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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7 06:3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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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占芳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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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明朝真好玩儿

这个明朝真好玩儿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这个明朝真好玩儿作者:占芳排版:红枫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出版时间:2018-12-04ISBN:9787559627780本书由北京磨铁数盟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如何在明朝做一个吃货分餐,一种奢侈餐仪的衰落

分餐制,可以看作改善不良饮食习惯的一种生活方式。

西方现今依然是分餐制,可这分餐制的发明还真有中国人的份儿。

数千年来,分餐都是中国贵族阶层的用餐仪式。直到唐代的某一天,高座家具出现,人们一看,这分餐文绉绉的,喝酒真不过瘾,还浪费,于是弄一个大桌,有肉一块吃,有酒大家一起喝……《金瓶梅》是明代人所写的一本奇书,食、色为全书主线,分餐、共餐并存。但是如果细品,便会发现,那时,分餐还真是格调很高的进餐方式,而共餐却多为随便的家常吃饭及平头百姓的饮食方式。(一)

古代咱吃货老祖宗们为保证生产力发展,只能平均分配食物。我们是个礼仪之邦,干什么都讲规矩。饭,天天都吃,吃饭的时间是最好的教化机会,因而从吃饭演变出了礼数。

人从来都以食为天,多牛的人都得吃饭。周朝时,人们席地而坐开吃,贵族们将餐饮礼仪等级化,这是“治大国,若烹小鲜”的王术。至于平民,能吃上饭就不错了,谁还管什么劳什子分餐还是共食!《周礼·司几筵》记载:“铺陈曰筵,藉之曰席。”这是贵族们定的。“筵”与“席”的本义可以理解成:筵长大,而席却短小。一般先铺筵在地上,筵上放席子。

筵席开启了王权饮食文化。周天子铺上五重席,坐在上面显得比别人更高大威猛也更舒服,下面其他的官儿老爷们就铺二重席。铺完筵席,天子得摆九个“鼎”盛菜,王摆上七个“鼎”,大夫五个“鼎”,小官三个“鼎”。

这些都只是仪式,是给下面的人看的。

几千年时光,分餐这样的规矩一直是官宦的标配。

有时候,分餐也挺耽误事儿的。《史记·孟尝君列传》载:战国四公子之一孟尝君田文在家里招待数千门客,无论贵贱,都同自己吃一样的食物。

一天,田文宴请新来投靠的门客,有人无意挡住了灯光,有一位门客以为自己吃的饭与田文有差别,起身就要离去。田文赶紧端起自己的饭菜给他看——原来他们所吃的都是一样的,门客愧容满面,当下拔剑自刎。

这是分餐的坏处。一个桌上吃饭哪来这样的误会?

不过,这门客的派头也忒大了点儿,非要与主人吃一样的饭,可见那会儿这群人的理想也就是一顿饭。

主人给你看的,都是他想给你看的。这么点道理都不懂,自刎也算他自作孽不可活了。

古代的正史无非就是帝王将相,可从不专写吃饭,这让国人至今还蒙在鼓里,以为西餐那样叫卫生、叫文明。

但是,《金瓶梅》里却告诉你:至少到明末,分餐制度,在中国人吃饭这件事上仍然是很有范儿的举动。《金瓶梅》第41回,西门庆的儿子官哥与乔大户家女儿说娃娃亲,到乔家吃结亲酒。这是个挺隆重的宴会,分餐是必须的。大厅“正面设四张桌席。让月娘坐了首位,其次就是尚举人娘子、吴大妗子、朱台官娘子、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乔大户娘子关席。坐位傍边放一桌,是段大姐、郑三姐共十一位堂客”。前后落座。

十一个人一共设了五张桌子,四桌正席,一桌陪席,乔家女主人关席。

而西门家大老婆吴月娘最尊贵,坐主席位,独桌!当然,这个位置上的人是要打赏厨子的。“厨役上来献了头一道水晶鹅,月娘赏了二钱银子。第二道是顿烂烤蹄儿,月娘又赏了一钱银子。第三道献烧鸭,月娘又赏了一钱银子。”

分餐就是这个规矩,主席位的人最主要。但你一定有主席的样儿,抠抠搜搜的那就丢人现眼了。(二)

不少专家都说:“共食制应该出现在唐代。”理由是那会儿引进了胡人的高桌大椅,饮食方式随之改变。

可要我说,中国从吃饭出现时,便有了共餐,只是这种方式大多存在于社会底层。你想想,如果分餐,平民得多准备出多少饭菜?!

唐代时椅子就已经很流行了。敦煌473窟唐代《宴饮图》壁画:凉亭内摆着个长方食桌,两侧有高足条凳,凳上面对面地坐着九位规规矩矩的男女。食桌上摆满大盆小盏,每人面前各有一副匙箸配套的餐具,大家在共餐。

不过,就《金瓶梅》一书来看,尽管分餐与共餐同时存在,但是两者区别还是挺大的。

家里吃饭、朋友酒桌娱乐基本上都是共餐。而讲排场、显礼节时,分餐却是常态。《金瓶梅》第68回,西门庆被黄四请到妓女郑爱香、郑爱月儿家,这算是非常正式的宴请,却搞了分餐仪式。“不一时,收拾果品案酒上来,正面放两张桌席:西门庆独自一席,伯爵与温秀才一席。留空着温秀才座位在左首。傍边一席李三和黄四,右边是他姊妹二人。”

流行于官场、讲究面子的分餐,被拿到妓院里,场面确实够隆重了,但总是有些别扭。

礼仪一多,人就得端着,面具就放不下,还不如共餐,同吃同乐。《金瓶梅》第21回,西门庆与众妻妾喝酒赏雪:“于是在后厅明间内,设石崇锦帐围屏,放下轴纸梅花暖帘来,炉安兽炭,摆列酒筵。”

这是家庭聚会,最适合共餐了。当然,座次上也不能含糊,尊卑有序是西门家的家风。“西门庆与月娘居上座,其余李娇儿、孟玉楼、潘金莲、李瓶儿、孙雪娥并西门大姐,都两边打横。”

这共餐实惠,起码这菜就可以多人共享。尽管明代一桌普通酒席费用不算高,但西门家此次家宴共费银“三两一钱”,一般一桌酒也就一两银子。

吃饭这件事,总是内外有别。《金瓶梅》第36回,西门庆在家接待蔡状元与安进士。这两个新科及第的学子,此时,前途无量。蔡蕴官拜秘书正字。而安凤山,现除工部观政。“秘书正字”是从八品小官(因为是状元才授的),负责打字校对;而“除工部观政”,士子进士及第后并不立即授官,也就没有官品,而是被派遣至六部九卿等衙门实习政事,这就是明代进士观政,相当于现在的实习生。

但是,对于这两个未来的潜力股、“大蓝筹”,西门庆还是在家花园卷棚内“大厅正面设两席,蔡状元、安进士居上,西门庆下边主位相陪”。

这是分餐,应该是蔡、安各占一主席,西门庆坐在下面副席相陪。尽管当时的西门庆身居副千户从五品,但他为了笼络两人,反而在分餐上以客为尊。(三)

日本学者木村春子等人在《中国食文化事典》中说:“古代的中国,实行每人一份的分餐制;食案排列,如同席地便餐那样,人们是坐在席垫上进食的。这种饮食方式被朝鲜半岛和日本继承了。”

古代日、朝这两个国家,只知追随,不知道这分餐制很浪费的吗?浪费归浪费,但这事关中国古代有钱有权人的排场,必须讲究,不讲究会让人笑话的。

宋代《东京梦华录》载,某王过生日,使臣诸卿“凡御宴至第三盏,方有下酒肉、咸豉、爆肉、双下驼峰角子;第四盏下酒是子骨头、索粉、白肉胡饼;第五盏是仙、天花饼、太平毕罗、干饭、缕肉羹、莲花肉饼;第六盏假圆鱼、密浮酥捺花……”反正每人面前都堆九层盘子。

到明代时,在自己家吃饭,少有分餐的,可如果是请客——特别是有身份的人请其他有身份的人,这个分餐制非施行不可。“乡里之人,无故宴客者,一月凡几,客必专席,否则耦席,未有一席而三四人共之者也。肴果无算,皆取诸远方珍贵之品。”(万历《通州志·卷二·风俗》)

那时候,请客分餐,两人一席已经是底线了,三四人共席,可就有点不恭了。

排场是明朝人的硬实力,一讲究起来,软实力便体现岀来。《金瓶梅》第15回,正月十五,李瓶儿过生日,西门庆的四个妻妾到李瓶儿家为她庆生。此时,李瓶儿尚未过门,只是西门庆的情人。“李瓶儿客位内设四张桌席,叫了两个唱的:董娇儿、韩金钏儿,弹唱饮酒。酒过五巡,食割三道……”

四个女人,放四张桌子,这是标准的分餐制。

分餐制在明代也可算是最高的礼遇。《金瓶梅》中,每逢重大吃饭事件,必分餐。《金瓶梅》第31回,西门庆儿子官哥满月摆酒席:“厅正面设十二张桌席,都是拴锦带,花插金瓶。桌上摆着簇盘定胜(一种织锦),地下铺着锦裀绣毯。”

而入座时,刘公公、薛内相两个太监,分坐主席的左、右两席,之后是周守备、荆都监、夏提刑、张团练、范千户、吴大舅、吴二舅。应伯爵、谢希大相陪,加上西门庆共十二人。

第20回,西门庆为娶李瓶儿,请李瓶儿前夫的花家哥们儿吃会亲酒:“头一席花大舅、吴大舅,第二席是吴二舅、沈姨夫;第三席应伯爵、谢希大,第四席祝日念、孙天化,第五席常时节、吴典恩,第六席云理守、白来创。西门庆主位。其馀傅自新、贲地传、女婿陈经济两边列坐。官客在新盖卷棚内坐的吃茶。然后到齐了,大厅上坐。”

花家人是娘家人,如果娘家人喜宴挑礼儿可不得了。所以,花大舅首席。

第71回,西门庆被何千户请吃饭,他到何家厅上见“正中独设一席,下边一席相陪,旁边东首又设一席”,是他与何千户及其叔叔何太监三人吃饭,标准分席分餐。坐时,西门庆主席,何太监陪席,何千户旁坐。西门庆还客套,不肯让何太监陪席。

这种中间独设一席,其他为陪席,而且一人一桌的礼仪,可是敬重之至。

此时,西门庆已升任正千户,而何太监侄子刚刚得了副千户之职。

请直接主管领导吃饭,不以分餐之礼,被心眼儿小的人挑礼儿不说,怕是以后都不好混了。煎饼,客官您的这几张放葱吗

山东大煎饼,绝对是山东的一大特色美食。

现在的山东煎饼,口味多,地域特色足。临沂煎饼就有香米煎饼、板栗煎饼、柿子煎饼、荠菜煎饼;鲁西南煎饼有菜煎饼;曲阜煎饼有上百种,甜的、辣的,种种新品,主要是卷的内容变化。

煎饼的历史据说已经有几千年了,经历几千年时光,人们爱而弥坚,也能见得它的魅力。

古代人与现代人,对于煎饼的认识有所不同,特别是在吃法上。

而在大明朝的《金瓶梅》里,是怎么说山东省清河县人吃山东大煎饼的呢?(一)

清代写《聊斋志异》的蒲松龄是山东淄博人。这位多年高考复读落榜生,除借鬼狐言事,还自己写了一篇宣传山东煎饼的推广文案——《煎饼赋》。

蒲老师写道:“鏊为鼎足之形,掬瓦盆之一勺,经火烙而滂澎,乃随手而左旋,如磨上之蚁行,黄白忽变,斯须而成。”

这个鏊(ào)为三足铁制,是生产煎饼的专用工具。据说,在对史前仰韶文化的考古挖掘中,出土过陶鏊。唐人《朝野佥载》中有“熟鏊上猢狲”的说法,可见鏊的历史之悠久。

仰韶文化遗址在泰山以西(河南省境内),然而,今天说煎饼,却离不了山东。山东全省除胶东以外普遍吃煎饼。在德州、泰安、临清、聊城、济宁、枣庄等大运河沿岸地区都有以煎饼为主食的传统。《金瓶梅》写的是山东大运河沿岸的商人,写吃煎饼是在情理之中的事。

齐鲁虽然圣人、亚圣双出,可为山东煎饼写赋的,怕也只有蒲松龄一人。不过,蒲老师的家乡淄博以煎饼为主食,他写的山东煎饼可不是光卷大葱吃的。他的煎饼还挺有料,至少在吃法上,胜过现今的。

他讲了三种吃法。一是干湿相间吃法:“夹以脂膏相半之豚(猪)胁,浸以肥腻不二之鸡羹。”看清楚,煎饼里夹的是嫩嫩的猪五花肉,浸着鸡汤吃。这滋味儿——香啊!可这个……是那个时代的平民吃的吗?

二是干吃法:“拭鹅脂,或假(借)豚膏,三五重叠,炙煿成焦,味松酥而爽口,香四散而远飘。”抹上鹅油,在鏊上摊焦,又香又脆。明末清初,山东吃鹅大盛,这在《金瓶梅》中,描写得非常多。干松酥脆嚼着吃,那叫一个爽!

三是下锅煮着吃:“层层卷扫,断以厨刀,纵横历乱,绝似冷淘(冷淘类似今天的冷面),汤合盐豉,末挫兰椒,鼎巾水沸,零落金条。”

煮煎饼,这样的吃法,今天可少见了。有机会得试一下。

蒲老师写的这大煎饼色香味俱全,可能其中还有他个人对煎饼吃法的发扬光大。

吃煎饼还有两份调料:酱与葱。

蒲松龄是清代人,距明代万历年间的《金瓶梅》,相差大约一百年。

这一百年虽不算长,可也不短。那么,明代的山东煎饼怎么吃呢?《金瓶梅》又是怎么写的呢?《金瓶梅》第13回里,“就是大盘大碗,鸡蹄鲜肉肴馔拿将上来,银高脚葵花钟,每人一钟,又是四个卷饼”,这个“卷饼”又称“煎饼”,是山东最具标志性的主食。

不过,《金瓶梅》中的山东煎饼,并未明说与大葱配套,在吃法上看不出花样。(二)

蒲老师一赋,可见山东煎饼之盛。煎饼配酱葱——口味不轻,挺重。

其实,传统的山东煎饼卷大葱的吃法只流行于沂蒙山区以及周边地区。

四百年前,煎饼的吃法显然比现在丰富得多。煎饼盒子就是山东人的一大发明,后来,还闯关东带到了东北。《金瓶梅》第72回,西门庆东京述职回家乡,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大盘子黄芽韭猪肉盒儿上来……”第77回,西门庆吃的是“四碟腌鸡下饭,煎炒鹁鸽,四碟海味案酒,一盘韭盒儿”。

煎饼盒子,荤素搭配,那叫又香又脆。但是煎饼在古代,绝不仅是食物,更有民俗传承。

南梁宗懔《荆楚岁时记》:“北人此日食煎饼,于庭中作之,支薰火,未知所出。”“此日”指的是正月初七“人日”这一天。

这里的“北人”“薰火”是在正月初七,而明代的讲究却是另一个样子。

明代刘若愚在《酌中志》说:“二月初二日,各家用黍面枣糕,以油煎之,或白面和稀摊为煎饼,名曰熏虫。”而明代沈榜《宛署杂记》也说:“用面摊煎饼,熏床炕令百虫不生。”这里都是在说以北京为中心的北方,包括山东。煎饼倒是很奇特的熏虫之法,熏虫是虚,其中的文化力量却是真的更强大。

1967年泰安市省庄镇发现了一份明代万历年间的“分家契约”,其中记有“鏊子一盘,煎饼二十三斤”(明代时,1斤合16两)。分家要分煎饼,可知煎饼一般都是干货储备,能够长期保存。

山东人分家分煎饼就像是分一项财产,处处透露着明代人对契约的认真态度。

煎饼的食用,确实与民俗相关。

东晋王嘉的《拾遗记》中记载:“江东俗号正月二十日为天穿日,以红缕系煎饼饵置屋上,谓之补天穿。”

中国素有南米北面的饮食习惯。面为北方人的主食,有晋人写江南也吃煎饼,很可能是永嘉之乱后,北人南渡,带过去的生活习惯。

宋人李觏则有《正月二十日俗号天穿日以煎饼置屋上谓之补天感而为诗》:“娲皇没后几多年,夏伏冬愆任自然。只有人间闲妇女,一枚煎饼补天穿。”

注意啊,这里是正月二十日,不同的地方讲究的日期不同。

了不起!煎饼补天,古人吃东西,不仅讲究口感,更吃出了文化和责任感。

这煎饼的味道与皇帝老儿的御膳一样,有悯慈苍生味儿……(三)

但是,凡人毕竟是凡人,平头百姓能将煎饼吃出历史感的怕是不多。《金瓶梅》中潘金莲曾骂她的一个丫鬟“你个滑答子货”。这个“滑答子货”,山东以外的人是不懂的。

鲁南一带的老百姓都吃煎饼,吃煎饼得用鏊子烙煎饼。刚开始烙第一张的时候,鏊子烧得还不太热,上面又擦着油,所以烙出来的煎饼上面会有些洞,老百姓叫“滑塌(答)眼”。这滑塌眼揭下来不能算是一张正式的煎饼,随手揉揉扔到一边,拿来喂鸡喂狗用,所以它成了废物了,也就演变成骂人是废物的意思。《金瓶梅》第23回,宋蕙莲也说西门庆:“你好人儿,原来你是个大滑答子货!昨日人对你说的话儿,你就告诉与人。”

第11回,西门庆在金莲房中过夜,早上起来突然要吃“荷花饼”。《金瓶梅词典》介绍,这荷花饼是蘸以椒盐的薄质烙面饼,山东枣庄一带称为烙馍、薄饼。《金瓶梅》所写的山东省清河县虽自古属河北,但小说是围绕运河展开的。这荷花饼从和面、擀面,到最后烙成饼,不但是手艺活,还是慢功夫。

但《金瓶梅》书中的煎饼,多是卷些菜肉吃的。第37回:“妇人笑吟吟道了万福,旁边一个小杌儿上坐下。厨下老妈将嗄饭果菜一一送上,又是两箸软饼。妇人用手拣肉丝细菜儿裹卷了,用小碟儿托了,递与西门庆吃。”这和今天的吃法相比,变化不大。

清代诗人袁枚,是个美食家。他在《随园食单》中说:“山东孔藩台(布政使)家制薄饼,薄如蝉翼,大若茶盘,柔嫩绝伦……吃孔方伯薄饼,而天下之薄饼可废。”袁枚所说的薄饼,就是山东煎饼。

在《金瓶梅》中,煎饼一会儿叫卷菜的卷饼,一会儿叫荷花饼,一会儿又叫薄饼,小名还不少。

你别以为那时的煎饼是玉米面的。实话说,那时玉米还刚刚从美洲引进,很金贵,是绝对的细粮。《金瓶梅》书中出现过“玉米面鹅油蒸饼”,是偶尔招待贵客时才吃的。

其实,煎饼的丰富程度,远非现代人可以想象的。

元代人写的《居家必用事类全集》是一部家用百科全书。其中记有“七宝卷煎饼”和“金银卷煎饼”,七宝卷煎饼是卷羊肉的煎饼,若是用鸭肉怕是全聚德的烤鸭卷饼了;而金银卷煎饼则是鸡蛋卷饼,这与今天的煎饼馃子差不多。

而其中写的卷煎饼的做法更是了得:以薄煎饼“加胡桃仁、松仁、榛仁、嫰莲肉、干柿、熟藕、银杏、熟栗、芭榄仁,除栗黄切片外,其余皆细切,用蜜、糖霜和,加碎羊肉、姜末、盐、葱调和做馅,卷入煎饼,油焯过”制成。

别以为是绕口令,这是元代煎饼的一种吃法。不看真不知道中国煎饼的博大精深。服了!饭局,吃的真的不是饭

唐宋以来的科举制度使平民打破了阶层限制,虽说“礼不下庶人”,但通过科举,贵族的礼仪也得以在平民中传播开来。

在《金瓶梅》中,我们多少还能看到些传统文化。其中有一项至今兴盛不衰:尊卑的讲究。

就说酒席座次吧,这是所有饭局中最利害攸关的,讲究得认认真真、不折不扣。饭局之要害在“局”,“饭”反而居其次,若说不理解,那可以说是不懂世道。

自从贵族消亡,吃饭那点事儿,还真得要找《金瓶梅》来了解。(一)

咱中国人最讲究座次。座次不是先来后到,而是权力与地位的高低。酒桌座次以年龄、以尊卑、以官阶而定。所谓“在朝序爵,在野序齿”。

虽说这是多少年不变的标准,可大多只是说说而已。现在吃饭,无论在朝在野都得序爵——啥时候上座都得给领导留着。

权力的大小,决定了酒桌上的尊贵序列。《金瓶梅》第19回,吴月娘领西门众妾在自家新竣工的花园游玩,顺便在花园摆酒。您看这些女人怎么坐:“吴月娘居上,李娇儿(二房)对席,两边孟玉楼(三房)、孙雪娥(四房)、潘金莲(五房)、西门大姐,各依序而坐。”

这是自家人吃饭,无客位,座次上一点都不含糊。主席是老大,次席是老二,主席与次席是在桌面上对坐的。这和今天西方家庭吃饭无异:夫妻坐两端,左右是孩子。

再看《金瓶梅》第31回,西门庆为儿子摆满月酒,共十二人,两位公公是皇帝身边的人,可谓最近天颜的人,他们坐首席那是必须的。

让两人入首席座时,老太监刘公公与薛公公还虚情假意地装客套不肯上前就座。

有个武官周守备看不过了,说:“二位老太监齿德俱尊,常言:三岁内宦,居于王公之上。这个自然首座,何消泛讲。”“三岁内宦,居于王公之上”,这就是大明中后期的风气。那时候的太监,别说带着皇气儿,还都忙着专权呢。

两个太监,姓刘的年纪大,坐了左首位置,这是中国古代的讲究:左为尊。

还因两人是同一个级别,若有谁官儿再大点,两个也没啥争谦虚的了。

古代吃饭是要换衣服的,一个个都要盛装出席。但是,对古人而言,“更衣”却是专指上厕所的意思啊,千万别和“宽衣”“换衣”弄混了。

在明代弄混了这两个词,那就全颠倒了。《金瓶梅》第13回:“当日众人饮酒,到掌灯之后,西门庆忽下席来,外边更衣解手。”

中国服冠制度十分讲究,明代中期上层人士出门赴宴是要穿礼服的,不穿礼服就去吃饭,那是对自己和别人的不尊重。

可是,吃饭时却是一定要换下礼服的。一是衣服很贵,别弄脏了;二是吃的时候也方便、自由。

见面时穿礼服是出于礼节的需要,礼服还包括戴冠巾,不得裸髻。《金瓶梅》中有许多这样的场面。第36回,西门庆宴请蔡状元,假客套时,礼服在身,入座吃酒之前,要先去换上便服。

第38回,西门庆到夏提刑家赴宴,“于是见毕礼数,宽去衣服,分宾主坐”。

第49回,西门庆在家摆宴请宋巡按,饭前都穿着礼服或官服。一开饭,马上换便服。

为吃饭换的便服,一般都由仆人带着毡包,或衣匣、衣箱装着,换下来的礼服也装在那里边。《金瓶梅》第96回,嫁给周守备的庞春梅,回西门府为孝哥做生日,过去的奴才成了主子,炫势、炫富必不可少。

春梅“穿大红通袖四兽朝麒麟袍儿……坐着四人大轿,青段销金轿衣,军牢执藤棍喝道,家人伴当跟随,抬着衣匣”。

见过礼,贺过仪之后,“让春梅进上房里换衣裳。脱了上面袍儿,家人媳妇开衣匣,取出衣服,更换了一套绿遍地锦妆花袄儿,紫丁香色遍地金裙”。抬的“衣匣”,就是为换衣专用的。庞春梅连袄儿、裙子都换了一套,这是气场,也是排场!(二)

古宴饮礼仪繁杂,入席上全猪、全羊是最讲究的。孔子说:“割不正,不食。”

此“割”什么意思?后人不解而众说纷纭。

有人说这是宰牲用刀,一刀毙命;有人说切肉得规规矩矩,不能瞎切,为此吵得不可开交。《金瓶梅》中,有许多这样的“割献”之礼。第31回:“酒过五巡,汤陈三献,厨役上来割了头一道小割烧鹅,先首位刘内相赏了五钱银子……”“小割”多指鹅鸭禽类,坐在主位的主宾,官儿大,赏钱也得多,赏钱是赏厨子的小费。这时候,不能小气。

这是礼仪,也是风气。赏五钱银子,可以说是挺重的小费。那会儿一般的下人,一天也就一钱银子工资。

第76回,宋御史在西门庆家宴请侯巡抚。入座后,“上坐,献汤饭。厨役上来割献花猪”;之后“教坊间吊上队舞回数,都是官司新锦绣衣装,撮弄百戏,十分齐整”;然后是海盐弟子唱演曲目,“一折下来,又割锦缠羊”。

这侯巡抚刚提拔到中央,牛人。头割是花猪,比烧鹅更讲究。

明朝嘉万之时,宴请必有烧鹅,是很流行的一道菜。

明代餐饮割献之礼,先小后大,被请的客人越牛,割的次数就越多。为客人割鹅猪羊等肉类,是餐之大礼,“割不正”指的是不合礼仪,可不是刀偏了。

说刀偏了,那是在和厨子较劲。掉价儿了!《金瓶梅》第20回:“席上都有桌面,某人居上,某人居下。先吃小割海青卷儿,八宝攒汤。头一道割烧鹅大下饭。”“割”,讲究先小割,再接头道割、二道割……三汤五割,才是大礼。《金瓶梅》第41回,吴月娘到乔家吃结亲酒:“上了汤饭,厨役上来献了头一道水晶鹅,月娘赏了二钱银子。第二道是顿烂烤蹄儿,月娘又赏了一钱银子。第三道献烧鸭,月娘又赏了一钱银子。”

这讲究得很有派头儿。有点像古代贵族,把吃饭的仪式弄得高高在上,让老百姓咋舌。《礼记·曲礼》:“凡进食之礼,左殽右胾,食居人之左,羹居人之右。脍炙处外,酰酱处内,葱渫处末,酒浆处右,以脯脩置者,左朐右末……”

这是说,凡是陈设便餐,带骨的菜放在左边,切的纯肉放在右边;饭食靠着人的左手放,羹靠右手放;细切和烧烤的肉类放远一些,醋和酱类放在近处;葱渫等伴料放在旁边,酒浆等饮料和羹汤放在同一边。如果要分开陈设干肉、牛脯等物,则弯曲的在左,直的在右。

这分明就是不让人吃饭的节奏啊!

反正一切都有固定位置,估计就是油没灯灭了,古人也能摸得到并顺利送进嘴里。

都说饭局多规矩,古人才是真讲究啊。(三)

唐宋时,饮酒最重簪花礼,饮宴登科簪花制度很隆重、很热闹,也很礼仪化。

明代时,此遗风尚存。《南明野史》记大明朝将近亡国之际,还不忘鼓舞士气:“五凤楼宴饯、簪花,犒赏三军。”《金瓶梅》一书内酒宴无数,簪花礼次数却寥寥无几。第41回,潘金莲在酒席上,见月娘与乔大户家结了亲,李瓶儿(因为是孩子生母)披红簪花,她“心中甚是气不愤,来家又被西门庆骂了这两句,越发急了,走到月娘这边屋里哭去了”。

一贯争强好胜的潘金莲,失了风头不说,还受了委屈,只能哭了。

第76回,宋御史借西门家宴请侯巡抚。当侯巡抚进入大厅时,宋御史也是“换了大红金云白豸员领、犀角带,相让而入”。

明代巡抚虽然代表天子巡视,权威赫赫,但是他们的品级很低,只是正七品,还不及各省的按察使高。但是,这个侯巡抚说不定哪天就成了宋御史的顶头上司,所以,宋御史还真得讨好他。

宋御史向侯巡抚“把盏递酒,簪花,捧上尺头”。这里的程序仪式都极其庄重,管你品级如何,这一套下来,也就把你拿下了。

君莫欺我不识字,吃饭何必搞此事?

搞了此事,这天子派下来的御史,才完成了一次成功的巴结,要不然,不知道哪天就让人搞死呢。

古代官场吃饭的花样真是多。说得庄重点是礼仪,说得轻浮点都是谄媚讨好。

这还仅仅是一小部分。当然,古代人吃饭也比较娱乐化,喝酒时掷骰子、行酒令、投壶等,真是丰富多彩,让后人叹为观止,可惜的是先贤的许多花样玩法,都已失传。

现在有些人,钱多了,却光长脾气,不长见识,古人酒桌上的许多讲究都不知道了。

不过,话说回来,在吃上,中国人在全世界是最有说道的。

饭局这件事儿,礼仪的繁缛是没了,可座次、敬酒的潜规则关键部分还在,搞不清楚的人,怕是真得弄砸了。口味,不重算什么有拼劲儿的吃货

在中国,吃是舌尖连着心尖的大事。唐代时切菜的刀就几十种,今天别说是普通人,就是厨师也认不全了。中华灿烂的文明,体现在吃上的还真不少。

日本美食家桑巄平著《〈金瓶梅〉饮食考》共四卷,叙事铺陈由浅至深,谈的虽也是心尖上的事,可毕竟隔着层文化。

外国人都和咱大谈中华吃喝历史了,真让我们这些吃货汗颜啊!《金瓶梅》里的吃洋洋大观,绝不是这位日本美食家四卷书所能囊括得了的。(一)

说起古典文学名著中的吃,国内几个谈吃的文化人,也多仅局限在《红楼梦》的层面上。唉,提升吃货的文化自信,真是个大工程……《金瓶梅》洋洋洒洒百万言,深得吃之三昧。虽说有好事者开发了《金瓶梅》菜谱,但也不得要领,一味媚俗。

有时候上三路与下三路一样,都得重口味。口味不重那是你敷衍,拼劲儿不够。《金瓶梅》虽写西门一家老公与妻妾之事,明看都是下三路,可从来都没离过上三路——吃。

饮食,是一切文明的基础,吃,对于我们的民族远远不只是充饥,而是融于言行、关乎礼仪、近乎信仰的大事。

圣人云:食色,性也。食在色先,食之谛不只在豪餐大宴,还在日常之间。是真佛只说家常,谈吃要说豪餐巨宴,那是欺负弱小民族。

中国的大餐大宴讲的是礼。这对今天的吃货来说,绝对是折磨,而且在这样的氛围中吃饭,也一定不过瘾。

吃之勇,现今首推粤人,广东人敢为天下先。其实,粤人只不过是承袭古风,对于食材的选用,不看《金瓶梅》不知何谓“咋舌”。《金瓶梅》第78回,西门庆大老婆吴月娘自家亲哥来。每逢重要客人来访,西门庆都会亲自陪同吃饭。自己的大舅子来,一不是外人,二是这位大舅子的官都是西门庆给弄上的。西门庆与吴月娘陪大舅子吃了顿家常饭。

桌上的菜,不是外面大灶做的,而是月娘房内小厨出品,是绝对的“私房菜”。

菜一上来,让人大吃一惊:黄鼠、螓鲊、海蜇、槟榔——清一色的重口味!大哥,吃顿家常菜,别这么拼好不好?

黄鼠,今人不吃,可在辽代元代,是与天鹅齐名的美味。《元史》记载:“皇家祭天地,黄鼠必供。”

元朝人夸赞黄鼠“紫驼黄鼠大厨房,凤髓茶清乳酒香”;明人则称赞其“南国猩唇烧豹,北来黄鼠驼蹄。水穷瑶柱海僧肥,脍落霜刀细细”。

连明代皇帝也多嗜此物。内监刘若愚的《酌中志》记载,皇帝正月的菜肴有:麻辣活兔、塞外黄鼠……

明英宗朱祁镇在土木之变中被瓦剌大军俘虏后,在漠北居住了一年,一天在草原上见到黄鼠洞,便取水灌入鼠洞,想抓黄鼠。在旁服侍的锦衣卫校尉袁斌哭了,说:“圣上,这是我从百里外背来的水。”

英宗朱祁镇也后悔了,说:“若能回京,让你家水用不尽。”英宗复辟后,果然下令引玉河水入袁斌的府第,这在明代的北京是唯一的一家。

螓为蝉,至于螳螂……也算得上肉食动物,油炸起来,一定与今天的油炸蝎子有一拼。

鲊,不是鱼,而是用面粉与作料混合拌菜的一种方法。现今此手艺已失传了,但据说日本还有。“螓”字,在《金瓶梅词话》一书(按:万历本香港太平书局影印与台湾正欣版)原为,我疑之为“螓”之误,在此也求教方家。(二)《金瓶梅》中的美食,多以猛料焙制,口味重是常态。

就说螃蟹吧,爱蟹者古今皆同。今人喜欢,古人也爱得发狂。

古代的土豪是今天的人比不了的。元代的大土豪倪瓒,家有仆人上千,却没听说现在的哪个富豪家有多少仆人。这位倪瓒著有《云林堂饮食制度集》(倪瓒号云林子)。看清楚了,是制度集!家里的饭菜一切都标准化。他家厨房的规矩制度,有厚厚的一大本儿。

其中讲了蜜酿蟹法:煮海蟹变色,取蟹肉、黄膏。壳要完整,蟹肉码于蟹壳里,用蛋黄和蜂蜜搅拌后洒上,上铺蟹黄,屉蒸鸡蛋,凝固即可食用。这样吃蟹真是讲究。《金瓶梅》第61回,常时节因西门庆为其买房,感谢西门庆,给西门庆送来了四十只蟹:“都是剔剥净了的,里边酿着肉,外用椒料、姜蒜米儿、团粉裹就,香油煠,酱油醋造过,香喷喷酥脆好食。”这是常时节老婆亲手制作的。一个小户人家的媳妇,都有这等色香味俱全的厨艺,可见美食在世人心中的地位。

西门庆作为山东土著,虽说书中没写吃大葱这般口味,但对韭菜,也绝对说得上“无韭不欢”。

第75回,西门庆回来,吩咐“下饭不要别的,好细巧拿几碟儿来……一碟黄芽韭和的海蜇,一碟烧脏肉酿肠儿,一碟黄炒的银鱼,一碟春不老(雪里蕻)炒冬笋”。

韭菜因散发着浓烈气味,属口味菜。汉代《说文》曰:“韭,菜名。一种而久者,故谓之韭。”《金瓶梅》第79回,西门庆会情妇王六儿:“……至掌灯,冯妈妈厨下做了韭菜猪肉饼儿,拿上来,妇人(王六儿)陪西门庆每人吃了两个,丫鬟收下去。”

西门庆对韭菜的特殊偏爱,几乎让韭菜成为《金瓶梅》一书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菜。

韭菜是被《周礼》列入天子祭祖必备的菜品。宋代罗愿所作的《尔雅翼》中也有:西方以大蒜、小蒜、兴渠、慈蒜(洋葱)、兰葱(韭菜)为五荤。道家以韭、蒜、芸薹、胡荽、薤为五荤。

韭菜作为辛物,按老祖宗的说法,辛主肾,为养筋之味。因此,也就有了壮阳一说。

既然有这功效,自是西门庆必不可少的日常口味。(三)

家常便饭的口味,常常忽略了餐食技术功力。但最能显示主人的偏好。《金瓶梅》一书中,黄芽韭也是西门庆的最爱。第72回,西门庆从东京述职回来,应伯爵等来看望,留下吃饭:“只见来安儿拿了大盘子黄芽韭猪肉盒儿上来。西门庆陪着才吃一个儿……”

别以为你常吃韭菜盒子就在行,黄芽韭可是大有讲究的。

黄芽韭,又称韭黄,始于明代永乐年间。据说当时的人将韭根当柴烧,无意中放在烧火的炕上,过了十余天,未干的根竟长出了黄芽韭,于是试种,代代相传,经过不断改进,便成了如今的韭黄。

西门家冬天里的韭菜,都是黄芽韭。《金瓶梅》第77回:“不一时,取了西门庆长身貂鼠皮袄,后面排军拿了一盒酒菜,里面四碟腌鸡下饭,煎炒鹁鸽,四碟海味案酒,一盘韭盒儿,一锡瓶酒。”

这是真正冬天吃的反季菜,因为少,做法反在其次,却是价格不菲的奢侈品。

清代修成的《寿光县志》中更是记有:“诸菜中唯韭为绝品。”“寒腊冰雪,便已登盘,甘脆鲜碧,远压粱肉。”

当年,大清皇帝康熙回老家盛京祭祖时,冬季食谱中,一定有这样的韭菜盒子。

孔夫子指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是老爷子最牛时的讲究,遭厄于陈蔡时,饭都吃不上。

能讲究时,就别客气。但是,精细与粗糙,却是见仁见智,各有各的标准。《金瓶梅》中,有道奶罐子酥烙拌鸽子雏,是道游牧民族的开胃凉菜。这道普通的私房菜,有着浓郁的草原风味。这是李瓶儿带到西门府的。李瓶儿出自河北大名府的大户人家,常有草原游牧民族来大名府做生意,也就把这道菜带到了中原。

清朝著名吃货袁枚认为:烹调如同做学问。有人研究阳春白雪,有人偏爱下里巴人。

奶罐子酥烙拌鸽子雏,虽起源于民间,难攀阳春白雪,但对吃货来说,也绝不是一般的下里巴人。

有好事者考证:此菜先将鸽子用传统方式卤熟、放凉,将鸽肉撕下用酥酪加上盐拌好,因为酥酪有些酸味,使得此菜很开胃。

这种开胃菜,带着北方胡人偏爱的膻酸味儿,口味轻的人怕是无福消受。

除了一道道重口味的菜,西门家还爱吃蒜。《说文》说:蒜,荤菜。《金瓶梅》第52回:“不一时,琴童来放桌儿。画童儿用方盒拿上四靠山个小菜儿,又是三碟儿蒜汁,一大碗猪肉卤,一张银汤匙,三双牙箸,摆放停当。西门庆走来坐下,然后拿上三碗面来,各人自取浇卤,倾上蒜醋。”

这三个吃货,将所有的蒜汁都浇上了,就怕味儿不足啊!这绝对是古今通杀的“上味”技术,分分钟秒杀今天的吃货。没办法,西门庆的口味必须要重。

西门家连酸笋这样的凉拌菜,都要与韭菜一起拌。第76回:“西门庆分付春梅,把肉鲊打上几个鸡弹(蛋),加上酸笋韭菜,和上一大碗香喷喷馄饨汤来。放下桌儿,摆下。”

我不得不叹服《金瓶梅》书中这些吃货。今天的吃货,天天吃韭菜你试试?

这样吃法,怕真的是玩不起。不读《金瓶梅》,真不知道咱祖宗是什么样口味的吃货。

奉劝今天自称“重口味吃货”的小主们一句:从今天开始,你们绝迹江湖吧……食盐,一个王朝最后的滋味

历史常常因偶然而被赋予神秘的色彩。

远古的一天,山东半岛南岸蛮荒海岸,一个叫夙沙氏的人,以火煮海水,缶底留下了一层白白的细末。那东西很诱人,他尝了尝,味道有些像额头滚落唇边的汗珠,但是很鲜——那细末便是海水熬出来的盐。

这传说源自战国。秦古籍《世本》记:“夙沙氏煮海为盐。”《吕氏春秋·用民篇》载:“夙沙氏之民,自攻其君而归神农。”

神农就是炎帝。哦!因为夙沙发现了盐,后世的子孙称他为“盐宗”。

与这些典籍所记载同时期,大约2300年前的古希腊,大哲学家柏拉图说了句这样的话:“没涂脂抹粉的女人就像没放盐的食物一样。”这里也提到了盐。

其实,就口味而言,中国人很可能是世界上最重的。做起菜来,煎、炒、烹、炸。西餐那些吃法,在咱看来,跟原始人相似。

不过,东西方文明虽差异巨大,但谁都少不了盐。并且,东西方在初期都一致认为:盐乃国之大宝。盐就是财富的代名词。《金瓶梅》中的山东首富西门庆,贩盐是他家的拳头项目。尽管山东产盐,但他却贩利润更高的淮盐……(一)

西门家族南下贩盐,总是去让人心旌摇曳、乐享春风十里的扬州。“烟花三月下扬州”,李白千古绝唱,让扬州城名扬天下,而宋代人也是“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人们为何争相去扬州?

因为那儿是当时的娱乐中心,是江南繁华、富庶的代表。多少年来,纸醉金迷,人们趋之若鹜。

其实,这只是表面。扬州之富,非关鱼米,全在于盐。

明万历年间《扬州府志》称,盐务、漕运、河工为扬州的三大要,而盐是“国脉所系”。

盐是财富之源。中国历代巨富,如范蠡、猗顿无不是以盐致大富。

扬州盐商有钱,也舍得花钱,特别是关系自身安危的时候。《金瓶梅》第25回,扬州盐商王四峰,被按抚使送监在狱中,托人求西门庆帮忙,“许银二千两,央西门庆对蔡太师讨人情释放”。

花钱从狱中捞人的大忙,也是桩买卖。此次东京一去,“因有盐商王四峰一千干事的银两”,蔡太师马上写信给山东省省长,所缉盐商马上释放。一来一往,西门庆有一千两银子进入自家账面上,既成了人情,又做了生意。《金瓶梅》中西门庆本行是经营生药的中药材商。可全书之中,没一笔写他家中药材正业生意。

西门家大多数经营项目与范围全在江南。而盐,又是他家的一个最挣钱的工程。

第69回,媒婆文嫂是这样夸西门庆的:“开四五处铺面:段子铺、生药铺、绸绢铺、绒线铺,外边江湖又走标船,扬州兴贩盐引……”

当时人说:“两淮盐,天下咸。”绝非过甚之语。以清初为例,两淮盐区规模最大,每年可赚银1500万两以上,上交盐税银600万两以上,占全国盐课60%左右。

扬州是两淮盐最大的集运中心,明朝富豪全是聚集在这个舞台上的主角。从明初起,秦晋大贾,就称霸扬州盐界百余年,曾经有首《扬州竹枝词》:“鹾(cuó,盐)客连樯拥巨资,朱门河下锁葳蕤;乡音歙语兼秦语,不问人名但问旗。”扬州街头,操着一口秦腔的西贾为陕西、山西人,说歙语者为徽商。

然而,山东商人代表西门庆,却在此财富争夺战中,分得了一杯羹,成为鲁商翘楚。(二)

在古代农业社会,盐铁都是国之命脉。这么重要的战略物资,从汉代起,便由国家专营。

大明立国,先患西北蒙古,后患东北女真,军力多聚集于此两处。

数量庞大的边防军需,让政府财政不堪重负。明洪武三年(1370年),实施“开中”新政,改革实施了千年的食盐专卖制,允许商人向边关输送粮食换取食盐经销许可证——“盐引”。这“盐引”不是明代人的发明创造,而是宋代人搞过的。

宋朝的心腹之患是西北的西夏和东北的辽金,与大明一样军费不足。宋人就“军旅之用,莫不资民力而后足”,物资任务就交给了商人。商人只要将粮草送到边关,得到报酬是“盐引”和“茶引”。

宋、明两朝,同亡于关外马背上的民族,边关盐引政策,如历史翻版,何其相似。

历史总有惊人的相似之处,相似地演绎着惊人的历史。《金瓶梅》作者兰陵笑笑生不愧一代大家,深谙宋亡之缘由。第48回:“在陕西等三边开引种盐,各府州郡县,设立义仓,官粜粮米。令民间上上之户,赴仓上米,讨仓钞,派给盐引支盐。旧仓钞七分,新仓钞三分。咱旧时和乔亲家爹,高阳关上纳的那三万粮仓钞,派三万盐引。”

朝廷“国退民进”“淮盐价贵,商多趋之”,边防军需难题一举解决,而坐享地利的陕晋商人从此崛起,横行天下。此时的食盐业,需要大明政府实行计划配给。

明朝政府规定:军人有家小每月每人2斤,单身1斤。老百姓中市民0.5斤,农民2两。

明皇室、王府、官员等政府本有相应配给。但自成化三年(1467年)德王讨盐100引尝到甜头后,又于成化十七年(1481年)再次奏讨盐1000引。

大明成化年间,各藩王讨盐的数量一般在1000引左右。1000引盐是20万斤,这么多盐,藩王自己家肯定吃不了,多出来的干什么?私卖赚钱!

盐里捞钱的买卖先从权贵开始。藩王讨盐引数量成倍增加。弘治四年(1491年)兴王奏讨1万引,两年后(1493年),靖王一下子就要了10万引盐。

盐就是钱!拿到朝廷配给的指标,一转手就变成银子了。其后,连太监也加入捞钱的行列。成化十四年(1478年),南京留守宦官覃力朋贩盐达10万引。

万历三十五年(1607年)十月,户部的一条奏疏:“自万历三十四年夏至三十五年春,两淮课额欠至一百余万,长芦欠至十八万余,山东欠至七万余……”

这么多人从盐中渔利,公盐不亏欠才怪呢。《金瓶梅》所写的西门庆扬州贩盐引,显然是这场盐中捞钱大潮中的一个缩影。

第49回,西门庆为让三万盐引变现,对新任的两淮巡盐蔡御史说:“去岁因舍亲那边在边上纳过些粮草,坐派了有些盐引,正派在贵治扬州支盐,只是望乞那里青目青目,早些支放。”结果,提早了一个月支放。

这里,有个易忽略的细节。就是去年的盐引,为何现在才支盐?

这一是因蔡状元新当两淮巡盐御史,另一个原因没有写,但一定是此时盐价高涨,这时支盐,利润最大。(三)

大明正统三年(1438年),河北一些地方出现盐荒,盐价由每斤1钱银,猛然涨到每斤3钱银子。

此时,江苏、安徽、浙江水灾频繁,南方粮食一时接济不上,盐商无法运粮就无法取到盐引卖盐,即便有盐引也买不到盐。因为,盐首先要供给皇室、政府机构、盐场周边的权贵……这时盐价暴涨,便是商人支盐最佳时节,更是官员捞钱的时机。

明代盐业管理机构两淮盐运使司就设在扬州,扬州是全国最大的食盐集散地。

明人宋应星《野议·盐政议》称:“商之有本者,大抵属秦、晋与徽郡三方之人。万历盛时,资本在广陵(扬州)者不啻三千万两。”

这么庞大的资金流、商人流,却出现在大明即将倾颓的万历年间,汇聚在大运河节点城市扬州,推动着经济与消费的升级。“商人河下最奢华,窗子都糊细广纱。”扬州最繁盛的下关一带,二十四桥月夜,处处玉人吹箫。这是奢华、享乐的好地方。《金瓶梅》第81回,西门庆家韩伙计“日逐请扬州盐客王海峰和苗青游宝应湖。游了一日,归到院中”。

宝应湖是扬州附近的一个湖泊,与大运河相通。连西门家的伙计在扬州都去妓院,夜夜笙歌。

第77回,崔本见了西门庆,说:“我从腊月初一日起身,在扬州与他两个分路。他每往杭州去了,俺每都到苗青家住了两日。”因说:“苗青替老爹使了十两银子,抬了扬州卫一个千户家女子,十六岁了,名唤楚云。”

西门庆极少出清河县,作为遥控指挥江南生意的山东首富,一生没见识过江南的明月。现在,连女人都给西门大官人准备好了,只等他莅临扬州,大展商才。

扬州佳丽,颜冠江南。而佳人以“颜值”易“盐值”,也是一时之风。盐商在扬州几乎都有外室,难怪当时人感叹扬州女子:“可惜一身都是淡,如何嫁了卖盐人?”

走遍天下不离钱,山珍海味不离盐。

盐何尝不是钱?财富推动,纵欲至极,声色犬马,末世之态。大厦将倾,无力至极,何以解忧,唯有此乐。

重口味的大明人,用咸咸的滋味给一个王朝添加了最后的苦涩。不甜,是吃到假糖了吗

据国际糖尿病联盟(IDF)报告,中国每10个成年人中便有1个糖尿病人,糖尿病患者已超1亿。这对于一个喜爱甜食的国度来说,不能不说是个噩耗。

对此,甜食党们怎么想?会冷笑三声吗?

祖国的甜食事业历史悠久,几千年来,人们对甜食之不厌。甜,就必涉糖,这是一个能引起无数人美好回忆的东西。食甜是曾让很多人自我感觉良好,并很有面子的一件事。

作于明代的《金瓶梅》有大量的甜食描述,这些没注明的甜食,有可能用的是假糖哦……(一)

假糖?那能甜吗?

按照标准的路数,甜,就应该永远不要离开人的口腔。没有这甜味儿,似乎人生就不圆满,怕是历史也要有缺憾了。

咱国在传统节日吃的食物大都是甜食,元宵、月饼、粽子,各类祭祀用的糕点等,也是甜甜的。

甜食礼品是大明的风景。《金瓶梅》第39回:“李铭、吴惠两个拿着两个盒子,跪下揭开,都是顶皮饼、松花饼、白糖万寿糕、玫瑰搽穰卷儿。”

别的甜品不算,为何明确写出“白糖”?因为白糖是当时最新的科技成果。其他没注明的,是不是假糖呢?呵呵,我不好说……

白糖,可是当时的奢侈品,不是谁都能吃得起的。《金瓶梅》第67回,说西门庆吃早餐,家里的仆人“拿了两盏酥油白糖熬的牛奶子……见白潋潋鹅脂一般”。

白糖熬牛奶,还加了些酥油,有点像咱前些年刚富起来时,熬牛奶喝的情形。

爱吃是很多人的天性,而口味、种类之繁多足以让人瞠目。仅“饼”,唐宋以来一直多不可数,宋人的《缃素杂记·汤饼》就有:“凡以面为食具者,皆谓之饼。”《金瓶梅》第42回,西门庆家人拿银子“往糖饼铺,早定下蒸酥点心……四盘蒸饼、两盘果馅团圆饼、两盘玫瑰元宵饼”。“饼铺”不叫饼铺,却打出了“糖饼铺”的幌子,可见这“糖”在当时是卖点。《金瓶梅》第7回,孟玉楼前夫的姑姑,很希望她嫁给西门庆。打发人给孟玉楼送来了礼:“盒子里跨着乡里来的四块黄米面枣儿糕,两块糖,几个艾窝窝。”

虽然是普通人家的礼数,但是“两块糖”是什么意思?逗小孩吗?

这“两块糖”在当时真的不便宜,两块,至少等于四块黏米枣糕了。

白糖出现前,糖的颜值可不高。据清代《广阳杂记》记载,在明代嘉靖以前,老祖宗们都没有吃过白糖,人所吃的糖都是黑乎乎的。

嘉靖中期,一家糖场在熬糖时,突然屋顶上掉下一片瓦,落在熬糖的漏斗中,工人忙着去拣出来。这时,只见糖变了色,上层的白如霜雪,味道甘美不同于往日;中间的则是黄色的糖,而下面的依然是黑乎乎的。大家觉得奇怪,又取瓦块压在糖上,果然又出现了白、黄、黑不同颜色的糖。百试不厌后,从此世上有了白糖。

当然,没有色如霜雪的白糖,咱国人对甜的嗜好也早就存在了。西门庆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爱糖党。

正月十五,西门庆家宴请女宾,他到狮子街楼上赏灯。第42回写道:月娘又“使棋童儿和排军人抬送了四个攒盒,多是美口糖食、细巧果品”。

这日子过得真滋润,点心啥的都突出特色就叫糖食,突出表达的就是一个甜啊!(二)

偶然有时会改变世界,也放大了世界。纯度较高的白糖,扩大了国人对糖的认知。

可这种偶然的改变,迟到了两千年。关于蔗糖在中国的起源时间,最早的文字记载见于汉代。汉之前是饴与蜜。汉代杨孚《异物志》有段描述:“(甘蔗)长丈余,颇似竹,斩而食之既甘,榨取汁如饴饧,名之曰糖。”

将甘蔗汁放在阳光之下,晒成黏稠的半固体形状,严格来讲还不能称之为糖,只能算是糖的雏形。中国上古用饴糖、蔗浆,甜度有限。为此,《新唐书》载太宗遣使者“至摩揭陀国,取熬糖法”,只贡皇家。

那个年代,谁都想甜上加甜。《金瓶梅》第61回,西门庆让人“拿了两大盘玫瑰果馅蒸糕,蘸白砂糖吃”。“蘸着白砂糖吃”,这就相当于土豪喝豆浆,喝一碗,倒一碗。这不光是甜不甜的问题,更是面子的问题。

很显然,西门庆对原来那甜点心的甜度,是有些看法的。

按季羡林老先生考证,印度最早制造出了砂糖(śarkarā),传到中国,后来中国改进了制糖术,将紫砂糖净化为白糖,“色味愈西域远甚”,吃着更甜。这样,白糖又输出到印度,因此印度语(梵文)中称白糖为cīnīśarkarā,意思为“中国糖”。

到了明末,中国人发明了“黄泥水淋法”制糖,用这种方法制出来的糖,颜色接近白色,是当时最好的糖。

南宋王灼《糖霜谱》记载:唐大历年间,有个邹和尚,常跨白驴,在伞山结茅而居。需要盐米薪菜,就写张条绑上钱,让驴自负至市集,人知为邹和尚的驴,“挂物于鞍,纵驴归”。

一天,驴踏坏了山下黄氏田里的甘蔗,黄氏要求邹和尚赔偿。邹说:“汝未知窨蔗糖为霜,利当十倍。吾语汝,塞责可乎?”试之果信。

宋代的糖霜应该不是真正的白糖,而是种颜色较浅的蔗糖。

王灼说,糖霜在当时只出福唐、四明、番禺、广汉、遂宁。独遂宁最好,其余“四郡所产甚微而碎,色浅味薄”。

宋以前熬糖技术落后,糖呈块状,为紫红色,《本草纲目》记载:“凝结如石破之如沙”“此紫砂糖也”。

宋代大文豪苏东坡有诗:“冰盘荐琥珀,何似糖霜美?”这是在将白瓷盘与糖霜对比,此“糖霜”仅仅为琥珀色。

这种淡淡的、甜甜的糖霜,让国人开始靠近了“真糖”。

明代以前,中国只有这种颜色不白的糖,甜度有限,当时所谓的白糖其实也并不白。《泉南杂志》中记:“用甘蔗汁煮黑糖,烹炼成白。劈鸭卵搅之,使渣滓上浮。”方法是把甘蔗汁放进锅中,然后把锅烧开,糖水滚动,浮沫升起,撇掉浮沫,把咸鸭蛋打碎后放入糖水中搅拌,许多杂质会裹在里面,然后把它撇掉,杂质就减少了一些。就这样,一直煮下去,再煮再撇,直到没有浮沫升起为止。

这样的做法是取出赤糖中颗粒大而较不干净的部分。至于流出的黑色残渣则称为糖蜜,可用来酿造酒。(三)

不少国人的味蕾,好像是为甜而生的。食甜是重口味的一种表现。现在口味重、最喜吃辣的四川人,在明以前都是吃甜的。

魏文帝曹丕的《与朝臣诏》:“蜀猪豚鸡鹜味皆淡,故蜀人作食,喜着饴蜜。”这是在说,四川人嫌猪肉和鸡鸭肉的味道寡淡,在烹制时,爱用饴蜜调味。

明代引进了辣椒,大家重口味的癖好得到了一定的补充。但食品,特别是小食,甜口儿的依旧占据主流地位。

有甜食,生活就会感觉多一分甜蜜。《金瓶梅》第58回,西门庆生日,在家摆酒,多数客人走后,又重新摆碟,上起了甜品:“都是蜜饯减碟,榛松果仁,红菱雪藕,莲子荸荠,酥油蚫螺,冰糖霜梅,玫瑰饼之类。”这里不光是白糖,更有冰糖。

明代宋应星《天工开物·甘嗜》详记了制糖方法,其中说冰糖:“造冰糖者将糖煎化,以蛋青澄去浮滓……经过一宵,即成天然冰块。”《金瓶梅》第67回,西门庆和应伯爵等人赏雪,来安儿从后面拿几碟果食,其中一碟是黑黑的,用橘叶包着,闻着香(实为衣梅蜜饯),不知是什么,西门庆让应伯爵猜,他说:“莫非是糖肥皂?”

连果脯都让人猜成了糖,可见其流行的程度。

清代褚人获《坚瓠补集》载:“明俗新年祀神,要溶就糖霜(利用柿饼等甜果品上的霜来熬制),印铸成各种动物和人物作为祭品,因所铸成人物形象……”神仙也一样爱甜。那个时候,不是谁想吃真糖都能吃到的。

陆游在《老学庵笔记》曾谈到苏东坡嗜蜜:“……所食皆蜜也。豆腐、面筋、牛乳之类,皆渍蜜食之,客多不能下箸。惟东坡性亦酷嗜蜜,能与之共饱。”意思是说苏东坡吃饭,结果端上来的菜不论面筋、豆腐,还是奶制品,都要蘸着蜜糖吃。

苏东坡何等风流,虽然是有名的饕餮之徒,但何以嗜甜如此?其中一个因素就是他是四川人,而他所食的饴蜜,都不是什么“真糖”。

大明朝不同了,制糖技术的飞速发展,让糖更白、更纯,甚至,糖成为重大酒宴的前奏曲。《金瓶梅》第45回,西门庆给乔家送礼,差玳安送两张桌面:“一张与乔五太太,一张与乔大户娘子,俱有高顶方糖、时件树果之类。”还有第49回,西门庆在家请蔡御史、宋御史:“厅上湘帘高卷,锦屏罗列。正面摆两张吃看桌席,高顶方糖,定胜簇盘。”

糖果是送人、招待贵宾最提面子、显摆的东西。但是,这一定得是最时髦的白糖,而不是以前不那么甜的“假糖”。《西游记》也是明代人所写的小说,第72回中,猪八戒说了一句名言:“俗语说得好:‘曾着卖糖君子哄,到今不信口甜人。’”原来,那个时候的卖糖人,真正的功夫是嘴甜。糖,显然不是那么甜啊!

不甜,难道是吃到了“假糖”吗?这让重口味的食客们怎么受得了!喝茶,雅与俗到底谁不正经

中国是个茶的国度,可我们的这个茶,却有着光荣的缺憾:与历史最著名的一群人失之交臂。

咱们史上地位最高的那些“子”——孔子、孟子、老子、庄子、孙子……在喝茶这件事上,只字片语没留下,甚至他们可能都没喝过茶。

让华夏走出千年黑夜的圣人孔子是一个多么文艺的人,可孔子只喝酒,不喝茶。

爱喝小酒慨叹人生的孔子,在删编《诗经》时,对其中的《邶风·谷风》“谁谓荼苦,其甘如荠”、《豳风·七月》“采荼薪樗,食我农夫”这样的诗句,或许会被认为是质朴无华、野趣率真。

但是,孔子绝对不会想到,后世人将“荼”解释为“茶”。荼,成了茶的祖宗。

某些专家的想象力也是让人佩服。“荼”这种野菜,只有平民百姓才吃,贵族谁会尝这个?好吃与否暂且不论,但贵族吃这个掉价儿啊!

喝茶这事儿,真正兴起是在唐代以后,从宋元到明代,达到极点。《金瓶梅》中所出现的形形色色的“吃茶”记载,那是西门家族的正经史。

说西门庆家的茶“正经”,是因为喝得不虚伪。什么人上什么茶,一点都不装,最见世态。(一)

国人饮茶习俗:西汉至盛唐,基本上是辣汤型;晚唐至两宋,基本是甘乳型;明代撮泡法兴起,直到今天。

一些正经的茶人说起古代的饮茶,好像多么糟糕和不堪似的:唐代人喝茶,竟然加姜、葱、盐!

这也大惊小怪?姜汤、葱花水古人喝了三千年,养生功效一点也不输茶,且文化底蕴深厚。只是,许多人都太聪明,干什么都不拘一格,要营养均衡,就将各种各样的汤与茶合而为一罢了。

孔子的“不撤姜食,不多食”,是老贵族的做派。没这口辛辣,孔老爷子还耍脾气不吃呢!

唐宋时茶叶研成粉末而煎饮、点饮,虽各有绝活儿,可什么有营养的东西都往茶里加,加的盐也是要上锅炒熟的,远比你想象得复杂。

而且,所有料粉加入煎沸后,一样清澈明亮,不是现在人想象得如同一锅粥。

明代虽兴清雅散泡饮茶,但唐宋吃茶的传统,依旧半点没丢地继承下来,该往茶里放什么还在放,一点也没耽误。《金瓶梅》第72回,潘金莲烹了“一盏浓浓艳艳,芝麻、盐笋、栗丝、瓜仁、核桃仁夹春不老(雪里蕻,叶辛香,常制成齑)海青拿天鹅、木樨(桂花)玫瑰泼(糖腌)六安雀舌芽茶,西门庆刚呷了一口,美味香甜,满心欣喜”。这是《金瓶梅》百万文字中,最著名的一道茶,而且是潘金莲亲手烹的,太有文化了,以至今天的专家都想知道:海青拿天鹅是什么?

辽元时皇帝春秋狩猎,放海东青捕天鹅,此猛禽猎天鹅专啄食天鹅脑。得首鹅,先祀宗庙祭祖,群臣纵饮作乐,为“头鹅宴”。奏《海青拿天鹅》琵琶曲,这仪式弘扬的是主子唯一性的占有权。

明代张吾《雅燕乐集》中说:“凡曲声淫者,莫如《料峭》(由《海青拿天鹅》演变而成)之类。今人宴会,乐工非此不奏。”“海青拿天鹅”拿的是脑。古书脑麝指香料(龙脑麝香合称),而“脑”就是龙脑(冰片,香料),是樟香的一种,与春不老、薄荷、木樨一样,入茶夺味。

描述此茶用了三十六字,共放九样添加物,前五种为果仁类,后四种为香料类。

许多专家认为“海青拿天鹅”为果品,是完全错的,此词前后均为香料(春不老与木樨),古人制茶,绝不会这样不讲次序。

西门庆这厮,混惯风月场,什么茶没吃过?让他“满心欢喜”的不是什么劳什子芝麻糊、核桃露,而是潘金莲的臣服和这茶不可替代的唯一性!

至于普通待客之茶,如《金瓶梅》第3回,潘金莲至王婆家,王婆为她“浓浓点一盏胡桃松子泡茶”,即把胡桃末、松子粉,与茶注入沸水冲泡。王婆殷勤,潘金莲神会,这不过是日常一景。(二)

唐代茶圣陆羽,早就看不惯这种“不正经”的饮茶,他在《茶经》里说:“或用葱、姜、枣、橘皮、茱萸、薄荷之等,煮之百沸……斯沟渠间弃水耳。”

陆羽在寺院长大,隐居山林,算是半僧半道之人。且别说能否弄到核桃、芝麻诸粉,单就僧道的荤戒而论,葱、姜、蒜等重味之物,吃了也犯戒损修行。《金瓶梅》第15回,西门庆至李桂姐家,李桂姐让人奉上“梅桂泼卤瓜仁泡茶”。第68回,吴银儿派丫鬟送茶孝敬西门庆的是“一盏瓜仁栗丝盐笋芝麻玫瑰香茶”。其他诸如木樨金灯茶、芫荽(香菜)芝麻茶、桂花木樨茶等,《金瓶梅》书中多有所载。

陆羽认为,在茶中加乱七八糟的东西,是沟渠污水,这从清修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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