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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07 13: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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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金纲

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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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帝国三百年6:真宗赵恒(上册)

大宋帝国三百年6:真宗赵恒(上册)试读:

写在前面

澶渊之盟与鲍岑和约

大宋,帝国领袖,真宗赵恒,他的时代自公元997年开始,至1022年结束,实算总二十五年。

此际,世界史上,在军政领域,发生了很多大事件。

德国人维尔纳·施泰因编纂的那部《人类文明编年纪事》,记录了这期间“征服与反抗”齐进、“战争与和平”共在的风景。荦荦大者可见——

有“圣徒”之称的斯特凡一世登基为匈牙利国王。

罗马-德意志皇帝亨利二世先后三次出兵意大利,击败了占据意大利南部的希腊人,并最终征服意大利,恢复了强力统治。

波兰开始不断割让领土,波莫瑞割让给丹麦,摩拉维亚割让给匈牙利,基辅割让给俄罗斯,上劳其茨割让给德意志。

爱尔兰开始分崩离析,英国人的影响开始增强。

挪威国王奥拉夫一世在斯伏尔德战役中阵亡。丹麦开始管辖挪威。

威尼斯控制了亚得里亚海。

南印度朱罗王国国王加里占领今天的斯里兰卡。

诺曼底农民起义,被镇压。

丹麦国王赶走了强行传播基督教的挪威国王奥拉夫二世后,征服了英国,并出任英国国王。但后来所有在英国的丹麦人被杀,丹麦开始报复性征伐。

东罗马摧毁西保加利亚王国,占领马其顿。

这一时期,大宋在真宗领导下,与契丹有了长达五年的拉锯式战争,我称之为“五年战争”。最后,在澶渊小城的对峙中订立和平协议,史称“澶渊之盟”,时间是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冬。

有意味的是,这一年,德意志国王亨利二世与波兰国王波列斯拉夫之间的战争刚刚开始,也在近五年之后,德意志在夺取波希米亚得手之际,与波兰人在德国的小镇鲍岑缔结了和平协议,史称“鲍岑和约”,时间是公元1008年中。

11世纪的这二十五年,东西方似各有一个通往“和平”的和议。但发生在中国的“澶渊之盟”和议之后,大宋与契丹,百年之内没有战争;而发生在欧洲的“鲍岑和约”之后,不到十五年,德意志即与波兰战火重燃,以至于波兰被迫放弃王国称号,承认德国的宗主国地位。就这个历史阶段,以大义衡量,“澶渊之盟”的缔结者,似更重契约精神。而德意志与波兰,则稍逊一筹。

大宋、契丹之“和议”成功,缘于帝国以“敛天地之杀气”为手段,以“召天地之和气”为目标的政治哲学的恪守与推演。

真宗时代,除了“五年战争”“澶渊之盟”“东封西祀”之外,似乎并无特别重大的事件。但是当我借助现代史家的眼光和传统圣贤的理念,进入这个四分之一世纪时,发现了“和平事业”暗合于“协和万邦”之《尚书》思想的邃密、雄深,以及不可思议的丰富。

我讲述“故实”,并期待因此而证实传统经学正当性的秘密。这个工作,可以简称为“以史证经”。

现在,在展开讲述真宗大帝的故实之前,先选择若干饶有意味的片段——这些片段,构成了一个个“意义空间”,有待于有心人去打开它、阐释它——作为这部书《写在前面》的话,供你品味,看看这部书值不值得读下去。“谋逆者”王继恩

真宗赵恒,继太宗赵炅之后,来做大宋帝国第三代领袖。但在通往领袖的路上遇到政治风险,差一点坏在老宦官王继恩手上。

王继恩善于将帝国领袖当作“骰子”,将自家性命当作“赌注”——“押宝”。他生平最成功的一注“押宝”是在赵匡胤死后。那时节,他不接受宋皇后的懿旨,不召皇子赵德芳入宫,反而召来了晋王赵光义(也即赵炅)。如此,就在那个大雪初霁的夜晚,启动了大宋太宗时代。王继恩“押宝”赌赢,从此得到领袖恩宠,有了二十一年的人生巅峰。太宗死后,他再一次“押宝”,试图阻止太子赵恒继位,而与太宗的李皇后等人策划谋立已经废掉的皇子赵元佐。初夏的那个清晨,他摆出资深元老礼贤下士的派头,来到相府,召宰辅吕端进宫,讨论继承人问题。但吕端“大事不糊涂”,略施小计,将这位自以为老谋深算的宦官首领诱骗到书房,并反锁在里面,而后,匆匆来见李皇后。吕端一言九鼎,维护了太宗昔日与寇准等人的君臣约定:太子赵恒践祚,既定程序,不可变更。

不难猜想,王继恩“押宝”失算,他从吕端书房的门缝中望着那块安静的锁头,应该明了:往日已矣。他的政治癫狂,试图影响最高权力再分配的动作,在任何朝代都要付出生命代价,但真宗赵恒并没有像想象中的帝王那样大开杀戒。这就与“敛天地之杀气”“召天地之和气”的大宋政治哲学有关。

太宗赵炅,驾崩于公元997年5月8日,这一天是大宋至道三年三月癸巳。太子赵恒在灵柩前继位,随即发布了大赦天下的诏书,史称《真宗即位赦天下制》,简称《大赦令》。这个诏书的性质仿佛现代民主邦国的“总统就职宣言”,是一份昭告天下的政治文书。

诏书云:

……先朝庶政,尽有成规,谨守奉行,不敢失坠。所宜开谏诤之路,拔茂异之材;鳏寡无告之民,悉令安泰;动植有生之类,冀获昭苏;庶几延宗社之鸿休,召天地之和气。更赖中外百执,左右荩臣,各罄乃诚,辅兹不逮。布告迩遐,咸使闻知。

意译一下这段文字:

……太祖太宗朝的政务,都有成规,朕将恭谨奉行,不敢让这些成规丢失。现在应该做的是广开谏诤之言路,提拔优异之人才;要让鳏寡孤独,以及上告无门的弱势群体,都能平安安居;让动物植物,以及所有的生命,都能有机会获得苏醒再生;这样才有希望延续祖宗香火的大美,感召天地之间的和气。更希望朝廷内外文武百官,左右近臣,能够各自倾尽忠诚,辅佐朕所达不到的缺失。以此布告远近,让天下人都知道朕的意思。

诏书说了几件事:

一、要保持大宋开国“祖宗”(太祖太宗)的政策连续性。

二、要广开言路,奖拔人才。

三、要扶助弱势群体,并推及有生万物。

四、之所以这样做,一是为了“延宗社之鸿休”,二是为了“召天地之和气”;而后者更是前者之目标。

熟悉大宋三百年史就会有感觉,大宋诸朝恒定不变的主题“天下为公”在此。与太祖太宗比较,真宗更重此道,“召天地之和气”,就要“敛天地之杀气”。真宗在这个方向上有更自觉的意识。

顺便解释一下:“鸿休”,是“宏大的吉庆、美好”之意,可以简译为“大美”或“大业”。《大赦令》诏书一下,“常赦所不原者咸除之”,即平常规定遇赦不赦的罪犯,这一次也全部赦免了。

王继恩事发,已经在《大赦令》期限之后,但真宗还是没有动杀机,只将他黜为右监门卫将军,流放到均州安置,最后死在被贬之地。右监门卫将军虽然属于有职无权的武官散职,但毕竟还算朝廷官员。真宗没有痛下辣手。

与王继恩一道谋划“押宝”的还有参知政事李昌龄、知制诰胡旦等人。参知政事是副宰相,负责相当于中央政府的政事堂也即中书的日常政务,重新“任命”皇上,也要政事堂下文书;知制诰则是政事堂的一等秘书,负责起草政府文书。所以王继恩要更动太宗遗诏,改换天子,就需要这些人的支持。这三人再加上李皇后,构成“后太宗时代”非常时期的“四人帮”。他们阴谋败露后,真宗一个未杀,一个未关。

李昌龄不过被“责授”忠武(治所在今河南许昌)节度使。“责授”是职官制度常用语,含有“惩罚责备而贬官”的意思。

胡旦被贬为散官,后来他患有眼疾,视物不明,以秘书省少监的职官身份致仕,即退休。

李皇后则没有得到任何处罚,甚至被尊为皇太后。她原来居住在西宫嘉庆殿,真宗很孝敬这位不是生母的母后,为她另外建造了一座更舒适的万安宫。李氏生病时,真宗会亲自调制汤药,在朝堂上也常有忧戚之色。后来李氏病重不起,真宗说话都带着哭腔,多次下诏到民间去招募良医。李氏死后,还被葬在太宗的陵寝之旁。

王继恩由宦官班首贬为武职闲官,李昌龄由政府副首脑贬为省部级官员,胡旦由政府大秘贬为闲职,后来再升为朝廷秘书处副秘书长,李皇后则不仅不问不处理,甚至得到皇太后的尊贵待遇。诸位“谋逆者”,无一死罪。这些,成为真宗践祚后,大宋帝国“敛天地之杀气,召天地之和气”的一个注脚。真宗“英断”

真宗很和气。

但他的和气有大气象。

他是太宗的第三个儿子,原名赵德昌,后改为赵元休,又改赵元侃,立为皇太子后,再改名为赵恒。

就像太祖太宗出生时有“异象”一样,他出生时也有“异象”。据说他的母亲,即太宗李皇后,曾经做梦用衣服的前襟兜着太阳玩,然后就怀孕了。他出生时,太宗正做开封尹,据说那一天“赤光照室”。他的左足有奇异纹路,细看像一个“天”字。他小的时候很聪明,与诸王游戏,喜欢做战阵的模样,还自称“元帅”。太祖很喜欢这个小孙子,无人上朝时,小孙子就会爬上金銮殿的宝座坐一坐。太祖有一次抚摸着他问:“天子好做吗?”小孙子回答:“由天命耳。”太祖很是惊奇。

赵恒出生于公元968年,践祚时年届而立,大宋建国已经三十八年,帝国开始出现太平气象,除了局部地区的小型叛乱和契丹在河北北部的骚扰之外,真宗接手的帝国还算稳定。

他封赏了帝国第一功臣吕端,在宰相职务之外,又加右仆射。宋代加官类型繁多,右仆射属于“检校官”类型的加官,在宋代是一种仅次于“太师、太傅”之类的荣誉,史称“特崇奖之”,特别给予崇隆的嘉奖。

诸兄弟改封诸王,这是对皇室诸亲的特权优待。所谓“王”,虽然并无实际职权,但毕竟是一种爵位荣誉。

又以太子宾客李至为工部尚书、李沆为户部侍郎,二李并为参知政事,也即副宰相。在后来的日子里,二李成为真宗一朝最重要的辅佐大臣。

就在这时,契丹国主耶律隆绪忽然从草原深处到达了幽州(今北京)。

虽不清楚契丹此举的目的何在,但不能排除草原帝国试图在大宋国丧期间南下侵扰的可能性。真宗应对契丹异动的战略安排是,首先派遣老臣郭贽前往大名府(今属河北邯郸)做知州。

大名府乃是过去魏博军节度所在,又称天雄军,是唐末以来河北三镇之一。自从石敬瑭割让燕云十六州,三镇最北端的幽州一镇已失,中部诸州就成为大宋与契丹的边界,南部就是大名府。事实上大名已经成为拱卫河南中州的北部要塞,大名一失,契丹铁骑即可直驱南下,陈兵黄河北岸,过河就是汴梁。因此大名对大宋,有特殊的地缘军事意义。郭贽做过盐铁使、参知政事,善于发现人才,真宗此一任命,对他应有期待。

但郭贽不愿意去做大名府知州。

任命后第二天,郭贽请求与真宗对话,史称“请对”。见面后,郭贽恳切地提出辞呈。真宗不同意,回答他就一句话:“大名是魏博重地,卿应该赶紧去上任。”

郭贽不得已,退下。

真宗召来辅臣问:“郭贽不想上任,愿意留在朝廷,这事可以吗?”

辅臣回答:“近例也有这事。大臣不愿外放,可以留下。”

真宗回应道:“朕初嗣位,命贽治大籓而不行,则何以使人!”朕刚刚践祚,命令郭贽去治理大的藩镇,但他不愿意去。如此,以后如何调遣他人!

最后,没有答应郭贽的请求,还是派遣他到大名府上任去了。

有宋一代,帝王外放大臣,大臣往往“拒命”,帝王往往“优容”,一般不治罪,愿不愿意到地方,可以协商。但这一次,“和气”的真宗坚持任命不变,此事得到后来史论的赞誉,仁宗朝的大臣吕夷简就评价真宗此举为“英断”,将此事与当年太祖贬黜中书舍人赵逢一事相提并论。赵逢乃是前朝老臣,太祖征伐泽、潞(均在今山西中部)李筠时,他跟太祖从行。但他害怕战事之险,畏避山路之艰,假称坠马伤脚,留在内地。太祖于是将他由朝廷命官贬为地方小官。政治家自有责任伦理,令必行,禁必止。在文明邦国共同体之间,上级调遣下级,下级理应服从。唐末以来迄于五代乱世,“权反在下”,上级纵容下级,下级抗命上级,成为反复出现的军政现象。真宗上任伊始,在国家秩序问题上,有惩前毖后之诉求。调派郭贽守边,令出不变,事情虽小,立意却深。

庆幸的是,契丹那边暂时没有大的动作。

这一年,真宗赵恒正值而立,三十岁。“孟士”李应机

真宗赵恒还在做太子时,曾以寿王身份担任开封府尹。有罪犯逃入附近小县咸平,知县是李应机。赵恒派出散从小吏带着他的手帖(相当于后世的介绍信)去抓捕。在咸平县大堂上,散从们仗恃着来自王府的身份,没有把小小的知县看在眼里,有了喧哗失礼的举动。

李应机发怒:“你们所服侍的是寿王,我所服侍的是寿王的父亲。服侍父亲的人,可以鞭打服侍儿子的人。”

于是给这几个散从小吏每人二十杖,算作用了刑。

散从们回到王府,向赵恒哭诉此事。赵恒不回答他们,只是默默地记住了“李应机”的名字。

等到赵恒登基,还没有改元,川中有乱象,就提拔李应机为益州(今四川成都)通判,并召他到殿中说:“朕正在以西蜀之事发愁,所以任命你来做这个官,但这个官职还不是你将来能做到的大任。你权且去,地方有什么重要事情,可以用‘密疏’传给朕看。”

所谓“密疏”,就是写给皇上的密信,传递中要封裹,他人不得偷看。

李应机到益州后,有一位“走马”要回京奏事,益州知州来为他饯行,刚刚做了通判的李应机,应该算益州的二把手或三把手,按礼应该陪一把手知州出席宴会,但他却称病不来。“走马”认为李应机不给他面子,心中不免怀恨。

所谓“走马”,乃是“诸路经略安抚总管司走马承受并体量公事”的简称,一般称为“走马承受”,为宋代职官名称,职责是类似监司的路一级(省一级)监察官,主要是监督诸路武职官员,每年要向皇上汇报一次地方政情军情,遇到紧急情况,可以随时汇报。后来又规定,可以“风闻奏事”,也即听到什么风声,即使没有证据,也可以汇报。这是大宋帝国对唐末五代以来藩镇割据势力预防性质的制度性制约,对于沟通地方与朝廷的联系,具有隐秘的效果。这一职务后来又改为“廉访使者”,再改回“走马承受”,历来多有变化。由监察而监督,由监督而抑制,地方诸路也确因此而无法再膨胀为割据势力,对帝国治理的有效性而言,“走马”这一职官制度设计,作用不小。“走马”仗着朝廷耳目的身份,往往也有侵凌地方、肆意作恶的记录,但这是另外一个问题,不论。

知州为“走马”饯行之后的当晚,李应机又找到这位“走马”,对他说:“我有‘密疏’,要你顺带到京师入奏,明天你不能走,等我草写完毕给你再说。”“走马”不知道李应机已经受得皇上秘派旨意,听他这样说,就更为不满,勉强答应下来。

第二天,“走马”派人对李应机说:“我就要走了,请你把所要入奏的‘密疏’让使者带给我。”

李应机让使者回话说:“我这‘密疏’不能交给别人,你应当过来自取。”“走马”大怒,但还是忍着,欲将李应机这类“骄横”之事累积起来,到时候一块向真宗汇报。于是硬着头皮走到李应机的府廨,取了“密疏”,向京师汴梁而去,一路上都在想怎么编派他的不是。

不料到了宫禁,皇上第一句话就问他:“李应机无恙乎?有疏乎?”

李应机最近挺好的吧?他有“密疏”给我吗?“走马”这才意识到李应机乃是皇上派出的亲信,来时想好的一通坏话也说不出来了,愕然中,将“密疏”呈上。真宗拆封,认真看了一遍,不断点头称善。又问:“李应机在益州治理地方,怎么样啊?”“走马”已经不敢编派坏话,反过来说了一番称誉的好话。真宗对“走马”说:“你回去告诉李应机:他所上奏的意见都很好,朝廷就要施行。如果还有其他意见,尽力传来我看。蜀中无事时,很快就会召他回京了。”

不久,李应机回京,再次得到提拔,几年中,成为朝廷显官。

但李应机为官虽然“强敏”,刚猛强健,机智敏捷,却有贪财的恶习,而且行事多处现出权诈之象。这些,也被真宗看在眼里,所以渐渐疏远了他。“和气”的赵恒很希望能有“猛士”来守四方,敢惩罚王府小吏的李应机,似乎很有点“猛士”范儿,于是得到重用。但一旦发现这类“猛士”存在道德上的缺陷,他就不再欣赏。真宗不是“事当务实”的功利主义者,而是“天下为公”的道义主义者。(“事当务实”,是五代名臣冯道语录,此语曾被王夫之痛贬,详见《大宋帝国三百年》第一部。)缉盗三害

咸平五年(1002),这是真宗登基之后的第五个年头,指挥使马翰请求缉捕在京的“群贼”。真宗对辅臣们说:“我过去做开封尹,听说马翰以缉捕贼盗为名,结果反生出‘三害’来:民中豪富怕他‘纠察’,于是经常厚厚地贿赂他,这是一害。每一次抓住贼盗,收缴贼赃,他都会报一个足以让贼盗判处死刑的上限之数,送官;多余的贼赃,都被他独吞,这是二害。他因此经常蓄养着十几个无赖,到各处去‘侦查扰人’,这是三害。但是因为马翰的这些事还没有显著败露,因此还不能就罢免他。从今以后,捕获贼盗之事,只委托开封府有司来做,不要让马翰参与其事。”

这一则故实中,蕴含的军政信息相当细密,治史,自可从中寻绎端倪。这里至少可以看到,即使法网恢恢,也总有顽劣宵小之辈,以“寻租”为手段,危及民生。就人性之贪婪而言,古今以来的“小人”并无太大差别。但凡是危及民生之人,一旦劣迹昭彰,帝国必行抑制之法;当其并未昭彰之时,帝国则尽力“曲突徙薪,预为之防”。“诛斩贼盗,捕获叛亡”,是《千字文》中的句子。这种行为,几乎在所有文明邦国都被视为必须实施的治理要素。真宗的优异之处在于,他知道“兴一利”时,往往会“有一害”,如果只注重“缉捕”群盗,则官员因此而谋取私欲利益之手段,就会乘虚而入。

但帝国在官员没有显著大恶时,往往采用“优容”政策,尽力不去“法办”,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做“新民”。真宗在朝堂与诸辅臣说这个话,就是要传导给马翰听,激发起他的羞耻之心。帝国在尽力“敛天地之杀气,召天地之和气”。从五代走来的大宋帝国,对道义建国有自觉性。“曲突徙薪,预为之防”,是帝国三百一十九年的基本国策。“敛天地之杀气,召天地之和气”,是帝国三百一十九年的基本精神。惩治无赖的策略“敛杀气”“召和气”的帝国,仍不乏豪横顽民,就像今日美利坚,仍有枪杀无辜儿童之凶顽,谋害同床妻子之邪僻,不稀奇。“物之不齐,物之情也”。世界必然参差不齐,道德亦然。那种试图令道德水平举国划一的讨论,皆类梦呓。故圣贤对待此类问题的姿态是:教化天下,但永远不做“毕其功于一役”的春秋大梦。

真宗时,曹州有赵谏、赵谔弟兄俩,都是凶狡无赖之徒。他俩常常用恐吓手段诈人钱财,并交结官吏,乃至不时干预地方政务。围绕着赵谏、赵谔更有许多“小兄弟”,也都横霸一方。二赵行径仿佛“黑社会”。

有一个太常博士李及,受诏要通判曹州。赵谏正好有事来到汴梁,听说李及要做家乡父母官了,就递上一张名片求见。但李及拒绝了他。赵谏大怒,谩骂而去。

随后,赵谏就开始给李及编造故事,制作成帖子,四散递送,诋毁他的名誉。

李及看到后,因为是赵谏匿名,不敢发作。

正发愁,有一个大理寺丞名叫任中行,恰与赵谏同乡,知道他的劣迹,就写了秘密的表章上给朝廷。这才算是挽救了李及。

随后开始搜查赵谏豪宅,得到他与朝士、内侍以及地方官的来往书信很多,赃款“巨万”。这个“巨万”在古汉语中不是“巨大到一万”的意思,而是“巨额很多万”的意思,有说法甚至认为“巨万”就是“万万”,也即一个亿。总之是说家资超富。

诏下:二赵并斩;同党决杖流放;与二赵来往密切者人人降官或黜免。

真宗认为这两人危害地方,性质恶劣,打算“穷治”与二赵交游的朝官。御史台也审讯出一个名单,应有七十多人要下狱。

负责司法的中丞吕文仲“请对”,请求见皇上说话。他说:“被逮捕的人,太多,很多都在外郡,如果全部拘捕,臣担心惊动天下。”

真宗说:“爱卿你正在执掌国家宪法,当疾恶如仇,岂能公开地来庇护这些人呢?”

吕文仲说:“臣所在的中司这个职务,不仅是举发、纠正臣辅过失,还要顾全国家大体。现在就算这七十多人都犯了罪,以陛下的仁慈,一定不会全部正法,顶多不过废弃罢黜罢了。那样就会造成官员缺失。臣意见是:只需要记录这些人的名籍,继续考察他们的为人,如果还有过失,那么在举选时、朝廷临对时,再摈斥之,未为晚也。”

皇上答应了他的意见。

这种处理模式,就是“用败将”而以观后效。治理模式中,善用“败将”是一种控制性策略,往往有奇效。秦穆公三次起用败将西乞术、白乙丙,就是经典案例。吕文仲得其密,宋真宗有所悟。这是与“纯洁队伍”截然不同的思路。天下广大,世界宏阔,不是大恶,稍稍优容,浑沦一气,以“耻感”影响贤良和不肖,是培植国家根脉之举。

太宗时,有个类似的故实,可以互为考见。

说淳化年间,太宗对宰相吕蒙正说:“幸门如鼠穴,何可塞之!但去其甚者,斯可矣。近来纲运之上,舟人水工有少贩鬻,但不妨公,一切不问,却须官物至京无侵损尔。”

奸邪小人或心存侥幸之辈,进身的门户就像老鼠洞一样,哪里能够做到全部堵塞!只需要将那种太过分的清除就可以了。近来漕运船上,船工们往往有少部分人在公干之余,还夹带私货贩卖。但是只要不妨碍公事,可以一切不必追问,只要漕运货物到京没有侵损即可。

名相吕蒙正很赞赏皇上这一番话,他补充意见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小人情伪,君子岂不知?盖以大度容之,则庶事俱济。昔曹参以狱市为寄,政恐奸人无所容也。陛下如此宣谕,深合黄老之道。”

所谓“狱市”,“狱”指教唆词讼,也即刀笔吏师爷们的勾当;“市”指缺斤少两,奸商们的勾当。这是史上“奸人”最为集中之地。曹参在大汉齐国做宰相,临行时,告诫后来者说:“齐国这里的‘狱市’,轻易不要扰乱它。”接任的相官很诧异:“难道治理地方就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吗?”曹参说:“不然。狱市,是奸人寄托所在,所以要容,否则奸人到哪里去安身呢?所以我将这件事当作头等重要的大事告诉你。”

政治治理,不全凭“价值理念”。几乎所有诉诸“理想状态”,让世界“清一色”成为“君子国”的治理方案,都是问题重重的。圣贤通晓此义,以道家黄老之说显著揭示。

传统中国,深通治道者皆明此理。

赵谏之后,又有崔白。

崔白是开封人,算是京城一大无赖,常常威胁群小,取财致富。之前还有个无赖名叫满子路,强横任侠,名闻京师。赵谏因为豪横而伏法之后,崔白对人吹牛说:“满子路,那是我这一辈的人物,赵谏,我门人,徒弟而已;其他人,都算不上数。”他想买邻居梁文尉的住房,梁文尉不许,他就多次诟骂侮辱。不久梁文尉病死,留下妻子张氏与两个幼年的儿子。崔白就派人到寡妇家门日日投掷砖瓦石块。张寡妇不堪其扰,转徙他处,房屋作价一百三十万钱出售。崔白用九十万购买。张氏到官府上告,崔白就增加了三十万钱,却偷偷地减少房屋的出售价格为一百二十万,并且让自己的仆人来做证。随后,来到开封府,反过来状告张寡妇。与此同时,开始贿赂官吏。

崔白一向与朝官殿中丞、权大理少卿阎允恭有来往,就请阎允恭就这个事向开封府判官韩允沟通。韩允于是判处:张寡妇随意增加房价,给了她杖刑。

崔白得到这个结果,大喜,就开始到街楼酒肆大肆吹嘘自己的“关系”有多么多么硬。

但皇城司得到这个街市传闻,没客气,奏章一上,就到了真宗那里。真宗看后,当即令御史台抓捕崔白,审讯后得实,朝廷给出了处理意见:韩允,被除名,即不再隶属于官籍,去做岳州文学,到地方学校中去做事;阎允恭也被除名,去复州做文学。崔白被决杖,发配崖州牢城;崔白的儿子也曾作恶,被决杖,发配江州。同时下诏诫谕首都官民,引以为戒。老病厢军

大宋实行募兵制,几乎所有的禁军、厢军、乡兵都有数额不等的薪水或津贴。很多无家可归的灾年流民,以及部分被俘的军士,就被收容为厢军。厢军很少打仗,一般充当工役。有些人还带着家属,住在城中。厢军士兵们来来往往,仿佛上下班一般。这类人数量相当多,所以大宋有“冗兵”之说。“澶渊之盟”后,大宋与契丹和好如兄弟。但多年过去,汴梁城里尚有十八个老病的厢军骑兵。

按照规定,这些人可以发放一笔钱,遣返回籍,停止当兵资格。

真宗知道后,下诏给负责厢军的殿前司,让他们挨个去询问:没有亲戚、故乡无人照应者,仍然许可继续留在军中;愿意回乡,或愿意自动停止军籍的人,可让他们自主选择。

史称“上以异域归顺之人,老而摈退,或无所依故也”。这是皇上因为他们是从异域归顺的人,老了让他们退休,很可能无所依没有办法养老,所以给出了这个诏令。“箭镞在体”者

咸平年中,有军士曾经在战时中流矢,从脸颊开始,穿过耳朵,看过很多医官,都无法取出。有一个叫阎文显的医官,发明了一种奇特的药物,给伤兵敷上。一个夜晚,箭被取出。

真宗高兴,嘉奖他的德能,命“赐绯”,赐给五品或四品的朝服。

另有一位民间郎中刘赟,也善于治疗箭伤。当初太祖时,天武右厢都指挥使韩晸,攻取北汉晋阳时,比箭矢更粗大的弩矢射中了他的大腿,箭镞留在左边髀骨内,近三十年了,还没有取出来。真宗听说刘赟有此功夫,就让他来看看先帝的功臣。刘赟为他敷了药,终于将箭镞取出。韩晸从此步履如常,感动得韩晸请求见皇上,陈说自己的感激之情,并表示愿意为国效力,“得死所”。又极力称赞刘赟医术之妙。

真宗将刘赟迁为医官,赐百金。

但是,因为诸军“箭镞在体”者多有赏赐和升迁,于是,就有了将士作假的案例。所以,当枢密院上言,将曾经经历战阵、“箭镞在体”者的名单汇总上报时,老将马知节说:“臣曾多次中箭,知道如果射中骨头,人基本就死了;如果不到骨头,可以马上取出来,哪里有箭镞常年在肌肤里的事呢?希望皇上只赏给一点金帛,不必转迁官职,如此,诈伪可以渐渐消失。”

但真宗很谨慎,他说:“这事得具体检视,如果不是假冒,还是应该按照前例赏赐升迁——但不要让这事弄得太滥就可以了。”面子

赵恒在有些时刻,很温柔,总是将心比心,“给人面子”,儒学的说法就是“君子不为已甚”,不会太过分地羞辱对方,即使对方错误严重。

步军副都指挥使、河西节度使桑赞,跟从大将王超,在抵御契丹的“五年战争”中,以副总司令的身份“总戎御敌”,总管军队,抵御契丹。但是却“逗挠无功”,也即患得患失,怯阵避敌,以致贻误良机,败绩。

史称“上不欲暴其过”,皇上不想将他“贻误军机”的罪过弄得人人皆知,就说他有“足疾”,不适合再在军中雨雪跋涉、风餐露宿,罢免了他的军职,判颍州(今属安徽阜阳)。

给下面的人留一点尊严,成为真宗处理失职官员的一种特殊风格。

在桑赞之前,有个翰林学士梁周翰书写皇上诏令时,真宗看过,觉得不佳,不称职,于是偷偷命令另一位翰林学士赵安仁重新撰写,还悄悄对他说:“勿令周翰知,恐其愧恨也。”

在桑赞之后,以西上阁门使孙全照为东上阁门使,领英州(今属海南省)刺史。孙全照个子矮小,但精悍知兵,又是个生性很严肃、不怎么爱开玩笑的人。他带兵严整,但性刚使气,好用严刑峻法。中书给他改官时,原打算让他知严州(在浙西,今属杭州),真宗看后说:“全照敏感、疑心重,常常担心别人以‘严察’毁谤自己。现在给他知‘严州’,似嫌讥诮。”于是改为朝官。

大将、同平章事李继隆出身贵胄,太祖时名将李处耘之子。他很为自己的将门之后而自我砥砺,重视家风荣誉。他的儿子夭折了,真宗令翰林草拟诏书,以皇上名义慰问李继隆。诏文中有一句话:“当极卜商之恸。”

真宗一看不妥,就说:“此子夏失明事,继隆知书,览之非便。”

卜商就是子夏,是孔子弟子,也曾经有儿子夭折,并因为哭泣太久太伤心,导致失明。诏书草稿虽然将这位读书的儒将比喻为卜商,是一种赞美,但李继隆失子,并没有失明,细节处难免令人不快。

真宗就是在这样细微处体会人情,不让人陷入可能的尴尬。

知天雄军(今属河北邯郸)赵昌言上奏说,所部寇盗未除,已下令辖境军民,有能告贼者赏给金帛,可以隶属军中,牙校、镇将将迁补军职。

这事赵昌言做得有点大。军中升迁,那是朝廷的事,某人升迁,军人要由枢密院下文,中书备案,皇上批准。邯郸守军司令赵昌言,是没有这个权力干这个活儿的。所以枢密院认为:“乡闾之间,小有偷盗攘窃之类,不应当擅自制定赏格。赵昌言的奏章意见,不合制度规定。”

真宗说:“但是赵昌言已经下令,如果不听他的,这个司令说的话,岂不成了虚言?官长失信于民,政教何以振兴施行?”

那么怎么办呢?

真宗说:“让赵昌言改一下文字说法,只说‘有功者,当为上言,请行旌赏’,就可以啦。”

朝廷编修《太宗实录》,名臣钱若水主持这件大事。他举荐了几个人,其中包括前首相李昉的儿子李宗谔。真宗指着李宗谔的名字说:“自太宗朝太平兴国八年(983)以后,李昉都在中书。《实录》这种文体,属于史策,本来应该秉笔直书。倘若被人指为‘子为父隐’,何以传信于后世?”

真宗的意思很清楚,李宗谔编修其父亲在日的《实录》,无论是否“子为父隐”,都不合适;因为即使“秉笔直书”也容易招致后世之猜疑。所以不许李宗谔参与编修。

但真宗一直想着如何安慰李宗谔。

寇准在中书,总是喜欢召集官员到私人宅第会饮,酒酣气盛之时,寇准希望尽兴,一定要关了门,将客人留下,不许逃席。这样就往往要作长夜饮,很让一些不习惯的官员害怕。李宗谔曾参加过这样的酒宴,到了晚上,他想逃席,但出不了门,于是从门扉下偷出,骑马逃回家。

到了大中祥符年间,诏修玉清昭应宫使丁谓,以及同修宫使李宗谔等人宴饮,真宗向李宗谔劝酒,李宗谔坚辞,说自己醉了,又说天已经黑了,臣要回家啊!真宗就让中使悄悄地走近李宗谔,附在他耳朵上说:“此间不须从门扉下出。”李宗谔惶恐致谢,史称“上笑而颔之”。这是真宗在有意用这个小小恶作剧“讨好”李宗谔。随后,当着诸臣,真宗说:“听说爱卿至孝,宗族人口不少,但你能与整个家族友好和睦相处,家声不坠;朕现在保守太祖太宗的基业,也很像爱卿你管理家族的样子啊!”

又对李宗谔说:“翰林,是宫中清华之地,前贤在此工作,有不少故事。爱卿父子都做过翰林,一定周知这些故事吧?”李宗谔正好在写一部关于翰林往事的《杂记》,第二天献给朝廷,真宗手诏褒奖、答复,将书藏于内署。不察有罪

宋代有“四大名著”,分别是《太平御览》《文苑英华》《太平广记》和《册府元龟》。前三部完成于太宗朝,最后一部完成于真宗朝。

大中祥符二年(1009)八月,枢密使王钦若等人完成了新编修的《君臣事迹》一千卷,真宗亲自作序,赐名《册府元龟》。

第二年五月,真宗出示一份手札给所有的编修官,详说书中一事道:“张杨为大司马,下人谋反,辄原不问。乃属之‘仁爱门’,此甚不可者。且将帅之体与牧宰不同,宣威禁暴,以刑止杀。今凶谋发觉,对之涕泣,愈非将帅之材。《春秋》息侯伐郑大败,君子以为‘不察有罪’,宜其丧师。今张杨无威刑,反者不问,是不察有罪也。可商度改定之。”《册府元龟》记录宋代之前历代君臣的事迹,结构上分为若干门,其中一门为“仁爱门”。张杨是东汉末年的一位将军,曾与袁绍合兵讨伐董卓,但是被匈奴单于捉住送给董卓,董卓用他为地方太守。他官至大司马,与吕布友善。曹操征吕布,他策应吕布抗击曹操,被部将所杀。史称此人“性仁和,无威刑”。下人中,有人谋反,他发觉后,对着谋反者哭泣,还原谅对方,不问不追究。

息侯是春秋早期的小国国君,郑国算是大国。二国有“违言”不和之处,息侯竟然怒而兴兵,结果大败而还。《左传》给息侯的评价是,这个国家早晚要完,因为息侯“不度德,不量力,不亲亲(不对自己的亲人友爱),不征辞(不去明证其辞而责问),不察有罪(不审查国内有罪之人)”。

显然,张杨乃是东汉奇葩,息侯乃是春秋奇葩。史上说张杨“性仁和”,王钦若等人望文生义,将其列入“仁爱门”,是不妥当的。真宗饱读诗书,又有大见识,一望而知其非,让编修官们改易,有道理。虽然真宗自己也常常“不察有罪”,“和气”过头,总是放过犯错误甚至犯严重错误的文武官员。锦褥

大中祥符八年(1015),负责卤簿仪仗的机构仪鸾司来奏,说大驾外出,皇上乘坐的御辇上的“锦褥”即坐垫太旧了,要更换一个。真宗对主管财政的三司使林特说:“朕在内廷所用的东西,未尝有锦绣织品,这个‘锦褥’,只在外廷使用,当时没知道爱惜。从今下诏,告诉礼官,坐褥使用黄、紫就可以了,不必用锦绣。”“”即“绸”,可以没有花纹图案。“锦绣”事实上就是在绸缎布帛上再织花纹图案装饰,较“绸”更为精美华丽,然手工时代,所费织工不少。

真宗又对林特说一事:“仪鸾司所管理的什物,如道场中的锦绣供具,本来是侍奉神祇圣君的,但掌事者常常自己拿了去用,有人甚至当作地毯踩踏。过去卫绍钦曾经掌管仪鸾,有一天傍晚,朕听到黄门外语声喧杂,一看,原来是小黄门们在私自拿取锦褥,被卫绍钦夺走放入管库。还有,过去魏朝易掌管御膳,内侍也跟着朕用膳,但有一次,内侍小黄门多次要求换吃的,魏朝易坚持不给。这些,虽然都是小事,但官员执法守纪,也不容易。国家一厘一毫的用度,尽出于民,典司者能够吝惜费用,乃是‘薄赋之原’(减轻民间赋税的根源)啊!”直道而行,至公相遇

龙图阁直学士陈彭年,有一次与真宗对话,说到“儒学的兴衰、君臣的难易”两个传统主题。真宗发布议论说:“朕常常念及太祖、太宗极力更化乱世衰俗、崇尚斯文、垂世教人,实在是有深奥的旨意啊。朕谨遵圣训,绍继前烈,希望以此来警示学者。朕认为:人君之所难,在于批评来临时,和气听取和接受;人臣之所难,在于困境来临时,坚守忠诚和正直。人君当以宽大接受下议,人臣当以诚明呈献奏上。如此,君臣之心,都能够归结于正道。上下之际,没有人会失去平衡允当。‘直道而行,至公相遇’,这是‘天下之达理’‘先王之成宪’。能做到这一步,就像孔子的意见,‘如指诸掌’,就像指掌之间的活动,容易得很,否则就很难。”“直道而行,至公相遇”,是政治伦理的优良状态,即使在现代宪政邦国,这也是一个值得推许的治理境界。石熙政直言

西北常年对付西夏,有一要塞名清远军(今属宁夏同心县),在一次战事中失利。辖境知州石熙政上言,认为此役之所以失利,是因为“朝廷素不留意”,因此要求增益边兵几万人。

真宗接到奏章后说:“西边事,吾从未敢忘记。石熙政离我太远,他不知道朕的想法啊。”

枢密使周莹就来讨好说:“清远军一时失守,是因为将帅不和。石熙政敢如此出言不逊,一定要给他个罪名。”

真宗说:“群臣中有如此敢言的人,也很难得。其言可用,用之;不可用,置之。如果一定要加罪,以后还有谁敢于直言呢?”

于是,不但不罪,反而下诏书褒扬嘉奖了石熙政。“求直言”,是真宗一朝,事实上也是大宋各朝一贯的国策。

真宗即位之初,史称“首下诏求直言”,首先要做的事,就是下诏“求直言”。贬谪近臣

真宗一个近臣名叫边肃。“五年战争”期间,边肃出知邢州(今属河北邢台),此地屡次遭遇地震,城堞摧毁,没有守备,而邢州当时兵力有限更无法出击。当时真宗在澶州,知道此地形势严峻,就给边肃下了一道密诏:“若邢州不可守,可根据形势南下保其他州郡。”

边肃得到诏书秘而不发,都督丁壮登城,周围几个州郡都壁垒不出,老幼奔邢州者,边肃都把他们放进来。然后大开城门,让所部兵马列阵,从城里到城外,穿过城门,做出待机出兵掩杀的姿态。契丹来到城下,边肃与契丹在小范围内接战,小胜后,不出击。契丹莫测,不知这是个什么战法,围城三日,退去。

边肃因功被擢为枢密直学士,徙宣州。后来又出知天雄军,徙真定府,累迁给事中。但边肃以前曾经私自以公钱做边贸获利,进入私囊,还派遣属吏强买民羊等。等他做了朝官,被人告发。真宗知道后,不想让他得到被审判的结局,就派遣官员带着揭发他的奏章给他看,边肃服罪。因为他过去有守卫邢州的功劳,就连夺他的三个职官,贬谪为岳州团练副使。

到了天禧元年(1017),国家有大赦令,要边肃知光州。

当时的刑部上奏,认为他是贪污犯,似不可赦。真宗说:“边肃在邢州时,正赶上契丹侵扰,朕曾屡次诏令可以弃城,进入南部大郡自保。但边肃能固守,颇著成效。虽然犯有贿赂之罪,但赶上赦宥还是赦宥吧,所以特意给他一个州郡。”

但是边肃始终没有回到朝廷做官。

老臣向敏中曾经对宰辅王旦说:“边肃是我们的同年,现在受责遭贬已经多年,丞相可以稍稍提拔一下他吗?”

王旦说:“边肃为皇上近臣,因为贪污而败,岂能更为升职奖拔?”

但是向敏中还是多次来说这个事,希望能得到更宽大处理。

王旦说:“我王旦并非对自己的同年无情,公如果一定要用他,要等我王旦死后才可。”

向敏中这才打消了援助同年的念头。

真宗朝,可能是宋帝十八朝中贪渎案例较少的一段时期,但从国君到臣辅,对此类官员,继承了太祖太宗两朝的风格,必加贬谪处理。真宗与太祖太宗的不同在于,他更多诉诸于羞耻心,让贪渎者自省,然后给予降职处分,并与臣辅采取一致措施,控制使用,但较少动用极刑。反对酷刑

真宗践祚之初,对近臣说:“朕乐闻朝政阙失,以警朕心,但是看到的臣僚奏章,多是自陈劳绩,大多说自己如何严厉治理。在我看来,这就是以此来获取‘干练’的名声。但国家政事,自有大体,如果能做到不严而理,不肃而成,这才叫作善!岂可以惨酷虐待下面,来邀为己功呢?这样的官员,让他到地方去‘临民’,徒伤和气。此辈真酷吏也!”

酷吏代代有,真宗不喜欢。虐民朝朝见,大宋有禁忌。

大中祥符七年(1014),真宗又对宰辅说:“我听说永兴军(今属西安)陈尧咨用刑峻酷。关中之地,近年来多次丰收,此际更应该宽抚地方,不宜严急。有一个叫窦随的人,在那里提点刑狱,总是伺察人的过失,然后激怒处理,他这是想叫内外都畏惧他。这事不可不责!”

然后,窦随受过训导后,转徙他地。而陈尧咨引导一条沟渠进入治所的城内,便于民用。有诏嘉奖他的治水成就,但诏书中又说:“决渠济之,不若省刑以安之,乃副朕意也。”

你陈尧咨开掘沟渠周济城内士庶用水,很好,但是不如省刑来安定地方士庶人心,更能符合朕的愿景。

真宗一向反对酷刑。

大中祥符四年(1011),内侍杨守珍在京东捕获盗贼,向应天府发文,要造刑具“木驴丁架”。州府将此事上报朝廷,真宗认为此事“非法”,于是派遣使者到州郡告知:不得制造惨虐杀贼之具。

大中祥符八年(1015),又是这位内侍杨守珍,在陕西都督剿匪,抓获贼盗后,上表请求:罪行严重的,请凌迟处死,以此警戒凶顽。真宗回信说:“法有常科,岂于安平之时,而行惨毒之事!”法律有正常规定,岂能在和平之际,行惨毒之事?于是诏令杨守珍要将捕获的盗贼送到所属部门,“依法论决”。

同一年,御史台审讯一位官员杀人犯,情节属实。当时的御史台官员王随请求将此罪犯“脔割之”,也即凌迟处死。真宗说:“五刑自有常制,何必为此!”宰辅王旦也说:“王随执掌御史台审讯工作,抨击、弹劾官员,自有案例可循,现在这话,不是他应该说的。何况这个贼犯,一死已经到了极点了。”

帝国需要和气,以养成中原衣冠文明之邦。此例,再一次证明,文明,是一点点“养”成的,而不是“建”成的。用人之道

有一位官赠左仆射的老臣宋白病逝,有司议论,上谥号为“文宪”。但有一个密奏得到真宗批准,传了出来。密奏说:宋白素无检操,不当获此谥。于是有司重新讨论,改为“文安”。

按古人谥法,“宪”,意思是“赏善罚恶,博闻多见,行善可纪”;而真宗和“密奏”者认为宋白不具有这个品行。作为盖棺论定的谥号,一般都在褒贬之际尽力向褒扬方向靠一点,以此来表示圣朝的宽大,以及对家属的安慰;但宋白个人品行与“行善可纪”似有距离。国家刑赏,乃是治理天下之重要权柄,更是推演共同体道义天下的制度性杠杆,因此,所有的文明邦国对死后评定的用词用语都格外讲究。

宋白在太祖时主持考试,接受了很多请托,因此他担心放榜时人心不平,就将名单先报给太祖,他的意思是,借助皇上的批示来压服那些可能的不服之人。但此事被赵匡胤一眼看穿,当即将其斥退,要他自己去处理。并告诉他:如果不公,就用他脑袋来平息众怒。最后宋白不得不公平处理。

宋白还曾到名臣何承矩家访问,正碰上宴会,席间有一位品行欠佳的进士赵庆,投在何承矩门下。他看到宋白与何承矩关系深厚,于是悄悄出来叩拜宋白,求他向何承矩推荐自己。后来何承矩果然重用了他。此事被士林不屑。

有个大臣王沔,生性苛刻,待人无诚信,口碑不佳,但官做得大。宋白就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王沔。虽然王沔后来被罢官,但宋白联姻王沔的事,却传播得人人皆知。

大宋建构“天下为公”的帝国,因此对于道义一节,极为看中。这与五代乱世中“事当务实”,全然不顾及个人操守的治国用人之道是完全不同的。魏晋时期的曹操曾多次下《求贤令》,大意说:治理天下不一定需要“廉士”,即使像陈平那样,“盗嫂受金”不良品行,但富有才干之人,也可以重用;甚至即使像吴起那样,贪图官位,不惜杀妻自证,散金求官,母死不归的人,也可以重用。曹操认为:“进取之士未必能有品行,而有品行之士未必能有进取之才。”所以曹操的用人原则就是“唯才是举”,在“品行”与“才干”的天平上,极力向“才干”方向倾斜。这就与大宋有了路径的不同。

大宋并非不重用有“才干”的“进取之士”,但在“进取之士”的“品行”欠佳时,则尽力做到控制使用,不使他担任足以影响共同体道义水平的重要职务。这种控制,是大宋君臣共识。国家赔偿

大中祥符七年(1014),正在城西北修建玉清昭应宫,开封府上言:修筑配套工程“谢天地坛”时,占用民田十八户。

诏下:除按市场价给予民户国家赔偿外,另赐钱三十万,并蠲免诸户田租。

又诏:贫民有住在官方租赁房屋者,遇冬至、寒食,免三日租金。

天禧四年(1020),开封府有民居私搭乱盖,有些房屋侵占了街道部分面积。于是府尹上书,要求清除这些违章建筑。史称“上以劳扰不许”,真宗认为此举扰民劳烦,不许。编敕

大中祥符七年(1014)时,京城有一无赖,娶妇后十天裹挟家产跑路。当时律法有规定:丈夫逃亡,六年之后,可改嫁。但这个无赖之妻迫于饥寒,来到登闻院敲登闻鼓,上诉。真宗特降诏令:“不逞之民娶妻,但骗取其财而亡,妻不能自给者,自今即许改适他人。”

大宋,士庶有冤屈,可以到登闻院上访。

大宋,妇女可改嫁。

大宋,可根据往日所无的案由案例,修订律法,由皇帝下“敕令”,若干年后,将这类散见于各个时期的“敕令”编纂为册,补充律法之不足,史称“编敕”。大宋建国后,“编敕”,几乎每个朝代都不断,是个很繁重的类似“宪法修正案”的工作。如,太祖时,国家编《刑统》三十卷,附《编敕》四卷;太宗时,曾取国初以来敕条纂为《太平兴国编敕》十五卷,行于世;真宗时,曾制新编敕十五卷,雕印颁行……

编纂《敕令》时,编敕官认为“敕令”不合适,可以上奏修订。如大中祥符八年(1015),编敕官言:“监守自盗,过去规定,从盗五匹判处徒刑两年,递加到盗取二十五匹判处流刑两千五百里,盗取三十匹就入绞刑;但法律规定,凡加重刑,都要循次而行,只有这个敕令规定过严,未能循次而行。建议改为:盗取三十匹判处流刑三千里,盗取三十匹判处绞刑。”真宗同意了这个意见。赃物

大中祥符五年(1012),京东都大巡检胡守节上言:部下庶民王吉,知道群盗的藏匿之所,秘密告官,请求擒获盗贼后,将其赃物赠给他。

真宗接到奏章后说:“如此,则被盗之家不就更加受到伤害了吗?应该赐给王吉官钱三万,赃物悉归其主。”护生

景德四年(1007),真宗西巡,到巩县。用膳时,有人献洛河的大鲤鱼。多年来流传一句美食名言:“洛鲤伊鲂,贵于牛羊。”说洛水的鲤鱼、伊水的鲂鱼,比牛羊肉都珍贵。但真宗看到活蹦乱跳的大鲤鱼后,说:“吾不忍食也。”命令将大鲤鱼放生。

大中祥符四年(1011),有人上言,说京城杀禽鸟、水族,用来供应食馔,数量很大,有伤爱惜生命的道理,希望能加以约束。真宗说:“如果听说宫中内廷和皇亲及皇亲封地诸县,有人购买此类生灵者特别多,可以令宫中管理部门严加约束,希望能‘自内行外’,由内部做出表率,慢慢影响外面,让庶民知道应该自我约束。”

大宋“护生”政策是“自内行外”。放权

大中祥符四年(1011)冬,有个太常博士江嗣宗上言:“陛下躬临庶政,十有五年,殿廷间事,一取圣断,有劳宸虑。今请礼乐征伐大事出于一人,自余细务委任大臣百司。”

这个意见是要皇上放权,除了“礼乐征伐”大事外,其余都可以委放。按政治治理性质言,此类生态近似于“虚君”而“共和”。

真宗回答道:“此颇识大体。”

此言很符合国家治理的根本义理、大局。

史称“乃诏褒嗣宗,从其所请”,于是下诏褒扬江嗣宗,接受了他的意见。刑罚没有私意

大中祥符三年(1010)九月,真宗到山西汾阴祭祀后土神。一个为真宗特别信任的入内高品也即高级宦官,名叫江守恩,他违背制度规定,购置青苗,私自役使军士六百人,到民田去取麦穗,做粮食倒卖;又擅自参与丁夫的管理,非理鞭打逃亡者二百人;命令役夫蔡文义买驴,没有买到,就将人杖死。

真宗得到消息后,难得发怒,下诏监察御史王迎调查处理此事。

狱成,江守恩应该“抵法”,也即被正法。

但因为他是皇上近臣,所以很多官员都想救助他,一来讨好真宗,二来可以借此靠近侍臣。真宗一律不允,甚至将几个试图“捞人”的官员给予降职处分。史上评论此事道:“守恩虽近侍,上不贷以法,论者以谓朝廷至治,行罚不私,中外莫不悚庆。”江守恩虽然是皇上近侍,但是真宗并不因此而宽贷。评论者认为这是朝廷最好的治理。刑罚没有私意,朝廷内外人人都有了敬畏和庆幸。奖励雪冤

大中祥符年间,陕西有饥民,不得已卖子,每一口不满千钱。真宗知道消息后,当即下诏:“官为购赎还其家”,由官方出资赎回孩子,还给原来的家人。

景德年间,青神县(今属四川眉山)的小民史光宝,家中被贼盗劫掠。地方“耆保”(略似后世之“保甲”)提供线索说:史光宝家被劫那天,有大雷雨,但村民延赋、延谊这兄弟俩不在家。显然,雷雨之夜出门的动机值得怀疑。县尉正为破案发愁,当即将二人逮捕。县吏王嗣等人,则利用公权力,对这二位“疑犯”“恣行拷掠”,二人不屈,在酷刑中被折磨至死。

不久,眉州得到了真正的盗劫者七人,这才让延赋、延谊得以雪冤。

执法官员受到处罚;延赋、延谊两户人家,免除三年田租和徭役,算作“国家赔偿”。

大宋帝国,就像今天世界各个文明邦国一样,并不能杜绝冤狱,但它也像今天世界各个文明邦国一样,一旦发现冤狱,必将昭雪。圣贤并不期待人间完美无憾,也从未梦想建造一条通往完美政治生态之路,但总是在做着通往公正的努力。大明帝国思想家吕坤有名著《呻吟语》,内中所载多为圣贤“金句”,其中有一句话长久地感动着我。我已经不止一次引用过他这句话,他说:

为人辨冤白谤,是第一天理。

假如为官为吏,可以有一句终身奉行的座右铭,我推荐这一句话。它应该是“官箴”中的“官箴”,“金句”中的“金句”。

现在可以看到:大宋帝国,乃是一个有冤必申的邦国。所谓“政治文明”,就是这样点点滴滴化解着民生“戾气”,慢慢推演“生成”的,不是许愿式聒噪“建成”的。“文明”,尤其是“政治文明”,必须相信眼泪!

但在帝国内部,有人认为“辨冤白谤”乃是寻常事,所以在定期评议职务,以备升迁时,不将此事列为“课最”,也即最好的政绩。著作左郎曹定先生,就持这类意见,他认为官吏令冤死者雪,令判死者活,乃是天然的职分,算不上什么“劳绩”。但是另一位官员,太子詹事、判刑部慎从吉认为:“平反冤案后,误判、用刑的官员都要受责;但雪活、申冤的官员却不受赏。这类政策,未免赏罚不当。期望能够有敕令奖励为人雪冤的官员。”

慎从吉是从“工具理性”方向鼓励“为人辨冤白谤”的,但却符合圣贤理念、孔孟精神,因此,此议又是符合“价值理性”的。《吕氏春秋·察微》记录的“子贡赎人”的故实,似可说明此案大义。

当年鲁国有法:有人如能将流落诸侯间的鲁人赎回鲁国,可以到国府取金。子贡赎买了一个鲁人回来,却不去取金,表示自己更高尚。孔子批评他说:“子贡你错了。从今以后,鲁人不再赎人了。你取金,事实上无损于行。”

后来子路又在水里救人,人家赏他一只牛,子路接受了。孔子表彰子路说:“从此鲁国人有可能去救落水者了。”

奖励雪冤官员,可以推演天下“祥和之气”。真宗接受了慎从吉的意见,颁诏:“自今诸州官吏雪活得人命者,并理为劳绩。”从现在开始,各州地方官员,如果能为人雪冤、让人活命,都要处理为职业政绩。法有常典

寿春县主上言说:“我丈夫的哥哥掌管粮草之职,失职,被有司(有关部门)举报,请求宽恕。”

寿春县主,是封为寿春县的公主,楚王赵元佐的女儿。赵元佐是宋真宗的伯伯。

真宗“不许”求情,“使正其罪”。

而另一位皇亲,秦国长公主,又来为儿子求官,要做“正刺史”,而不是“领刺史”。这位公主下嫁左卫将军王承衍。真宗说:“正刺史系朝廷公议,不可。”

鲁国长公主,为翰林医官使赵自化求官,要做“尚食使兼医官院事”。真宗也没有答应。

鲁国长公主下嫁驸马都尉石保吉。石保吉因此常常有机会在真宗前“请对”,请求说话。有一次,他说他的仆人张居简为驸马府邸掌管私财,但有所侵盗,希望能由皇上下个诏书“重责”。真宗说:“(国家)自有常典,岂可以卿故,法外加刑,乱天下法哉?”

真宗不同意石保吉“从重”处理疑犯的意见。

石保吉又请求,不再想着“法外加刑”,也即不再“重责”了,我石保吉就在家中设刑,按照大理寺的判决,我亲自执行,可以吧?

真宗仍然否决了他。

说来石保吉这个人,后来也颇有功,但作为驸马,他贪财,一点儿亏也不吃。据说他家大业大,常常让仆人用批发价格买了针缕、脂粉等小小的家庭用具之类,在府中开办一个“家庭市场”,家人有需要,就在家里买。他这样做是希望所得“缗钱不出于外”,不令仆婢们赚取可能的“跑道钱”。史称此人“鄙近”,庸鄙而又浅薄。

大宋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方向上,令人欣羡。“刑措”“狱空”

咸平年间,天下太平,负责刑狱案件的大理寺上言:“本寺案牍没有处理的,常常积压有几百个事,但近日以来,超过一个月没有公案。汉文帝时,处决死刑四百人,唐太宗时,处决死罪三百人,史臣都认为这是‘刑措’,也即不用刑而天下安。现在四海这么大,而听不到刑奏方面的案子,动不动这种安静就超过一个月。足以知道‘民识礼义’,而不会触犯法律啊!这事可以载诸史策。”

后来,知河南府冯拯更报告说:军巡院,也即汴梁监狱之一,自春以来,狱空,甚至有鸠鸟来此做巢,还生了两只雏鸟。“刑措”“狱空”,是传统皇权时代努力追求的一种太平景象。从太祖时代开始,常常有这类记载。考真宗朝,开封府与各地报告“狱空”者更是年年不断。但由于太祖以来,国家鼓励“刑措”“狱空”,于是,就像大汉鼓励“孝廉”有人作假一样,大宋也有人在这类题目下作假。两浙提点刑狱、太常博士皇甫选,就将部内拘捕的囚犯,转移到别的拘所或监狱,然后说部内囚犯都空了,以此来换取法制清明的荣誉。此事被知杭州王济告发,罪名是“妄奏狱空”,于是,皇甫选被罚金三十斤,调离两浙路。

真宗对“妄奏狱空”很不满。有一次,他对近臣说:“我听说地方上有人追求‘所部狱空’,因此这些官员就常常告诫诸州,不得拘捕人犯。这不好。今后,如果词讼还没有辨明,一定要弄清曲直邪正;如果不明,就要地方转运使来介入调查。”

真宗是看到了诸道中,还有“非法拷讯”之事,他担心导致冤狱,殃及无辜,更有些人上告无门。于是要求辨清案由为重,并不一定追求传说中的所谓“刑措”“狱空”之类的“尧舜境界”。

与唐太宗追求虚荣名誉比较,大宋自始至终,比较“务实”。帝国领袖对自我旌表行为有警惕。赈灾契丹

大宋与契丹已经签订了“澶渊之盟”,双方和好为兄弟之国,不再打仗。但双方还是有紧张对峙,边防警惕,始终没有放松。

大中祥符三年(1010)夏,知雄州李允则上言契丹靠近大宋边界的州郡多年歉收,缺食。近来很多人到近边宋地来籴米。

真宗下诏,雄州可出廪粟二万石,贱粜,为契丹赈灾。

真宗此举,颇有古风。春秋秦穆公时,晋献公死,经过多年战乱,秦国扶持夷吾回国即位,史称晋惠公。夷吾多次背约,但在晋国旱灾时,秦穆公还是给晋国运去了米粮赈灾。

当时在河北前线,大宋、契丹两地,生活着一群拥有“双重国籍”的人,史称“两属户”,既属于大宋,又属于契丹。这种“两属户”在雄州一带最为典型。雄州与契丹的分界线是拒马河,隔河与契丹的涿州相邻,中间还有一条河流名叫易水。但在易水之北、拒马河之南,宽约四十里的地带,就是“两属地”。“两属地”内有少部分“全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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