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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6 17: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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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俄)娜·莫西娜,康·科斯坚科 等(著) 邱鑫,陈建硕,等(译

出版社: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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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罗斯当代戏剧集3(俄国和苏联时期深厚戏剧艺术传统的传承,心理现实主义、新感伤主义、新自然主义、后现代主义等艺术潮流的不同影响和体现)

俄罗斯当代戏剧集3(俄国和苏联时期深厚戏剧艺术传统的传承,心理现实主义、新感伤主义、新自然主义、后现代主义等艺术潮流的不同影响和体现)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俄罗斯当代戏剧集3(俄国和苏联时期深厚戏剧艺术传统的传承,心理现实主义、新感伤主义、新自然主义、后现代主义等艺术潮流的不同影响和体现)作者:[俄]娜·莫西娜,康·科斯坚科 等[著] 邱鑫,陈建硕,等[译]排版:辛萌哒出版社: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出版时间:2018-09-01ISBN:9787507842234本书由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社会转型时期的艺术之“新”(代序)

1991年苏联解体改变了世界政治的版图,也成了俄罗斯历史长河中一道重要的分水岭。具有辉煌历史和优秀传统的俄罗斯文学艺术,如何去体察感知社会变幻莫测的温度,如何去丈量描述俄罗斯民族奥妙无穷的精神空间,是俄罗斯社会转型时期这二十多年来世界目光所高度聚焦与密切关注的。

对于中国读者和观众而言,俄国时期的普希金、果戈理和契诃夫,苏联时期的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梅耶荷德和罗佐夫、阿尔布卓夫、万比洛夫等经典作家和戏剧大师,都是耳熟能详的名字。但是,20世纪末苏联解体至今,俄罗斯剧坛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产生了哪些新的、有代表性的戏剧家和戏剧新作,我们却感觉陌生。《俄罗斯当代戏剧集》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应运而生的。在所选的作家中,绝大部分是20世纪八九十年代登上文坛或在21世纪初崭露头角的年轻剧作家。而所选剧目,也大多创作于最近二十年。对中国读者而言,可称得上是“新面孔新作品”。

众所周知,俄罗斯是戏剧大国,具有深厚的戏剧艺术传统。随着苏联的解体,活跃于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戏剧“新浪潮”开始进入尾声。而被学界以“新戏剧”命名的戏剧浪潮开始由弱渐强,成为新世纪俄罗斯剧坛的主流。从“新戏剧”的创作主题、艺术风格和审美特征来看,它具有鲜明的反传统性,聚焦的目标常常是社会边缘群体,反对以剧本为中心和以导演为主导的表现模式,反对戏剧的教化功能,呈现出一种超自然主义的审美倾向。在我们所选的作家中,尼·科利亚达、马·库罗奇金、亚·罗季奥诺夫、瓦·西戈列夫、杜尔年科夫兄弟、普列斯尼亚科夫兄弟、娜塔莉娅·莫西娜、亚历山大·阿尔希波夫等,都是“新戏剧”潮流的代表作家,而尼·科利亚达可以说是“新戏剧”的旗帜性人物。

21世纪初的俄罗斯戏剧创作,尤其是以科利亚达为代表的“新戏剧”浪潮的活跃,与1985年以来苏联进入的转型期社会现状密切相关。20世纪的最后十余年,苏联文坛开始大量刊发之前被禁的苏联文学作品和国外的后现代主义先锋作品,其中也包括大量的西欧戏剧作品,如残酷戏剧和荒诞剧等。当时正值20世纪后半叶俄罗斯“新浪潮”戏剧发展的鼎盛时期。因为万比洛夫对20世纪后半期苏联戏剧的影响,“新浪潮”戏剧又被称为“后万比洛夫”戏剧。而作为“新浪潮”戏剧代表作家,柳·彼得鲁舍夫斯卡娅、维·斯拉夫金、亚·加林、柳·拉祖莫夫斯卡娅、米·罗辛、弗·阿罗、谢·兹洛特尼科娃和亚·卡赞采夫等正如日中天。在社会动荡、人心悲凉和信仰危机的时刻,“新浪潮”的剧作家们加大了对黑色现实的描写力度,因其对社会现实阴暗面毫不留情甚至放大尺度的批判,这一时期的“新浪潮”戏剧又被称为“黑色戏剧”。

从本丛书所选的23部戏剧作品来看,作家出生的年代在20世纪40年代到80年代之间,作品的类型有常见的传统悲剧、喜剧和讽刺剧,也有较为少见的滑稽剧和音乐剧,其内容和主题几乎涉及苏联历史上许多重大的事件,尤其是苏联解体以后俄罗斯的社会现实,呈现出了鲜活的戏剧艺术生态。用传统的考察视角,我们可以在这些剧作中发现大致相同的特点。首先,作家们几乎无一例外地将目光聚焦在了社会小人物、边缘人物和社会底层人物身上;其次,作家们热衷于表现外省苦闷的日常生活场景,或是城市中狭小局促的室内空间,使人的生存与个人命运具有了深刻的哲学意味;第三,戏剧人物往往置于“临界”状态,常常一触即发,其行为和言语在极为自由的状态下极易走向极端,要么热情洋溢情绪高涨,要么歇斯底里大声争吵,在种种极端场景下崇高与卑俗、严肃与幽默、哭与笑等截然不同的两面得到了同时的呈现;第四,虽有弱化情节及强化戏剧人物情感和情绪的倾向,但戏剧家们大多没有脱离心理现实主义戏剧传统,对人物的心理和情绪刻画极具现实主义乃至于自然主义的笔法;第五,剧作家们既善于用纪实性手法表现戏剧场景,又善于以虚拟性手法使自己游离于戏剧场景之外,以作者的身份讲述创作过程,对剧中人物进行点评;第六,剧本对音乐、灯光、布景、造型和化妆大多没有严格要求——这也许意味着,以导演为主体的20世纪戏剧艺术正走向式微;第七,从剧作家的身份来看,近半数所选剧作家都有导演或表演经验,有的甚至是专业演员和导演出身,不少剧作家还是影视剧的编剧,可谓一专多能。

在俄罗斯戏剧史上,出现过两次“新戏剧”浪潮。一次发生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也就是契诃夫的时代;第二次发生在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也就是说,世纪之交的俄罗斯社会和剧坛呈现出了略带规律性的同频率共振。在这样的律动中,我们可以更清晰地看到历史延续的印迹和文学艺术血脉的走向。不论是新世纪“新戏剧”浪潮的主流剧作家,还是处于创作探索期的戏剧新秀,从本丛书所选的23部较有代表性的剧作看,俄罗斯当今的戏剧艺术依然首先是俄国和苏联时期深厚戏剧艺术传统的传承,我们可以看到心理现实主义、新感伤主义、新自然主义、后现代主义等艺术潮流的不同影响和体现,也能感知到戏剧家们在新的社会历史时期对艺术的不同诉求和努力探索。从关注人特别是小人物的复杂情感到丰富的精神世界,到过去作品中很少表现的“低级”、负面现象,如生育、流产等生理现象,或军队和监狱生活等暴力现象,到以罪犯、妓女和乞丐等社会底层人物为主人公的黑暗生活悲剧,剧作家们既难以脱离戏剧艺术的道德使命和人文关怀,也没有放弃对戏剧人物、戏剧冲突和戏剧语言等艺术形式方面基于传统的创新。所以,科利亚达、西戈列夫等这种时代感很强的作家现在都声称自己是契诃夫、果戈理、万比洛夫和罗佐夫的“学生”和“继承者”,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忘记契诃夫和莎士比亚”,认为自己专注于描写那些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是因为自己的创作“来自果戈理的《外套》”。面对千姿百态、精彩纷呈的戏剧现状,虽然有批评家认为当代戏剧创作,尤其是较为普遍的实验性创作过于强调对观众的“休克疗法”,容易走向极端,或过于重视对俄罗斯社会阴暗面的揭露,有迎合西方国家否定俄罗斯政治文化现状之嫌,但是,21世纪初俄罗斯剧作家是如何在继承俄罗斯优秀戏剧传统与展现时代与个性风格间求得平衡与寻求出路,我们大可从这23部剧作中窥其一斑。

感谢国家新闻出版署和俄罗斯出版与大众传媒署发起的“中俄文学互译出版项目”,感谢中国文字著作权协会和俄罗斯翻译学院的组织工作,使得这套厚重的、饱含着中国老中青三代译者辛苦努力的《俄罗斯当代戏剧集》得以面世。希望这些作品能够把最新的俄罗斯剧坛讯息带到中国的读者和观众面前,在中俄戏剧交流史上贡献一份微薄之力。

由于内容的庞杂和戏剧语言的复杂性,译文中一定有不少谬误和欠妥之处,敬请读者们批评指正!苏玲2018年7月(苏玲,编审,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外国文学动态研究》主编,中国外国文学学会俄罗斯分会理事。曾发表《二十世纪俄罗斯戏剧概论》《大师与玛格丽特》等著译成果。)里科图岛娜塔莉娅·莫西娜 著邱 鑫 译作者简介

娜塔莉娅·亚历山大洛芙娜·莫西娜(Наталия Александровна Мошина,1975— ),俄罗斯天才的年轻剧作家。出生于乌法。在各种竞赛或戏剧节上屡屡获奖,是自21世纪开始以来的俄罗斯“新戏剧”浪潮的代表作家,其重要的主张就是当代戏剧应该用当代语言跟观众对话。重要作品有《三角》《密闭空间的呼吸器》《子弹》《天空下》《扎拉》等。译者简介

邱鑫,四川大学外国语学院俄文系讲师、系主任。代表作有《希腊神话》(合译)、《俄罗斯汉学的基本方向及其问题》(合译)。人 物

伊戈尔·沃耶沃金——30岁左右。

安东诺夫——60岁左右。

斯捷潘诺娃——50岁左右。

季莫费耶夫——70岁左右。

阿尼亚——25—27岁。

谢列兹涅娃——40岁左右。

男女数名,里科图的居民——无台词。

故事发生在远东地区——大地终极,至远之地。1

木屋中的一个房间,在俄罗斯北方和远东地区这种木屋被称为“活动小屋”。发黑的四壁,简陋的陈设:左面墙角里有一张铺好的钢丝床,床边放着一只小凳,凳上搁着盏煤油灯,电暖气就在不远处。一张铺着旧桌布的桌子摆在正前方,几只凳子散落在桌旁。再往里一点儿是一扇通向门厅的门,就这么靠一个合页悬着,边上又是一只凳子,上面放着一个小炉盘。右边墙上钉着好几个挂衣服的钉子,旁边是通往另一个房间的门。一只灯泡吊在天花板上,没有灯罩。

伊戈尔穿着毛衣、牛仔裤和类似军靴的厚底皮鞋坐在床上。

伊戈尔 (在背包里掏摸)这儿的天空真是近在咫尺……(停顿)近在咫尺……挺夸张的,是不是?嗯,还可以这样:里科图岛最初就是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嗯,我们去哪儿啊?去里科图岛……啊哈,找到它了!(从背包里拿出数字录音机)往哪儿躲呢,小东西?嗯,从哪儿开始呢,从近在咫尺的天空,还是从里科图岛?(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不时地望向那扇微开的,通向另一个房间的门)尽是些没用的!(走向床边,坐下,从背包夹袋里取出手机,看着手机)哎,就这样吧,抓住点儿什么就写什么,最好能给我点儿惊喜。

[门开了,安东诺夫走了进来,他身体强壮,一脸风霜,斯捷潘诺娃跟在他身后。她穿着条帆布裤子,裤腿扎到高筒橡胶靴子里面,上身套着毛衣、棉袄,头上扎着条印花方巾。

安东诺夫 来,记者同志,她就是斯捷潘诺娃。在这儿住很久了。

伊戈尔 嗯嗯,安东诺夫同志,我正等着她呢!

安东诺夫 斯捷潘诺娃,你过来坐。这位是莫斯科来的记者,你给他讲讲你的工作和生活……总之,问什么讲什么吧。行了,我到车间去一趟。(离开)

伊戈尔 (关门)谢谢,尤里·谢苗诺维奇。(坐在床上,示意斯捷潘诺娃在凳子上就座)您快请进,坐这儿吧,咱们聊聊。

斯捷潘诺娃 (坐下)呃,这个……我是海兽加工员,做这行儿已经六年多了。

伊戈尔 噢,请稍微等一下,我还没有把电池放进录音机里。(摆弄录音机)

斯捷潘诺娃 (充满质疑地看着数字录音机,口中嗤笑)咋,我们说的话都会录到这根小棍儿里?

伊戈尔 不光是我们聊天的内容,这里面还有其他很多人的谈话。

斯捷潘诺娃 可是……这里面装了很多小磁带,是不是?

伊戈尔 不是啊,不用装磁带,这是数码的!

斯捷潘诺娃 什么?

伊戈尔 嗯……还挺复杂的。我自己也没搞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斯捷潘诺娃斜眼看他。

行了,可以开始了。来吧。

斯捷潘诺娃 嗯,这个……我是海兽加工员,我做这行儿已经六年多了。

伊戈尔 不,不,咱们从头开始。您是怎么到这儿的,是不是很久以前就来了之类的。或者,您是在这儿出生的?

斯捷潘诺娃 什么啊,还没人是在这儿出生的呢,都是外来户。

伊戈尔 那大家都是什么时候来的呢?

斯捷潘诺娃 什么时候?十来年之前吧,嗯,应该是。

伊戈尔 这么荒僻的地方是怎么吸引到您的,您为什么决定在这儿定居呢?

斯捷潘诺娃 吸引?我可不是被吸引来的。是我的丈夫,科尔卡,他已经死了。有一天他回家,手里拿着些单子,说,孩子他妈,咱们去里科图岛吧,赚大钱去。

伊戈尔 然后您就像十二月党人忠贞的妻子……

斯捷潘诺娃 啥?

伊戈尔 我说,然后您就跟着丈夫来了。

斯捷潘诺娃 我还能去哪儿?我家科尔卡吧,人有点儿怪。你知

道那些和他一起在院子里玩儿牌的老爷们儿都怎么叫他吗?皮诺切特!鼻子被打断了三次,搞成了这个样子。他晚上睡觉还打呼噜,能把邻居吵得直捶墙。稍微有点儿不顺心的事儿,吹声口哨就能上去动手。

伊戈尔 他打过您吗?

斯捷潘诺娃 怎么说呢……家常便饭吧。

伊戈尔 真同情您。

斯捷潘诺娃 为啥?

伊戈尔 我搞不懂这种男人。

斯捷潘诺娃 嗨,我男人还行,也没啥需要理解的。

伊戈尔 他为什么决定到这个岛上来?

斯捷潘诺娃 为什么来这儿?他那天在商店买啤酒,碰到了一个熟人,那人也在买东西,不过买的是白兰地。科尔卡对他说,“哟呵,你活得挺滋润嘛”。那人就提到了这些远东岛屿,还讲了他在这里挣了好多钱的事。我家科尔卡,他不只爱打架,还是个屁股上长刺儿的……哎,对不起啊……

伊戈尔 没事儿,没事儿。

斯捷潘诺娃 这些话不一定能上报纸吧?

伊戈尔 别担心,我们之后会处理。

斯捷潘诺娃 啊,那行。总之,科尔卡是个坐不住的,还一直想去美国,说想亲眼证实下美国那边是不是和电视上说的一样。我一直嘲笑他,说就他那张丑脸,您别介意啊,只能到厕所去吓唬蟑螂,长得就不像是能去美国的样儿。我原话是这么说的:“科尔卡,在边境上他们就能直接把你扭回来,可不能放你出国丢所有人的脸。”可他还是想去。去那儿得要多少钱啊……哦,对,就是这个熟人,骗了他,画了张大饼把他给勾住了。

伊戈尔 我懂了……

斯捷潘诺娃 科尔卡立刻就去了负责招工的办事处,事情就是这样……

伊戈尔 在城市里生活久了之后,会不会不太习惯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斯捷潘诺娃 哎哟,你这话说的,岂止是不习惯,我吓得哭了一个月呢。

伊戈尔 您为什么这么害怕呢?

斯捷潘诺娃 那还用问!风呼呼刮,海水哗哗淌,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在乱响,这屋子也咯吱咯吱的……白天你一出门,满眼全是水,天都要塌了,全是灰的,天哪!过了很久我才习惯。

伊戈尔 那习惯之后,或许,您已经爱上这个地方了?

斯捷潘诺娃 哎,那我还能去哪儿呢?

伊戈尔 也是,有道理。

斯捷潘诺娃 其实还好,过日子呗……

伊戈尔 这儿的居住条件怎么样?买东西什么的还方便吧?

斯捷潘诺娃 什么?居住条件啊……举个例子吧(用手比画着),房子一般,可比不了那些个豪宅。

伊戈尔 这套房子没人住?

斯捷潘诺娃 差不多吧。之前奥布拉佐夫住这儿……死了。

伊戈尔 淹死的?

斯捷潘诺娃 不是,他自己造的孽,在旁边那个岛上和哥们儿喝多了,他本来就还没太适应这儿,而且……其实我们这儿很少有人喝酒。总之,死得很突然,房子就这么空着了。

伊戈尔 懂了,真可惜。这儿的商店里都有什么呢?

斯捷潘诺娃 这个嘛……我们这儿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商店。一艘类似售货汽车的小汽艇每个月会来一趟,它每次来我们都

会买上一堆。

伊戈尔 那如果什么东西突然用完了怎么办?

斯捷潘诺娃 怎么会,不可能的。米在那儿,通心粉搁在那儿,上个月就备足了。

[门微微打开,一位发鬓斑白的老人往房间里看了进来,他头戴一顶老式大檐帽,肩上扛着一把枪,目光阴沉地盯着伊戈尔。

伊戈尔 呃……上午好。

斯捷潘诺娃 (转过身)喂,你怎么了,季莫费耶夫?

[老人沉默着。

来吧,快过来,吹吹海风。我俩聊天呢。

季莫费耶夫 (声音沙哑)这谁啊?

斯捷潘诺娃 记者,莫斯科来的,快点儿来啊。(招手)

季莫费耶夫依旧阴沉地盯着伊戈尔。

伊戈尔 我叫伊戈尔·沃耶沃金。斯坦尼斯拉沃维奇。

季莫费耶夫 嗯哼。

伊戈尔 呃……我可以把证件……

季莫费耶夫 拿来看看。

斯捷潘诺娃 哎呀,老兄,你找碴儿呢!

伊戈尔 (在背包里翻找,拿出身份证明,递给季莫费耶夫)给。

斯捷潘诺娃 哎,您别搭理他!这个季莫费耶夫,我的天!

伊戈尔 没事儿,不过为什么……

[季莫费耶夫不紧不慢地走进屋,拿起伊戈尔的证件,凑到眼前,然后再移得稍微远一点,打开,研究着。(打起精神)怎么样,没问题吧?

[季莫费耶夫沉默地看着他,归还了证件,朝门走去。

斯捷潘诺娃 走吧,走吧。跟你说了这是记者,戒心还这么重。

伊戈尔 (坐下)这人有意思。[季莫费耶夫离开。

有个性!

斯捷潘诺娃 嗬,“个性”……这是季莫费耶夫!隔壁岛上以前有个雷达站,用来监视美国飞机,不让它们飞去不该去的地方。站上嘛,当然都是些当兵的。闲杂人等一个也没有,就一个雷达站和一群士兵。后来,后来这些都被裁掉了,当兵的走了,雷达站还保留了一段时间。唔,季莫费耶夫在那儿当看守。可就这么个荒岛,谁会去那偷东西。再后来,连雷达站都被裁了,我是说它被拆了,所有的东西都打包运走。就从那个时候起,季莫费耶夫的脑子就出了点儿问题。我们都挺可怜他的,你想想,一个人在荒岛上待了一年呢。当兵的过来拆除雷达站的时候,他惊得差点向他们开枪呢。一个孤零零的疯老头,不正常!

伊戈尔 是啊,现在他都随身背着枪。

斯捷潘诺娃 嗯,后来他被调到里科图,穿衣打扮都没变,一直

就是这副看守人的模样。

伊戈尔 他眼神就和X光一样!

斯捷潘诺娃 对,他这人就这样……其实还好,不讨厌。

伊戈尔 嗯,好吧。我们刚才聊到哪儿了?

斯捷潘诺娃 您刚刚好像在问食物的事儿。

伊戈尔 什么?啊,是的。现在咱们聊聊您的工作吧。

斯捷潘诺娃 嗯,我做海兽加工员已经快七年了……

伊戈尔 这个“海兽”具体指的是什么?

斯捷潘诺娃 我们这儿有海豹。大伙儿说的“海兽”就是海豹。

伊戈尔 嗬,那您是怎么加工海豹的呢?

斯捷潘诺娃 怎么加工啊?老爷们儿先把它的皮剥掉,剩下的部分砍成块儿,然后就该我了。先得把这些东西用刷子都刷一遍,把肉、肝、脂油还有皮都泡好。抹盐,放进桶里,然后再撒满盐。啊,我是说把肉和脂油都放桶里,把皮放浴缸里腌制。喏,看我的手,都成什么样了?

伊戈尔 这……有些发红……

斯捷潘诺娃 啊哈!“有些发红”,你去折腾七年盐,咱们再看你的手会如何“有些发红”。戴手套根本没用!还“发红”,这都番茄色了都!

伊戈尔 呃,差不多是啊……

斯捷潘诺娃 然后,我在压力机上压制那些兽皮,处理生脂、油渣、浮渣……

伊戈尔 噢,噢,抱歉,请稍等一下,这些都取自什么动物来着?

斯捷潘诺娃 没别的动物了啊,就海豹,从它身上提炼的油渣,还有……

伊戈尔 明白了,明白了,这都是些什么?是它身体的一部分,还是?

斯捷潘诺娃 啊,什么身体?我说了是海豹啊。

伊戈尔 嗯,我指的也是……海豹的身体,我说的是这个。

斯捷潘诺娃 水草弄死了我家科尔卡后,我们从水里找到了他的

身体。可我现在说的是海豹,它那截叫躯干!

伊戈尔 行,没问题。海豹躯干的一部分。

斯捷潘诺娃 嗯哼,“身体”,就是尸体,对吧!(捂着有豁齿的

嘴,哈哈大笑)

[伊戈尔露出微笑,并没有十分高兴。(笑完之后,用手指揉着眼睛,摇着头——瞧这记者说的都是什么啊)生脂、油渣,还有浮渣这些都是海豹的油脂。只不过生脂是它还没熟的时候。这东西闻起来,小伙儿,可不像法国香水。得下锅煮,才能去掉这种难闻的气味。从生脂里可以炼出脂油,剩下油渣,油渣是废料不能吃。浮渣也差不多,都是热加工后剩下的东西。这些玩意儿非常多,因为海豹身上的油脂也很多!

伊戈尔 那么,照我的理解,这应该是一份很繁重的工作吧?

斯捷潘诺娃 没什么,工作嘛。我和科尔卡刚来的时候我还加工过鱼类,好像活儿更累。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当时还没习惯……

伊戈尔 您当时都做了些什么?

斯捷潘诺娃 做了什么?主要就是洗鱼、刮鱼鳞来着,全手工。

大清早就拿着刮刀弄,要刮一整天呢。还得用塑料刷子刷,得确保鱼身上不留鳞片,没有血迹和其他脏东西……

伊戈尔 是啊,您是不是已经不想再看到鱼了?

斯捷潘诺娃 哎哟!那我们在这儿吃什么,喝西北风吗?小伙子,

我们得吃鱼啊。给你做一顿你就知道了,包你喜欢!

伊戈尔 谢谢。

斯捷潘诺娃 海豹,对,你吃过海豹吗?

伊戈尔 没有。

斯捷潘诺娃 哎呀,看看你!很好吃的!我做给你吃。

伊戈尔 这,您看,我可能,不会……

斯捷潘诺娃 为啥?

伊戈尔 呃……不知道。就……呃,我不知道。我在电视上看到过小海豹,它们白白的、毛茸茸的,眼睛……

斯捷潘诺娃 啥样的眼睛?

伊戈尔 他们的眼睛……黑,还大。

斯捷潘诺娃 (后仰)你是认真的,不会吧?

伊戈尔 我女朋友还在为“绿色和平组织”捐款呢。

斯捷潘诺娃 什么?

伊戈尔 “绿色和平组织”,一个保护动物和大自然的组织。

斯捷潘诺娃 哟!我们怎么了?“保护”……难道我们在偷猎?规定说可以抓多少海豹我们就抓多少。

伊戈尔 呃,反正……

斯捷潘诺娃 不好意思啊,牛啊猪啊在我们这儿养不活。总不能全吃罐装肉吧。

伊戈尔 啊,那如果让您吃狗肉呢?

斯捷潘诺娃 啥?

伊戈尔 您不会吃狗肉的,对吧?

斯捷潘诺娃 如果实在没办法的话,我会吃。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快问,我还得干活儿呢。

[门开了,阿尼亚——一个瘦小的脸上没有血色的姑娘——侧身走进房间。她手里拿着一把金属茶壶和一个托盘,托盘上摆着金属杯、两个叠在一起的小碟,一包茶叶还有一个小塑料袋——里面似乎装着硬糖。勺子和叉子在小碟里叮当作响。

哟,我们的小主人、小魔术师来了,喏,多可爱的姑娘!

[急忙走向女孩,接过托盘和茶壶,把它们放到桌上。

阿尼亚 安东诺夫说了,要好好招待客人。(对伊戈尔说)您好。

伊戈尔 您好。(起身,走向她)啊哈,这儿可真是什么都有啊。谢谢,我叫伊戈尔。

斯捷潘诺娃 这是阿尼亚,小小海产员,小美女!

伊戈尔 小小海产员?

阿尼亚 海产养殖员。萨沙大婶,你能去接点儿水来吗?

斯捷潘诺娃 啊,马上,马上!茶一会儿就好!你把炉子打开先烧着!(拎起放在门边的两个桶,走出门去)

伊戈尔 海产养殖员是干什么的?

阿尼亚 (打开炉子)专门搞海产品养殖的人啊。其实我是研究海藻的,只不过萨沙大婶记不住这个词,总是记成海产学还是什么的。

伊戈尔 呃,跟我想的差不多,和海洋动物有关?

阿尼亚 是研究水草的学科。

伊戈尔 挺神奇啊。

阿尼亚 您会在我们这儿待很长时间吗?

伊戈尔 两天,后天有船来接我回去。

阿尼亚 时间太短了……

伊戈尔 是吗,倒是够我写篇特写。

阿尼亚 这个特写包括什么啊?

伊戈尔 唔,我们打算在报纸上刊登一系列以“俄罗斯边疆”为

主题的文章……

阿尼亚 什么的边疆?

伊戈尔 俄罗斯。

阿尼亚 啊,这样啊……

伊戈尔 我们将介绍和描述各个遥远的地区,包括你们的里科图岛。

阿尼亚 我们这儿很不错。

伊戈尔 嗯,可能吧。不过我觉得它比莫斯科荒凉得多。

阿尼亚 和哪儿比?

伊戈尔 莫斯科,我来的地方。

阿尼亚 噢,噢……

[斯捷潘诺娃提着装满水的桶走进来,把桶放在门边。

斯捷潘诺娃 水来了,我马上泡茶。

阿尼亚 谢谢,萨沙大婶。

斯捷潘诺娃 你俩在一块儿看着挺好啊。年轻、漂亮,真不错!

阿尼亚 萨沙大婶……

斯捷潘诺娃 我就那么一说,没别的意思。阿尼亚,我得走了,还有一堆活儿呢!我刚才的话没过脑子,你俩在一块儿看着是挺好的。记者,你如果还有什么想问的,晚上再问。我给你做顿鱼吃,阿尼亚晚上拿点儿咸菜过来吧,行不行,阿尼亚?

阿尼亚 当然可以啊。

斯捷潘诺娃 她做的咸菜,味道棒极了!

伊戈尔 谢谢。

斯捷潘诺娃 不客气,再见。(离开)

阿尼亚 您别介意啊,她只是太关心我了。

伊戈尔 嗯,没事儿,我不介意……

阿尼亚 麻烦您给茶壶倒上水,那边有炉子,您自己烧一下吧。快傍晚了,咱们一起吃个晚饭。

伊戈尔 我出去逛逛,“咔嚓”几下。

阿尼亚 什么?

伊戈尔 啊,拍点儿照片。

阿尼亚 哦,行啊。我们这儿很漂亮,不过别靠水太近。

伊戈尔 怎么了?有鲨鱼?鳄鱼?

阿尼亚 (没有回应这句玩笑)没有。只是发生了很多不幸的事情……各种各样的。(离开)

伊戈尔 (疑惑地看着关上的门,然后拿起茶壶,装满水,放在炉子上)好,我们会离水远点儿……太近的地方我们也不会去啊……我们为什么要去水边?我们不去……2

同一个房间。桌旁坐着伊戈尔、斯捷潘诺娃、阿尼亚、安东诺夫和谢列兹涅娃——一个打扮年轻、动作麻利的女人。为了见客,谢列兹涅娃穿着一件带有图案鲜艳的克林普纶短衫,同其他人的打扮和衣着相比,她这一身显得很光鲜,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桌子上放着很多小盘子、小酒盅和水杯,一把酿烧酒用的长颈玻璃瓶高耸在其中。桌上的酒菜都只用了一点儿——毕竟不久前才开席。

谢列兹涅娃 (对伊戈尔说)不行,您不管咋的都要给我讲讲,莫斯科到底啥样啊?都有些啥特别的?

斯捷潘诺娃 行了,干吗总缠着人不放?让人家吃点儿东西,你自己也吃。

谢列兹涅娃 我你就别管了,又不是小孩儿。(对伊戈尔说)莫斯科到底是啥样啊?

伊戈尔 (笑,情绪高涨,认为自己是这场聚会的绝对主角)“莫斯科啥样”?莫斯科是我们祖国的首都,英雄城市。有克里姆林宫、红场、阿尔巴特大街、地铁,应有尽有。

谢列兹涅娃 大城市?

伊戈尔 对啊。

安东诺夫 (没特别感兴趣,嘴里吮吸着一小块鱼骨头)大吗?

伊戈尔 嚯,岂止是大,巨大!

斯捷潘诺娃 安东诺夫,倒酒。

[安东诺夫倒酒。

阿尼亚 (对伊戈尔说)尝尝这个。

伊戈尔 这是什么啊?

斯捷潘诺娃 哎呀,快尝尝,尝尝!这是阿尼亚做的咸菜!最好的下酒菜!

伊戈尔 (用叉子从盘里轻轻叉起一条浅红褐色的东西)这又是什么?

阿尼亚 紫菜,红藻的一种。

谢列兹涅娃 (哈哈大笑)抱歉啊,我们这儿可没有黄瓜和西红柿!

[伊戈尔闻了闻咸菜。

斯捷潘诺娃 快吃啊,我的老天爷!没有毒!(叉起一大堆紫菜送到嘴里,咀嚼着,眼睛因为愉悦而眯了起来)

[伊戈尔模仿着她的样子,小心地嚼着,细细品味,渐渐地放开了,赞许地点头——真想不到,这么可口!其他人看着他,满意地露出微笑,相互交换眼神。

伊戈尔 (咽下去)我觉得,这种东西!各位,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阿尼亚 谢谢您能这么说。

斯捷潘诺娃 那我们可不能随便什么都让你吃啊。我们这儿几百

年都没来过客人了,更何况还是……呃,啥地方来着?

安东诺夫 莫斯科。

斯捷潘诺娃 啊对。快吃,快吃啊,多表扬几句。我们阿尼亚可是个持家的好手,好姑娘!

阿尼亚 萨沙大婶……

伊戈尔 我吃!我正在吃。我会使劲夸的,您别着急。

谢列兹涅娃 啊哈,好样的!

安东诺夫 (拿起杯子)那么,既然客人喜欢我们准备的东西,为此我们干一杯吧。姑娘们,谢谢你们。

[斯捷潘诺娃、阿尼亚和谢列兹涅娃面带满足的微笑相互交换眼神。所有人碰杯,干杯。伊戈尔从离他最近的盘子里叉起一块东西,吃到嘴里,再一次赞许地点头。

斯捷潘诺娃 啊?这?他不是说他不想吃!

伊戈尔 这,这是什么东西?

阿尼亚 海带,一种昆布类植物。

伊戈尔 嗨!别管我之前说的!

阿尼亚 好吧。

伊戈尔 您把那么恶心的东西做这么好吃?

阿尼亚 怎么会恶心呢?藻类需要更多的呵护而已,得带着爱心去培育和烹饪它们。

谢列兹涅娃 就是,记者,您可别骂它恶心,我们会不高兴的。

伊戈尔 别啊,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上大学的时候吃

过海带,可那玩意儿和这根本没法比!

斯捷潘诺娃 也不看看是谁做的,这可是我们阿尼亚做的!

谢列兹涅娃 您快说说,在这个莫斯科,大家一般都吃啥?

伊戈尔 啊哈,我们那儿什么都吃!日式和中式餐厅里面也做各式各样的海藻。只不过我从来不吃,读大学那一次弄得我彻底没了吃海带的愿望。

谢列兹涅娃 那您的妻子平时都做什么吃?

伊戈尔 啊?哦,做肉饼,各种汤,鸡肉……什么都做。

谢列兹涅娃 您结婚很久了?

伊戈尔 没有没有,我和娜斯佳还没结婚呢,只是住在一起。

谢列兹涅娃 啊,为什么不结婚?她哪儿不好啊?

阿尼亚 柳达,你打住。

斯捷潘诺娃 记者,您别听柳达的,她这人就这样,叽叽喳喳的,不过人是好人,也没别的意思。

谢列兹涅娃 啥,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我这些话可是发自内心的!这么年轻有为,又没结婚!简直就是钻石王老五!(哈哈大笑)

[伊戈尔开始笑,其他人也跟着笑。门打开,季莫费耶夫走进来。

季莫费耶夫 (粗声粗气地)笑什么?!

[伊戈尔敛起笑意,其他人并不在意。

安东诺夫 米哈伊尔·塔拉斯伊奇,过来坐。

季莫费耶夫 (走到桌边)我刚走了一圈,所有人都睡了,就你们还吵吵嚷嚷的。

安东诺夫 快坐快坐,别叨叨了。

[季莫费耶夫把枪从肩上取下来立在桌旁,坐下。

斯捷潘诺娃 怎么回事啊,这人居然把枪放桌边!快拿开!

[季莫费耶夫看了看斯捷潘诺娃,又把目光转向伊戈尔,然后站起来把枪放到墙角的柜子旁。走回来坐下。安东诺夫推给他一个杯子,倒上水,又给其他人倒上水。季莫费耶夫皱着眉头看着伊戈尔。(注意到他的目光,对伊戈尔说)别紧张,他那都是装的。(对季莫费耶夫说)喂,你干吗那么盯着客人看,像个章鱼似的。证件也给你看了,还想干吗?该吃吃该喝喝,别那么神经兮兮的!

[季莫费耶夫哼了一声,慢慢拿起杯子,一个人喝了起来。

谢列兹涅娃 (笑了起来)你看这人!也没个祝酒词!

斯捷潘诺娃 说不定他已经悄悄说了什么秘密的东西呢!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除了季莫费耶夫。

季莫费耶夫 (吃了一口菜)笑吧笑吧,遇到个事儿就笑。

谢列兹涅娃 (唱)

啊,我曾经如此年轻——

总是无忧无虑!

直到未婚生子——

这才流下眼泪!

呀!(笑)

斯捷潘诺娃 别胡扯了——她生……

谢列兹涅娃 所以才这么开心!(哈哈大笑)

安东诺夫 (给季莫费耶夫倒上酒,举起自己的杯子)来,咱们喝一杯,愿海中鱼能永恒。

斯捷潘诺娃 鱼能上哪儿去……

[所有人一起碰杯,喝酒,吃东西。

伊戈尔 (用手指着阿尼亚,吓唬她)我发现了,研究藻类的女士,您杯里的酒可是一点儿也没少啊。

阿尼亚 我这……就是意思意思,喝不了太多。

伊戈尔 大家都喝不了太多。不过还是得喝!快,阿尼亚,干杯!干杯!干杯!

斯捷潘诺娃 (粗声粗气地)您干吗缠着她不放?都说了她不能喝太多。

谢列兹涅娃 (尽力打着圆场)伊戈尔,您还是多给我们讲讲莫斯科吧。

季莫费耶夫 莫斯科?什么莫斯科?

安东诺夫 他说的,首都。

伊戈尔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还是你们来提问吧。

季莫费耶夫 根本就不存在什么莫斯科,有啥好问的?

伊戈尔 什么意思?

安东诺夫 你别这么冲,米哈伊尔·塔拉斯伊奇,好好说话。

季莫费耶夫 啊哈,别这么冲?有本事让他把海藻扔我一脸啊!还“莫斯科”!

伊戈尔 怎么可能?……我,我可以把我的护照给你们看!

斯捷潘诺娃 什么?

伊戈尔 护照,登记了地址的。莫斯科,什比洛夫斯基街……上面都写着呢。

安东诺夫 哼,汽艇上还写着“导弹”呢,可它依然只是汽艇。

伊戈尔 尤里·谢苗诺维奇,怎么,您也不相信我是莫斯科来的?

阿尼亚 不,我们相信……

斯捷潘诺娃 只不过没有莫斯科而已。

[伊戈尔惊讶地眨着眼睛。

谢列兹涅娃 您干什么呢?我们就想听一下,笑几声!

安东诺夫 你无非就是想作弄人而已。

伊戈尔 怎么回事,在边区就是这么开玩笑的?

斯捷潘诺娃 小伙子,你别生气,我们平时都这样。

伊戈尔 啊哈,只是个玩笑?

季莫费耶夫 是个玩笑啊,用你那莫斯科随意开一个嘛。

伊戈尔 行吧,你们就作弄我呗。行,我不是莫斯科来的,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个城市。好吧。有意思。

安东诺夫 为这干一杯吧。(给大家倒上酒)

阿尼亚 (对伊戈尔说)您还没尝过这个呢。

伊戈尔 也是海藻?

阿尼亚 嗯,海藻。

伊戈尔 你们这儿到底有多少海藻……

斯捷潘诺娃 都很好吃!

伊戈尔 是啊,毫无疑问。

安东诺夫 (举起酒杯)来,为客人干一杯。咱这儿可是很少有客人来。

谢列兹涅娃 而且他还这么可爱!

伊戈尔 谢谢大家。

[大家碰杯,干杯。

斯捷潘诺娃 再吃点儿鱼。

伊戈尔 谢谢。

安东诺夫 你们这些娘儿们,也不做点儿肉菜?这一桌都啥玩意儿啊。

斯捷潘诺娃 嗬!“啥玩意儿”!最好桌上一直都只有这些!客人

嫌弃我们做的肉啊!

安东诺夫 怎么回事儿?

伊戈尔 我?我没有……

斯捷潘诺娃 人说了,海豹的眼睛。

安东诺夫 咋了?

伊戈尔 啊,如果您指的是海豹肉,那我……我不想吃,谢谢。

谢列兹涅娃 为啥?海豹肉也是肉啊。

斯捷潘诺娃 人说了,这肉和狗肉差不多。

伊戈尔 不!您理解错了!我……我只是吃不下去而已。

安东诺夫 哦哦,您只是不习惯而已,慢慢就好了。

伊戈尔 (笑着说)恐怕来不及去习惯了。

阿尼亚 他后天就坐汽艇走了。

安东诺夫 哪艘?

伊戈尔 送我来的那艘。

安东诺夫 “导弹”号?

伊戈尔 嗯哼。

安东诺夫 这么说,您很快就要离开我们了。

伊戈尔 两天时间可以收集一大堆材料,我今天还拍了些特别好的照片。

季莫费耶夫 他准备去哪儿?

谢列兹涅娃 当然是莫斯科啰!(笑了起来,大家也都笑了)

伊戈尔 (勉强微笑)嗯,是啊……

[大家笑得更大声了。

谢列兹涅娃 哎哟,我都要笑傻了!

伊戈尔 不是,怎么了这是?

阿尼亚 好了好了,别笑了。够了。

[笑声渐渐停止。

请原谅我们,伊戈尔。

伊戈尔 没事儿,我只是没搞懂……

安东诺夫 行了,伙计们,抽根儿烟去。(站起来)

斯捷潘诺娃 去吧去吧,吹吹风有好处。

[安东诺夫走出门去,伊戈尔和季莫费耶夫紧随其后。

[阿尼亚默默拉住斯捷潘诺娃和谢列兹涅娃的手,她们手拉手,闭上眼,低下头,一动不动。灯光越来越暗,最后完全熄灭,屋角出现了一点淡淡的蓝光,影影绰绰,很像在水下飘摇的海藻。

阿尼亚 啊,伟大的海洋母亲……

斯捷潘诺娃,谢列兹涅娃 (同声说)赐予生命和食物的海洋母亲……

阿尼亚 我们祈求你……

斯捷潘诺娃,谢列兹涅娃 (同声说)你给予我们……

阿尼亚 感谢你的赐予……

斯捷潘诺娃,谢列兹涅娃 (同声说)感谢你所有的恩赐……

阿尼亚 新生命会到来……

斯捷潘诺娃,谢列兹涅娃 (同声说)永恒会来临……

阿尼亚 我们将永远……

斯捷潘诺娃,谢列兹涅娃 (同声说)感谢你的仁慈……

阿尼亚 请赐予这片土地新的生命……

斯捷潘诺娃,谢列兹涅娃 (同声说)请你……

阿尼亚 请收下祭品……

斯捷潘诺娃,谢列兹涅娃 (同声说)把你的恩赐留给我们……

阿尼亚 啊,伟大的海藻母亲!

斯捷潘诺娃,谢列兹涅娃 (同声说)请不要抛弃自己的女儿。

[停顿。灯光闪动,逐渐点亮,角落的阴影消散。女人们

松开手,深深呼吸,抬起头,互相交换眼神。

斯捷潘诺娃 她听到我们祈祷了吗?

阿尼亚 她一直都能听到。

谢列兹涅娃 我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阿尼亚 她与我们同在。

[男人们走了进来,坐下。

安东诺夫 女人们,起风暴了。

[女人们交换了一下眼神,阿尼亚点了点头。

斯捷潘诺娃 这运气!

谢列兹涅娃 应该给我们远道而来的帅哥再拿床被子。可别冻坏了!(笑了起来)

伊戈尔 这儿已经有一床厚的了。

谢列兹涅娃 行,您自己看吧。拿被子是我们的事儿,用不用在您自个儿。

安东诺夫 他刚在外面还好奇,问我们没有电视怎么活得下去呢。(给大家倒酒)

斯捷潘诺娃 嗬!我们要电视干什么?

伊戈尔 这个……新闻啊……看看电影啊,音乐会什么的。

谢列兹涅娃 哎哟,我们这儿哪儿需要什么音乐会?我现在就能

唱——不需要什么音乐会!(唱歌)

当我开始唱歌——男人们都神魂颠倒!开始搂搂抱抱,就是不提婚嫁!呦嘿!(哈哈大笑)(所有人都笑起来)

斯捷潘诺娃 妈呀,拉倒吧,抱你……你就编吧!

谢列兹涅娃 我这不就为了逗乐嘛!(笑)

伊戈尔 里科图岛上住着多少人啊?

安东诺夫 不多。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十个人。如果捕到的鱼太多,

就送去邻近的岛上。他们岛上有大型冷冻加工车间。我们这

儿的活儿挺零散,车间很小。

伊戈尔 你们假期都去哪儿?

安东诺夫 假期?哪儿也不去啊。

伊戈尔 啊?成天就待在这儿?

斯捷潘诺娃 对啊,不然呢?

阿尼亚 我们这儿好地方不少,待着也挺不错啊。

伊戈尔 这岛半天就能逛完,总在那些路上走会疯吧!

阿尼亚 我们都窝家里,挺好的。

伊戈尔 可你们都是从外地来的。难道不想回家乡,不想回去看看亲戚?这儿的气候也是……

安东诺夫 什么家乡啊?你在这儿住久了就会忘了它的。

谢列兹涅娃 会忘的。

斯捷潘诺娃 会忘得一干二净。

阿尼亚 这儿就是我们的家乡。

伊戈尔 这话大体上是没错。你们在俄罗斯出生,这座小岛是俄罗斯的领土,所以你们把这儿当家乡也没问题。可我说的是你们出生的地方……你们都从哪儿来啊?比如,呃,尤里·谢苗诺维奇,您从哪儿来的?

安东诺夫 这个……一个很远的地方。

伊戈尔 再具体点儿呢?

安东诺夫 我走过太多地方,已经记不清啦。哪儿我都住过。

伊戈尔 那到底是哪儿呢?

安东诺夫 是啊,哪儿呢……

季莫费耶夫 (突然问道)俄罗斯到底是啥?

伊戈尔 (无措地笑了起来)什么叫“俄罗斯是啥”?您这是又要开我玩笑了吗?刚刚说莫斯科不存在,现在呢,连俄罗斯都不存在了?

阿尼亚 里科图岛还在,这是最重要的。

伊戈尔 哎哎哎!先生们!你们都在胡说些什么?(举起酒杯)这样,大伙儿一起为俄罗斯干一杯。我们可是在这个国家生活呢。

[其他人面面相觑。

我坚持!

安东诺夫 (拿起酒杯)嗯,客人说了算。

[大家碰杯,干杯。伊戈尔一挥手打翻了自己的酒杯。

谢列兹涅娃 瞧瞧,急眼了!

伊戈尔 同一个笑话讲两遍就不再是笑话了。已经不好笑了。

[停顿。

安东诺夫 跟你说了,米哈伊尔·塔拉斯伊奇,好好说话。

[季莫费耶夫火冒三丈地摆摆手。

斯捷潘诺娃 柳达,你快吃点儿东西!

谢列兹涅娃 别管我!

安东诺夫 (从瓶子里倒了些酒)嗯,您说,俄罗斯……您走遍俄

罗斯了吗?见过它长什么样吗?

伊戈尔 当然走遍了,我可是个记者。

安东诺夫 它啥样啊?

伊戈尔 什么意思?

安东诺夫 它看起来怎么样?

伊戈尔 什么“怎么样”?广袤,美丽……北方是西伯利亚,终年积雪。南方……就是南方的样子,很温暖,有海。

阿尼亚 还有呢?

伊戈尔 还有?俄罗斯就俄罗斯,没别的了啊。

[其他人面面相觑。停顿。

季莫费耶夫 编,你再接着编!呸!(一个人喝了一杯)

[伊戈尔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看看其他人,举起自己的酒杯,默默喝酒。3

伊戈尔睡着了,忘记熄灭床边小凳上的煤油灯。录音机放在他的胸膛上——他在工作时睡了过去。窗外狂风呼号,海浪奔腾——风暴肆虐。门微微开了个缝,阿尼亚悄悄走进来。脱下雨衣,放在门边的地板上。她看着伊戈尔,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走近他,坐在床边。她看着他,目光落在录音机上,把它拿起来,在手上把玩着,按下开关。

伊戈尔的声音 这儿的天空真是近在咫尺……

[阿尼亚按了下开关。过了一会儿又打开了录音机。

里科图岛最初就是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

[她又停顿了一会儿。

大家总是批评莫斯科人,说他们不了解绕城高速之外的俄罗斯。而我在里科图岛上第一次遇到俄罗斯人不了解莫斯科的情况。更令人吃惊的是,这儿的居民告诉我莫斯科不存在!他们不相信有首都,对俄罗斯整体的认识也十分模糊。这些人生活在俄罗斯最偏远的地区,国家在他们眼中是完全陌生的概念,就好像它是谁杜撰出来的意义。太过疏远,难道这就是他们无视国家存在的原因?或者,这个小岛是个特例,只有这十五个人认为里科图是他们新的、唯一的家乡?

[阿尼亚按下开关。一片寂静。她把录音机放在小凳上,握住伊戈尔的手默默坐着。屋角的阴影在淡蓝色的光芒中摇曳,就像海藻一样。4

外面狂风阵阵。暴雨已经停歇。窗外天色渐明,伊戈尔还在睡梦中,缩成了一团。阿尼亚做了早饭——沏茶、切面包、开了一罐果酱。突然,金属杯子掉在地上,在地上转着圈,发出巨大的声响。伊戈尔翻了个身,几秒钟后忽然坐了起来。

伊戈尔 (半睡半醒地)娜斯佳?

阿尼亚 是我,阿尼亚。早上好。

伊戈尔 啊……(躺回枕头上)阿尼亚……对,里科图岛……早上好。

阿尼亚 起床吧,茶已经煮好了。

伊戈尔 您知道吗,我就这么睡过去了……很奇怪……梦见了……很多海里的东西,很不寻常。

阿尼亚 和海有关的话,肯定都是好事儿。去洗漱吧,准备吃早饭了。

伊戈尔 好,马上。(慢慢起身,穿鞋,从背包里拿出牙刷、牙膏、毛巾,往门口走去,打开门,转身)对了,我这一整晚梦见的都是海藻。可能是因为昨晚吃太多了吧……(走了出去)

[阿尼亚笑了,哼着小曲,往杯子里倒茶。她走到墙上挂着的小镜子前,整了整头发,扭着脸,左看看右看看。(走回来)这天气!一下子就把人冻得发抖!

阿尼亚 风暴嘛……请坐,我倒好茶了。喝点儿暖和暖和吧。

伊戈尔 谢了。(坐下来,拿起一大块面包,蘸上果酱,津津有味

地吃起来)

[阿尼亚坐在对面,看着伊戈尔,用手托着脑袋。(发现了阿尼亚的目光)怎么了?

[她垂下眼帘,拿起杯子,吹了吹,慢慢喝着茶。

这酱是用什么果子做的啊?这么好吃!越橘吗?

[她摇了摇头,笑了。

那是用什么做的?

阿尼亚 这是各种海藻混在一起做的。

伊戈尔 哦,天哪……又是海藻。

阿尼亚 不好吃吗?

伊戈尔 非常好吃!我也没说什么啊。只是这儿到处都是海藻、海藻……

[门被打开,门口站着安东诺夫。

安东诺夫 (气喘吁吁)完了,记者,你的“导弹”号开过来的时候撞到了西岸,摔得粉碎!(跑开)

[几秒钟之后,伊戈尔跟着冲了出去。阿尼亚笑着,喝了口茶。打开的门在风中吱吱作响。斯捷潘诺娃迅速冲进屋子,关上门,坐在小凳上。

斯捷潘诺娃 你听说了吗?阿尼亚,听说了吗?

阿尼亚 (安静地)听说了,安东诺夫刚来过。

斯捷潘诺娃 那么就是说,她收走了祭品?没有拒绝?

阿尼亚 难道她拒绝过?

斯捷潘诺娃 整艘汽艇都撞烂了,上面一个人都没有,可之前每

次都有五个人的!

阿尼亚 肯定是她。

斯捷潘诺娃 她把所有人都收走了。接收了祭品,接收了。(闭上眼睛,两手交叉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词)

阿尼亚 祭品很不错,毫无疑问。

斯捷潘诺娃 太厉害了,阿尼亚,大好事儿!一切都会有的,一切,就像我们祈祷的那样……

阿尼亚 他马上就回来了,你先出去,我要跟他谈谈。你就站在门口,别让其他人来打扰我们。

斯捷潘诺娃 哦哦,我去,我去。哦,阿尼亚……

阿尼亚 好了好了,别哼哼唧唧的。我说过一切都会好的。

斯捷潘诺娃 我只是……我这是太兴奋了。

[头发乱蓬蓬的伊戈尔走了进来,坐下。斯捷潘诺娃悄悄走了出去,关上房门。

伊戈尔 (失魂落魄)我没明白……安东诺夫说,他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走得了。

阿尼亚 真的是您要坐的那艘“导弹”号?

伊戈尔 是啊……是它。它本来该明天来接我……(机械地抿了口茶)

阿尼亚 也许是今天凌晨碰到风暴了。

伊戈尔 怎么办啊?[阿尼亚耸耸肩。

你们这儿应该有一艘船啊,快艇什么的……

阿尼亚 没有。

伊戈尔 即使没有马达,哪怕是用桨划呢……

阿尼亚 季莫费耶夫有一艘用桨划的船,可它已经坏了好几个月了……再说,即使有桨您也划不到对岸的。

伊戈尔 我到得了,到得了。这船能修好吗?

阿尼亚 不知道,不过您肯定到不了对岸。

伊戈尔 没关系,我能行。我现在就去找季莫费耶夫修船去。

阿尼亚 您还是听我的吧,别去了。您坐汽艇到这儿用了多久?

伊戈尔 不清楚……三小时左右?

阿尼亚 那您看看。

伊戈尔 见鬼……那如果我和别人一起呢?我们可以轮流划船……

阿尼亚 您这是去自杀。再待几天吧,等下一辆汽艇来再说。过两天风暴就会停,下周末渔民应该就来了。

伊戈尔 您还笑得出来?!我还有工作,我必须回莫斯科!我的飞机票是明天晚上的!从你们这儿到莫斯科加换乘差不多得三天三夜!(猛地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从背包里取出手机,按下按键)是啊,不可能有信号。妈的!(把手机扔到床上)您……你们这儿总有无线电台吧,总有个什么东西用来通信吧?

[阿尼亚摇摇头。

而且……怎么可能?万一出什么事呢?万一谁的脑袋被开了瓢呢?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呢?

阿尼亚 我们这儿从来没有任何意外。

伊戈尔 呃,可你们不能保证它们完全不会发生。一旦发生就完蛋了。

阿尼亚 未必吧。况且我念完了医士班,万一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以处理。

伊戈尔 “医士班”!那万一有谁开放性骨折呢?您那医士班上学的东西能有用吗……

阿尼亚 ……我还有很多海藻做的膏药和药水。

伊戈尔 又是海藻!到处都是海藻!简直可以开个水疗中心了,该死!

阿尼亚 您还是坐下吧,冷静冷静。

伊戈尔 阿尼亚,好姑娘,我还有工作。您明不明白?我出差是有时限的,我得交材料。

阿尼亚 (坚持)坐下!

[她的口气惊到了伊戈尔,他听话坐了下来。

我不喜欢别人急得团团转的样子。幻想出各种问题,然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们人类世界就是一个杜撰出来的大问题,全都是臆造的,完全不真实。再说了,有什么东西威胁到您的性命了?

伊戈尔 没有……

阿尼亚 那您着什么急?“我还要交材料!”怎么,您不交材料的话谁会要了您的命吗?

伊戈尔 不是……但是您不懂……

阿尼亚 拉倒吧。我什么都懂。一套一套,全是虚的。

[伊戈尔正准备张嘴回应。(摆手)我知道,我知道!您现在要说,虽然不至于杀了您,可是您会被解雇。解雇就解雇呗,又能怎么样呢?再找个地方啰。您在这儿住上一阵,之后您会吃惊自己居然会为这些小事而惊慌失措的。

伊戈尔 不是,等等……我不打算住这儿,我必须走。

阿尼亚 您走不了。然后呢?

伊戈尔 怎么会这样?就算明天不行,可您自己也说了,早晚会有渔民过来,他们总能带我走吧?

阿尼亚 您看看。

伊戈尔 看什么?

阿尼亚 您已经不那么着急了,对不对?也不会猴急着去划船,能在这儿平心静气地等上一星期了,是不是?

伊戈尔 这……实在没办法的话……

阿尼亚 的确是没别的法子。

伊戈尔 我跟您说,这岛上的热情好客让我有点紧张。

[停顿。

阿尼亚 (叹气)好吧……不过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这一切。您不得不继续留在这儿,正因如此,您可以更好地了解我们的生活,了解里科图岛……然后就能写出一篇很好、很详细的文章。毕竟这儿……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世界。里科图是我们所拥有的一切。它是真实存在的,您明白吗?这儿的生活也是……就像您见到的,它和您臆想出来的生活很不一样。您给我们讲过的那个虚构的世界,听起来很滑稽可笑,不过故事终究是故事。您会明白的……只需要过段时间而已。可是这儿,我们的小岛,我们的生活,可能是唯一的真实,是属于我们的真实,我们不需要其他的东西,当然它们也都并不存在。

伊戈尔 阿尼亚,阿尼亚,打住!行了,你们说莫斯科不存在的笑话我已经听过了。这……这我甚至都能理解。无所谓。可你们见过里科图岛之外的生活啊。你们在别的地方出生、学习、成长,你们还有父母……或者曾经有父母。就算这儿的一切你们都很喜欢,就算你们即使放假也不想去别的地方,但你们不能不了解其他地方的生活!因为它曾经属于你们所有人,难道不是吗?

阿尼亚 过去的生活……您今天坐在这儿吃早饭时候,或许回忆起了您女朋友平时准备的早饭,是不是?您想起了过去的生活。或许,您在岛上走着走着,望着大海,心里觉得它跟您曾经在画上看到的一个样。可就在一个美好的早晨,就从那个瞬间开始,我们这儿所有的居民都不再去回忆过去的生活了。从来不。当然,如果努力去想,还是能想起点儿片段的,可我们没必要去回想这些。

伊戈尔 斯捷潘诺娃就想起来了啊,她讲过自己死去的老公的事儿。

阿尼亚 呃,我说过了,如果努力回想的话是可以想起来的。她家科尔卡……是啊……他去世得太突然了。这人不怎么讨人喜欢。

伊戈尔 等一下……等等,她当时怎么说的?她好像说什么“海藻卷走了我家科尔卡……”见鬼,这又是什么意思?

阿尼亚 他在海里游泳的时候被海藻缠住,淹死了。

伊戈尔 真的?

阿尼亚 是的,别再聊他了。喝茶吧。

伊戈尔 希望这茶不是用海藻做的。

阿尼亚 有用海藻做的茶,不过给您泡的是普通茶叶。

伊戈尔 真见鬼……(喝茶;停顿)或许您关于积累材料的话是对的,有道理。不过……该死的,娜斯佳在那边会发疯的,您明白吗?!我没有任何办法通知她我被困在这儿了!编辑部的人会给她打电话,会给我妈打电话!见鬼……(无助)我妈的心脏还不好……

[阿尼亚给他倒茶。

给我滚远点,该死的里科图……

[一阵狂风吹开了房门,门外站着斯捷潘诺娃、安东诺夫、谢列兹涅娃、季莫费耶夫,还有其他几个男男女女。

阿尼亚 大家都进来喝茶吧。

[他们默默进屋,分别坐在小凳和床上。安东诺夫关上门,站在那儿,倚着门框。

伊戈尔 你们好……

[没有人应声。

斯捷潘诺娃 瞧这风暴……

谢列兹涅娃 还得持续几天呢。

安东诺夫 (温柔地)你们几个可真行……

季莫费耶夫 没啥……住着住着就习惯了……

伊戈尔 尤里·谢苗诺维奇,阿尼亚说,再过一周会有渔民过来……难道你们真的没有无线电台之类的东西?

[没人听他说话。

谢列兹涅娃 啊,有什么不习惯的?我们这儿多好。

斯捷潘诺娃 就是。以后还会有小孩儿出生,哎哟,多可爱啊。

没孩子可不行,等我们死了,谁会留在这儿?

安东诺夫 会有人留下的,这个岛会继续存在下去。

阿尼亚 大家可千万别忘了感谢伟大的母亲。

季莫费耶夫 我们不能忘记,也不会忘记这一点。

斯捷潘诺娃 哦,真慈悲,哦,太慈悲了!

伊戈尔 (疑惑地晃晃脑袋)喂,你们!你们在说什么?

阿尼亚 伊戈尔,您把茶喝了吧,要不就彻底凉了。咱们也别“您”来“您”去了,就用“你”吧,如何?5

还是那个房间,不过完全换了副样子:窗上挂上了印花窗帘,床头柜的门修好了,地板上铺了擦脚垫,舒服多了。桌上摆着刚用过的茶具,伊戈尔的背包挂在墙角的钉子上,床铺得整整齐齐。

斯捷潘诺娃的声音 伊戈尔!伊戈尔!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门开了。

斯捷潘诺娃 (看了看屋内)伊戈尔!你跑哪儿去了?

[阿尼亚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怀中抱着襁褓包着的婴儿,根据她肚子的情况,估计再过一两个月还会再生一个。

阿尼亚 怎么了,你喊什么?

斯捷潘诺娃 啊,阿尼亚,你在家啊!我还在这儿喊了半天……

伊戈尔在哪儿?男人们把海豹运回来了,得处理啊!

阿尼亚 不知道,他早上出去了……

斯捷潘诺娃 (对婴儿说)哎哟,瞧这家伙睡得多香……多漂亮……我的小宝贝儿哟……

阿尼亚 你先抱下孩子,我去烧水。

[斯捷潘诺娃接过孩子,温柔地低声呢喃。

阿尼亚 (用桶里的水把茶壶倒满,放上炉灶,坐在小登上)我累了。

斯捷潘诺娃 唉,美女,带孩子哪有不累的!更何况你肚子里还怀

着一个……你把要洗的脏衣服放到篮子里,我等下拿去洗了。

阿尼亚 谢了,萨沙大婶……

[门开了,伊戈尔走进来。精心打理的发型消失无踪,脸上蓄满了浓密的胡须。

斯捷潘诺娃 啊,伊戈尔!我就是来找你的。男人们把海豹运回来了,你去帮下忙给清理了吧。

伊戈尔 嗯哼。这就去。(从桶里灌水到杯子里,喝水)

阿尼亚 你去哪儿了?

伊戈尔 我还是想把季莫费耶夫那条船修好,太破了,千疮百孔的。

斯捷潘诺娃 哟,你还在纠缠那条船的事儿,要是能修早就修好了!请问你要那条船干吗?

伊戈尔 (带着尴尬的笑容)我也不知道,萨沙大婶。我觉得应该去修,所以就去了。

阿尼亚 让他修吧。

斯捷潘诺娃 想修就修吧,行了没事儿了。(把孩子还给阿尼亚;对伊戈尔说)走吧。(走出去)

[伊戈尔俯身看着孩子,微笑着亲吻他。然后温柔地亲吻阿尼亚。

阿尼亚 带点儿鲜肉回来。

伊戈尔 遵命。(走向门口)

阿尼亚 (突然说)我们这儿很好吧,是不是?

伊戈尔 (停下脚步,转身)是啊,非常好。等我修好季莫费耶夫的船,再带你去海上玩儿。

阿尼亚 可以啊,别离岸边太远就行!(笑)

伊戈尔 离那么远干什么?就在里科图周围转转。(走出去)——幕落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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