跑。

米歇尔·斯特格福正要决定这么办,又听说费奥法-可汗和伊万·沃加勒夫已经带着数千骑兵先往托木斯克去了。“那我就再等一等,”米歇尔·斯特格福心想,“有绝好的逃跑机会再行动。从这儿到托木斯克处处有危险,过了托木斯克就好多了,我只需几个小时就可以越过敌军东部的最前哨,再耐心等上三天,上帝就会来帮助我的!”

在大队鞑靼兵的监管之下,俘虏们的确要走上三天才能穿过这片草原,从营地到托木斯克有150俄里。这段路对于什么也不缺的埃米尔的军队来说是轻而易举的,可是对于缺吃少穿的俘虏来说就十分艰难了。在这段西伯利亚大路上,倒下去的岂止一人!

八月十二日下午两点,气温很高,万里无云,托布什-巴什下令出发。

艾希德·诺勒沃和哈利·布朗特买了马已经先去了托木斯克。随着事件的发展,故事的所有主要人物都将在那里聚集。

在伊万·沃加勒夫带来的俘虏中,有一名老妇,她的沉默寡言使她在俘虏中显得与众不同,虽然他们的命运并没什么两样。这老妇口中没有一句怨言,仿佛一尊隐含悲痛的雕像。她平时几乎一动不动,虽然她处在茨冈女人桑卡的监视之下,是被看管得最严的一个,可是看上去她好像丝毫没有觉察,或者根本不在乎。尽管她年事已高,也只能与其他俘虏一样步行前进,得不到一点儿照顾。

可是上天却把一个勇敢、善良的人安排到了她的身边,来理解她、帮助她。在老妇那些不幸的同伴们中,有一个年轻女子,不仅美貌非凡,其沉着冷静也不逊于玛尔法。她好像自动承担起了照料老人的任务,两个女俘互相没说过一句话,可是在老人需要帮助时少女却总在她身边。起初,老人心怀一丝疑虑地接受了这个陌生人无声的帮助。可是渐渐地,少女纯正的目光、谨慎的举止,以及共同的不幸在人与人之间建立起的那种神秘的相互同情,驱走了玛尔法的高傲和冷淡。娜佳——是的,是她——便在还不认识玛尔法的时候就以自己的照料回报了对方儿子的恩情。善良的本性极大地启发了她,而在一心一意地照料老归的同时,老人的经验和智慧也使她免于因年轻貌美而吃亏。两个沉默不语的女人看上去仿佛祖孙俩,因过多的磨难而变得暴躁尖刻的俘虏们对她们两人都十分的尊敬、客气。

娜佳在额尔齐斯河上被鞑靼兵掳上船,带到了鄂木斯克,也成了伊万·沃加勒夫上校抓获的俘虏中的一员,和玛尔法·斯特格福走到了一起。

如果不是有惊人的毅力,娜佳早就经受不住这双重打击了。旅途的中断,米歇尔·斯特格福的死,使她绝望而又愤懑,经过一番颇有成效的努力,她已经离父亲越来越近了,却一下子又被拉得那么远,或许永远也见不到父亲了。而这还不算完,连上帝派来护送她前往目的地的勇敢的旅伴也离她而去了,刹那间,娜佳失去了一切。她的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米歇尔·斯特格福的模样,她眼睁睁地看着他中了一长枪,沉入了额尔齐斯河。这样一个人难道就这么死了吗?这正直的人肯定肩负着一项崇高使命,如果他就这么在半途被无情地吞噬,那上帝到底为谁才显示奇迹呢?有时怒火甚至压倒了痛苦,她时时回想起伊希姆驿站的那一幕,她的旅伴多么令人费解地忍受了侮辱,一想到这儿她就热血沸腾。“死者不能为自己报仇了,谁来为他雪恨呢?”她想。

少女从心底呼喊着上帝:“主啊,让我来吧!”

如果米歇尔·斯特格福在临死前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多好啊,虽然她是女性,又像孩子一样天真,可是她肯定能完成兄弟未竟的使命。上帝既然这么快就把这项使命收了回去,那当初又何必交给他呢!

整天沉浸在这些思绪之中,也就难怪娜佳对被俘后的种种苦难都浑然不觉了。

就在这种时候,她怎么也没料到,命运的偶然把她带到了玛尔法·斯特格福身边。她一直以为旅伴是商人尼古拉·科尔帕诺夫,怎么会想得到眼前这个年迈的女俘是旅伴的母亲呢?而玛尔法这方面,又如何能料到这个少女对自己的儿子心怀感激之情呢?

首先让娜佳吃惊的,是玛尔法·斯特格福与自己相同的那种默默忍受痛苦的方式。老妇对日常生活的物质痛苦如此不在乎,对肉体痛苦如此蔑视,只能是因为和自己一样,精神上有更大更深的痛苦。娜佳的猜想完全正确,正是出于对玛尔法·斯特格福没有表露出的苦难有一种本能的同情,娜佳才想去接近她,少女高傲的心灵十分赞同这种忍受苦难的方式,她并没要求帮助玛尔法,而是径直地去做,对方既不用拒绝也不用接受。在艰难的行进中,少女一直在老妇身边,搀着她的胳膊。发食物的时候,老妇是不愿去领的,娜佳则把自己吃都不够的东西拿来和她分享。这艰难的旅程两人就是这么过来的。亏了年轻同伴的帮助,玛尔法·斯特格福才得以跟上队伍,那些跟不上的女俘则被士兵们用绳子挂在马鞍上拖着走。“愿上帝报答你,我的女儿,你为我这个老骨头做了那么多的事!”有一次,玛尔法·斯特格福这样对少女说,这也是很长一段时间内两人之间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这几天对她们来说仿佛像好几个世纪一般的漫长,老妇和少女应该——至少看起来如此——互相讲述一下各自的遭遇。不过,出于一种不难理解的谨慎,玛尔法·斯特格福只是非常简要地谈了谈自己。关于她的儿子以及两人那痛苦的偶遇她一句也没提过。

娜佳也一样,很长时间里几乎从不开口,说起话来也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可是有一天,她感到自己面对的是一个朴实高尚的人,她内心激动不已,便原原本本地把从自己到弗拉季米尔直到尼古拉·科尔帕诺夫死去的这段经过讲了出来。姑娘的年轻旅伴引起了老妇极大的兴趣。“尼古拉·科尔帕诺夫!”她说,“再给我讲讲这个尼古拉·科尔帕诺夫的事吧!在如今的年轻人中,我认为只有一个人能做出你说的那些事来!他是叫尼古拉·科尔帕诺夫吗?你能肯定吗,我的女儿?”“他何必告诉我一个假名字呢,”娜佳说,“既然他在别的事情上都没有骗我?”

可是,玛尔法·斯特格福仿佛有种预感,不停地询问下去。“你说他十分勇敢,我的女儿!你已经向我证明了他的确如此!”她说。“是的,非常勇敢!”娜佳回答。“我的儿子在这种情况下也会这样的,”玛尔法·斯特格福暗自在心里说。

然后她又说:“你还说什么也挡不住他,什么也吓不着他,他还无比温柔,对你来说他不仅是个兄弟,同时还是一个姐妹,而照顾起你来,他又像一个母亲?”“是的,是的,兄弟,姐妹,母亲,对我来说他就是一切!”“当他保护你的时候,又像狮子一样?”“不错,的确像头狮子!”娜佳回答,“是的,一头狮子,一个英雄!”“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西伯利亚老妇心想,“可是你又说,在伊希姆驿站,他忍受了一次极大的屈辱?”“他忍受了,”娜佳低下头说。“忍受了?”玛尔法·斯特格福颤抖着,喃喃地说。“妈妈!妈妈!”娜佳喊道,“您别责怪他,这里面有个秘密,这个秘密现在只有上帝才有权评判!”“那么,”玛尔法·斯特格福抬起头望着娜佳,好像要一直望透她的心底,“在他受辱的时候,你有没有瞧不起这个尼古拉·科尔帕诺夫?”“虽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但是我仍然十分敬慕他!”少女回答说,“当时我觉得他比任何时候都值得尊敬!”

老妇沉默了一会儿。“他长得高吗?”她问。“很高。”“是不是很英俊?说吧,我的女儿!”“很英俊,”娜佳红着脸说。“那是我儿子!我跟你说他是我儿子!”老妇抱住娜佳喊道。“你儿子!”娜佳无比惊讶地说,“你儿子!”“来,”玛尔法说,“我的孩子,让我们把一切都说个明白。你的旅伴、朋友、保护者,他有个母亲!他难道从来没跟你说起过他母亲吗?”“他母亲?”娜佳说,“就像我总是跟他谈起我父亲一样,他也不停地和我说起他母亲!他可是非常仰慕自己的母亲的!”“娜佳,娜佳!你刚刚跟我讲的都是我儿子的事,”老妇说。

然后,她的口气变得威严起来:“既然你说他这么爱母亲,难道他经过鄂木斯克的时候不该去看看母亲吗?”“不,”娜佳回答,“他不应该去。”“不应该去?”玛尔法叫道,“你竟敢对我说不?”“我是这么说,但我还要告诉你,出于一些我不知道的原因,尼古拉·科尔帕诺夫必须舍弃其他一切想法,尽可能最秘密地穿越这一地区,这对他来说是生死攸关的问题,更确切地说是责任和荣誉的问题。”“责任,是的,对帝国的责任,”西伯利亚老妇说,“为了这些责任他必须牺牲一切,为了完成这些责任他必须拒绝一切,甚至不能向自己的母亲送上可能是最后的一吻!娜佳,你不懂的事我原来也不懂,但现在我全明白了!是你让我明白了一切!你照亮了我心里最黑暗迷茫的角落,但我现在还不能把我儿子的秘密告诉你,娜佳,既然他没告诉你,那我也必须为他保守!原谅我吧,娜佳!你为我做的好事我却无法报答!”“妈妈,我不会问您什么的,”娜佳说。

现在对西伯利亚老妇来说一切都清楚了,在鄂木斯克驿站的众目睽睽之下儿子对自己的态度也有了解释。少女的旅伴就是米歇尔·斯特格福,这已确定无疑了,他肯定有一项秘密使命,大概是要越过被占区送一封急信,才使他不得不隐瞒了沙皇信使的身份。“哦,我的好孩子,”玛尔法·斯特格福想,“不!我不会出卖你的,无论受什么刑罚,我也不会承认在鄂木斯克看到的是你!”

本来,玛尔法·斯特格福一句话就可以报答娜佳对她的忠诚。她可以告诉娜佳,她的同伴尼古拉·科尔帕诺夫,或者说米歇尔·斯特格福,并没有淹死在额尔齐斯河里,因为自己碰上他,跟他说话都是几天以后的事情!

但她忍住了,什么也没透露,仅仅说:“不要失掉希望,我的孩子!不幸不会总跟你过不去的!你会再见到父亲的,我有预感。而且,说不定将你称为妹妹的这个人也没死呢!上帝不会让你勇敢的同伴死去的!……别灰心,我的女儿!别灰心!像我一样!我还没到要为儿子戴孝的地步!”

第三章

玛尔法·斯特格福和娜佳两人的境况就是如此,西伯利亚老妇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少女虽然不知道旅伴还活着,但至少已得知了他与眼前这个老妈妈的关系,她已经把对方当成自己的母亲了,她感谢上帝把自己派到老妇的身边,代替了她失去的儿子。

不过两人都无法知道的是,米歇尔·斯特格福在科利凡被抓,眼下就在她们的队伍中,和她们一起被驱往托木斯克。

伊万·沃加勒夫带来的俘虏与埃米尔关在营地的俘虏合在了一起。这些不幸的人里有俄罗斯人,有西伯利亚人,有士兵也有百姓,人数有几千,队伍拉了好几俄里长。他们当中被认为是最危险的人物都用手铐拴在一根长铁链上,有的女人和孩子被拴或被吊在马鞍上,无情地在地上拖着!他们像牲口一样地被推来推去,监管他们的骑兵强制他们保持一定的秩序,那些掉队的人都再也没有爬起来。

这样的安排使得米歇尔·斯特格福成了第一批被带鞑靼营地的人之一,也就是说是在科利丹被俘的那些俘虏,所以没有与在鄂木斯克抓的俘虏混在一起,他们走在最后,他不可能想到母亲和娜佳在队伍中,她们自然也想不到他会成了俘虏。

从营地到托木斯克的路途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士兵们挥舞着皮鞭,旅途对所有的俘虏来说都是可怕的,很多人丧生了。队伍穿过草原,埃米尔和他的军队一过,道路越发尘土弥漫。俘虏们被下令快速行进,很少停下来休息,偶尔休息一下时间也很短。炎炎烈日下,一百五十俄里的路虽然很快就走完了,感觉上却那么漫长,没有尽头!

从鄂毕河右岸一直到山梁分支的腹地,是一片不毛之地,从南北走向的萨杨斯克山伸展下来,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偶有几丛干枯、烧焦的灌木打破了单调的景色,因为没水,所以不长庄稼,艰难跋涉、口干舌燥的俘虏们最缺的就是水,要找水的话得向东走五十来俄里,到山梁分支的脚下,鄂毕河与叶尼塞河两盆地的分界线,那里流淌的是托木河,鄂毕河的一条小支流,流经托木斯克,然后汇入北方的一条大河,那里水会很充足,草原也不会这么干燥,气温也会低一些,可是给押送俘虏的军官下达了严格的命令,要从最短的路线到达托木斯克,因为埃米尔始终担心会从北部省份来一支俄军扑向鞑靼军队的侧翼,切断他们的队伍,俘虏们必须沿西伯利亚的大路走,与托木河岸有一段距离,至少在从科利凡到一个叫查贝迪罗的小镇这一段是如此。

不幸的俘虏们的苦难就无需赘述了。好几百人倒毙在草原上,暴尸荒野,等着冬季南下的狼来吞噬。

娜佳一直待在西伯利亚老妇身边,随时帮助她。米歇尔·斯特格福行动较自由,尽可能地帮助那些比他虚弱的同伴。他鼓励他们,扶持他们,全力以赴,跑前跑后,直到一个骑兵拿长矛戳他,才不得不回到他应在的位置上去。

他为什么不想办法逃跑呢?因为目前他已确定了到绝对有把握时再逃的计划,他坚持要“借埃米尔的光”到达托木斯克,这样的计划总的来说还是有道理的。看看队伍两边这么多小股部队在草原南北搜寻,很明显他跑不了二里路就得被抓回来。鞑靼骑兵为数众多,仿佛成群的害虫,雷雨过后从地底下钻出来,在地面上攒动。在这种情况下逃跑会是危险之极的,甚至是不可能的。监视俘虏的士兵警惕性很高,因为一旦出了岔子他们就要掉脑袋。

队伍终于在八月十五日傍晚到达了小镇查贝迪罗,距托木斯克还有30俄里。西伯利亚大路在这里与托姆河相毗邻。

要不是休息之前士兵不允许俘虏解放,他们早就扑到河上去了。虽然此时托姆河水流相当湍急,还是可能有胆大的或绝望的人会借机逃跑,所以警戒措施将严厉到最大限度。从查贝迪罗搜来的船系泊在托木河上,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碍。部队以镇口的房屋为依托扎营,营地由一队强悍无比的士兵把守,休想闯得过去。

本来米歇尔·斯特格福很可能打算奔向草原,但在仔细地观察了形势之后,他意识到在这种情况下逃跑是不可能的,他不想把事情搞糟,决定耐心等待。

俘虏们要在托木河边过上一宿,因为埃米尔已经决定军队第二天再进托木斯克城,他要为鞑靼军指挥部进入这座重镇而组织一次军事节,费奥法-可汗已经进了城,但是大部队还在城下宿营,等待命令再庄严地进入。

伊万·沃加勒夫和埃米尔头天晚上到了托木斯克,然后伊万·沃加勒夫离开了埃米尔,返回查贝迪罗营地。第二天他将和殿后的部队一起走,他在一所专门为他准备的房子里过了一夜。等明天太阳升起后,他一声令下,骑兵与步兵便向托木斯克进发,埃米尔将在那里以东方君主惯用的排场迎接他们。

一说休息,跋涉了三天,口渴难耐的俘虏们终于可以解解渴、歇歇脚了。

太阳已经落下去了,但天边仍有微光。娜佳扶着玛尔法·斯特格福来到托木河边,刚才岸边围了太多的人,她们挤不进去,现在才轮到她们。

西伯利亚老妇俯到清凉的水上,娜佳先伸手捧起来给她喝,然后自己才喝,老妇和少女在这水中喝到的简直是生命。

娜佳正要离开岸边,忽然直起身来,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

米歇尔·斯特格福在那儿,就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就是他!在残余的微光下依然清晰可辨!

娜佳一叫,米歇尔·斯特格福浑身一抖……可是他有足够的自制力,没有吐出一个字,否则会坏事儿的。

但是,就在娜佳认出他的同时,他认出了母亲!

这意外的相逢使米歇尔·斯特格福失去了自制,他捂着眼睛转身离去。

娜佳本能地要去追他,但西伯利亚老妇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站住,我的女儿!”“就是他!”娜佳的声音由于激动而不连贯了,“他还活着,妈妈!是他!”“他是我儿子,”玛尔法·斯特格福回答说,“他叫米歇尔·斯特格福,你看,我没朝他迈出一步,你也要像我这样,我的女儿!”

米歇尔·斯特格福刚刚经历了人类最强烈的情感的折磨。那是他的母亲和娜佳,这两个女性在他心里几乎已融为一体,上帝使她们俩人在共同的不幸中相遇了!娜佳是否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没有,因为他看到当她要扑上来时,母亲拉住了她!看来玛尔法·斯特格福已经明白了一切,并严守了秘密。

这一夜,米歇尔·斯特格福有无数次想去跑到母亲身边,把她搂在怀里,想再一次去握住年轻女伴的手。但他清楚地知道,他必须抵制住这个想法!稍微的不慎都会毁了他。再说他已经发誓不见母亲……自觉地不去见!既然今晚不能逃了,那明天一到托木斯克他就要立即奔向草原,连拥抱她们一下都不可能了。他祝她们为自己的生命,可是却不得不让她们独自去承受无尽的苦难!

米歇尔·斯特格福原本希望,在查贝迪罗营地的这次会面对母亲和他自己来说都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可是他不知道,刚才的一幕虽然短暂,有些细节却被伊万·沃加勒夫的探子桑卡看到了。

当时,这茨冈女人就在离岸边几步远的地方,像往常一样,在玛尔法毫无觉察的情况下监视着她。桑卡转过脸的时候,米歇尔·斯特格福已经不见了,她没能看到他;但玛尔法拦住娜佳的动作却没逃过她的眼睛,玛尔法的眼光一闪,桑卡就全明白了。

目前已经毫无疑问,玛尔法·斯特格福的儿子,沙皇的信使,现在就在查贝迪罗,在伊万·沃加勒夫的俘虏当中!

桑卡不认识他,但知道他就在此地!她并不急于去寻找他,因为天这么黑,人又这么多,找也不会找到。

继续监视娜佳和玛尔法·斯特格福也没必要了。很显然这两个女人会小心行事的,不可能从她们那儿发现什么累及沙皇信使的言行。

所以这个茨冈女人只有一个念头:报告伊万·沃加勒夫,她马上离开了营地。

一刻钟后,她到了查贝迪罗,被领进了埃米尔副官的房间。

伊万·沃加勒夫马上接见了茨冈女人。“你有什么事,桑卡?”他问。“玛尔法·斯特格福的儿子就在营地。”她答道。“是俘虏吗?”“是的!”“啊!”伊万·沃加勒夫说,“我会知道的……”“你什么也不会知道,伊万,”茨冈女人回答,“因为你根本不认识他!”“可是你认识他呀!你不是看到他了嘛,桑卡!”“他我没看到,不过我看见他母亲露了馅儿,她的一个动作使我明白了一切。”“你没搞错吗?”“没有。”“你知道我多想抓住这个送信的,”伊万·沃加勒夫说,“如果他把信带到伊尔库茨克,送到大公手中,大公就会警惕起来,我也就抓不到他了!所以我要不惜一切代价搞到这封信,而你对我说送信人就在我的掌握之中!我再问一遍,桑卡,你没弄错吗?”

伊万·沃加勒夫的激动情绪证明了他多么急切地想得到那封信。面对他的坚持,桑卡一点儿也没有慌乱。“我没有弄错,”她回答。“可是,桑卡,营地有好几千俘虏,而你又说不认识米歇尔·斯特格福!”“不,”茨冈女人回答,她的目光透出狂野的欢乐,“我是不认识他,可他母亲认识他呀!伊万,必须得让他母亲开口!”“明天,她会说的!”伊万·沃加勒夫叫道。

然后他把手伸给茨同女人,她吻了一下,这是北方人惯用的表示尊敬的动作,但桑卡做来没有任何奴颜婢膝的感觉。

桑卡回到营地。她来到娜佳和玛尔法·斯特格福所在的地方,整晚都监视着她们俩,虽然疲惫之极,老妇和少女却都没睡着。过多的忧虑使她们难以成眠。米歇尔·斯特格福还活着,但是和她们一样成了俘虏!伊万·沃加勒夫知道这一点吗?如果不知道的话,会不会有人告诉他呢?娜佳一直在不停地想,她以为已经死了的同伴还活着!而玛尔法·斯特格福则想得更远,她对自己的生命并不在乎,但她不能不为儿子担心。

桑卡偷偷走到两个女人附近,躲进阴影中待了好几个小时,竖着耳朵……她什么也听不见。由于一种本能的谨慎,娜佳和玛尔法·斯特格福一句话也没说。

第二天,八月十六日,上午十点,嘹亮的军乐又在营地边上响起。鞑靼士兵立即武装起来。

伊万·沃加勒夫离开查贝迪罗,来到官员众多的总指挥部。他的面色比平时更加阴沉,紧绷的线条显示出他心中正压着满腔怒火,一触即发。

俘虏群中的米歇尔·斯特格福看着他走过。他预感到将要发生一场灾难,因为伊万·沃加勒夫已经知道玛尔法·斯特格福是沙皇信使队上尉米歇尔·斯特格福的母亲。

伊万·沃加勒夫来到营地中心,下了马,护卫骑兵让俘虏们在他周围站成了一个大圈儿。

这时,桑卡走上前来说:“我没什么新情况向你报告,伊万!”

伊万·沃加勒夫没有回答,只是向其中一名军官下了一道简短的命令。

马上就有士兵开始检查俘虏。这些不幸的人,在皮鞭和长矛的驱赶下赶紧站起来,在营地上列队。四倍于他们的步兵和骑兵站在后面,让他们插翅难逃。

人群马上静下来了,伊万·沃加勒夫示意了一下,桑卡便朝玛尔法·斯特格福站着的那队俘虏走去。

西伯利亚老妇看她走过来,明白了将要发生什么事,她的唇边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她朝娜佳俯过身去,低声说:“你不认识我,我的女儿!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考验有多严酷,什么也别说,什么也别做!这些人是冲他,而不是冲我来的!”

此时,桑卡已注视了老妇片刻,把手搭在她肩上。“你要干什么?”玛尔法·斯特格福问。“过来!”桑卡说。

桑卡把老妇推到场地中央,伊万·沃加勒夫的面前。

米歇尔·斯特格福半闭着眼,以免让人看见眼中的泪光。

玛尔法·斯特格福来到伊万·沃加勒夫面前,她挺起身,抱起胳膊等待着。“你就是玛尔法·斯特格福?”伊万·沃加勒夫发问了。“是的,”西伯利亚老妇平静地说。“三天以前我在鄂木斯克问你的时候你回答的那些话,如今有什么改动吗?”“没有。”“那就是说,你不知道你儿子米歇尔·斯特格福从鄂木斯克经过了?”“我不知道。”“在驿站你以为是你儿子的那个人,也并不是你儿子?”“不是。”“从那以后,你也没在俘虏中见过他?”“没有。”“要是把他指给你看,你能认出他来吗?”“认不出来。”

这个回答表明玛尔法决心什么也不承认。听到这个回答,人群中响起一阵嗡嗡的低语。

伊万·沃加勒夫忍不住做了个威胁的动作。“听着,”他对玛尔法说,“你的儿子就在这儿,马上把他给我指出来。”“不。”“所有在鄂木斯克和科利凡抓到的俘虏都会从你跟前走过,你要是不把米歇尔·斯特格福指出来的话,从你面前过去多少人,你就得挨多少鞭!”

伊万·沃加勒夫明白,不论给玛尔法上什么刑,不屈的西伯利亚老妇都是不会开口的。所以,他并不指望靠她指出沙皇的信使,而是要迫使米歇尔·斯特格福自己暴露出来。他不相信母子二人见了面会一点儿表示都没有。当然如果他仅仅想得到沙皇的那封信,他只需下令给所有的俘虏搜身就行了;可是米歇尔·斯特格福可能会把信背下来以后销毁,如果他不能被认出来,如果他到了伊尔库茨克,伊万·沃加勒夫的计划就全完了。所以这个叛徒需要得到的不仅是信,还有信使。

老妇的话娜佳都听到了,她现在已明白了米歇尔·斯特格福是什么人,明白了为什么他必须隐瞒身份穿过西伯利亚被占区!

在伊万·沃加勒夫的命令下,俘虏们一个一个从玛尔法·斯特格福面前走过。老妇一动不动,目光是绝对的无动于衷。

她的儿子走在队伍最后一批,当他走到母亲面前时,娜佳看不下去了,闭上了眼睛!

米歇尔·斯特格福看上去面无表情,但是他的指尖已掐进了手掌,鲜血从手心中渗出。

伊万·沃加勒夫被这对母子打败了!

身旁的桑卡只吐出两个字:“鞭子!”“对!”气急败坏的伊万·沃加勒夫喊道,“给这老妖婆上鞭,打死为止!”

一个鞑靼兵手持这可怕的刑具走向玛尔法·斯特格福。

鞭子由好几根皮条相成,皮条末端都带有扭弯了的铁丝,被这种鞭子打上一百二十下无异于判死刑。玛尔法·斯特格福明白这一点,但她也知道,无论什么样的刑罚都撬不开她的口,她已经决心牺牲自己的姓名。

两名士兵抓住玛尔法·斯特格福,把她双膝跪地按在地上。她的长袍被撕裂了,整个后背都露了出来。冲着她的胸口支起了一把大刀,距离胸口只有几指,只要她因为疼痛而稍微俯一下身,就会被利刃刺穿。

鞑靼兵站定。

他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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