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阳朔
出版社:华语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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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花剑·雪月刀(套装三册)(畅销千万册的武侠经典)试读:
引子
寒冷的冬天,漆黑的夜。
如此的冷,只有在如此黑的夜里才不至于让人感到世界末日的降临。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却有一阵马蹄声,将无边的寂静和无边的黑击得粉碎。
十八匹快马,在山间的小道上疾驰。
莽莽森林,不要说在漆黑的夜里,就是白天,马也不可能跑得这么快,看来,这十八匹马,一定是非常熟悉这条山道了。
不然,它们一定掉进了左边的崖谷。
崖谷很深,如果真的掉进去,连骨头也找不到。
马可以不怕死,难道,马背上的人也不怕死吗?他们不怕掉进悬崖绝谷连骨头也找不到吗?
突然,黑暗中传来一声凄惨的呼叫。
一个同伴就这样葬身谷底。
可是,马蹄并没有因此而缓慢下来。
马背上的人都知道,说不定下一个葬身谷底的人便是自己,但他们没有畏惧,他们面对的是死亡,他们难道没有一点点的恐惧之心吗?难道他们别无选择?惨叫声又接连想起,又有三个人同时命丧谷底。
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便少了四个同伴,马背上的人,开始额头沁汗。
他们想,若这样下去,还没有达到目的,他们就会全军覆没。
要不是在漆黑的夜里,一定可以看见他们的脸因了恐惧而扭曲。
尽管他们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
幸好,在接下去的很长时间里,没有惨叫声响起。马蹄如箭,射向黑暗的前方。
不久,他们看见了一团光。这暗光,仿佛夜幕中一颗星星。
马背上的人心中一喜。
虽然他们距那暗光还很远,但他们都从背上抽出了刀……
一盏灯。屋里温暖如春。而使得屋里如此温暖的,并不是这盏灯光,而是一个火炉。
火炉里炭火正旺。
随着一只有力的胳膊轻缓的抽动,炉火中烈焰腾腾,就算放进去一块钢铁,高温也会使钢铁溶化。
炉火将一个年轻人的脸映得通红。
他看上去只有三十岁,他的目光柔和、平静。
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任何异常的神色。
他望着火炉旁边的一个女人。
女人坐着。
但即便坐着,也可以看出她是一个孕妇。
孕妇也用同样的目光望着他。这是一对很幸福的夫妻。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就可以组成一个和美的家庭,在无比幸福的对视里,他们忘记了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寒冷、凶残、、罪恶、背叛、杀戮和死亡。
男人是一个铁匠。
但是,如果铁匠能够从炉火中练出罕世的宝刀、宝剑,那么,铁匠不仅是铁匠,至少,他应该是铁匠之王。
他们的目光使烈焰也变得柔和起来。
铁匠之王这时说道:“小莲,感觉好点了没有?”
孕妇点点头,她依旧注视着他,她的眼中好像浮着一层雾。
铁匠之王微微一笑。他笑起来的时候,很从容,很自信。
孕妇的整个身躯陷在藤椅里,她也十分满足地笑着。铁匠之王说道:“这样就好,不痛了就好,等我将风花剑、雪月刀练好了,你再为我生下两个孩子,我就将这两件尽我一生精力练出来的武器传给他们,好叫他们……”
铁匠之王刚说道这里,忽见她脸色不对,忙道:“小莲,是不是,肚子又开始痛了?”
小莲嫣然道:“不碍事,你继续练吧。”
铁匠之王还沉浸在将要做父亲的喜悦中,他的眼神放射着异样的光彩。
他的右手微微翻动铁钳,烈焰吐出青色的火舌。
小莲说道:“宫主会不会找到这里来?”
铁匠之王道:“不会的,这个地方谁也不知道,除了我们和阿飞之外……”
小莲皱了皱眉头,说道:“阿飞去了已有十多天了,按理,他应该在三天之前就回来了。”
铁匠之王笑着道:“小莲,别担心,阿飞机灵得很,他不会有事的。”顿了顿,又接着道:“也许,他要为我们的孩子多买些东西而耽搁了呢。”
小莲这时候忽然肚子剧痛起来,她不由得双手抱胸,汗珠从脸颊滚落。
铁匠之王急道:“小莲,怎么了?”
小莲缩在藤椅里,显然,她就要临产了。
铁匠之王却不能离开炉台,他脸庞通红,尽管他的嘴唇焦急而颤抖,但他仍然不紧不慢地抽送着风箱。
他清楚,如果他现在就停下来,那么,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就会付之东流,风花剑、雪月刀就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练成。
而练不成风花剑、雪月刀,摘月宫的人一旦找到他们,他们已有死路一条。
小莲吃力地抬头,说道:“继续练……只有将风花剑、雪月刀练成,我们才可以堂堂正正的在一起。”
铁匠之王一咬牙,他索性转头,不看小莲,只盯着火炉里的青烽。
腾腾烈焰里,他看见了两柄刀剑的身形。
火光是金色的,可刀剑的身形却仿佛被烈焰溶化在一起。分不出哪是刀,哪是剑。
慢慢的,刀剑微微张开,又合上。如此反复了数十次,每一次的张开与合上,刀剑的身形似乎都有一层灰烬脱落。
他盯着火炉内青烟与刀剑的变化,他的神情紧张,激动,不安,兴奋。
他好像什么都忘了,巨大的欢乐正向他围拢。
连小莲痛苦的呻吟他也听不见了。
小莲已经从藤椅中滚到地上。
她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疼痛……
她的衣服已经湿透。
她赤裸着下身,她已经痛得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仰身躺在地上,她的双腿极力地张着。
她的呻吟像她的喘气,短而急促,又有一种撕裂的震颤。
可是这一切,铁匠之王看不见,听不见。
忽然,一声狂笑伴随着绚丽的光芒,紧接着,有血光溅起——
刀剑闪过,脐带双双割断。
婴儿的哭声清脆而响亮。
铁匠之王大笑道:“果真有天意,风花剑、雪月刀有主了!”
铁匠之王左手雪月刀,右手风花剑,刀剑之身有暗影显现,这是他在割断婴儿脐带时留在上面的血痕。
小莲依旧躺在地上,她一手一个婴孩,将自己的两个孩子紧紧抱在胸前。
小莲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
也许是巨大的幸福充填了她的心,也许是过度的疲惫令她无法现在就分享欢乐,她昏了过去。
他注视着眼前的一切。这是多么揪心而美丽啊。
地上流满了血,包括小莲的衣服上和腿上,触目惊心的鲜红构成了最大的激悦。
从这一刻起,他不仅仅是小莲的丈夫,而且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从今以后,他不仅仅要保护小莲的幸福,还要让自己的孩子健康成长而付出更多的艰辛。
他放下手中的风花剑、雪月刀,他俯望着小莲。
小莲疲倦地闭着双眼。
他摸着小莲怀里两个还在蠕动的儿子,喃喃道:“阿飞怎么现在还不回来。”“阿飞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一个声音,清晰、尖冷、钻入铁匠之王的耳内。
铁匠之王一惊。
可是,他并没有抬头,而是冷冷道:“是谁杀了阿飞?”
说完这句话,他才抬头。但他仍蹲着,没有站起来。
屋子里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人。
火炉虽没有风箱鼓风,可炉火还是很旺,屋子里还很暖和。
这些人,刚刚从寒冷的外面进来,他们眉毛上的霜雪开始融化。
铁匠之王再次道:“是谁杀了阿飞?”“并不是杀了阿飞,他才永远不会回来。”
说话的这个人声音很细,却是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
汉子刚说完,铁匠之王说了一个字:“错!”接着手臂轻挥,一点寒星,从袖中飞出,直射向汉子的咽喉。
汉子看上去又粗又笨,却可以在如此小的空间施展绝妙的轻功。
他的身形低掠,又快又疾,手中钢刀,舞出一个密不透风的圆。
看起来,任何暗器都难以伤他毫发。
果然是好手!其他人也都为他暗暗喝彩。
可是,汉子还是死了。
他的咽喉,留着一个透明的窟窿。谁也不知道,铁匠之王是用什么暗器置他于死地的。
望着地上的尸体,他们的脸上有了恐惧。
铁匠之王说道:“我一生练了许多杀人的武器,却从未杀过一个人,今天是第一次。”
这些人脸上的恐惧更甚。
只听铁匠之王又道:“摘月宫所有的刀剑都是我铸练出来的,没想到你们竟用它残杀无辜,我不愿呆在摘月宫,是不想再加重自己的罪孽。“你们走,请告诉摘月宫主,叫他毁了摘月宫的所有刀剑,不然,我会杀了摘月宫所有持刀剑的人!”
这些人面面相觑。
他们有恐惧,但他们却不怕死。
他们是摘月宫最勇敢最无畏的武士。
他们今天来,唯一的目的是叫铁匠之王回摘月宫,哪怕是抬着他的尸体回去。
一人阴阴道:“铁匠之王,你应该知道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铁匠之王道:“所以我才劝你们回去。”
那人道:“可是,我们就这样回去,只有死路一条。”“你们不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铁匠之王说着,手一抬,又一道寒光,直射那人的咽喉。
那人倒下,连闪身的机会也没有。
铁匠之王道:“你们刚才还有十四个人,现在只剩十二个了,快回去吧。”
他说着一声叹息,轻抚小莲的额头,将渗出来的汗水,一一抚去。
夜,很静。寒冷,从门缝间钻进屋里。
他们能够在漆黑的夜里从绝壁间闯过来是一个奇迹,他们还想出现一个奇迹:
这就是以他们十二人之力与铁匠之王一搏!
只听铁匠之王说道:“以你们十二人的力量,本来可以与我一搏,可是……”“可是什么?”“可是我已经练成了天下无敌的风花剑、雪月刀。”“刀”字未落,光芒顿现,十二颗人头,无声地落在地上,他们的身体,还直直地立着
铁匠之王注视着风花剑、雪月刀,它们已经沾过婴儿与母亲的血,因此,它们不会再沾上其他任何人的血迹。
刀剑之中的暗淡血痕,这也是它们练成的瞬间,所受的创伤:
如花似雪。
花,不是鲜花。
雪,不是鲜血。
风花雪月,本是世间极致的美丽。
只有铁匠之王才能创造出如此美丽非凡的剑和刀。
风花剑。
雪月刀。
因为风花剑和雪月刀在造就之初,就染上了圣洁之血,所以,它们理应成为正义和无敌的刀剑!风花剑、雪月刀,世上谁还能与之为敌?
铁匠之王扯过一件衣服,将两个孩子包裹着,抱在怀里。
小莲实在太累了,应该让她好好休息一下。
可是小莲却醒了。
也许还是母亲的本能,当有人将她的孩子从身边抱走的时候,她醒了。
小莲微微说道:“别,别抱走了孩子。”
铁匠之王俯身道:“小莲,是我。”
小莲仍旧道:“把孩子给我。”
铁匠之王将孩子放在小莲的身边,孩子不哭,也不笑,一双眼睛惊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铁匠之王附着小莲的耳际说道:“小莲,这真是天意,我刚刚练成风花剑和雪月刀,你就为我生了两个双胞胎儿子。”
小莲闭着双目,但笑容已起,她含笑道:“但愿他们一生能够平平安安……”
铁匠之王朗声道:“我铁匠之王的儿子不求功名利禄,不求武功第一,只求平平安安。”
小莲说道:“可是,你平常不是希望你的儿子能够做一个扶正祛邪的大英雄吗?”
铁匠之王黯然道:“什么大英雄?做英雄是需要常人双倍的毅力和忍耐以及双倍的孤独寂寞。“我的儿子,我只想他们开开心心。”
小莲睁眼,她不看丈夫,却望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眼中尽是柔情和慈爱。
铁匠之王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似是痴了。
一瞬间,他感到自己无比幸福。
现在,任何东西也无法使他的目光从她们母子身上移开,任何情况也不能使他站起来。
可是,铁匠之王的目光不仅从小莲和儿子的身上移开,而且他慢慢的站了起来。
是什么人,什么情况令他不安?
门被打开,寒风从外面刮过来。
紧接着,一个人影从夜幕中出现。
这个人站在门口,立时将外面的寒风堵住。
铁匠之王说道:“这点冷,算不了什么。”
门口那人道:“可是,如果自己变成一个冰冷的死人呢?”
铁匠之王道:“你的意思是,只要你进了这道门槛,就会杀了我?”
门口那人点点头。
铁匠之王又道:“你这样站着,是什么意思?”“跟我走。”门口那人冷冷道。“跟你走?为你创造杀人的刀剑?”“杀人不一定要用刀剑。”门口那人说道:“只不过,我不想看见你死得很惨。”“这不用你管。”“你是我的兄弟,我当然要管。”“不,我们不是兄弟,你是摘月宫的宫主,而我是一名普通的铁匠而已。”“我是摘月宫主,你是铁匠之王,我们的地位是一样的。”
原来,门口这人是摘月宫主。只听摘月宫主说道:“我们不仅是亲兄弟,而且是一双胞胎,我们本应同生共死,患难与共。”“不!”铁匠之王喝道:“你滥杀无辜,可是,你不要忘记,使无辜者血流成河的,正是你制造出来的刀剑,要说罪恶,你也有一半的份。”
铁匠之王气得脸色发青,却又无话可说。
摘月宫主接着道:“我是摘月宫主,你是铁匠之王,只要我们兄弟齐心合力,何愁天下武林不在我们兄弟手中……”“住口!”铁匠之王道:“念我们兄弟的分上,你过去做的坏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你必须从现在起,毁掉摘月宫所有的刀剑利器,不再滥杀二人,不然……”“不然怎样?”
铁匠之王左手雪月刀,右手风花剑,一字一顿道:“不然我杀了你!”
摘月宫主淡淡道:“你以为你练成了风花剑和雪月刀,就能杀了我?”“你知道这是什么刀?什么剑?”
摘月宫主摇头。
铁匠之王道:“这是无敌之刀,正义之剑。”
摘月宫主笑道:“刀剑是可以无敌,但要看它在什么人的手中。”
不待铁匠之王回答,摘月宫主又道:“你是我的兄弟,我知道你绝不可能杀我,你不杀我是因为你有一颗仁厚与正义之心,你不敢背上杀死亲兄弟的罪名。“而我,我不分善恶,不择手段,我可以全力以赴杀死你。”
摘月宫主望着无言以对的铁匠之王,冷冷地笑着。
这时,地上的小莲挣扎着坐了起来,她还十分虚弱,吃力道:“宫主,你们是亲兄弟,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摘月宫主冷笑道:“只要他跟我回摘月宫,我就不会杀他。”
铁匠之王喝道:“我绝不回摘月宫!”
摘月宫主道:“好,那你的孩子马上就会变成没有父亲的孩子了。”
摘月宫主说完,身子一动不动,却有一股冷风扑面而来。
这不是摘月宫主的杀气,而是冬夜里的寒风。
摘月宫主一直站在门口,他没有走开,寒风根本不可能从门口进来。
难道,摘月宫主刚才已经离开过门口?如果他离开门口铁匠之王却一点也看不出来,那他的武功是太可怕了。
铁匠之王呆了呆,见摘月宫主仍是那站着,那样笑着。
摘月宫主道:“如果我要杀你,刚才已经得手了。”
铁匠之王道:“如果我的风花剑出鞘,你也已经没命了。”
两个人同时一怔。铁匠之王道:“你终于练成了摘月宫最高武学‘乾坤小挪移’了。”
摘月宫主笑道:“这也是天意,要不是我无意间得到‘天禅心经’,我也练不成摘月宫的最高武学。”
顿了顿,他接着说道:“可我没想到,你的风花剑和雪月刀竟会出乎我的意外……”
铁匠之王道:“你也承认你刚才虽然使了‘乾坤小挪移’,却也不能完全得手,对不对?”
摘月宫主叹了口气,说道:“你应该了解我的脾性,如果刚才我能得手,怎会让你活到现在?”
铁匠之王缓缓道:“宫主,你还是悬崖勒马吧。”
摘月宫主忽然狂笑起来,他大声道:“你是我的兄弟,如今,我的事业正如日中天,我正要统一整个武林,你不帮我一把,却在这里胡说八道,杀我高手,难道我们还算是兄弟么!”
摘月宫主说着怒视着铁匠之王,右手微抬,屋里那个巨大的火炉,原本烈焰熊熊,转瞬间却熄灭了。
这是一种什么武功铁匠之王也不知道。但是,在抬手之间熄灭如此旺盛的炉火,他却做不到。
屋里只剩下一盏暗淡的灯。
铁匠之王仿佛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他没有把握杀死他。
他第一次有了被杀的恐惧。
摘月宫主这时又狂笑道:“乾坤小挪移能够以对手的兵器杀死对手,又能够移形换影,动而不动,不动而动,这是武功的最高境界!“铁匠之王,你虽然可以练成锋利无比的兵器,我却能使你丧身自己的刀剑之下……”
铁匠之王注视着摘月宫主,他的声音好像在缥渺的空中,忽然,铁匠之王的神情变了,他发现摘月宫主的影子一个叠一个,屋子里到处是他的影子。
铁匠之王不知道哪个是真的摘月宫主,尽管他手中有风花剑和雪月刀,却一时呆住,无法下手。
摘月宫主还在狂笑。笑声有些凄绝。
铁匠之王的头有些眩晕。他索性闭上眼睛。他在心里不住道:“天啊,我们是兄弟,他却要用乾坤小挪移置我于死地!我怎么能杀他!“我怎么可以用风花剑和雪月刀杀死我的亲兄弟。“这难道也是天意?既然这样,上帝为什么要我们两个人同时来到这个世上,既然这样,为什么我们会是亲兄弟。”
铁匠之王一边在心里悲哀地默想,一边调整着手中的风花剑和雪月刀。
除了摘月宫主的狂笑,四周一片寂静。
铁匠之王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想起跟随他多年的阿飞,他在心里道:阿飞,你也许在哪一个小镇上为我的孩子购置一年的衣物,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担负起养育孩子的重任,使他们一辈子平平安安。”
正想着,一阵啼哭骤然响起。
铁匠之王急睁眼,看见一柄短刀,射向小莲的胸口!
铁匠之王大惊。
偷袭者的面孔在漆黑的窗外一闪而逝,铁匠之王还是看清了,他脱口叫道:“阿飞!”
阿飞跟随了他们多年。阿飞竟然要暗算小莲。小莲一死,两个孩子哪能活命?
铁匠之王心志大乱,他本能地想挥动风花剑,可是,摘月宫主那股强大的吸引力竟然令他动弹不得!
铁匠之王眼睁睁看着短刀“卜”的一声,没入小莲的胸口。
悲哀、惊愕、绝望、愤怒!
铁匠之王一声断喝,如鹰鸣鹤啸,直冲九天。
同时,手中风花剑和雪月刀幻出一片绚丽的光芒——无与伦比的快,一剑刺向摘月宫主。
悲风,黑雨,寒夜。
铁匠之王听到外面在下雨。
风雨夜,这是极富有诗意的境界。在这样的意境中,最容易产生缠绵悱恻的故事。
温暖的胸膛,柔弱无骨的手指,紧紧相拥的热吻渴望……可是,现在的一切是如此的截然不同。
风是悲风,雨是凄雨。
夜是寒夜。
所有的缠绵只是一个梦。
诗意的境界只是梦中难以到达的一个地方。
这是一个什么地方?这里究竟是哪里?
忘了。
记不起来了。
也许,在临死前的一瞬,每个人都还记得自己是谁,为什么而活。而在一瞬之后,一切都变得冰凉,一切都成泡影。
摘月宫主的咽喉有一个透明的窟窿。
这是被铁匠之王的风花剑刺穿的。
风花剑太快了。
其实,风花剑只要一半就够了,只要能刺穿摘月宫主的咽喉就够了。
由于太快,风花剑在刺穿摘月宫主的咽喉之后,又刺穿了自己的咽喉。
风花剑刺穿了两个人的咽喉之后,仍旧握在铁匠之王的手中。
摘月宫主惨然道:“我说过乾坤小挪移能够以对手的利器杀死对手……”
铁匠之王没有倒下,也不说话。
摘月宫主的脸泛起一层死灰,死神已攫住他的心,他哀伤道:“你,为什么雪月刀不出击……”
铁匠之王也只剩下最后的气息,他说道:“雪月刀出击,虽然可以保住我的性命,但风花剑却要被毁掉。”
停了一会,铁匠之王接着道:“与其毁掉正义之剑,不如毁掉我自己。”
摘月宫主的嘴角已流出鲜血,他惨笑道:“人都死了,谁还去扶正祛邪。”
铁匠之王咳了一下,吐出一口血,他悲伤,但却微笑道:“留下风花剑,正义自有正义者来扶持。”
铁匠之王又咳了一下,又吐出一大口鲜血,身体摇了摇,眼见就要倒下。
突然,铁匠之王眼神闪动,大喝一声:“阿飞,世上不应该有你这样的畜生!”
话未落,手中的雪月刀飞向门外。
门外,传来一声惨叫。阿飞的惨叫。
铁匠之王又连咳了三下,连吐了三口鲜血。
摘月宫主这时已瘫在地上。
他好像忽然明白,铁匠之王为什么雪月刀不出击。
原来,他要用雪月刀对付世上最奸邪的恶徒阿飞。
从刚才的惨叫声中,他猛然想起,将铁匠之王隐匿之处告诉他的正是阿飞。
如果不是阿飞告密,他根本不知道铁匠之王藏在何处。
他虽然派摘月宫所有的高手追杀他好几年,但如今他已不再把他放在心上,他就当他已经死了。
是阿飞害了他,是阿飞害了他们兄弟。
像阿飞这种人,这种忘恩负义之徒,绝不能他活在这个世上。
铁匠之王最后的力气用尽,也颓然倒了下来。
俩兄弟,同时来,同时去,他们死了,他们的头,最终靠在一起。
风花剑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悦耳的脆响。
而这时,婴儿的啼哭,越来越响,越来越急……第一章雪地熊迹
大雪纷飞。
雪使大地变得洁白。世界上每一个人都喜欢雪,喜欢雪飞扬的姿态,喜欢雪花一般的模样。
雪可以把肮脏的东西掩盖,也可以让天空迷人起来。
但是,雪也有它的不足,它使本来多姿多彩的世界变得单一,使人分不清哪里是山川,哪里是村庄,甚至连行人走过留下来的脚印,转眼间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留下任何痕迹,不让后来者辨识方向。
雪越下越大。
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
丁一回头望身后,他只能看见笔直的十二三脚印,再远一点,就是白茫茫连成的一片,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丁一浅浅地笑了笑,转身,继续前行。
前面,是茫茫的白。
身后,也是茫茫的白。
身体连头顶,也是同样茫茫的白。
丁一坚定地前行。他不怕迷路,不怕陷进沼泽或者池塘里。
他坚信他的脚下就是路。
只要是路,不管路多么曲折,多么难行,总有一天会走到平坦的大道上。
丁一的头发上,衣服上,甚至连眉毛,耳朵,鼻子,嘴唇上都落满了雪,可他一点也不觉得冷。
风刚刚将他身上的雪刮走,又有新的雪落在他的身上。
他已经变成了一个雪人。
丁一身躯前倾,他还推着一辆轮椅。
轮椅上坐着一个人。这个人也跟他差不多,身上落满了雪,像一个雪人。
忽然,一阵大风刮来,将两个人身上的雪刮走,同时,也将轮椅上那个人的长发刮得飘了起来。
原来轮椅上的人是个女人。
丁一的身躯往右边斜,用身体挡住风。
女人抬头,默默地看了丁一一眼。
女人的眼中,没有喜悦,也没有感激,有的只是冷漠。
这么冷的雪天,这么冷的眼神。可是丁一,他竟然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很清朗,整个雪野充满了他的笑。雪也似乎小了一点。
一只鸟,就在丁一的笑声里掉下来,掉在前面两步远的地方。
鸟很小,它有一张小而精致的嘴。
可是只一会,雪就把小鸟遮盖了。
丁一快走了两步,轮椅中的女人弯腰,伸手在雪中扒了两下,将那只被埋掉的小鸟挖出来。
女人的手臂很白,虽然只露出一点点,虽然在迷蒙的雪天看不清楚,但丁一仍禁不住怦然心跳。
女人将鸟拿近嘴边,呵着热气,又将它放在心口。
女人的脸上,终于泛起一丝微笑。
可是微笑刚刚泛起,又消失了。
女人轻轻说道:“鸟儿死了,真可怜……”
丁一无语。
他知道她喜欢鸟。
如果她肯开口,他一定会为她捕捉很多美丽的鸟,可是她不肯开口,凡是他给她捉的鸟,她连看也不会看。
为了让她开心,丁一动破了脑筋。
就是这从天上掉下来的鸟,也是他特意安排的。
不然,这么寒冷的雪天,哪会无缘无故掉在他的面前来?
梨花是丁一最要好的朋友。
凡是丁一需要,梨花从来不会说半个“不”字。而反过来,梨花有事,丁一却从不帮忙。
丁一不是那种只要朋友不要帮忙而自己不帮朋友的人,他之所以不帮梨花的忙,是因为梨花根本不需要他帮忙。
事实上也是这样。如果梨花一个人不能解决的事情,那么,再加上两个丁一也是无济于事。
幸好,到目前为止,梨花还没有碰到过自己一个人不能解决的事。
像梨花这种朋友,丁一就是多交二十八个也不嫌多,可惜,天底下只有一个梨花。因此,丁一就只有梨花一个朋友。
有时候觉得,人的一生能有一个好朋友就够了。
就像现在,丁一最需要梨花帮忙,梨花就帮了他的忙。
丁一抬头,大雪挡住了他的视线。
可是丁一知道,在他看不见的前方,梨花还向他招手。
在如此冷的雪天,要找一只鸟并非简单的事情,而要让这只鸟刚好在丁一的面前坠落,则更加困难。
但梨花能做到。
只要丁一需要,再困难的事,他都能做到。
这样的朋友,有一个当然够了。
而一旦有了这种朋友,别人丁一再也看不上了。
丁一也承认自己很自私,就像他为了使她开心,竟叫梨花杀了这只有生命的鸟。
这只鸟,也许它在自己的窝里安然过冬,也许正做着好梦,却被梨花捉了来,丢进这寒冷的雪地。
女人当然不知道,这只鸟是丁一为博她的开心而故意安排的。
女人的眼睛上也落满了雪,她注视着手上的鸟,喃喃道:“如此冷的天,为什么还要飞出来。”
丁一知道她十分伤心,便站着一动不动,任凭大雪埋掉他的双脚。
只听她又说道:“鸟儿,鸟儿,我把你葬在白雪里,你怪不怪我。”
她说着抬头,望着四周空濛的白和无边无际的冷。
她叹了一口气,低低道:“这里太孤单了,鸟儿,我本不应将你丢在这里,可是我们也不知几时能走出雪地……”
她叹口气,眼中竟流出泪水。
无奈,只得将鸟丢掉。
大雪转眼又将它埋掉了。
茫茫雪野,他们显得很小,仿佛大雪可以很快将他们埋掉。
如果他们再不走,雪真的会埋死鸟一样埋掉他们。
由于站得太久了,丁一觉得有点冷。
可是他还不想动。
难道他真的想让雪埋掉?
雪已堆积至他的大腿,他从没有遇到过如此大的雪,这雪大得有点怪,好像有人在空中大把大把洒下来似的,丁一皱皱眉头,一副不解的样子。
但是,他没有忘记将轮椅抬高,轮椅始终在雪之上。
轮椅上的女人慢慢高过他的头。
最后,雪盖住了他的头顶,轮椅就在他的头顶上。
女人依旧很冷漠。如果没有丁一,她早已埋在雪下了。
她不仅没有感激,而且眼神中还流露出一丝怨恨和毒意。
从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她希望他死。
丁一如此维护她的安全与快乐,她为什么还希望他死。
她回头,已经看不见丁一。
丁一在雪下。
她冷笑着。
忽然,她僵住了。她看见纷飞的雪花里伸出八支利剑。
剑剑刺她的咽喉。
她不能躲,也躲不掉!
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可是,当八支利剑就将触及她的咽喉的时候,又一柄剑,从雪地下飞出来,击落了取她性命的每一剑。
洁白的雪地上,多了八具尸体。
她的身后,也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当然是丁一。
丁一说道:“季季,有没有伤到你?”
原来这个女人的名字叫季季。
季季说道:“有风花剑保护我,谁还能伤我半根汗毛。”
丁一的腰上,果然悬挂着一柄剑。其实,剑在剑鞘里,从外面看,根本不知道剑鞘里是什么剑。
风花剑是无敌之剑,正义之剑,它怎么会在丁一身上呢?
丁一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剑,只知道它可以杀我想杀的人。”
季季不语。
雪还下。
她默默地望着一个穿红衣的女人。
穿红衣的女人就在她前面。
丁一叫道:“默雪儿!”
默雪儿就是拦住他们去路的女人,而偷袭季季的八个剑客,也正是她花重金买来的杀手。
默雪儿没有看一眼季季,她只盯着丁一看。
丁一说道:“他们都死了。”
默雪儿笑道:“我有足够的钱收买天下所有的杀手。”
丁一说道:“你可以收买任何人,却不能收买我。”
顿了顿,又说道:“还有梨花。”
默雪儿在雪中笑起来,很美,很迷人,她说道:“你是天下最高贵的杀手,可天下仅你一个而已。”
丁一道:“不,我说过,梨花也是。”
默雪儿还在笑,她笑声很清脆,但她并没有回答,丁一说的话是对是错。
雪埋掉地上的八具尸体。
丁一开始前进,雪地里留下他很深的脚印。
季季忽然说道:“如果你真的想使我开心,就杀了默雪儿。”
默雪儿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她要让丁一杀了默雪儿?
默雪儿听到了季季的话,她又大笑,但她的脸上,隐现出几分恐惧。
因为默雪儿知道,丁一的风花剑出鞘,世上没有人能够逃得掉。
但是默雪儿并没有现在就逃,她盯着丁一,一步一步后退着。她的头上,衣服上也已经落满了雪,鹅毛大雪使她变成白色的雪人。
她的红衣裳也不见一点红。
丁一的风花剑并没有出鞘。他推着轮椅,他没有看默雪儿,他只看着轮椅中的季季。
季季虽然没有默雪儿美丽,但他喜欢她,爱她。
她是他唯一喜欢的女人。
望着丁一对季季的关怀与痴情,默雪儿非常妒忌。
她恨不得杀了他。
她也恨季季,如果没有季季,她也许已经得到了丁一。
默雪儿很富有,她有着多得数不清的钱,她从来就是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
如果一个人有钱,又有一颗平常的心,那一定是没什么遗憾的事情了。
可是默雪儿有,并不是她的钱不够多,也不是她的心太高,她的遗憾是她还没有能够跟丁一在一起。
一个女人想跟一个男人在一起,这并不是非分之想。
女人想得到男人就像男人想得到女人一样正常。
男人为了得到自己喜爱的女人,往往可以不择手段。
女人也一样,而且,女人的手段往往更惨绝,更令人意想不到。
男人爱一个得不到的女人,他总是会把恨发泄在他的“情敌”身上,他会想办法杀了他。
女人则不同,她不会杀她的“情敌”,她要杀她爱的男人。
这并不是说女人更能容忍,而是女人更残忍,因为,她不杀“情敌”,却要将“情敌”折磨。
就像季季,一年前,她已经被默雪儿砍断了双腿。
但默雪儿并不杀她,她还要折磨她,摧残她。
她要挖了她眼睛,砍了她的手臂。
如果不是丁一一剑解救,刚才那八名剑客,一定将她的鼻子和耳朵割下来。
女人本是善良的。她们天生富有一颗同情心。
是爱使他们改变。
世上最纯洁最美妙的莫过于爱情,可是,当爱情一旦变作无望的时候,爱就会变成恶鬼,变成心中的“魔”。
爱可以使人美丽,也可以使人丑恶。
默雪儿是美丽的,美丽的像天使。可是,在丁一的眼里,她从没有像天使那样美丽过。
丁一知道默雪儿爱他,想得到他。
他也知道季季厌恶他,憎恨他。
可是,他爱季季,他不愿跟默雪儿在一起。尽管,他知道他们两个人都想要他死。
丁一推着季季,缓缓前行。大雪无声地将他的足迹抚去。
默雪儿忽然一抖,将雪抖落,露出她那身鲜艳的红衣裳。
丁一感觉到眼前一亮,虽然他没看默雪儿,但他的眼睛却感到一阵刺激。
他的眼皮跳了一下。
紧接着,丁一的风花剑出鞘!
雪地里只有默雪儿、季季和他三个人,他的风花剑要刺向谁?
如果要杀默雪儿,默雪儿早已死了。
如果要杀季季,他就不会推着她艰难地在雪地跋涉。
那么,丁一的风花剑要刺向谁呢?难道,他要自杀?
风花剑出鞘,有几片雪花在空中停了停。
还没等它们飘落,就看见从雪地下面喷出三支血剑。
雪就被融化了。
可是紧随其后的雪,纷纷扬扬,将红血掩盖,连一丝腥味也不留。
白雪。
红血。
默雪儿只看见丁一的风花剑出鞘,却没有看见风花剑是如何出鞘的。
丁一脸色苍白。他还是没有看一眼默雪儿,好像默雪儿根本不存在。
丁一说道:“你这次一共雇了十一名剑客,现在都死了,你可以走了。”“不能让她走。”
轮椅中的季季忽然说道:“如果你爱我,就杀了默雪儿。”
丁一缓缓说:“不,我不能杀一个爱我的人,哪怕她做错了事,就像你,你会动手杀我吗?”
季季默然。丁一又说道:“如果要我杀她,不如杀了我自己。”
季季回头,她看着丁一,一脸的冰霜。
丁一这时正注视着前方,弥漫的风雪里,默雪儿已经不见了。
雪中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们已经走了一天了,丁一感到有些饥饿。
可他们身上没任何可以充饥的食物。
所有食物一天前就被他们吃光了。
丁一一惊,他这时才清醒过来,季季一定已经饿坏了。
他想走快些,可是,雪太深,怎么也走不快。
丁一轻轻道:“季季,饿了没有?”
话一出口,他才觉得自己问得实在太傻了。
可是季季却说:“不饿。”
丁一又轻轻得:“道:”怎么会不饿,我们已经走了一天没吃东西了。“
丁一觉得这又是一句多余的话。
季季说道:“一个将死的人是不会知道饿的。”
丁一惊道:“季季,你不会死的,你不能死的。”
季季的声音很弱,她道:“能够让雪做我的墓床,是我的福分……”
丁一有些茫然。
迷茫的风雪里,他看见一个人影朝他们奔过来。
尽管他还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但他已经知道那是谁了。
丁一叫道:“梨花!”
人影转眼到了他们跟前。
这是一个年约四十的清瘦汉子,他飞掠的速度极快,雪花也无法停在他的身上。
他的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篮。竹篮用一块白色的毛巾盖着。
丁一笑道:“梨花,送什么好东西来了?”
梨花也一笑,说道:“我猜你们肯定快要饿死了,所以送几个馒头来。”
丁一接过竹篮,打开毛巾,里面果然装着满满一蓝馒头。
馒头还冒着热气。
丁一欣喜道:“梨花,如果谁敢把你这个朋友抢走,我一定杀了谁。”
梨花笑道:“放心,我始终是你的朋友,谁也抢不去的。”
梨花说着抱拳道:“丁一,前面路难走,你多多保重,我可要去烤火炉了。”
梨花望了望轮椅中的季季,转身,飘然离去。
梨花的速度,当真快得惊人,丁一只看见他迈出第一步,第二步就已经在风雪深处了。
丁一呆了呆,发现雪越下越大了。
丁一拿出一个馒头,递给季季。然后自己也吃了一个。
一个馒头下肚,丁一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再看季季,她一口也没吃。
丁一双手握住季季的手,蹲下身子,说道:“季季,馒头冷了,快吃吧。”
季季一点反应也没有,满脸的忧郁和冷漠。
她手中的馒头已经又冷又硬。
丁一从蓝里又拿出一个,将她的冷馒头拿过自己吃了。
季季喃喃道:“丁一,你说,我父亲坟前的松柏,是不是又长高了?”
丁一说道:“跟去年比,它一定长高了不少。”
季季好像忽然开心起来,她笑道:“真的吗?”
丁一道:“当然是真的,我们已经长大了一岁,你二十二岁,我二十六岁,松柏也三岁了。”
季季咬了一口馒头,若有所思道:“丁一,你记不记得三岁时的模样?”
丁一摇头道:“我什么也记不得了。”
季季一边嚼着馒头,一边慢慢道:“我却记得三岁时,父亲背着我去赶庙会,结果,我却尿湿了父亲的双肩……”
季季说着脸容泛起了笑。
丁一痴望着季季的笑容,他想不到季季笑起来也如此美丽。
忽然,季季的脸上又罩上一层绝望的霜,她冷冷道:“你为什么要杀我的父亲?”
丁一低下头,不说话。
季季又道:“今天是大年初一,本来,父亲又会陪我到冰洞里去洗温泉……”
望着无比伤心的季季,丁一说道:“也许,他是一个好父亲,但他不是一个好人,不是好人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上。”
这时,雪意外地停了。
下雪的时候,满眼是迷茫,天空好像还很亮。
现在雪一停,才发觉已经是傍晚,暮色四合,若不是满地的白雪,天地早已一片模糊了。
季季已经吃了第二个馒头。
他们抖落身上的雪。
丁一道:“半夜时,我们一定可以到达断剑崖。”
季季叹了口气,道:“只有死者才知道死者的寂寞和孤单,你不让我死,我也不想去断剑崖了。”
丁一道:“你不想去看看那棵长大的松柏?”
季季欲言又止。
轮椅继续在雪地上前行……
这时,在另一个地方,在一间温暖的卧室里,一个女人端着一只碗,碗里是冒着热气的燕窝汤。
这个女人坐在男人的腿上。
她的胸脯紧靠男人的胸膛。
女人左手端碗,右手拿匙,舀了一匙,喂给男人喝下。
男人微闭着双眼。
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他此刻很满足,很幸福。
女人一匙一匙,直到将一碗燕窝汤喂完了,才用她小巧的嘴亲了男人一下。
男人本来很安详,很满足,那女人亲他一下之后,他却皱了皱眉头。
女人道:“惊天,你是不是没有把握战胜他?”
被女人称作惊天的男人微笑道:“三娘,别担心,轩辕刀是不会败的。”
原来他就是“天下不败刀”轩辕惊天。
这个女人就是轩辕惊天的妻子杜三娘。
杜三娘道:“可是你今天的心情很乱……”
轩辕惊天道:“今天是大年初一,又大雪纷飞,一定是个好兆头。”
杜三娘道:“十三鹰奴说梨花有一个好朋友,但梨花从不要丁一的帮忙。”
杜三娘放下碗,站了起来。
她在屋里踱了两步,说道:“可是,十三鹰奴说,丁一并不是那种不管朋友死活的人。”
轩辕惊天也站了起来,但他的眼睛仍旧闭着。
他手扶着杜三娘的肩,说道:“三娘,正月十五我跟梨花的决斗关系到轩辕惊天的声望与存亡,千万不可掉以轻心。”
杜三娘道:“惊天,我怕你……”
轩辕惊天道:“你怕我双目失明之后,不是梨花的对手?”
杜三娘望着他,忧伤道:“如果不是为了与梨花决斗,你就无须苦练轩辕惊天刀法最后一招‘刀外刀’,你的眼睛就不会失明了……”
轩辕惊天笑道:“三娘,我双目失明也许是天意,幸好我练成了‘刀外刀’,梨花武功再高,也不可能战胜我。”
杜三娘道:“谁也不知道梨花的武功有多高。”
轩辕惊天接道:“可是,‘刀外刀’的威力,也没有人知道。”
杜三娘还是担忧道:“惊天,你真的有把握?”
轩辕惊天沉默了一会,然后坚毅地点点头。
笃笃笃!
有人敲门“谁?”杜三娘道。“我,十三鹰奴。”
杜三娘并没有去开门,而是在床上坐了下来,继续问道:“外面的雪停了没有?”“停了。”“丁一呢?”“丁一正往断剑崖而去。”“梨花呢?”“梨花送了一篮馒头给丁一之后,就不知去向了。”“究竟去了哪里?”“不知道。”“饭桶!”杜三娘怒道:“不知道梨花的下落,为什么还要回来见我?”“是的,我是饭桶,可是,我回来不是为了见你。”“是不是来见我的?”轩辕惊天说道。“是的,公子。”“见我为什么不进来?”“有人叫我送一封信给你,说从门缝里塞进来就行了。”
轩辕惊天惊讶道:“是谁叫你送信给我的?”“那个人我也不认识。”门外的十三鹰奴道。
十三鹰奴始终没有进来,但他听了轩辕惊天的话,好像犹豫了一会,才接着道:“那人的身手实在太快,我根本看不出他是哪门哪派的人物。”
杜三娘喝道:“来历不明的信,你怎可带它进来!”
十三鹰奴道:“他说公子看了就知道了。”
杜三娘正要发作,轩辕惊天道:“好了,你走吧。”“是,公子!”
一阵脚步声渐远,屋子里,留下一封信。
信被拆开,轩辕惊天失声道:“幽兰花!”
一缕奇异的花香,立时弥漫了卧室。
信封里什么也没有,只一朵幽兰花。
断剑崖。
丁一终于将轮椅推到一座坟前。
这时,雪虽然不下了,但风吹在脸上,如刀割一般。
跟一年前一样,坟前的松柏几乎长高了一倍。
季季始终不说话。
没有了父亲的孩子总是孤单的。
季季觉得,她不应该现在还活着,而且,养活她的,是她的杀父仇人。
季季还觉得,她应该死,一个连杀父之仇都不能报的人,就不配活着。
仇人就在她身旁,只要她愿意,她随时都可以用风花剑刺穿他的咽喉,可是她不能,她不能杀一个爱她的人。
她可以杀自己,却不能杀丁一。
如果她杀了他,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爱她了。而没有人爱的人,活着比死了更难受。
可是,她绝不能放过丁一。
他杀了她的父亲,她一定要惩罚他,她要让他受到折磨。
就像默雪儿折磨她一样,她要让丁一饱受痛苦的煎熬。她知道他爱她,却不让他得到。
丁一用身体为她挡住寒风,说道:“季季,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杀你父亲?”
季季冷冷道:“不想。”
丁一道:“那么,你还恨不恨我?”“恨!”“要怎样才不恨我?”
季季长叹了口气,道:“要你杀了我……”
冰冷的白雪,漫山遍野,整个天地都在它的包围之中。
丁一的心很冷,他很绝望,他不能杀一个爱他的人,但也决不能杀他爱的人。
丁一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很遥远,他是这个世上的孤儿,他很孤单,没有人理解他,关心他,给他快乐。
他忽然想起梨花。丁一的嘴角微微笑着,每次想起梨花,他都会不由的微笑。
梨花是他最要好的朋友,在这个世上,唯一使他感到欣慰的是他有梨花这个好朋友。
他知道正月十五梨花要与轩辕惊天决斗。
这是一场生死决斗,为了家族的声望与荣辱,轩辕惊天一定会想办法打败梨花。
梨花武功是高得惊人,可是,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对手,而且轩辕世家一个家族。
只要是人,不可能永远不败,梨花也一样。
不单轩辕惊天号称天下不败刀,杜三娘手下那十三个鹰奴,哪一个不是顶尖好手?一个人对一个家族,梨花必败无疑。
他是梨花的好朋友,他当然不会坐视不理。
这一次,就算梨花责怪他,他也要帮人。
可是,他不能丢下季季。
他知道默雪儿随时会来这里。
两个女人,一个是爱他的,一个是他爱的,本来,他应该娶爱他的人,可是,他却选择了他爱的。
丁一从来不后悔,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因为对与错,从来都是很难说清的。
最令他痛苦的,是有人伤害他爱的人,他却不能惩罚她。
因为,他不能惩罚一个爱他的人。
因为,他清楚他即使不惩罚她,她也已经很痛苦了。
又一阵风吹来,坟前的松柏上掉下纷纷的雪。
季季这时说道:“我们走吧。”
从他的话里,好像已经听不出憎恨与厌恶。
丁一一喜,借着白雪的反光,他看见季季正深情地望着他。
丁一很想俯身拥抱她,可是,他却没有迎着她的目光俯身,而是注视着被雪覆盖的坟墓。
季季的声音忽然又变硬变冷:“你应该跟爱你的人在一起,不应该陪着我这个残废。”
丁一痛苦。他的风花剑在腰上凝立不动。
这时,天上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在地上沙沙作响。
轩辕惊天还在观赏这朵幽兰花。
虽然他双目失明,但他可以“看出”,这是一朵非常美丽的花:
精致,小而舒展。花香弥散,轩辕惊天和杜三娘整个人似乎已被染成“香人”。
在这个世上,恐怕没有哪一种花可以与它相比美。
杜三娘赞叹道:“真美……”
轩辕惊天道:“三娘,你知道幽兰花是如何生长出来的吗?”
杜三娘道:“江湖传说,幽兰花只有用肉作肥料,才会生长,不知传闻是真是假……”
轩辕惊天道:“当然是真的,你看,幽兰花蕊与骨朵,像不像人极力伸张的灵魂?”
顿了顿,轩辕惊天又道:“三娘,你有闻到花香之外的气息?”
杜三娘摇头道:“没有,我只闻到奇异的花香。”
轩辕惊天道:“你再闻仔细点。”
杜三娘的鼻子凑近幽兰花,深深吸了几口,还是摇头道:“只有花香……”
轩辕惊天凝重道:“可我却闻到了死亡的气息。”“什么?”杜三娘惊道:“难道摘月宫……”
轩辕惊天打断了杜三娘的话,缓缓道:“摘月宫是江湖上最凶残,最神秘的组织,它杀人的标记是一朵幽兰花,无论谁闻到这种花香,就得死。”
杜三娘失色道:“是不是轩辕世家曾与摘月宫结下仇怨,它要对我们下手……”
轩辕惊天在房内走了几步,说道:“轩辕世家,不要说与摘月宫没有仇怨,就是跟江湖上任何门派,也不曾有丝毫过节。”
接着,轩辕惊天迟疑道:“除非……”“除非什么?”杜三娘道。“除非摘月宫不想我跟梨花决斗。”轩辕惊天说着在椅中坐下。
他的手上,还握着这朵芳香无比的幽兰花。
静,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只有花香,只有恐惧攫住了轩辕惊天和杜三娘的心。
轩辕惊天忽然叹了口气,低低道:“雪停了,又下大了。”
杜三娘仔细听,果然听见“沙沙沙”的落雪声。
雪落在屋外,屋子里很暖和。
丁一和季季的身上又落满了雪。
他们已经下了断剑崖,他们在雪地上艰难地行走。
丁一在想梨花。
丁一从来不过问梨花的行踪。
他只知道梨花是他最好的朋友,只要他需要,梨花总是会出现。
而梨花需要他的时候,他却不知道梨花在哪里。
所以,就算梨花需要他帮忙,他也帮不上。
就像现在,梨花喝得酩酊大醉,倒在雪地里,他现在很需要有人扶他一把。
梨花喜欢喝酒,有九次是喝醉的。
唯一没醉的那一次,一定是酒喝到一半而有女人坐到他身边来的缘故。
梨花怕女人。
他怕女人不仅怕跟女人上床,而且一旦有女人走近他,他就会拔腿逃掉。
所以,梨花四十一岁了,还没有老婆。
现在,梨花躺在路边的雪地上。
酒气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好像他喝了三缸酒似的。
而其实,他恰好喝了三碗酒。
三碗酒就醉成这样,他的酒量确实不怎样。
一个男人只有这点酒量,女人往往会笑话他。
老板娘就在心里暗笑梨花。
老板娘当然是女人。
对梨花来说,一个女人离他这么近而他一点反应也没有,实在是破天荒的事。
若在平时,无论他醉成什么样子,只要有女人走近,他便会拔腿逃得无影无踪。
现在,老板娘已经将他抱了起来,他还是没有反应。
是不是梨花死了?
如果没死,他一定遭受了什么巨大的重创。
老板娘抱起梨花走了两步,梨花就睁开了眼睛,他显得很平静,说道:“你要将我抱到哪里去?”
老板娘微微一笑,说道:“当然是抱到家里去。”
梨花说道:“我没有家。”
老板娘道:“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梨花到:“这不一样。”
老板娘道:“怎么不一样?”
梨花道:“你是女人,我是男人,男人的家跟女人的家当然不一样。”
老板娘笑道:“没有女人,哪里来的男人?”
梨花道:“天下最贱的是女人。”
老板娘道:“那么你娘呢?”
梨花道:“我娘是妓女。”
老板娘道:“我也是妓女。”
雪再次下起来的时候,老板娘看见了一盏灯。
温暖的灯火照着的就是她的家。
梨花这时又说道:“你为什么要在酒里下毒?”
老板娘道:“不下毒你怎么会躺在这里?”
梨花道:“我躺在这里是因为我醉了。”
老板娘道:“你骗人。”“我今年四十一岁,从未骗过一次人。”梨花说。“从未骗过人的话,最不可相信。”老板娘说。“谁告诉你的?”梨花说。“你。”老板娘说着笑了起来。
从她的笑声里,可以听出她还很年轻,最多不会超出二十岁。“这么小的年纪就这么厉害,今后,整个天下也许就是你的了。”梨花喃喃道。
老板娘又大笑起来,接着笑声一顿,说道:“如果你真的醉了,现在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梨花道:“我为什么要逃?”
老板娘道:“如果你死在这里,正月十五怎么跟轩辕惊天决斗?”
梨花沉默了一会,然后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
老板娘道:“我有一个习惯,就是在床上才会想起我究竟是谁。”
梨花惊道:“你说你要跟我上床?”
老板娘咯咯一笑,道:“不跟我上床,我干嘛要花这么大的力气抱你回去!”
梨花现在已经躺在床上。
软绵绵的床,身上又不知盖了几床被子,梨花只露出眼睛和鼻子。
眼睛可以看出房间里的摆设,鼻子则可以闻到香气。
梨花最怕看见女人,最怕闻到这种香气,可是,他现在不得不看,不得不闻。
在女人和香气面前,梨花会变得浑身无力。
不要说他的穴道被老板娘封住了,就是穴道未封,他此刻也一动不敢动。
老板娘开始脱衣服。
她把外面臃肿的裘皮大衣脱掉,只剩下紧身的粉红色的内衣。
女人的美丽隐现无遗……
梨花想转脸,可是他的脖子僵硬。
他想闭上眼睛,又怕她作出更羞辱的动作,他不敢看,又只能死死地盯住她。
老板娘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她的双颊也粉红,她的眼睛神采奕奕。
梨花忽然闻到一股酒香。
只见她拿着一杯酒,对他说道:“这是一杯陈年窖酒,酒里也不曾放毒,你喝了它吧。”
酒当然是好酒。
梨花闻到了酒香,口水直往肚子里流。
可是,当他看到她坚挺的丰乳时,他差点要晕过去。
她坐在床上,将他的头从被子里拔出来,用臂弯枕着他的脖子,注视着他,说道:“现在是不是不想逃了?”
梨花的嘴唇有些扭曲,他忽然叫道:“贱女人!”
她不怒,反笑道:“女人天生都是贱的。”
顿了顿,叹道:“可惜天下的男人个个都少不了贱女人……”
她说着脸一顿,冷冷道:“要是你不喝,我会杀了你,你信不信?”
梨花也叹了口气,说道:“我信,我当然相信。”
她笑道:“你错了。”
梨花道:“我知道我错了。”“哦?”她吃惊道:“你怎么错了?”
梨花道:“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了。”“我是谁?”“十二鹰奴。”
她注视梨花良久,才道:“是的,我是十二鹰奴。”
梨花闭上眼睛道:“你杀了我吧。”
丁一决定要做一件事情:那就是阻止轩辕惊天与梨花决斗。
他不能失去梨花这个朋友,如果轩辕惊天杀了梨花,那么,他一定要杀轩辕惊天。
丁一很想把他这个想法告诉轩辕惊天,让他知道,梨花是他最好的朋友,谁也不能杀他。
丁一不禁加快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去看他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他知道,这么大的雪,脚印不可能留下很长时间。
幸好是雪天,不然,现在是夜里最黑暗的时刻,他们根本不能行路。
冷是冷了点,但寒冷是可以抵御的。
他知道这么冷的天,季季也不会冷。
因为她穿的,是世界上最耐寒的保暖的冰熊皮。
只要人的身体还有一丝暖意,冰熊皮就可以使这丝暖意永远不散。
他不担心季季无法抵抗雪夜的寒冷,却担心她经受不住心的冷漠与绝望。
因为,只有来自内心的冰冷和伤害,才是致命的。
丁一说道:“季季,别怪默雪儿了,好不好?”
他不知道这时为什么会想起默雪儿。
季季冷漠道:“连你都可以原谅她,我还有什么不可以呢?”
她的话使丁一心痛。他很清楚她的弦外之音:
连伤害你心爱的人你都可以不计较,那么,你还配喜爱一个人吗?
丁一有些后悔。他不该说这种话,这只能伤害她。
可是,他能杀了默雪儿吗?他能砍断默雪儿的双腿吗?
丁一道:“季季,从今以后,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季季道:“真的吗?”
丁一道:“当然是真的,我可以发誓。”
季季道:“如果有人伤害我呢?”
丁一道:“我一定舍身阻止。”“如果难以阻止呢?”季季幽幽道。“不可能。”丁一道:“还没有人能从我的风花剑下逃过。”“你的风花剑可以阻止别人,却不能阻止自己。”季季的声音比冰雪还冷。
丁一惊道:“我自己?”
沉默了一会,然后喃喃道:“你说我会伤害你……”
季季依旧冷冰冰道:“是的,是你在伤害我。”
丁一的脚步顿了一下,他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奇痛无比。
但他并没有停下来。
只听季季又道:“你说风花剑可以杀死丁一,可以阻止丁一继续伤害季季吗?”
季季的声音不仅冷,而且绝望:“自从我跟丁一在一起之后,从来没有过一天的快乐。“如果我爱一个人,我一定会使我爱的人开心,可是丁一没有,他以为他很高贵,他是世界上最高贵的杀手,他的风花剑天下无敌,可是,他却不敢杀死砍断我双腿的人。“我讨厌他,憎恨他,我永远也不想再看见他……”
丁一终于停了下来。他仰脸,雪花像冰块,砸在他脸上,针刺一般疼痛。
突然,丁一丢下轮椅,丢下季季,往前狂奔。
雪更大了。
雪地里,只剩下季季和她孤单的轮椅。
轩辕惊天的眉头紧锁又舒开,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
杜三娘道:“惊天,别去想了,是祸躲不过,如果摘月宫真的要下手,我叫鹰奴们全部回来。”
轩辕惊天将手中的幽兰花捏得粉碎,说道:“我并不担心摘月宫,而是在想正月十五与梨花一战。”
杜三娘道:“我已经传令鹰奴,密切监视梨花的行踪。”
轩辕惊天道:“风花剑丁一是梨花最好的朋友。”
杜三娘道:“放心好了,就算他是梨花的好朋友,到时候他也不会帮他的。”“哦?”轩辕惊天笑道:“三娘有什么办法?”“等你见到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明白了。”杜三娘道。“谁?”“季季。”“季季?”轩辕惊天道:“季季已经残废,丁一与她寸步不离,天下恐怕没有人能够从丁一的风花剑下抢走季季。”
杜三娘微微一笑,说道:“如果我猜得没错,此刻,季季已经在鹰奴的掌握之中。”
丁一狂奔了一阵,猛然醒悟,待他返回去时,雪地之中已不见了季季。
丁一叫道:“季季,季季!”
回应他的是沙沙的落雪声。
丁一再大叫:“季季,你在哪里?我回来了!”
雪地上,连一个脚印也没有了。
丁一仰天骂道:“可恶的大雪,为什么这么快就将脚印掩盖掉!”
丁一叫了一会,又呆了一会,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他躺在雪地上,让雪落在他的身上。
他不想起来,他要让雪将他埋掉。
他睁着双目,眼前一片迷茫。飞舞的雪花张牙露齿,一派狰狞。
他什么也不想,脑海里什么也没有了,仿佛一切记忆都消失了。
忽然一个人影跳了进来——
梨花。
丁一在绝望的时候又想到梨花,梨花的笑容温暖了他的心。
丁一醒道:“要是我就这样死去,今后谁去照顾季季?“梨花曾帮过那么多忙,正月十五他就要与轩辕惊天决斗,我怎能不帮他一次就死呢……”
想到这里,丁一从雪地上跃起,抖落雪花,往前飞掠。
就算丁一知道梨花落难,就算丁一飞掠得再快,他也来不及解救梨花。
因为,十二鹰奴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刀。
这把刀,像闪电一样切向梨花的脖子。
谁也不能从这么快的刀速之下救走梨花。
看来,梨花这一次是死定了。
十二鹰奴在刀切下去的时候,也忍不住得意地一笑。
虽然这一笑并没有影响快刀下落,但快刀已经有了千分之一秒的停滞。
就是这千分之一秒的时间,给了梨花一次机会。
刀光闪过,枕头上的梨花已经不见了。
十二鹰奴花容失色。
但她的刀还是切下去,划破了枕头。
她不相信点了穴道的梨花可以从床上逃走,她怀疑梨花是躲进渗透床里去了。
枕头被切成两半,里面的绒毛一丝丝飘了出来。
枕头里没有。
十二鹰奴还是不相信,刀顺势滑向被子。
五床被子全部割开,仍不见梨花。
梨花这时正坐在桌子旁边。
他已经一连喝了三杯陈年窖酒。
酒香溢满了房间。
十二鹰奴颤声道:“你……是人,还是鬼?”“当然是人。”梨花道:“鬼怎么会喝酒。”
十二鹰奴又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梨花道:“我已经杀了你了。”
十二鹰奴惊道:“什么!你说我已经死了?”
梨花道:“你以为你还能活多久吗?”
十二鹰奴忽然笑了起来,她转身道:“你以为你真的能杀我?”
十二鹰奴的话刚说完,梨花就已经趴在桌子上了。
十二鹰奴走过去,她举着刀,刀光映着梨花的脖子。
十二鹰奴冷笑道:“我已经在酒里下了剧毒,你终究逃不出我的计算。”
说着,刀慢慢地切了下去……
刀速很慢。可是,那刀不是切梨花的脖子,而是切自己的脖子。
十二鹰奴不是在酒里下毒了吗?她不是胜券在握吗?她怎么还要自杀?
没有一个人愿意死,尤其是当自己马上就要得手的时候。
十二鹰奴美丽的脸变得惨白,她充满了恐惧,她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的刀曾这样杀过许多人,她从未失手过一次。
可是这次她失手了。
失手就是死。
十二鹰奴,这时才相信,杜三娘说的都是真的,梨花是不败的,梨花无敌。
梨花这时慢慢站了起来,他好像真的喝醉了。
他推开窗门,冷风夹着雪迎面扑进来,他浑身一哆嗦,赶紧关上窗门,踉跄了几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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