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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7 17:4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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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汤姆·罗伯·史密斯

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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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号孩子(新版)

44号孩子(新版)试读:

国际畅销书《44号孩子》好评如潮

汤姆·史密斯的恐怖小说处女作《44号孩子》首次亮相就造成轰动,书中的男主人翁似乎是从汉密特或钱德勒的经典作品中走出来……就像俄罗斯套娃一样,精心布置的神秘线索突然之间被揭开,但在所揭开真相的表面之下隐藏着另外一个类似套娃的惊讶神情。——《娱乐周刊》

在这部精彩的处女作当中,我们看到个性鲜活的人物、具有震撼力的情节设置和真实的历史描述……作品独具创意,令人惊喜……史密斯的这篇高压故事是一部罕见之作,完全名副其实——是一部文学性浓厚的恐怖小说……可疑的动机和猖獗的欺骗构成了这部悬疑作品,直到最后一刻峰回路转——这的确是一部杰出的作品。——《出版人周刊》

一部优秀的处女作作品……在许多方面都有令人瞩目的表现,它不仅是一部引人入胜的恐怖小说,而且也对当时的社会进行了一次深刻精辟的解构……这部恐怖作品从头到尾的情节都干净利落……整个阅读过程中我们都在为里奥加油。——《新闻周刊》

结构紧凑、构思巧妙的一个高压故事。——《纽约时报》

极其紧张,充满情感,《44号孩子》迂回起伏的情节可与勒卡雷最优秀的作品等量齐观,它讲述了一个如同俄罗斯狼一般残酷的故事。这个故事紧紧地抓住你的喉咙,死活不肯撒手。——奥斯卡金像奖获得者《唐人街》编剧罗伯特·唐尼

这部处女作作品获得好评如潮,这些好评名至实归。作者笔下的社会众生相可与马丁·克鲁兹·史密斯(《高尔基公园》)相媲美。——《今日美国》

情节设置巧妙,书中充满关于心理方面的戏剧性情节,作者做了大量研究工作。——《华尔街日报》

一部值得关注的处女作作品——内容富有创意,情节设置紧张,从头到尾都扣人心弦。——《纽约时报》畅销书《平凡英雄》(Ordinary Heroes)的作者斯科特·图罗

新颖独特……在《44号孩子》中,作者令人胆颤心惊的描述将当时社会的紧张气氛夸大了十倍,为连环杀手这类作品增添更加恐怖的色彩。而男主人翁里奥这个人物形象也极富魅力,他从一名完美的战士过渡为一个不完美的人,这个过程赋予这部小说以饱满的核心。——《迈阿密先驱报》

这是书评界罕见的一大乐事,首先听到有关一部小说各种各样的大肆宣传,而后发现宣传所说的字字句句都是事实。——《芝加哥论坛报》

史密斯描述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时代……无辜家庭的未来完全掌握在一心只谋取私利的暴徒手中。——《华盛顿邮报图书世界》

精彩绝伦的处女作作品。——《圣地亚哥联合论坛报》《44号孩子》果然名不虚传,这部引人入胜的恐怖小说让我们爱不释手。——《波士顿先驱报》

一部出色的历史恐怖小说……年度最佳悬疑小说之一。——《罗诺克时报》(弗吉尼亚)

栩栩如生……故事引人入胜,人物呼之欲出。——《坦帕论坛报》

仅仅一个专栏的篇幅不足以对这部杰出的处女作作出公正评价,书中充满各种极具悬疑的场面,人物个性饱满,命运峰回路转,情节复杂,环环相扣。套用当今最时髦的词,就是酷毙了。——《纽约太阳报》

如此不同凡响……对斯大林时代的描绘让人感觉真实……这是一部令人血脉贲张的恐怖小说……富有创意……极具说服力和令人恐惧……《44号孩子》如拍摄成电影,注定会同样精彩。——《罗利新闻与观察》(北卡罗来纳)

扣人心弦……为电影和夏季阅读专门创作的一部犯罪恐怖小说。——《奥斯汀美国政治家报》

史密斯创作的这部《44号孩子》很有可能在恐怖作品中脱颖而出,成为最佳……情节设置独具创意。——《奥林匹亚》(华盛顿)

一部真正令人瞩目的处女作……混合深刻见解、优秀文风和创意故事的罕见之作。《44号孩子》难免会与《高尔基公园》相提并论,但它仍是一部独一无二的作品。——《纽约时报》畅销书《大房子》作者尼尔森·德米勒

一部极具娱乐性的处女作……一个极具吸引力的前提……史密斯出色的作品让我们仿佛身临其境,回到当时那个时代和地点。——《圣安东尼奥新闻快报》

这部扣人心弦的恐怖小说具备你对假日阅读所期望的所有因素——甚至更多……一部真正的引人入胜之作……阴冷凄凉但不可抗拒,这是长途飞行随身携带的必读物。——《独立报》(伦敦)

史密斯创作的《44号孩子》可与奈特·夏马兰的《第六感》相提并论——都是杰作……史密斯对20世纪50年代初期俄国的描述令人注目……作品吸引读者往下翻阅的速度犹如印地赛车在赛车场奔跑的速度一样快。这是一个精彩的故事,结构紧凑,引人入胜,迂回曲折的情节很容易将其与马丁·克鲁兹·史密斯的经典杰作《高尔基公园》相提并论……一个全垒打。——《曼西明星新闻》(印第安纳)

一部令人眼花缭乱的作品……作品以几近幽闭恐惧症的强度传达出偏执现象与生命危险……一定会让你爱不释手。——《亚利桑那共和报》

一部引人入胜之作……作者以真实的手法带领读者进入一个我们大多数人都不可思议的时空。这绝对是我今年读过的最优秀的作品,我为此熬过的那些夜晚绝对值得。——《威奇托福尔斯时代纪事新闻》(得克萨斯)

翻开《44号孩子》的第一页,作者的才华和水平就显露无疑,作者用自信的笔触将读者带回战后苏联的岁月,无情地把读者吸引到氛围浓厚、引人入胜的故事当中。——《纽约时报》畅销书《最后的圣殿骑士和圣殿》(The Last Templar and Sanctuary)作者雷蒙德·霍里

汤姆·罗伯·史密斯用紧凑的节奏清楚讲述了一个具有震撼力的人文故事。——《星期日邮报》(伦敦)

这部由英国剧作家创作的首部作品辛辣尖锐,绝对值得推荐。作品聪明、适时,作为一部历史重建作品,作品极具吸引力……汤姆·罗伯·史密斯绝对是一位值得关注的作家。——《环球邮报》(加拿大)

一个以斯大林时代的苏联为背景,关于爱情与家庭,希望与救赎的故事,故事跌宕起伏,险象环生。——《哥伦比亚每日论坛报》

一部了不起的处女作——内容丰富、独具一格、结构完整、笔法成熟……而且令人毛骨悚然。——《纽约时报》畅销书《再无可失》作者李·恰尔德

史密斯用现实主义手法……和引人入胜的场景来处理这个故事(根据一个臭名昭著的真实案例创作)。——沙龙网

情节环环相扣,节奏连贯紧凑,结局出乎意料。——《图书馆学杂志》(Library Journal)

一个恐怖的、扣人心弦的救赎故事。——在线书店

人物简表

帕维尔

在艰苦岁月中成长起来的小小男子汉,一个优秀的猎手

安德雷

帕维尔的弟弟

奥克萨娜

帕维尔和安德雷的母亲

里奥

战争英雄,国家安全部高级官员

瑞莎

里奥的妻子,任教于第七中学

伊万·朱可夫

瑞莎的同事,第七中学的“异类分子”

费奥多·安德列夫

国家安全部工作人员

史蒂芬

里奥的父亲

安娜

里奥的母亲

库兹明少校

里奥的导师兼顶头上司

安纳托里·布洛德斯基

兽医

米克哈伊尔·季诺维夫

安纳托里的朋友

瓦西里

国家安全部工作人员,里奥的下属

内斯特洛夫将军

沃瓦尔斯克镇民兵首领苏联乌克兰谢尔沃伊村 1933年1月25日

自从玛丽娅决定去死的时候,她的猫就不得不自谋生路。她对这只猫咪的照顾远远超出了看养宠物本身的意义。很长时间以来,村民们一直都在以捕杀老鼠为生,之后不久,家畜也都随之不见了。这只陪伴着她的猫咪却是个例外,因为她一直将其藏匿得很好。她为什么没有杀死这只猫呢?因为,她需要依靠某种东西才能活下去,需要某种东西去保护和爱——那是她赖以生存的希望。她曾经暗自承诺,要继续饲养这只猫,直到她自己的生活无以为计的那一天为止。那一天就是今天。她已经将自己的皮靴割成细条,与荨麻和甜菜子一起在开水里煮着吃掉了。她也挖过蚯蚓,还吸过树皮里的树汁。今天早上,神志极度恍惚的她甚至抱着厨房板凳的凳腿啃了起来,她一直不停地咀嚼,直到嘴里冒出好多碎片。这只猫一看见她就溜走了,躲在床铺下面不再现身,就算她跪在地上呼唤它的名字,想要哄它出来,也无济于事。就在这一刻,玛丽娅决定去死,因为现在,既没有东西让她吃,也没有东西值得她去爱。

玛丽娅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才打开前门,她暗自思忖,在夜幕的掩护下,她的猫也许有机会跑到树林里躲起来。一旦被任何村民看到,他们都会猎捕它。即使她自己已经奄奄一息,但一想到自己的猫被杀,她还是会感到沮丧。但转念一想,这只猫的存活也有很大希望,不免心感安慰起来。在这样一个地区,成年男子为了能够发现蚂蚁或昆虫的卵,而咀嚼泥土块;孩子们为了能够找到没有被马消化的谷壳,而翻淘马粪;女人们则为了认尸而相互争吵;玛丽娅确定在这样一个地区,没有人会相信有一只猫还活着。

帕维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小动物动作笨拙,身体消瘦,长着一对绿色的眼睛和黑色斑点的皮毛。这显然就是一只猫咪。帕维尔在捡拾柴火,突然,他看到这只小动物从玛丽娅·安东诺夫纳家里冲出来,穿过白雪覆盖的马路,直奔向树林。他屏住呼吸,迅速地朝四下看了看。没有人发现这只猫。附近也没有其他人;各家各户也都还没亮起灯。不到一半住户的烟囱里开始冉冉升起一缕缕轻烟,这是唯一的生命迹象。他所在的村庄仿佛被厚重的积雪所扼杀,所有生命迹象似乎都已不复存在。大部分积雪依然原封未动:基本上都是人迹未至,也没有被开辟出一条道路。白天也如黑夜一般静寂。没有人起床干活儿。他的朋友们也都不再出来玩耍,都缩在自己家中,和家人挤在床上,几双严重凹陷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天花板。成人开始看起来像个孩子,而孩子这时又像个大人。大多数人都已经放弃搜寻食物,在这种情况下,一只猫的出现不啻为一种奇迹——早已被视为灭绝的一种生物再次出现。

帕维尔闭上眼睛,努力回忆自己最后一次吃肉的情景。当他睁开眼睛时,他已经垂涎三尺。他腮帮的一侧流下一道浓稠的唾液,他用手背揩掉唾液,兴奋地丢掉自己捡拾的柴火棒,朝家里跑去。他一定要将这个惊人的消息告诉妈妈奥克萨娜。

奥克萨娜裹着一张羊毛毯坐在那里,木然地盯着地面。她一动也不动,想要以此来保存能量,这也是她为了能够让家人幸存下来而想出来的办法。为了能够让家人活下去,这个想法简直令她醒时焦虑、夜不能寐。她是少数不肯放弃的人之一,而且她永远也不会放弃。不是因为她自己身为人母,而是这时大家的决心本身就不够,她必须得处处谨慎:一个错误的尝试可能将意味着耗尽精力,而耗尽精力则必然意味着死亡。几个月以前,一位邻居兼好友尼克莱·伊万诺维奇不顾一切地到国有粮仓去抢劫,结果一去不返。第二天早上,尼克莱的妻子与奥克萨娜一起去找他。她们在路边发现了他的尸体,尸体躺在路边——瘦骨嶙峋的骨架上挺着一个肿胀的腹部,腹部塞满了他在垂死时刻吞下的那些生谷物。他的妻子号啕大哭,奥克萨娜则将他口袋里剩下来的谷物清理出来,两人分了分。等她们一回到村庄,尼克莱的妻子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所有人。这不仅没有得到大家的同情,反而遭到了他们的嫉妒,所有人想的都是她拥有的那几把谷物。奥克萨娜认为她是一个诚实的傻瓜——将她们两个人都置于危险境地。

她的回忆被一阵跑动的脚步声所打断。除非有什么重要消息,否则不会有人跑动。她担心地站起来。这时,帕维尔冲进屋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妈妈,我刚看到一只猫。”

她走上前,抓住儿子的双手。她必须确定这不是儿子在幻想,饥饿会捉弄人。可是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神志不清的样子,他目光锐利,表情严肃。他只有十岁,但已经成长为一个男子汉了。环境逼迫他放弃了自己的童年。他的父亲差不多应该已经死了,就算没死,对他们而言也已经无异于死亡了。他前往基辅,希望能去弄点食物,但却再也没有回来。尽管没人告诉他或安慰他,但帕维尔心里也很清楚,他的父亲再也不会回来了。现在,奥克萨娜与儿子相依为命,互相依靠。他们就像是一对搭档,帕维尔曾明确地表示,他要完成父亲未完成的事情:让家人活下来。

奥克萨娜摸了摸儿子的脸颊。“你能抓住它吗?”

他微笑着,自豪地说道:“如果我有一根骨头的话。”

池塘已经结冰。奥克萨娜站在厚厚的积雪里,想要找一块石头。由于担心声音会引起注意,她用围巾包住这块石头,这样在冰上砸出小洞的时候就能够遮住声音。然后,她放下石头,准备蹚进那片黑压压的冰水当中,等她下水之后,才发觉真是寒意刺骨啊。只有几秒钟,她的胳膊就已经开始麻木,于是她加快了摸索的速度。她的手已经触到塘底了,但除了淤泥,什么也没摸到。东西在哪儿呢?她心头一阵恐慌,弯下腰,整个胳膊都没到水面以下,来回地摸索,这时她的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她的手指突然掠过一个玻璃瓶,她顿时放下心来,抓起玻璃瓶,拉出水面。她的皮肤已泛青色,就好像遭击打过后的淤青。但她并不在意——她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一个用沥青密封的瓶子。她擦掉瓶身周围的淤泥,凝视着瓶子里装的东西,里面是一些小骨头。

奥克萨娜回到家里,发现帕维尔正在往火炉里添加柴火。她将密封的瓶口放在火焰上方,沥青熔化之后,浓稠的液体滴落在旁边的余烬上。就在他们等待沥青熔化的时候,帕维尔注意到妈妈淤青的胳膊,于是他抓起她的胳膊,帮助她恢复血液循环,他总能注意到她的需求。等到沥青熔化之后,奥克萨娜将瓶子颠倒过来,开始摇晃。几根骨头钩在瓶口沿上,她将骨头扯出来,递给儿子。帕维尔仔细地看了半天,用手指刮擦表面,又将每根骨头都拿到鼻子跟前闻了闻。他挑了一根之后,准备离开。妈妈叫住了他:“带上你弟弟。”

帕维尔并不认为这是个明智的决定,弟弟的动作笨拙而迟缓。而且,不管怎么说,这只猫只属于他。他发现了它,也应该是他抓住它,这个胜利应该只属于他。但他的妈妈又往他的手里塞了一根骨头:“带上安德雷。”

安德雷快满八岁了,非常喜欢自己的哥哥。他很少出门,大多数时间都待在母子三人睡觉的后面那间房间里玩牌。这副牌是父亲前往基辅之前,用纸片裁成正方形,粘在一起做成的临别礼物。安德雷还在等着父亲回家呢。没有人跟他说,也许会等到意想不到的结果。他只要一想念自己的爸爸,就会在地板上耐心地玩牌,经常如此。他总是相信,只要自己一玩完这副牌,爸爸就会回来。这难道不是父亲为什么要在动身之前送给他这些牌的原因吗?当然,他更喜欢跟哥哥一起玩牌,但帕维尔已经没有时间用来玩耍了。他一直在帮妈妈干这干那,只有在晚上上床睡觉之前才能玩一会儿。

帕维尔走进房间,安德雷笑了,希望哥哥能和自己玩一会儿,但他的哥哥弯下腰,将牌拢到一起:“先别玩牌了。我们要出门,你的轮胎靴在哪里?”

安德雷意识到这个问题实际就是一道命令,他爬到床下去找他的轮胎靴,这是从拖拉机轮胎上截下来的两根细长的皮条与一堆破布用细绳绑在一起制成的靴子,可以临时穿一下。帕维尔一边帮他将靴子系紧,一边跟他解释,只要安德雷完全按照自己的指示行动,他们今天晚上就很可能会有肉吃。“父亲要回来吗?”“不是他要回来。”“他迷路了吗?”“对,他迷路了。”“那谁给我们带肉呢?”“我们自己去弄。”

安德雷知道自己的哥哥是一个高超的猎手,他捕捉的老鼠比村里其他所有男孩都多。这是安德雷第一次受邀陪他共同完成这样一项重要任务。

在外面的雪地里,安德雷小心翼翼地以免滑倒。他一路跌跌撞撞,因为这个世界对他来说似乎模糊不清。他只能看得清近在眼前的物体。如果有人能够辨认得出远方的人影——在安德雷看来,整个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模糊——他将这归结为是经验之谈,并不是真的能看清。今天晚上,他可不想摔倒,让自己出洋相。他要让哥哥以他为豪,这对他而言,比吃肉更重要。

帕维尔在林子边缘驻足,弯腰找寻猫在雪地里留下的爪印。安德雷认为哥哥找寻爪印的技巧真是非同寻常,他带着敬畏之情蹲下来,看着哥哥用手触碰其中一个爪印。安德雷对追踪或捕猎一无所知:“猫是从这里走过去的吗?”

帕维尔点点头,朝林子深处看了看:“足迹很模糊。”

安德雷也学着哥哥的样子,用手指绕着爪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这只猫不够重,也就是说,我们不会有太多食物。但如果它饿了,给它一点诱饵,它就更有可能上钩。”

安德雷试图理解他哥哥的话,但却走神了。“哥哥,如果你是一张扑克牌,你想要成为什么牌?A还是王,方块还是红桃?”

帕维尔叹了口气,哥哥的不配合让安德雷的内心像被刺了一下,泪水顿时盈满眼眶。“如果我回答你的问题,你能不能保证不再讲话了?”“我保证。”“如果你讲个不停,会将猫吓跑的,我们就逮不到这只猫了。”“我不说了。”“我想要成为老K,拿着宝剑的骑士。现在你得答应我——一声也别吭了。”

安德雷点点头。帕维尔站起身,他们走进树林。

尽管安德雷的时间概念就和他的视力一样模糊不清,但他感觉他们走了好长时间——好像有几个小时。借助月光与积雪的反光,他感到哥哥在追踪这件事情上面表现得胸有成竹。他们俩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去,比安德雷以前去过的地方都要远。为了跟上哥哥的步伐,他经常需要一路小跑。他的腿开始疼了,胃也开始疼了。他又冷又饿,尽管家里什么吃的也没有,但至少他的脚不会疼。绑住破布与轮胎皮条的细绳已经松了,他感到雪已经慢慢渗透到脚底。他不敢叫哥哥停下来帮他重新系一下,他已经承诺了——不说一句话。很快积雪开始融化,破布已经湿透了,双脚也已经开始麻木。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从一棵树苗上折断一根细枝,开始咀嚼树皮,咬碎成一种粗糙的糊状,牙齿和舌头都产生了一种艰涩的感觉。大伙儿都说,树皮糊能够满足饥饿感。此话不假,知道这句话还是很管用的。

帕维尔突然示意他站住别动。安德雷走到一半停在那里,牙齿上还卡着几片树皮。帕维尔蹲下来,安德雷也如法炮制,眼睛在林子里搜索,看看哥哥到底发现了什么。他眯着眼睛,努力在树林里找到焦点。

帕维尔盯着这只猫,这只猫似乎也在用两只绿色的小眼睛注视着他。它在想什么呢?它为什么不跑?藏在玛丽娅的家里可能还没让它学会惧怕人类。帕维尔拔出刀子,在手指上划了一小道口子,将血沾在他妈妈交给他的鸡骨头上。他用同样的方法处理了安德雷的诱饵——一只断裂的老鼠头骨——他还是用了自己手指上的血,因为他担心弟弟会尖叫,吓跑这只猫。兄弟俩没说一句话便心照不宣地兵分两路。在家的时候,帕维尔已经向安德雷作了详细说明,所以这时无须多言。等到他们分开一段距离之后,分别在这只猫的两侧雪地上摆放骨头。帕维尔瞥了一眼弟弟,确认他没有把事情弄糟。

准确按照哥哥的指示做完之后,安德雷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细绳。帕维尔已经在细绳的端头系了一个活扣。安德雷所要做的事情就是将活扣套在老鼠的头骨上面,套下去之后,他一直往后退,退到细绳所允许的范围,然后趴下,压得身下的积雪嘎吱嘎吱作响。他趴在那里耐心等待。可就在这时,等他趴在地上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几乎看不到诱饵。那里一片模糊。他突然害怕极了,希望这只猫去他哥哥那里。帕维尔不会出什么差错,他肯定能逮到它,然后他们就可以把它带回家吃了。他又紧张又冷,双手开始颤抖。他极力稳住。这时,他看到一个黑影正朝他这个方向移动。

安德雷的呼吸融化了面前的积雪,冰冷的水滴顺着衣服往下流。他希望这只猫跑向另外一个方向,奔往他哥哥的陷阱,但随着黑影越走越近,毫无疑问,这只猫选择了他。当然,如果他逮住这只猫,帕维尔会爱死他,和他玩牌,而且再也不会对他发脾气了。这个想法让他高兴了起来,他的心情竟然由恐惧转变为期待。是的,他要成功抓住这只猫,然后杀了它。他要证明自己。哥哥之前说了什么来着?他警告说不要过早地拉套子,如果惊着猫,一切都前功尽弃。考虑到这个原因,再加上他并不确定猫的准确位置,安德雷决定再等等看,伺机行动。他几乎不能把眼光聚焦在这个四条腿的黑色皮毛上面。他需要再等一会儿,再等一会儿……这时,他听到哥哥略带愠怒地低声喊道:“现在,拉!”

安德雷一时惊慌失措。这种语气,他以前听过很多次,其实就是一种责备。他使劲地眯起眼睛,看到猫正站在套子的中间。他一拉绳子,但为时已晚,猫已经跳离开来。套子已经空了。即便如此,安德雷还是将空绳子往自己怀里拉,可怜巴巴地希望绳子的那一头兴许套着一只猫。拉到跟前才发现套子里空空如也,他感觉到自己的脸因羞愧而涨得通红。他气急败坏,准备起身追上那只猫,把它抓到之后掐死它,然后将它的头骨砸个稀巴烂。但他一动没动,他看到哥哥仍平趴在雪地里。他太习惯效仿哥哥了,于是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他又眯起眼睛,发现那团模糊的黑影子现在又朝他哥哥的陷阱走过去。

帕维尔本来还在为弟弟的无能生气,继而又为这只猫的疏忽大意而兴奋起来。帕维尔的背部肌肉已经绷紧。这只猫无疑闻到了血的味道,饥饿这时已经战胜谨慎。他在一旁耐心观察着,猫走到半路突然停下来,一只爪子悬在空中,直勾勾地盯着他。他屏住呼吸,手指攥紧绳子,伺机等待,心里默默地劝这只猫上钩。“求求你了。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这只猫向前一跃,张开嘴巴,一下叼住骨头。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他用力一拽绳子。套子套住了猫的一只爪子,猫的前腿被套住了。帕维尔跳起来,猛地拉住绳子,拉紧套子。猫想要逃跑,但绳子越拽越紧。他将猫拉到地面,尖叫声顿时响彻整片林子,一个生物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的时候似乎变得强大许多。这只猫弓着背,在雪地里剧烈地扭动着身体,不停地在抓咬绳子。帕维尔担心绳结会散开,绳子被磨损得只剩一点点茎了。当他慢慢靠近的时候,猫跳到他够不着的地方。他对着弟弟大声喊道:“杀了它!”

安德雷本来一直保持不动,担心自己又出什么差错。但是现在,他的哥哥在下达命令。他跳起来,向前冲,但立刻被绊倒,摔了个狗吃屎。他把鼻子从雪地里抬起来,看见猫就在头顶上发出嘶嘶的叫声,口里吐着唾沫,身体已经扭曲变形。如果绳子断了,猫就会逃走,他的哥哥永远都会恨他。帕维尔大声喊道,嘶哑的嗓音透着狂乱的情绪:“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

安德雷踉跄着爬起来,不知道接下来会出现什么情况,他整个人扑到猫扭曲的身体上。也许他希望能够靠冲击力杀死这只猫,而现在,虽然猫被压在身下,但他依然感觉到这只猫还活着,在他的肚子下面扭来扭去,抓他那件由谷物麻布袋缝制的外套。为了防止猫逃跑,他死死压在猫的身上,眼睛却一直向后看,央求帕维尔能过来处理这个局面:“它还活着!”

帕维尔冲了过来,跪到地上,手伸到弟弟身体下面,结果只碰到猫张开的嘴巴。猫咬了他一口。他猛地将手抽出来。他丝毫顾不上流血的手指头,爬到另外一侧,又将手伸到弟弟的身体下面,这一次手摸到了猫的尾巴。他的手指慢慢地挪到猫的背脊,对于这次进攻,这只猫毫无还手之力。

安德雷还是一动不动,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下面正展开一场厮杀,他能够感觉到哥哥的手正在靠近猫的头部,而且越来越近。猫意识到死亡悄然来临,开始乱咬一通——他的外套、雪——安德雷心里充满恐惧,感觉到自己胃里一阵痉挛。他也学起哥哥,大声叫道:“杀了它!杀了它!杀了它!”

帕维尔拧断了这只猫的脖子。接下来,兄弟俩什么也没做,就静静地躺在雪地里,喘着粗气。帕维尔将头靠在安德雷的背上,双手依然紧紧地握着猫的脖子。最后,他将手从弟弟的身体下面抽出来,站起身。安德雷还躺在雪地里,不敢乱动。“你现在可以起来了。”

他现在可以和哥哥肩并肩地站在一起了,他可以挺直腰杆地站着。安德雷没有让哥哥失望,他没有失手。他拉住哥哥的手,站了起来。要是没有他,帕维尔不会逮到这只猫,绳子就会被挣断,猫就会跑掉。安德雷先是微笑,继而大笑,然后拍着双手在原地跳起舞来。他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刻。他们现在是一个整体了。哥哥抱了他一下,俩人低头看着战利品:那只陷在雪地里骨瘦如柴的死猫。

为谨慎起见,他们必须要偷偷地将战利品带回村子。大伙儿肯定会为这个猎物拼个你死我活,刚才的尖叫声也一定有所惊动。帕维尔希望能将事情处理得圆满。他们没有带什么大袋子来装这只猫,他临时决定将猫藏在一堆枯枝下面。如果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什么人,就会以为他们俩刚拾完柴火,也就不会产生什么疑问。他从雪地里捡起猫:“我打算把它放在一堆枝条下面,这样就没人看到它了。但如果我们真的要捡柴火的话,你也要拿一些树枝。”

安德雷暗自佩服哥哥的逻辑——他完全没想到这一点。他开始捡柴火,由于地面都被积雪覆盖,很难找到散落的枯枝,他不得不光着手在雪地里乱耙。每次一通乱耙之后,他就来回揉搓手指,对着手指吹气。他开始流鼻涕,一直流到上嘴唇。但他丝毫不在意,在今天晚上,在他们大功告成之后,没有什么可介意的事情,他开始哼唱父亲以前常唱的一首歌,一边哼着,一边又将手指伸到雪地里摸索柴火。

帕维尔从弟弟身边走开,由于找不到什么枯枝,他们只能兵分两路去找。在稍远一点的地方,他看到一棵倒在雪地里的树木,枝枝丫丫伸向四面八方。他赶紧朝这棵树走去,将猫放在雪地里,这样他就能够腾出双手,从树干上折断那些枯枝。枯枝很多,足够两人分了,他四下里张望,想找到安德雷。他刚想开口喊,却将话收了回去。他听到有动静。他急忙转过身,环顾四周,林子里浓密暗沉。他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去听那个声音——一个富有节奏感的声音:踩着积雪的嘎吱嘎吱声。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大。帕维尔的身体像被注射了兴奋剂。他睁开眼睛。在黑暗处,有个人在跑动。那人手里握着一根又粗又重的树枝,大步流星地朝帕维尔冲了过来。他一定是听到了兄弟俩杀猫的声音,现在他想要偷走他们的战利品。但帕维尔是不会让他得逞的,他不会让自己的母亲挨饿,也不会像父亲那样失败。他开始将雪踢到猫身上,想要将它藏起来。“我们在捡……”

帕维尔还没说完,这个人手里举着树枝,就从林子里猛冲过来。就在这时,他看到了这个人瘦削憔悴的面庞和瞪大的双眼,帕维尔这才意识到这个人不是冲着猫来的,而是冲着他来的。

帕维尔惊恐地张开嘴巴,差不多就在同时,树枝朝他抽了下来,末梢砰的一声敲在他的头顶上。他已经失去任何知觉,只意识到自己再也站不住了。他单膝跪地,抬起头朝上望了一眼,血流到了他的眼睛里面,他看着这个人举起树枝,又朝他抽了一下。

安德雷停下来,没有继续哼歌。哥哥刚才叫他了吗?他还没有发现很多枯枝,当然不够他俩计划用的,他可不想被数落,尤其在刚才表现这么出色之后。他站起来,把手从雪地里抽出来。他眯着眼睛朝树林深处望去,但什么也看不清,就连最近的树木都一团模糊。“帕维尔?”

哥哥没有回答。他又叫了一声。他难道在跟我玩游戏吗?不会,帕维尔不会玩游戏。安德雷朝最后看到哥哥的方向走去,但什么也没看到。这很不好玩,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他又叫了一声,这次声音更大。哥哥为什么不答应呢?安德雷用粗糙的外套袖子擦了擦鼻子,心想这会不会是哥哥在测试他。在这样一个情况下,他哥哥到底想干什么呢?他可以根据雪地里的足迹去找他哥哥。安德雷放下树枝,跪到地上,用手在雪地上摸索。他找到了自己的足迹,并顺着这些足迹找到他跟哥哥分开的地方。他为自己感到自豪,转而顺着哥哥的足迹往下走。如果他直立行走,他就无法看到足迹,于是,他只有蹲下来,鼻尖与积雪之间只有一臂之遥,他一直往前走,就像一只狗循着某个味道在找寻。

他来到一棵倒下的树跟前,枯枝散落一地,到处都是脚印——深浅不一。雪地里一片红色。安德雷抓起一把雪,用手指碾碎,看着它们化成血水。“帕维尔!”

他不停地叫,叫到喉咙嘶哑,完全失声为止。他泣不成声,想告诉哥哥,他可以将自己杀猫的那份功劳让给哥哥。他只希望他能回来。但这都没有用。他的哥哥已经离开他了,现在他是一个人。

奥克萨娜在炉子的砖块后面藏了一小把玉米杆、苋草和土豆皮的粉末。每次视察期间,她总是在炉子里烧着小火,视察人员过来检查她有没有储藏什么谷物,但从不往火苗上方看。他们不信任她——为什么别人都病怏怏的,而她却很健康,就好像活着是一种犯罪。但他们在她的屋子里找不到任何食物,无法给她贴上“富农”的标签。他们没有立即处决她,而是留她自生自灭。她心里已经很清楚,她不可能靠武力战胜他们。几年以前,当得知男人们都去收集教堂的钟,想要将钟熔化时,她组织过村民反抗。她和其他四名妇女把自己锁在钟楼里,不停地敲钟,不让他们把钟拿走。奥克萨娜冲着他们嚷,说这口钟是属于上帝的。本来当天他们要开枪射击她,但为首的那个人决定饶了这帮女人。在他们破门而入之后,那个人说他唯一的命令就是收集这口钟,并解释说他们国家的工业革命需要金属。她的反应就是朝地上啐了一口。当这个国家开始拿走村民的食物,狡辩说这些食物属于国家,而不属于他们时,奥克萨娜就已经深谙其中涵义。她现在不再对着来了,佯作顺从,将反抗埋在了心里。

今天晚上,这家人将会吃上一顿盛宴。她将雪块融化,煮开之后用玉米杆粉调稠,然后再将瓶子里剩下的骨头放进去。等煮的时候,她会将这些骨头磨成粉。当然,她有点操之过急了。帕维尔尚未成功回来,但她相信他一定能成功。如果上帝已经赋予她磨难,同样也送给她一个能干的儿子。同时,她还自我保证,如果儿子抓不到猫,她也不会冲他们发脾气。林子那么大,而猫又那么小,再说,生气也是在浪费能量。即使她鼓励自己不要失望,但一想到肉和土豆熬成的“罗宋汤”,她还是情不自禁地欣喜若狂。

安德雷站在门口,他的脸被划破了,衣服上沾满雪片,鼻孔里流出鼻涕和血。他那双轮胎靴完全散开,都已经能看到脚趾了。奥克萨娜跑到他跟前:“你哥哥呢?”“他没跟我在一起。”

安德雷开始哭泣。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在哪里,他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无从解释。他知道妈妈会恨他,知道即使他所有的行为都没问题,但这一切都会是他的错,虽然是哥哥离开了他。

奥克萨娜一时呼吸不过来。她一把将安德雷拨到一边,冲出屋子,朝林子里张望。但丝毫不见帕维尔的踪影。也许他摔倒了,受伤了。也许他需要帮助。她返回屋子,极其渴望知道答案,结果却看到安德雷站在罗宋汤跟前,拿着汤勺往嘴里送。由于被逮个正着,他窘迫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一行土豆汤顺着嘴角滴了下来。她一下子怒不可遏——她死去的丈夫,她失踪的儿子令她愤怒不已——她冲上前来,将他打倒在地,将木勺伸到他的嘴里:“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就把勺子从你嘴巴里拿出来。”

但当她把勺子拿出来时,他只能一个劲地咳嗽。这又激怒了她,她又将勺子塞进他嘴巴:“你这个没出息的笨蛋。我儿子在哪里?他在哪里?”

她又把勺子拿出来,但他只是哭和哽咽。他根本说不出话来。他一直哭和咳嗽,于是她打他,双手捶在他那瘦小的胸膛上。直到罗宋汤快要煮干的时候,她才住手。她这才站起身,将汤从火上拿开。

安德雷坐在地上啜泣。奥克萨娜低头看着他,怒气渐渐消去。他还太小,他那么爱自己的兄长。她弯下腰去,把他抱起来,放到一张椅子上。她用毯子将他包裹起来,给他盛了一碗罗宋汤,这一碗的分量比他以前吃过的都要多。她本来想用勺子喂他吃,但他就是不张嘴。他不相信她了。她于是将勺子递给他。他不再哭泣,开始吃东西。那碗汤很快就吃完了,她又给他盛了一碗,并让他吃慢点。他充耳不闻,第二碗汤也很快下肚。她开始非常平静地问他发生了什么,听他解释雪地里的血迹、被丢得乱七八糟的枝条、哥哥的突然失踪以及踩得很深的脚印,等等。奥克萨娜闭上了眼睛。“你的哥哥已经死了,他被人吃了。你明白吗?就在你们猎捕猫的同时,有人在猎捕你们。你明白吗?”

安德雷盯着妈妈的眼泪,一声不吭。说实话,他不明白。他看着她起身,走出屋外。听到他妈妈的声音,他冲到门外。

奥克萨娜跪在雪地里,盯着天上的满月说道:“我请求您,上帝,把我的儿子还给我吧。”

只有上帝才能把她的儿子带回家。这并不是过分的要求。上帝的记性难道这么不好吗?她曾经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他的教堂钟。她想要的回报就是她的儿子,那是她生存的理由。

几个邻居探出头来张望,他们盯着奥克萨娜,听她哭诉。但对于此类悲痛的事件,他们已经司空见惯,大家并没有看太长时间。二十年后莫斯科 1953年2月11日

雪球重重地击中霍拉的后脑勺,他措手不及,雪球在两耳附近散开。在身后的某个地方,他能听到弟弟的笑声,那种为自己感到自豪的爽朗笑声,好像这一击是绝无仅有的侥幸事件,让他如此开心。霍拉将冰块从外套领子上扫下去,但有些雪片已经慢慢滑向他的脊背。雪片在融化,冰水沿着他的皮肤一直往下滑行。他将衬衫从裤腰拉出来,手伸到背后,尽力去够,想要刮掉冰块。

阿尔卡迪简直不敢相信,哥哥是如此沉得住气——他不是去阻止对手,而是忙着整理自己的衬衫——于是他不急不忙地又开始堆雪球,抓了好几把雪挤在一起。雪球太大,成了一发哑弹:扔起来困难,在空中飞行速度缓慢,而且容易闪躲。这是他犯的一个错误,花的时间太长,雪球做得太大。这么大的雪球不仅没有造成更大的冲击力,反而在空中受到挤压,多半时候雪球本身在还没击中哥哥的时候就已经土崩瓦解。他和霍拉经常在雪地里嬉闹。有时候会有其他一些孩子加入,但大多数时候就只有他们俩。通常都是漫不经心地开始,但一次次交手之后,嬉闹变得越来越具有竞争性。阿尔卡迪总是甘拜下风,哥哥投掷雪球的速度和力量总是让他应接不暇。游戏的结局始终一样:沮丧、认输、懊恼、甚至更糟的是,流泪或号啕大哭。他讨厌自己总是输家,更让人讨厌的是,他为此如此心烦意乱。他之所以愿意一直玩下去,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总认为今天会有所不同,今天他会赢。今天就是那一天。他的机会终于来了。他慢慢地靠近,但又保持一段距离。他希望自己能够击中哥哥,近距离的攻击不算数。

霍拉看到雪球直逼而来,一团白色雪球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不太大,也不太小,就像他扔过的雪球。他此时束手无策。他的双手正在背后呢。他必须承认,弟弟扔雪球的速度变快了。

雪球击中他的鼻尖,溅得眼睛、鼻子和嘴巴到处都是。他倒退了一步,脸上蒙上一层白色的外壳。这真是漂亮的一击——游戏该结束了。他被自己的小弟弟击败了,而他不过五岁而已。而只有到现在,他第一次尝到失败滋味的时候,他才领悟到胜利的重要性。弟弟又笑起来——这真是让他出尽洋相,好像脸被雪球击中成了最滑稽的事情。可是,至少他从来没有像阿尔卡迪这么幸灾乐祸;他从没这么笑过,战胜弟弟也从未给他带来如此大的满足。弟弟是个糟糕的失败者,但作为赢家,他的表现更为恶劣。这个小家伙需要接受一点教训才对,要杀杀他的威风。他已经赢了一场,到此为止了,一次微不足道的侥幸胜利,不过是百分之一的机会——不对,应该是千分之一。现在他自认为他们扯平了,甚至可能觉得他比哥哥更加厉害?霍拉蹲下来,开始用手在雪地里挖,一直挖到积雪底下冰冷的地面,挤压了一把混有冻土、沙砾和小石头的雪球。

看到哥哥做了一个雪球,阿尔卡迪转身就跑。这肯定是报复,雪球做得肯定更花心思,而且扔的力量肯定也是尽可能的大。他可不想让那样一个雪球击中自己。如果跑掉的话,他可能就安全了。雪球无论做得多么讲究,无论投掷得多么精确,但在空中只能飞行一段距离,之后就开始变形、破裂。即使被击中,超过一段距离,雪球也就不具杀伤力,几乎跟没扔差不多。如果他跑掉,他就会以胜利者的姿态结束这场游戏。他可不希望自己的胜利被颠覆,不希望他哥哥接下来一连串的“狂轰滥炸”玷污了自己的胜利。趁胜逃跑!现在就结束这场游戏。这种胜利的感觉他至少可以享受到明天,也许明天他就又以失败告终。但那也是明天的事情,今天他可是赢了。

他听到哥哥在叫自己的名字。他回头看了看,但仍然在跑,在笑——确保自己在有效攻击范围之外。

雪球的冲击力就像是迎面而来的一记重拳。他的头开始眩晕,双脚离开地面,有那么一刹那,他仿佛飘浮在空中。等到他双脚再次着地,他的腿已经发软,他瘫倒在地——由于过于眩晕,甚至没来得及伸出双手去支撑地面——砰的一声栽倒在雪地里。他就那么躺在雪地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嘴巴里塞满了沙砾、泥浆、唾液,还有鲜血。他犹豫不决地将戴着连指手套的指尖伸进双唇之间。他的牙齿感觉到粗糙,就好像被强行喂了沙子。有个缺口,一颗牙齿被砸掉了。他开始哭泣,朝雪地里吐了一口痰,在周围一片狼藉的雪地里一通乱找,想找回那颗被砸掉的牙齿。那是他当下能想到的所有事情,也是他当下关心的全部内容。他必须要找到他的牙齿。牙齿在哪儿呢?但是,面对着白皑皑的积雪,他根本找不到。牙齿不见了。他感觉不到疼痛,唯有愤怒,对这种不公正待遇感到愤怒。他难道就不能赢一场比赛吗?他是公平取胜。他的哥哥难道就不能认输吗?

霍拉跑向弟弟。这个混有泥土、沙砾、冰块和石子的雪球一出手,他就后悔了。他大声叫弟弟的名字,本来是想让他闪躲,避免被击中,没想到阿尔卡迪却转过头来,直接迎面接受到那股巨大的冲击力。他的喊声非但没有帮助到弟弟,反而显得用心更加险恶。当他走近时,他看到雪地上有血,顿时感到痛心。这就是他干的。他将一场自己本来尽情享受的游戏变成了可怕的局面。他难道就不能让弟弟赢一回吗?他本来可以明天再扳回一局,或者后天,大后天……他此时深感羞愧。

霍拉一屁股坐到雪地上,一只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阿尔卡迪一把推开他,用蓄满泪的红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嘴巴还在流血,就像一头凶恶的野兽。他一声不吭,整张脸充满愤怒。他有点踉跄地站起来。“阿尔卡迪?”

阿尔卡迪张开嘴巴,大声哭出来,仿佛是某种动物的嚎哭声,这就是他的回答。霍拉看到了两排脏兮兮的牙齿。阿尔卡迪转身往回跑。“阿尔卡迪,等一等!”

但阿尔卡迪没有等——也没有停下来,他不想听哥哥道歉。他的舌头在摸索门牙前面的缺口。找到缺口之后,他一边用舌尖感觉牙龈,一边心想,再也不要见他的哥哥了。

2月14日

里奥抬头凝视18号楼公寓——这是一栋由灰色混凝土板砌成的低层建筑。现在是傍晚,但天色已暗。整个一天都用来处理一项毫无趣味又无足轻重的任务。根据民兵事故报告,在铁路上发现一名死亡的男童,只有四岁零十个月大。该男童一直在轨道上玩耍,就在三天前,被一辆客车从身体上轧过。这趟21点前往哈巴罗夫斯克的列车司机在停靠第一站的时候就发送信息,说列车在离开雅罗斯拉夫斯基车站后不久就看到轨道上有人或东西。列车到底有没有撞到该男童,现在尚不能确定。也许司机不愿承认自己撞到这个小孩,但实在没有必要对这件事情追根究底:这是一场不幸的事故,不是谴责谁的问题。事情本该就此了结。

一般情况下,国家安全部成员里奥·斯特帕诺维奇·德米多夫是不会卷入到此类事故当中的。他能做什么呢?对家人和亲戚来说,丧子固然令人心痛,但坦白地说,从一个国家的标准来看,这没什么意义。除非他们出言不慎,否则粗心的孩子不会成为国家安全部关心的对象。然而,这个特殊的情况已经变得出乎意外地复杂。孩子的父母亲有些悲痛过头,他们似乎无法接受儿子(里奥看过报告,记得孩子名叫阿尔卡迪)要对死亡自行负责这个事实。他们逢人就说自己的孩子是被谋杀的,但至于被谁谋杀——他们也不得而知;谋杀的动机是什么——他们同样不得而知;这样一个事故怎么会发生——他们还是不得而知。然而,就算他们没有合理可信的论据,但他们掌握情感力量。他们也正是靠这种情感上的东西说服那些容易轻信的人:邻居、朋友以及陌生人,所有听他们讲述的人。

让情况更加恶化的是,孩子的父亲费奥多·安德列夫本人也是国家安全部的一名基层成员,是里奥的一个下属。他除了更了解情况之外,还利用职权影响力让人相信这个不可能的说法,简直让国家安全部名誉扫地。他的行为已经越界,已经让情绪模糊了自己的判断力。如果情况一直得不到缓和,里奥今天来这里的任务可能就是拘捕这个人。整个事情一团糟。为了赶快解决这件事,里奥被迫暂时丢掉一项真正敏感的任务。

里奥并没有迫不及待地想与费奥多见面,而是从容不迫地上楼,一边思忖今天如何了结此事——警察的反应。他从未打算进入国家安全部;他的职业生涯源于兵役期间。在伟大的爱国战争期间,他被招进特种部队——负责特殊任务的独立运动步枪旅。这个部门的第三、第四队伍从中央体育大学选拔人才,他当时就是该大学的一名学生。他们在竞技与体力这两方面进行严格挑选,然后将这批人送往位于莫斯科北边的梅季希的一个训练营,在那里接受近距离搏斗、武器训练、低空跳伞以及使用炸药等训练。该营地属于内务人民委员部,这是国家安全部成立之前的苏维埃秘密警察组织。这两支队伍直接受内务人民委员部管理,不是在军事上,而是他们的任务性质反映了这一点。被派往敌人后方、破坏基础设施、收集情报、执行暗杀任务,他们就是秘密袭击者。

尽管需要谨守秘密,但里奥还是很享受独自行动的整个过程。他喜欢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这个事实,或者说这样一个感想。他一直发展得很顺利,曾受过苏沃洛夫勋章二等奖章的奖励。他的客观冷静、战绩、出众的相貌,尤其重要的是,他对自己国家绝对忠诚的信仰让他成为苏联解放德占区的功臣。他和一帮来自不同部门的士兵围着一辆被烧毁的德军坦克拍照,他们将枪举向空中,脚边都是死亡士兵的尸体,他们脸上流露出胜利的表情。背景是来自被烧村庄的缕缕浓烟。破坏、死亡、胜利的微笑——里奥,由于长了一口整齐的牙齿和一副宽厚的肩膀,被推到照片的前面。一周之后,照片被刊登在《真理报》的头版头条,里奥收到各方人士的祝贺,有陌生人、军队、市民等,他们想要和他握手拥抱,他成了胜利的象征。

战争结束之后,里奥从独立运动步枪旅调往内务人民委员部。这种安排似乎顺理成章。他对这种安排也没有提出任何疑问:这是上级为他铺的一条路,他只需要趾高气扬地去走就行了。他的国家可以要求他做任何事情,他会义不容辞。如果他们要求,他会去科力马河地区的北极冻原管理那里的劳改营。他唯一的抱负就是:服务于自己的国家,这个国家战胜了法西斯,这个国家提供免费教育与医疗保险,这个国家在全世界宣扬工人的权利,这个国家支付给他父亲——装配线上一名普通的弹药工人——的薪水相当于一名完全合格的医生。尽管他自己在国家安全部的工作并不总尽如人意,但他对工作的必要性表示理解,他们有必要保卫自己的革命不受国内外敌人的破坏,不让那些等着看好戏的人称心如意。为了这个目标,里奥可以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为了这个目标,他也可以将他人的生命置之度外。

今天的任务与他的英雄主义情怀或军事训练丝毫沾不上边。这里没有敌人,只有一个同事兼朋友,一个伤心欲绝的父亲。但即便如此,这也是国家安全部的规定,这位服丧的父亲就是被调查的对象。里奥需要慎之又慎。他不能让自己也被费奥多失去判断力的情绪所影响,这种歇斯底里的情绪已经让一个美满的家庭岌岌可危。如果再不加以控制,这种毫无根据的关于谋杀的无聊言论将会如星火燎原一般,在这个社会蔓延开来,会让那些不安的人们对新社会的一个基本支柱产生质疑:没有犯罪。

几乎没有人相信这一点。这个社会还有瑕疵,这个社会尚处在过渡阶段,还不够完美。作为国家安全部的一名官员,里奥的职责是研究列宁著作,其实这也是每个公民的职责。他知道,当贫困消失,社会暴行——犯罪就会消亡。他们尚未到达那个阶段。偷窃、酗酒闹事时有发生,还有犯罪团伙存在。但人民必须相信,他们正在朝一个更好的生存状态迈进。把这次事件称做谋杀,简直是后退了一大步。里奥曾听他的上司雅努·库兹明——也是他的导师——讲过1937年大审判的情况,斯大林在那次审判上总结说:那些被告已经失去信仰。

党的敌人不仅仅只是搞阴谋破坏的人、间谍以及行业破坏者,还包括那些对政党路线以及等着他们的那个新社会表示怀疑的人。根据这条原则,里奥的朋友兼同事费奥多的确已成为一个敌人。

里奥的任务就是去制止一切莫须有的揣测,将他们从悬崖的边缘拉回来。谋杀的言论自然就具有一种戏剧张力,对那些想入非非的人无疑具有某种吸引力。如果事态真的演变成那个样子,他一定得严加阻止:孩子是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没有人需要为他的粗心大意遭受痛苦。这也许有点过头了,他也没必要这么严厉,事情也许可以解决得更圆通一点。他们无非也就是难过沮丧——仅此而已。对他们要耐心一点,他们只是思路不清晰,向他们陈述事实。他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威胁他们,至少无须马上就表现出这个样子:他来这里是帮助他们的,他来这里是帮他们找回信仰的。

里奥敲了敲门,开门的是费奥多。里奥低下头:“对你的丧子之痛,我深表遗憾。”

费奥多后退一步,让里奥进门。

屋里座无虚席,挤满了人,好像在召开村会议。有老人,有孩子——显然,整个家族都聚齐了。不难想象,在这种氛围下,情绪很容易就会被煽动起来。他们无疑在相互鼓动,认为存在某种神秘的力量导致男孩死亡。也许这么想要比甘心接受这个不幸的事实更加容易;也许他们在为没有教男孩远离铁路而深感内疚。里奥认识其中几个人,他们都是费奥多的工作伙伴。突然被发现在这里,他们感到非常尴尬。他们手足无措,不敢正视他,想赶快脱身,但却无能为力。里奥转身对费奥多说:“就我们两个人谈谈,也许会比较好一点。”“拜托了,他们都是我的家人,他们也想听听你要说些什么。”

里奥环顾屋内,大约有二十双眼睛正盯着他。他们已经料到他要说什么,他们也不喜欢听他说这些话。他们生气的是,他们的孩子已经死了,这是他们表达伤痛的方式。里奥暂时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他成了他们愤怒的焦点。“我认为,丧子之痛是人生最大不幸之一。你和你妻子庆祝儿子诞生的时候,我是你的同事,也是你的朋友。当时祝贺你的情形,依然历历在目。而我现在却让你节哀顺变,这多么让人难过。”

听上去可能有点生硬,但里奥认为这是自己的肺腑之言。屋里鸦雀无声。里奥开始仔细酝酿接下来要说什么。“我从没经历过丧子之痛,所以我也不清楚自己会对这样的事情作何反应。我可能也会觉得要去指责某人,要去恨某人。但是,如果客观冷静地去想,我可以向你们保证,阿尔卡迪的死因毫无争议。我将事故报告带来了,如果你们愿意,我也可以将报告留给你们。除此之外,你们有任何问题,我都可以解答,这也是我今天被派到这里来的目的。”“阿尔卡迪是被谋杀的,我们希望你能协助调查。如果你个人不能帮助我们的话,那么我们会希望国家安全部对检察官施加压力,让他设立一个刑事案件。”

里奥点点头,试图维持一种和解的氛围。这个开头极其糟糕,不利于接下来的商讨。孩子的父亲态度坚决:他们牢牢占据自己的位置,丝毫不肯让步。他在要求正式设立一个刑事案件,如果不确定这个的话,民兵是不会展开调查的。他的要求简直是天方夜谭。里奥凝视着这个工作伙伴。他们意识到,“谋杀”这个词对屋里在座每一个人都是玷污,但有些人可能没有意识到。“阿尔卡迪是被途经列车撞到的,他的死亡是个事故,一次可怕的事故。”“那么他为什么没穿衣服?为什么他的嘴巴里塞满了脏东西?”

里奥想要彻底了解刚才听到的话。孩子没穿衣服?这可是他头一次听到。他打开事故报告,上面写着:

孩子被发现的时候穿着衣服。

现在他看到这句话,就像一个奇怪的规定,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这句话明明写得很清楚:孩子被发现的时候穿着衣服。他继续浏览报告内容:

由于被沿地面拖拉,孩子嘴里有污物。

他合上报告。屋里人全都在等着。“你的孩子被发现的时候,衣服穿得很整齐。的确,他嘴里有污物。但他的身体被火车拖拉了一段距离,嘴里有污物也属正常。”

一位年长的妇女站起来。尽管她年事已高,背都已经驼了,但目光依然犀利:“我们所得到的消息却不是这样。”“非常遗憾,但你们得到的是误传消息。”

这位妇女往前逼近了一点,显而易见,她是这种揣测背后的重要力量:“一个捡破烂的人发现了尸体,他叫塔拉斯·库普林,就住在两条街之外。他跟我们说阿尔卡迪没穿衣服,你听到了吗?全身赤条条的,什么也没穿。与火车相撞,并不会脱掉孩子的衣服。”“库普林,的确是这个人发现了孩子。他的陈述都写在这份报告里了,他声称孩子是在轨道上发现的,穿戴整齐。他对此说得非常清楚,都白纸黑字写在这份报告里了。”“那他为什么跟我们说得不一样?”“可能他也糊涂了,我不知道。但这个人在他的声明上签了字,他的声明就在这份报告里。我怀疑,我现在问他的话,他说的内容可能也会有出入。”“你看过孩子的尸体吗?”

她的问题让里奥有些措手不及。“我来这里不是调查事故的,我的工作不是这个,而且也没什么好调查的。这是一场可怕的事故。我来这里的目的是跟大家讲清楚,让事情水落石出,不要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如果你们愿意,我可以将整个报告的内容念给你们听。”

这位年长的妇女接着说道:“报告内容不属实。”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里奥没有说话,极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必须要让他们有所意识,这中间没有妥协方案。他们必须让步,必须接受孩子的死就是不幸的事故这个事实。里奥来这里是为了他们着想。他转身面对费奥多,等着他纠正这名妇人刚才说的话。

费奥多上前一步:“里奥,我们已经掌握新的证据,我们今天就把这个证据公布出来。住在附近公寓里的一个女人从窗户往外看的时候,看到阿尔卡迪和一个男人一起出现在轨道上。我们所知道的也仅限于此,这个女人不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之前从没见过她,她得知谋杀——”“费奥多……”“她听说了我儿子的死亡消息。如果我们得知的消息属实的话,她可以对这名男子进行描述,她一定能认出他来。”“这个女人现在在哪儿?”“我们现在就在等她。”“她要来这里?她要说什么,我也非常感兴趣。”

有人递给里奥一把椅子,但他谢绝了。他愿意站着。

再也没有人说话,大家都在等待敲门声。里奥后悔没有坐那把椅子。约莫过了一个钟头,在静默之中,大家听到一声微弱的敲门声。费奥多去开门,自我介绍之后,把该女子领进屋里。她差不多三十岁:长相和善,一双略显紧张不安的大眼睛。这么多人让她感到有些惊讶,费奥多试图让她放松下来:“这些都是我的朋友和家人,无须担心害怕。”

但她根本没听进去,只是紧紧盯着里奥看。“我叫里奥·斯特帕诺维奇,是国家安全部官员。这件事由我负责。你叫什么名字?”

里奥拿出他的便笺本,找了干净的一页。该女子没有回答。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还是没有说话。里奥正准备重复这个问题时,女子最终说道:“加琳娜·莎波利娜。”

她的声音非常轻柔,简直像在耳语。“你看到了什么?”“我看到……”

她环顾屋内,然后低头看着地面,接着又看看里奥,又恢复沉默。费奥多想要提醒她,声音里明显透着紧张:“你看到一个男人?”“对,一个男人。”

费奥多就站在她身旁,不停地看她,终于松了一口气。该女子继续说道:“一个男人,可能是个工人,在铁路上——我从我家窗户里看到他。当时天色很暗。”

里奥用铅笔轻叩便笺本:“你看到他和一个小男孩在一起?”“没有,没看到男孩。”

费奥多错愕地张开嘴巴,脱口而出:“但我们听说,你看到一个男人牵着我的儿子。”“不是,不是,不是——没有男孩。我想,他拿着一个包——包里应该装满了工具。对,没错。他在轨道上工作,可能在维修轨道。我看得也不是很仔细,就一瞥,仅此而已。我真不应该来这里。我为你儿子的死感到非常抱歉。”

里奥合上便笺本。“谢谢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里奥还没来得及回答,费奥多就抓住女人的胳膊:“你看到了一个男人!”

女人挣脱开来,环顾四周,发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她转身对里奥说道: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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