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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9 05:58: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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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詹姆斯·巴里

出版社:浙江工商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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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飞侠彼得·潘

小飞侠彼得·潘试读:

译序

等你长大成人,开始有烦恼了,可能会想:要是不长大,没有烦恼,那该多好。

也许,不管大人还是孩子,许多人喜欢《小飞侠彼得·潘》这本书的原因就在这儿。因为,彼得·潘是个不愿意长大,而且能够永远不长大的孩子。

我梦见过自己在天上飞,如果你也梦见过,那么很可能另外有许多人也梦见过自己在天上飞。我想,这是许多人喜欢《小飞侠彼得·潘》的第二个原因。因为在天上飞的梦想在这本书里实现了。

还有一个原因我要在这儿告诉你:这个故事的叙述方式也很有趣。作者用一些很正式的书面语来叙述故事,但说话口吻有时又很孩子气。他还一本正经地讲一些挺好笑的事,用轻描淡写的语气挖苦书里面的一些人物——那种效果,就像一个人讲笑话时自己一点也不笑一样。

故事本身当然也特别好玩,具体情节我不会告诉你,应该你自己去读。如果你已经了解到一些,可以假装什么也不知道,那样去读才有意思。我想说的是,故事里真实和梦境融合在一起,你完全分不清楚,也根本不想分清楚。写这样一个故事是非常需要想象力的,我很佩服作者的想象力,相信你也会。

你有可能会反对我,说那不是想象,因为书里面那些孩子就跟你和你周围的孩子一样。他们的想法,他们的做法,他们说的话,他们的快乐和不快乐,他们那些好笑的地方,他们之间的温情与不和,他们叽叽喳喳喧闹的场景……温暖的爱,可爱的稚气,男孩子喜欢打杀的天性……都是真的。我要告诉你,都是假的,故事都是编出来的!只不过这本书的作者特别喜欢孩子,了解孩子;而且,写这本书的灵感,就来自于他的朋友戴维斯家的几个孩子,其中一个孩子的名字就叫彼得!不信你去网上找一部电影看,它的名字叫《寻找梦幻岛》。那是一部传记电影,里面纪录的事情基本上是真的。

那些奇异的事情,比如星星的好奇心,比如人在天上飞,比如美人鱼玩彩虹泡泡游戏,比如小孩子同海盗打仗……它们看起来是那么真实,因为作者太有想象力了,把细节描述得那么真实、有趣、温情、生动和自然。我想,他写那些事情的时候,可能自己也像小孩子一样,分不清真实与梦幻了。那些事情当然只可能在梦里面发生。整个故事就是一个美丽奇幻的梦。

我知道,我再怎么说,也无法说服你,更不会使你失去读这本书的兴趣。但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要说:作者也暗示书中的一切都是假的,因为他说得很清楚,那个岛是每个人小时候在梦里见到的,名字叫Neverland,乌有岛。有人译作永无乡,有人译作梦幻岛,但我觉得译作乌有岛更贴切,更符合原著的文字风格。为这个译名我费了很多脑筋,犹豫了很久。不管怎么说吧,它的意思就是:没有的、不存在的、不可能有的,书里面的事情都是假的!乌有岛的一切都是我们童年的梦!

也许,就像温迪当男孩儿们的妈妈一样,整个故事都在“假装”,故事里所有人都在过家家,包括那些海盗:他们居然想把温迪抢过去做他们的妈妈。也许可以说,整个故事就是一个游戏,一个爱妈妈的游戏。

我忘记向你介绍一下作者了:詹姆斯·巴里(1860-1937),英国著名作家,他的大部分作品是戏剧。《小飞侠彼得·潘》是他的代表作,先有童话剧,然后改写成童话小说,首版于1904年。九十九年后的2003年,根据小说《小飞侠彼得·潘》拍成的同名电影上映。

你会说:“一百多年了,大家仍然喜欢这个故事,还拍成了电影,请你不要再说这个故事的坏话了。”

是啊,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扫兴。我为什么要阻止你——这本书的读者,做一个美丽而奇幻的梦呢?在梦里面,你也许会沾上仙尘,在大海上空飞呀飞。

好吧,你就忘了上面我说的那些话,开始读下面的故事吧。张炽恒2014年8月13日于南通第一章彼得闯了进来

所有小孩子都会长大,只有一个例外。很快,他们就会知道自己将来会长大。温迪是这样子知道这一点的:她两岁的时候,有一天正在花园里面玩着,就摘了一朵花攥在手里,向妈妈跑去。我猜呀,她那副小模样肯定相当地招人喜爱,因为达林太太手按着胸口,嚷道:“唉,你若是永远这么大,那该多好哦!”她们之间在这个话题上的交流就这么多。可是从那时起,温迪就知道了自己免不了会长大。小孩子满两岁以后都会知道的。两岁是新的起点。

当然啦,她们住在十四号。温迪出世之前,她妈妈是这个家里的首要人物。她是一位可爱的太太,有着浪漫的头脑和一张甜美但是爱嘲弄人的嘴。她的浪漫头脑就像从谜一样的东方传过来的小套盒,一只套一只,无论你打开多少,总会发现里面还有一只。她那张甜美又爱嘲弄人的嘴上挂着一个吻,温迪老是得不到,可它就在那儿,挂在右边嘴角上,明显极了。

达林先生是这样赢得她的芳心的:有许多位先生,当她还是个女孩儿的时候,他们都还只是男孩儿。有一天他们同时发现自己爱上了她,就奔跑着去她家向她求婚。只有达林先生例外,他雇了一辆马车抢先赶到,于是得到了她。达林先生得到了她的一切,只除了那只最里面的盒子和那个吻。他一直不知道有那只盒子,对于那个吻他最终也放弃了求取。温迪认为,拿破仑兴许能得到它。但在我的想象中,我能看见他兴冲冲地来,然后气呼呼地摔门而去。

达林先生常常对温迪吹牛,说她妈妈不仅爱他,而且敬重他。他是那种学问高深的人,懂得股票和股份什么的。当然啦,并没有人真的明白这种事,但达林先生很像是个行家。他经常说什么股票上涨了,股份利润下跌了。以他的语气神态,仿佛任何一个女人都该敬重他似的。

达林太太结婚时穿了一身洁白的婚纱。婚后,一开始她把家用账记得清清楚楚,几乎是快快活活地做这件事,仿佛是在做游戏一样,连一个汤菜头也不遗漏。但是没多久,整个大菜花都落下了,取而代之的是没有脸庞的婴儿画像。在本该记下合计数字的地方,她画上了一个个小人儿。他们是达林太太心里的猜想。

温迪第一个出世,接下来是约翰,然后是迈克尔。

温迪出世后的一两个礼拜里,爸爸妈妈对能否养活她没有信心,因为家里又添了一张吃饭的嘴。达林先生对有了女儿感到得意非凡,但他是个非常实诚的人。他坐在达林太太的床沿上,握着她的手,计算各种花销,达林太太则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她想,不管将来怎么样都要冒险试一试。但这不是达林先生的行事方式,他的做法是拿着一支铅笔一张纸先把账算清楚。要是达林太太在一边提意见扰乱他,他就只好从头再来。“别打断我,”他这样央求道,“我这儿有一英镑十七先令,办公室里还有两先令六便士。我可以停掉办公室里的那顿咖啡,大概省下十先令,就有两英镑九先令六便士了。加上你身边的十八先令三便士,合计是三英镑九先令七便士,再加上我存折上的五英镑,总数是八英镑九先令七便士……那是谁在动?……八英镑九先令七便士,小数点进位七……别说话,是我自己的声音……还有你借给上门求贷的那个人的一英镑……安静些,孩子……小数点进位,孩子……瞧,让你给搞乱了吧!……我说的是不是九英镑九先令七便士?是的,我说的是九英镑九先令七便士。问题是,靠九英镑九先令七便士,我们能不能撑上一年?”“当然能行的,乔治。”她嚷道。但她为了袒护温迪,这样说是有失偏颇的。他们夫妇中,真正有威势的还是他。“别忘了腮腺炎,”他用差不多是恐吓的语气警告她,然后接着往下算,“腮腺炎一英镑,就记这个数吧,不过我敢说,更可能要三十先令呢……别说话……麻疹一英镑五先令,风疹半个几尼,加起来是两英镑十五先令六便士……别摇你那根手指头……百日咳,就算十五先令吧……”他就这样接着往下算,每次合计的结果都不一样。不过最后温迪总算过了关,腮腺炎减到了十二先令六便士,两种疹子并作一次来诊治。

约翰出世时,也是这样紧张激动了一番。轮到迈克尔的时候,情势就更是险厄。但是两兄弟都留住了,并且很快你就会看到三个孩子排成一列,在保姆的陪伴下,去富尔森小姐的幼儿园上学。

达林太太凡事喜欢顺其自然,达林先生却热衷于向左邻右舍看齐;于是乎,他们有了一个保姆。可孩子们每天要喝大量的牛奶,造成他们家很穷,所以这个保姆是一条一本正经的纽芬兰犬,名叫娜娜。在达林一家雇用她之前,她并没有特定的主人,不过她一向认为孩子很重要。达林一家是在肯辛顿公园同她相识的。闲来无事时,她多半去那个公园消磨时间,向婴儿车里窥视,很招那些粗心大意的保姆的恨;因为她老是跟着她们回家,向她们的女雇主告状。事实证明,她确实是一位极品保姆。

孩子们洗澡的时候她是那么的一丝不苟,夜里她负责照看的孩子哪怕发出一点点哭声,她也会立即起身。当然,她的狗舍就设在育儿室里。她有一种天赋,知道什么时候咳嗽是一件不能耽搁的事,什么时候需要用长袜围住脖子。她从来都相信老式的治病方法,比如用大黄的叶子;对于病菌之类新奇怪异的说法,她是嗤之以鼻的。看着她护送孩子们去上学,真抵得上一堂礼仪课:孩子们很乖时,她安详地在旁边走着;他们若是乱了队形,她便用脑袋将他们拱回去。在约翰踢足球的日子,她不曾有一回忘记带上他的毛衣;怕天要下雨,她常常嘴里叼一把伞。

富尔森小姐的学堂里有一间地下室是供保姆们等候的,别人家保姆成排地坐在那儿,娜娜则是躺卧在地板上。不过,也就这么一个差别。她们觉得她的社会地位比自己低一等,假装对她视而不见;她则很鄙视她们聊天时的那种轻浮劲儿。娜娜讨厌达林太太的朋友们来育儿室看望,但真有人要来,她会赶在前头迅速地扯下迈克尔的围兜,给他换上一个带蓝穗子的,将温迪的衣服抚平,并飞快地梳理一下约翰的头发。

不可能有一间育儿室管理得比这更妥帖得当了,这一点达林先生很清楚;但有时候他心里面仍然有些不自在,琢磨着邻居们会不会说闲话。

他得考虑自己在城里的身份地位。

娜娜还有一个方面让达林先生心烦。有时他觉得,娜娜不敬仰他。“我知道,她对你敬仰得五体投地呢,乔治。”达林太太会这样宽慰他,然后示意孩子们跟父亲格外亲些。大家就欢快地跳起舞来,有时莉莎也获准参加。她是达林一家仅有的另一个仆人,虽说刚进家门时她就赌咒发誓自己早过了十岁,可她穿一条长裙子,再戴一顶女仆帽,看上去那么矮小。小家伙们一片欢天喜地!最兴高采烈的是达林太太,她踮着脚尖像风一样地旋转,快得你只看得见她的吻。这时候你若是扑上去,肯定会得到那个吻。在彼得·潘到来之前,再也没有哪一家人比他们更单纯、更快乐了。

达林太太初次听说彼得,是在她整理孩子们的脑筋时。每一个好妈妈晚上都有一个习惯:在孩子们睡着后,把他们的脑筋翻查一遍,将白天出来乱跑的一样一样归拢到合适的地方,摆放整齐,以备第二天早晨使唤。假如你能醒着(当然你是办不到的),你就会看见你的妈妈那样做;你还会发现,看着她做那些事很有趣。那跟整理抽屉十分相像。我估摸着,你会看到她跪在那儿,细细地端详着里面的东西,很纳闷这些玩意儿你到底是从哪儿捡来的。她发现有一些很可爱,另一些没那么可爱。她把这一样贴在脸上,仿佛它是一只很乖的小猫咪;又把另一样赶快收好,不让人看见。早晨你一觉醒来,前一天晚上你揣着入睡的那些个淘气念头和坏主意,已经被叠得小小的,放在你脑筋的最底下;顶上面则很好看地摆着你那些讨人喜欢的想法,等着你去运用。

我不知道你可曾看见过人的脑筋地图。医生们有时会画你身上别的部分的地图,而且你自己的地图会是极其有趣的。不过假如撞见他们画小孩子的心思地图,你会发现那地图不仅乱七八糟,而且始终绕来绕去的。图上面有锯齿形的线,就像你的体温图表;那些线很可能是岛上的一条条小路,因为一般说来,乌有岛也算是一个海岛,处处撒落着斑斑点点令人讶异的色彩,视野内的海面上现出珊瑚礁和外观轻巧的船只。岛上有野蛮人和僻静的巢穴;还有小矮人,他们多半是裁缝;还有一些岩洞,洞中有河流穿过;还有几个王子,每个王子有六个哥哥;还有一间朽烂得快要塌的棚屋,一个长着鹰钩鼻的个子很小的老太太。

假如这就是全部,倒也算是一张不难看懂的地图,但还有呢——第一天上学、宗教、祖先、圆形的池塘、针线活、凶杀案、绞刑、与格动词、吃巧克力布丁的日子、穿背带裤、数到九十九、自己拔牙给你三便士,等等。这些东西要么画在岛本身的地图上,要么透过另外一幅地图显示出来,全都是相当令人糊涂的,尤其是没有一样东西静止不动。

当然啦,各人的乌有岛是大不一样的。例如,约翰的乌有岛上有一个环礁湖,湖面上有一些红鹤在飞,约翰用箭射它们。迈克尔年纪很小,他的乌有岛上有一只红鹤,红鹤上空有一些环礁湖在飞。约翰住在一只倒扣在沙滩上的船里面,迈克尔住在北美印第安人住的那种窝棚里,温迪住在很精巧地用树叶缝起来的小屋里。约翰没有朋友,迈克尔晚上有朋友,温迪有一只被狼父母遗弃的狼崽做宠物。不过,总的来说,各人的乌有岛也像一家人一样,有相似之处。假如让它们安安静静地站成一排,可以说它们的鼻子眼睛都长得差不多。一代一代游戏中的孩子们,驾着科拉科尔小艇,来到它们那神奇的海岸。那个岛我们曾经也去过,虽然我们已不再上岸,却依然能听得见海浪拍岸的声音。

在所有令人乐不思蜀的岛屿中,乌有岛是最舒适、最小巧玲珑的。地方不大,你知道的,也不松散,一个探险地点与另一个探险地点之间的距离不会长得令人乏味,比较紧凑。白天你用椅子和桌布玩岛上的游戏时,一点儿也不惊人。但在你睡着前的两分钟,情形就变得非常真实了。这就是晚上要点灯的原因。

达林太太在孩子们的脑筋里漫游时,偶尔会发现一些她无法理解的东西,其中最让她摸不着头脑的就是彼得这个词儿。名叫彼得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可是在约翰和迈克尔的脑筋里,到处都有他,而温迪的脑筋已经快要被他占满了。这个名字的笔画比其他任何词儿都粗,显得很突出;达林太太注视它时,觉得它有一种很奇怪的自命不凡的神态。“是的,他有点自命不凡。”妈妈问她的时候,温迪遗憾地说。“可他是谁呀,宝贝儿?”“他是彼得·潘,你知道的,妈妈。”

一开始,达林太太觉得自己并不知道这么个人,不过后来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她想起来了,是有一个叫彼得·潘的人,据说他是和小仙子们住在一起的。关于他有不少稀奇古怪的故事,比如小孩子死后他会陪他们走一段路,那样他们就不会害怕了。当年她曾相信有彼得·潘,可现在她结了婚,变得十分理智,对于是否有这么个人就相当怀疑了。“而且,”她对温迪说,“到如今他该长成大人了。”“哦,不是的,他没有长大,”温迪的语气非常肯定和自信,“他和我一样大。”她的意思是,他在身心两方面都和她一样大。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知道的,反正她就是知道。

达林太太去请教达林先生,他却很不以为然地一笑。“记住我的话,”他说,“一定是娜娜灌输到他们脑子里的一派胡言,只有狗才会有这种念头。别管它,这阵风会刮过去的。”

但风并没有刮过去,没过多久,那个调皮捣蛋的男孩便把达林太太吓了一跳。

小孩子遇上怪异之极的事往往不以为怪,不当回事。譬如,他们会在事情过去一个礼拜后才想起来顺便提一提,说是他们在林子里遇到了死去的父亲,还和他一起玩耍。温迪就是这样不经意地透露出了一件令人不安的事。一天早晨,在育儿室的地板上,达林太太发现了一些树叶,而头天晚上孩子们上床时那些叶子肯定是不存在的。达林太太感到困惑不解,温迪却很大度地笑了笑,说道:“肯定又是那个彼得干的好事!”“你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呀,温迪?”“他太淘气了,进来也不擦脚。”温迪叹一口气,说道。她可是个爱整洁的孩子。

她用一种相当实事求是的口吻解释说,她认为彼得有时候晚上来育儿室,坐在床脚边,吹笛子给她听。可惜她不曾醒来过,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知道的,反正她就是知道。“你胡扯些什么呀,心肝儿。没有人不敲门就能进屋子。”“我想他是从窗户进来的。”她说。“小亲亲,这可是三楼哦。”“树叶不是就在窗户底下么,妈妈?”

一点没错,树叶正是在离窗户很近的地板上发现的。

达林太太不知道该怎么想这件事了,因为这一切在温迪看来似乎是那么自然,你总不能说一句那是她在做梦,就把事情给了喽。“我的孩子,”当妈妈的嚷道,“这件事你先前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忘啦。”温迪漫不经心地说。她急着要去吃早饭呢。

噢,那肯定是她在做梦。

可是,话说回来,树叶是实实在在的呀。达林太太十分仔细地察看了一番,是些干树叶,不过肯定不是从长在英国的树上落下来的。她在地板上爬来爬去,用蜡烛照着仔细搜寻,看有没有陌生人的脚印。她拿拨火棍朝壁炉烟囱里咔嗒咔嗒乱捅,又用手在墙上东拍拍、西敲敲。她从窗口放下去一根带子,让它垂到地面上,发现足足有三十英尺,而外墙上连一根可让人攀爬的落水管也没有。

一定是温迪在做梦。

但并非温迪在做梦,第二天夜里这一点就得到了证明。可以说,孩子们的非凡冒险经历就是在那天夜里开始的。

在我们所说的那个夜晚,孩子们又全部上了床。碰巧娜娜晚上休假,达林太太给他们洗过澡,唱着歌哄着他们一个个放开她的手,溜进了梦乡。

一切显得那么平安和舒适温馨,她不由得对自己那份担心感到好笑,于是平平静静地在炉火旁坐下,做起针线活儿来。

她手上做的是迈克尔的衣裳,等他过生日的那天,就到该穿衬衫的年纪了。炉火暖烘烘的,三盏夜灯幽幽地照着育儿室,没多久,达林太太手上的针线活儿就落在了膝头。接着,她的头一下子垂了下来,瞧,多么优雅哦,她睡着了。瞧瞧他们四个:温迪和迈克尔在那边,约翰在这边,达林太太在壁炉旁。真应该点上第四盏夜灯才是。

达林太太睡着后做了个梦。她梦见乌有岛近在眼前,一个陌生男孩儿从里面钻了出来。他并没有使她感到惊慌,因为她觉得,先前她曾在许多没有小孩的女人脸上见过他。也许,在一些当了妈妈的人脸上也能看见他。但在她的梦里,他把遮掩乌有岛的那层薄膜撕裂了,她看见,温迪、约翰和迈克尔正透过裂缝,向里面窥望。

本来做这样一个梦算不上什么事,可她正做着梦的时候,育儿室的窗户忽一下开了,果真有一个男孩儿落在了地板上。还有一团奇异的光相伴而来,它跟你的拳头差不多大小,像个活物似地在房间里窜来窜去。我想,一定是这团光将达林太太惊醒了。

她大叫一声,一跃而起,看见了那男孩儿。不知怎的,她立刻就明白了,那男孩儿就是彼得·潘。假如你或我或温迪在场,我们肯定会看出来,他很像达林太太的那个吻。他是个可爱的男孩儿,穿着干树叶和树汁做的衣裳。可他身上最令人着迷的是,他依然是满口的乳牙。他一见达林太太是个大人,便冲着她咬紧了两排细珍珠般的牙齿。第二章影子

达林太太哇地尖叫,这时,像应答门铃似的,门开了,娜娜冲了进来,她正好夜晚外出回家。娜娜咆哮着扑向男孩儿,他轻轻一纵,从窗户跳了出去。达林太太又尖叫了一声,这回是为男孩儿悲痛,她以为他摔死了。她奔下楼去,来到街上寻找他的小尸体,但是没有。她抬头仰望,漆黑的夜里什么也看不见,只见一点亮光划过夜空,她以为那是一颗流星。

达林太太回到育儿室,发现娜娜嘴里衔着一样东西,原来是男孩儿的影子。他跳窗的时候娜娜迅速地冲上去关窗,太迟了没关住他,但他的影子没来得及逃出去,窗户砰地关上时,将它啪的一声揭了下来。

不用说,达林太太将影子仔仔细细察看了一遍,但它就是一张十分普通的影子。

怎样处理这张影子最合适,娜娜胸有成竹。她将它挂在窗户外面,意思是“他肯定会回来取的,我们就把它放在他容易拿到,又不会惊扰孩子们的地方吧”。

不幸的是,达林太太受不了将它挂在窗户外面,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是晾晒的衣服,降低了这幢房子的整体格调。她本想把它拿给达林先生看一看,但他正在合计给约翰和迈克尔购置冬季大衣的费用,为了保持头脑清楚,还在脑袋上围了一条湿毛巾。去给他添乱似乎是一件丢人的事,而且,他会怎么说她心里一清二楚:“全怪请了一只狗做保姆。”

她决定把影子卷起来,放在抽屉里藏好,等到有合适的机会,再告诉丈夫。唉,真是的!

一个礼拜后机会来了。在那个永远难忘的礼拜五。当然是一个礼拜五。“逢礼拜五,我本应该特别小心的。”事后,达林太太常常这样对她的丈夫说。那种时候娜娜也许就在她另一边,握着她的手。“不,不,”达林先生总是说,“我负全部的责任。是我——乔治·达林,犯的错。Mea culpa, mea culpa。”他曾经受过古典教育。

他们就这样一夜又一夜地坐在那儿,回忆那个命定的礼拜五。最后每一个细节都印在了他们的脑子里,从另一面透映出来,就像一枚劣质硬币。“我若是没接受二十七号的宴请就好了。”达林太太说。“我若是没把我的药倒进娜娜的碗里就好了。”达林先生说。“我若是假装喜欢喝那个药就好了。”娜娜噙着泪的眼睛表示。“都怪我喜欢参加派对,乔治。”“都怪我那要命的幽默天分,最亲爱的。”“都怪我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神经过敏,亲爱的男主人和女主人。”

接下来,他们中的一个或几个便情不自禁地痛哭起来。娜娜不住地这样想:“的的确确,他们不该用一只狗当保姆的。”有好几次都是达林先生拿手绢替娜娜擦眼泪。“那小恶魔!”达林先生会这样大叫,娜娜则用吠声来响应他。但达林太太从来不会责备彼得,她的右边嘴角上有一样东西要她别骂彼得。

他们就这样坐在空荡荡的育儿室里,痴痴地回想着那个可怕的夜晚,回忆着每一个小的细节。

起先,那个夜晚跟往常的一百个夜晚一模一样,平静无事。娜娜加好了水,然后驮着迈克尔去洗澡。“我不要睡觉,”迈克尔嚷嚷着,一股子仍然觉得由他说了算的劲儿,“不要,我不要。娜娜,还没到六点钟哪。噢,噢,我再也不爱你了,娜娜。我跟你说我不要洗澡,不要,我不要!”

这时达林太太已经进来,穿着白色晚礼服。她这么早就打扮起来,因为温迪特别爱看她穿晚礼服,并且戴上乔治送她的项链。她胳膊上戴的是温迪的手镯,那是她向温迪借的。温迪爱把手镯借给妈妈。

达林太太发现两个大孩子正在过家家,扮演她本人和他们的爸爸在温迪出生之际的情景。约翰说:“我很高兴地告诉你,达林太太,现在你已经当妈妈了。”听那腔调,真真就像达林先生本人当时会使用的语气。

温迪高兴得手舞足蹈。当年,达林太太本人肯定也是那个样子。

然后是约翰出生,这一回他表现得格外夸耀,他认为生了个男孩儿就该这样。迈克尔洗完澡过来了,他要求也把他生下来,但约翰粗暴地说,他们不想再要一个孩子了。

迈克尔快要哭了。“谁也不想要我。”他说。当然,穿晚礼服的那位太太看不下去了。“我想要,”她说,“我非常想要第三个孩子。”“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迈克尔问,他不太有信心。“男孩儿。”

他一纵身扑进了她怀里。现在达林先生、达林太太和娜娜回想起来,那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当时若想到那是迈克尔在育儿室的最后一夜,那就不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了。

他们继续回忆着。“就在那一刻,我像一阵龙卷风一样冲了进来,是不是?”达林先生这样自嘲地说。确实,他当时就像一阵龙卷风。

也许他是事出有因。当时他也在为了参加晚会穿衣打扮,整个过程很顺利,但最后打领结时出了岔子。要说起来还真是件奇事:此人虽懂得股票和股份,却没本事完全制服他的领结。有时候,那玩意儿不加抗拒听他摆布,另一些时候就是另外一种情况了。对于全家人来说,那种时候他还是把自己的傲气咽下去,戴上一个现成领结的好。

眼下便是这么个情况。他冲进育儿室,手里拿着那根揉皱了的混账领结。“呀,怎么回事,亲爱的孩子他爸?”“怎么回事!”他吼道,他确实是在吼,“这根领结,它不愿意打结,”他变了个人,变得极其尖刻,“不愿意系在我脖子上!它愿意在床柱子上!就是啊,我在床柱子上把它系成功了二十次,可系到我脖子上去,不成!天哪,不成!求我饶了它!”

他觉得没有引起达林太太足够的重视,便很严厉地接着往下说:“我警告你这一点,孩子他妈,除非这根领结系上我的脖子,要不今晚我们便不去赴宴;假如我今晚不去赴宴,我便不再去上班;假如我不再去上班,你我便会饿死,我们的孩子便会流落街头。”

他话说到这份儿上,达林太太依然很平静。“我来试试,亲爱的。”她说。其实,他过来的目的正是要她帮这个忙。达林太太用她那双凉凉的巧手替他系好了领结,孩子们则站在周围,目睹他们命运被决定的过程。她这么轻易地就打好了领结,若是换了别的男人,有可能会不高兴;但达林先生秉性高尚,决不至于那样。他很草率地说了声谢谢,马上把先前的怒气抛到了脑后,片刻之后,便驮着迈克尔在房间里跳起舞来。“我们闹得多疯哦!”此刻,沉浸在回忆中的达林太太说道。“那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欢闹!”达林先生叹息道。“啊,乔治,你还记得么,迈克尔突然问我:‘你是怎么认识我的,妈妈?' ”“我记得!”“孩子们挺可爱的,你说是不,乔治?”“孩子们是我们的,我们的!现在他们走了。”

娜娜的到场终止了他们的嬉闹。非常不幸,达林先生撞在她身上,粘了一裤子的毛。那不仅是一条新裤子,而且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条镶有饰带的裤子;他使劲儿咬住嘴唇,才没让眼泪掉出来。当然啦,达林太太替他刷去了那些毛,但他又开始念叨用一只狗当保姆是个错误。“乔治,娜娜是个宝啊。”“那是肯定的,可我有时候会有一种不安的感觉,生怕她把孩子们当小狗看待。”“哦,不会的,亲爱的人儿,我心里有数,她知道孩子们有灵魂。”“很难说,”达林先生若有所思地说,“我怀疑。”他的妻子觉得这是个机会,就把那男孩儿的事情告诉了他。起初他一笑置之,但后来,她给他看那张影子的时候,他陷入了沉思。“我认识的人里面没这个人,”他仔细查看着,说道,“不过,这人看起来确实不像个好人。”“你记得么,”达林先生说,“我们还在讨论的时候,娜娜带着迈克尔的药进来了。你千万不要再把药瓶衔在嘴里了,娜娜。那全是我的错。”

他虽是个大男人,在喝药这件事上却无疑表现得有点儿傻兮兮的。如果说他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他认为自己这辈子喝药一直很勇敢。所以呀,当迈克尔躲闪着避开娜娜嘴里的药匙子时,他用责备的语气说:“做个男子汉,迈克尔。”“不要,我不要!”迈克尔淘气地嚷嚷。达林太太离开育儿室,要去拿一块巧克力来给他,达林先生却认为这样做是不够坚定的表现。“孩子他妈,别娇惯他,”他冲着她的背影喊道,“迈克尔,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喝药时可是哼都不哼一声的。我会说:‘谢谢你们,慈爱的爸爸妈妈,给我喝药让我的病好起来。' ”

他真心以为自己说的确有其事。这时温迪已经穿上睡袍,她也相信真有其事。为了给迈克尔增添勇气,她说:“爸爸,你有时候喝的那种药,比这药难喝多了,是不?”“难喝好多好多,”达林先生一副英勇无畏的样子,“要不是我把那瓶药弄丢了,迈克尔,我现在就喝给你看。”

他并没有真把它弄丢。他在夜深人静之时,爬凳子把它藏到了衣橱顶上。有一点他不知道:实心眼儿的莉莎发现了它,又把它放回到了他的盥洗架上。“我知道药在哪儿,爸爸,”温迪嚷道,她总是很乐意帮忙,“我去拿。”他还没来得及阻止,温迪已经走了出去。立刻,他的情绪就沉落到了谷底,真是太不可思议了。“约翰,”他打着哆嗦,说道,“那玩意儿真是讨厌之极,黏糊糊甜兮兮的,令人作呕。”“一会儿工夫就过去了,爸爸。”约翰快活地说。这时,温迪拿着一玻璃杯药水奔了进来。“我只能这么快了。”她气喘吁吁地说。“你已经快得出奇了。”她爸爸回敬道,客客气气的、冷冰冰的一句话扔过去,颇有些怀恨在心的意味。“迈克尔先喝。”他固执地说。“爸爸先喝。”迈克尔说,他生性多疑。“你们知道,我会呕的哟。”达林先生威胁说。“快喝吧,爸爸。”约翰说。“你闭嘴,约翰。”他爸爸呵斥道。

温迪有点儿糊涂了:“我以为你喝起药来一点也不费事呢,爸爸。”“问题不在这儿,”他反驳道,“问题在于,我杯子里的药比迈克尔匙子里的药多,”他那颗骄傲的心快要迸裂了,“而且这不公平;就算我只剩下一口气,我也要说,这不公平。”“爸爸,我在等着呢。”迈克尔冷冷地说。“说得好啊,你在等着,我也在等着。”“爸爸是个软不拉蹋的胆小鬼。”“你也是个软不拉蹋的胆小鬼。”“我不害怕。”“我也不害怕。”“那好,你喝呀。”“那好,你喝呀。”

温迪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干吗不你们俩同时喝呢?”“当然可以,”达林先生说,“你准备好了么,迈克尔?”

温迪给他们发令,一、二、三,迈克尔把药喝了下去,达林先生却悄悄地把药藏到了背后。

只听见迈克尔一声愤怒的大叫。“哇哦,爸爸!”温迪惊呼道。“你叫‘哇哦,爸爸’是什么意思?”达林先生质问道,“别那样吵吵了,迈克尔。我是想喝来着,可我……我一失手,没喝着。”

真可怕,他们三个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就仿佛他们不再敬仰他似的。“你们大家都听着,”娜娜一走进浴室,他就用哀求的语气说,“我刚想到一个绝妙的玩笑。我把我的药倒进娜娜的碗里,她会喝下去,还以为是牛奶呢!”

药的颜色很像牛奶,但孩子们没有感受到爸爸的幽默感。他把药倒进娜娜的碗里时,他们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他。“多好玩呀!”他底气不足地说。达林太太和娜娜回到育儿室时,孩子们没敢揭发他。“娜娜,好狗,”他拍拍她,说道,“我给你碗里倒了点牛奶,娜娜。”

娜娜摇摇尾巴,跑到碗前,开始舔食。然后,她看了达林先生一眼。他在她眼睛里看到的不是愤怒,而是一滴大大的红色的眼泪。那样的一眼让我们不禁为这只忠厚的狗感到难过。然后,她爬进了狗舍。

达林先生心里羞愧极了,但他不肯让步。在一片可怕的寂静中,达林太太闻了闻狗碗。“呀,乔治,”她说,“是你的药!”“只不过开个玩笑。”他大声嚷道。这时达林太太在安慰两个男孩儿,温迪搂着娜娜。 “很好,”他痛苦地说,“我耗尽心血,为的是逗一家人开心哪。”

温迪依然搂着娜娜。“行啊,”他大叫,“宠着她吧!没有人宠我。天哪,没有!我就是个挣钱养家的工具,干吗要宠我哟——干吗!干吗!干吗!”“乔治,”达林太太恳求他说,“别那么大声,仆人们会听见的。”不知怎地,他们养成了一个习惯,把莉莎叫作仆人们。“那就让她们听见吧!”他毫不在乎地回应,“让全世界的人都来听。反正我拒绝接受那只狗在我的育儿室里发号施令,一个钟点也不行。”

孩子们哭了,娜娜跑过来用哀求的眼神望着他,但他挥手叫她走开。他感觉自己又像一个大男人了。“别白费功夫,求也没用,”他大声说,“院子里才是适合你待的地方,你立刻就过去,等人把你拴起来。”“乔治,乔治,”达林太太悄声说,“别忘了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男孩儿的事情。”

唉,他听不进去。他打定了主意,要让大家看看谁才是一家之主。用命令是不可能将娜娜从狗舍里拽出来的,他便用甜言蜜语将她哄了出来,粗暴地捉住她,将她拖出了育儿室。这样做让他感到很羞愧,但仍然明知故犯。这全都归咎于他天性过于执着,渴望得到敬重。这位惨兮兮的父亲在后院里将娜娜拴好后,走到过道里坐在那儿,双手掩面。

与此同时,达林太太已经在不寻常的寂静中将孩子们打发上床,点着了夜灯。他们听得见娜娜在吠叫,约翰呜咽着说:“那是因为他用链条把娜娜拴在院子里了。”可是温迪懂得更多。“那不是娜娜难过时的叫声,”她说,“那是她嗅出危险时的叫声。”她猜想不出将要发生什么事。

危险!“你有把握么,温迪?”“噢,是的。”

达林太太打了个哆嗦,走到窗前。窗户关得很严实。她向窗外望去,夜空上洒满了星星。它们密密麻麻地聚拢在这座房子周围,仿佛很好奇地想看一看即将发生什么事。但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也不曾注意到有一两颗比较小的星星在朝她眨眼睛。不过依然有一种无名的恐惧攫着她的心,她不禁叫出声来:“啊,真希望今晚不要去参加派对!”

就连已经半睡的迈克尔,也知道她心里的慌乱,他问道:“妈妈,点着了夜灯,还有什么东西能伤害我们吗?”“没东西能伤害你们,宝贝儿,”她说,“夜灯是妈妈留下来的眼睛,守护着小孩子。”

她一张床一张床挨个儿走过去,给孩子们哼唱着迷人的歌儿。小迈克尔一把搂住她,“妈妈,”他大声说,“我喜欢你。”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那是她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二十七号人家离他们家只有几码远,但先前下过一点小雪,为了不把鞋弄脏,达林家的爸爸妈妈灵巧地挑着路走。他们已经是街上仅有的行人了,所有的星星都在看着他们。星星是很美丽的,但它们不可以在任何事情中起任何作用,它们永远只能旁观。这是对它们的一个惩罚,因为它们曾经做错过事情,但时间过去很久了,已经没有一颗星知道是什么错事。所以呀,年纪比较大的星星已经变得目光呆滞,很少说话(眨眼睛就是星星的语言),但年纪小的星星们依然想弄明白。它们并非真的对彼得很友好。彼得喜欢恶作剧,会偷偷地溜到它们身后,还想吹灭它们。但它们太喜欢有趣的事情了,所以今夜它们站在彼得这一边,急着看到大人们被支开。所以呀,二十七号的门刚在达林先生和达林太太的身后关上,苍穹里就起了一阵骚动,银河里所有星星中最小的那一颗尖声喊叫着:“行啦,彼得!”第三章走啦,走啦!

达林先生和达林太太离开家后,三个孩子床边的夜灯继续亮了一小会儿。那是三盏极好极好的小夜灯,我真忍不住希望它们能一直醒着,看见彼得进来。但温迪的夜灯眨了几下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另外两盏灯也跟着打起哈欠来。这三盏灯还没来得及合上嘴,就全都熄了。

现在屋里又有了一团光,它比那些夜灯要明亮一千倍。就在我们说这句话的时间里,它已经到过了育儿室里的所有抽屉,为的是寻找彼得的影子。它在衣橱里翻查,将每一个衣袋都翻了个底朝天。它并非真的是一团光,只因为它飞过去掠过来速度太快,才成了这样一团光。但只要它停下来一秒钟,你就会看见它是一个小仙子,身高不超过你手掌的长度,不过还在继续长高。小仙子是个女孩儿,名叫小叮当,很优雅地穿着用一片干树叶做的女式长服,方领口裁得很低,以最佳效果透显出了她的体态。她稍微偏丰满了些。

小仙子进来片刻后,窗户被小星星们的气息吹开了,彼得跳了进来。他带着小叮当飞了一段路,此刻他手上依然沾着仙尘。“小叮当,”确认孩子们已经睡着后,他轻轻地唤道,“叮当,你在哪儿?”此刻她正在一只罐子里,那地方她喜欢极了,她从来不曾在一只罐子里待过。“噢,快从那罐子里出来,告诉我,你知不知道他们把我的影子藏哪儿了?”

回答他的是一阵最可爱的,像金铃一般的叮铃声。那是小仙子的语言,你们这些普通孩子是不可能听到的。不过,将来你若是听到了,就会知道从前你曾经听到过一次。

叮当说,影子在那只大盒子里,她指的是那只五斗橱。彼得跳到抽屉跟前,双手一抄,将里面的东西全撒在了地板上,就像国王向人群抛撒半便士的钱币一样。片刻之间他就找回了自己的影子,却只顾高兴,忘记自己把小叮当关在抽屉里了。

只要他稍微动一下脑筋,会发现他和他的影子一靠近,就会像两滴水一样融合在一起;不过我相信他一点脑筋也没有动,影子连不上身,他大惊失色。他从浴室拿了块肥皂往影子上涂抹,想把它粘回身上去,也失败了。彼得浑身打了个寒战,坐在地板上哭起来。

他的哭泣声吵醒了温迪,她从床上坐了起来,看见有个陌生人坐在育儿室的地板上哭。她并不惊慌,只觉得愉快和有趣。“男孩儿,”她彬彬有礼地说,“你为什么哭呀?”

彼得也极有礼貌,他在小仙子们的一些仪式上学会了庄重的举止。他站起身来,向她行了一个优美的鞠躬礼。温迪很满意,在床上回了一个优美的鞠躬礼。“你叫什么名字?”他问。“温迪·莫伊拉·安吉拉·达林,”她有些得意地回答道,“你叫什么名字?”“彼得·潘。”

她早已经猜到他一定是彼得,但这样一个名字似乎短了一些。“就这么长?”“是的。”他语气有些严厉。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名字有点短。“对不起。”温迪·莫伊拉·安吉拉说。“没关系。”彼得咽下了一口气。

温迪问他住在什么地方。“第二个路口向右拐,”彼得说,“然后一直朝前,直到天明。”“好滑稽的地址!”

彼得心里一沉。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地址也许有点滑稽。“不,不滑稽呀。”他说。“我的意思是,”温迪很友好地说,她想起了自己是女主人,“给你写信就按这个地址?”

他真希望温迪没提写信这种事。“我从来不收信。”他鄙夷地说。“可你妈妈总要收信的吧?”“我没有妈妈。”他说。他不但没有妈妈,而且没有一点点想要一个妈妈的愿望。他认为大家太过看重妈妈了。可温迪还是立刻感觉到,她面对着一出悲剧。“噢,彼得,怪不得刚才你哭鼻子呢。”她一边说,一边从床上下来,跑到他跟前。“我哭鼻子不是因为没有妈妈,”他有些气愤地说,“我哭鼻子是因为我的影子粘不上去。再说,我并没有哭。”“它掉下来了?”“是的。”

这时温迪看见了地板上的影子。它拖在地上,弄得脏兮兮、皱巴巴的,温迪替彼得难过得要命。“真糟糕!”她说。不过,发现他想用肥皂把影子粘上,她忍不住笑了。这正是男孩儿才干得出的傻事!

幸好她立即想到了办法。“得拿针线来缝。”她说,口吻中有那么一点屈尊俯就的意味。“什么是缝?”他问。“你真是无知得要命。”“不,我不无知。”

但她正因为他的无知而得意洋洋呢。“我来替你缝上吧,我的小男子汉。”她说。其实,他个子和她一样高。她拿出针线袋来,将影子缝到彼得脚上去。“怕是会有点疼呢。”她预先警告说。“哦,我不会哭的。”彼得说道,他已经真的以为,自个儿这辈子从来都不曾哭过了。他咬紧牙关,真的没有哭。很快,他的影子就举止得体了,只是仍然有一点皱。“也许我本应该把它熨一下的。”温迪若有所思地说。可是彼得像一般男孩儿一样,是不在乎外表的,这时他已经在欣喜若狂地跳来跳去了。唉,他已经忘记他的欢喜要归功于温迪。他以为是他自己将影子粘回身上的。“我多么聪明哦!”他像一只公鸡一样开心地叫起来,“啊,我聪明极了!”

真丢人,但我们不得不承认彼得这种自高自大正是他最迷人的特点之一。说句近乎残酷的坦白话,还从来不曾有哪个男孩儿比他更自命不凡。

不过,当时温迪是非常震惊的。“你这个吹牛大王,”她用极其讽刺的口吻嚷道,“当然啦,我是什么也没有做的!”“你稍微做了一点点。”彼得漫不经心地说,继续跳着舞。“一点点!”她高傲地回敬道,“既然我没有用,我退出总可以吧。”她拿出一副最有尊严的样子,一纵身跳到床上,用毯子蒙住脸。

彼得假装要离开,想引诱她抬起头来看他;这一招失败后,他便在床尾坐下,用脚掌轻轻地拍她。“温迪,”他说,“你不要退出,温迪。我对自己感到满意的时候,就忍不住要扬扬得意。”温迪虽然在热切地听他说,却仍然没有抬起头来看他。“温迪,”他接着说道,这时他用的是一种还不曾有一个女人有本事抗拒的声音,“温迪,一个女孩儿比二十个男孩儿还要有用。”

于是温迪从头到脚每一英寸都成了女人,虽然她从头到脚并没有多少英寸。她从床单底下探出头来。“你真这么想,彼得?”“是的,真的。”“我觉得你可爱极了,”她断言道,“我就再起床吧。”她就和他一起坐在了床沿上。她又说,他若是喜欢,她想给他一个吻;但彼得不明白她的意思,他伸出手来等着。“你不会不知道什么是吻吧?”她很惊诧地问道。“你把它给我,我就知道了。”他倔强地答道。为了不伤害他的感情,温迪给了他一只针箍。“那么,我是不是也该给你一个吻?”他问。她稍有些拘谨地答道:“假如你愿意的话。”说着她把脸颊凑了过去。这可是有点自轻自贱哟。但彼得只放了一颗橡子做的纽扣在她手里。她便慢慢地把脸移开,回到先前那样,然后很友善地说,她会用他的吻作项链坠子,挂在脖子上。幸好她果真把它坠在了项链上,因为后来它救了她的命。

照我们的习惯,人们互相介绍以后,都会询问对方的年龄。所以,一向做事中规中矩的温迪,就开口问彼得多大了。这真不是一个让人高兴的问题,就好比你想回答的是英国历史上有哪些国王,考试卷子上问你的却是语法。“我不知道,”彼得有些局促地答道,“不过我还很小。”他真的不清楚自己有多大,他只是感觉自己还小。不过他很冒失地告诉她说:“温迪,我生下来那天就逃跑了。”

温迪十分惊讶,可又挺感兴趣。她碰了碰自己的睡袍,用这种妩媚的待客举止,示意他可以坐得靠近些。“那是因为我听见了爸爸妈妈说的话,”彼得低声解释道,“他们谈论我长大后会成为什么样的人。”说到这儿他变得异常激动。“我永远也不要长大成人,”他充满激情地说,“我想一直做个小男孩儿,一直玩。所以我逃走了,跑到肯辛顿公园,和小仙子们一起住了好长好长时间。”

温迪用羡慕之极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彼得以为那是因为他离家出走。其实,温迪是羡慕他认识小仙子们。

温迪的居家生活太平淡无奇了,所以一提到认识小仙子,她顿时觉得那是一件十分令人喜悦的事。她问了一连串关于小仙子的问题,让彼得觉得很意外。在他的心目中,不如说她们是个麻烦,时不时地会妨碍他,给他添乱。的确,他有时候真想给她们一巴掌。不过总的来说他还是喜欢她们的,他给温迪讲了小仙子们的来历。“听我说,温迪,当第一个婴孩第一次欢笑的时候,那笑声碎裂成了一千片,她们跑到东,跑到西,蹦蹦跳跳,小仙子们就是这么来的。”

这种谈话真没劲,但温迪喜欢,因为她是个老窝在家里的孩子。“所以呀,”彼得耐心地往下说,“应该每个男孩儿、每个女孩儿都有一个小仙子。”“应该有?不是真的有?”“不是。你瞧,现在的孩子们懂的东西太多,他们很快就不相信有小仙子了。每一次有个孩子说‘我不相信有小仙子’,就会有一个小仙子在什么地方摔下来死掉。”

真的,彼得觉得小仙子的话题已经聊得够多了,又突然想起来小叮当已经好一会儿没出声儿。于是,他站起身来说道:“真想不出她去哪儿了。”然后唤着叮当的名字。温迪猛地一个激灵,心儿狂跳起来。“彼得,”她一把抓住他,叫道,“你不会是想告诉我,这房间里有个小仙子吧!”“刚才她还在这儿呢,”他有点不耐烦地说,“你听见她的动静了么,有没有?”他们俩一起静听着。“我只听到一个声音,”温迪说,“好像是叮铃叮铃的铃声。”“嗯,那是叮当,叮铃声是小仙子的语言。我好像也听到了。”

声音是从五斗橱里发出来的,彼得快活地做了个鬼脸。没有人的笑颜能够像彼得一样欢快,他的笑声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咯咯声。他依然拥有他的第一声欢笑。“温迪,”他喜滋滋地耳语道,“肯定是我把她关在抽屉里啦!”

他打开抽屉,将叮当放了出来。她愤怒地尖叫着,在育儿室里飞来飞去。“你不应该说这种话,”彼得回敬道,“当然我很抱歉,可我怎么会知道你在抽屉里呢?”

温迪没在听他说的话。“噢,彼得,”她嚷道,“她若是站着不动,让我看一看该多好!”“小仙子们是很难得站着不动的。”彼得说。但有那么片刻工夫,温迪看见那罗曼蒂克的小人儿在布谷鸟闹钟上停了一下。“好可爱哟!”温迪嚷道,虽然叮当依然生着气,歪扭着脸。“叮当,”彼得很友善地说,“这位小姐说,你若是她的小仙子就好了。”

小叮当傲慢无礼地回答了一声。“她说什么,彼得?”温迪问。

彼得只好充当翻译。“她不大懂礼貌。她说你是个丑八怪大个子女孩儿,还说她是我的小仙子。”

他要和叮当争辩:“你知道你是不可以做我的仙子的,叮当,因为我是男士,你是女士。”

对此叮当的回答是这样一句话:“你个蠢蛋。”然后她就飞进浴室不见了。“她是个十分普通的小仙子,”彼得带着歉意解释道,“她名叫小叮当,因为她是干补锅修壶那一行的。”

这会儿他们坐在扶手椅里,温迪又一而再、再而三地问了彼得更多问题。“假如你现在不住在肯辛顿公园里了……”“有时我仍然住那儿。”“那么现在你大多数时候住哪儿呢?”“和走失的男孩儿住一起。”“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是保姆向别处张望时从婴儿车里掉出来的孩子。假如七天内没人来领,他们就会被送到遥远的乌有岛去,由那儿支付抚养费用。我是队长。”“那一定非常好玩!”“是好玩,”狡猾的彼得说道,“可我们也挺孤单的。你瞧,我们没有女孩儿作伴。”“孩子里面没有女孩儿?”“哦,没有。你知道的,女孩儿聪明多了,不会从婴儿车里掉出来。”

这句话把温迪捧上了天。“我觉得,”她说,“你这样说女孩儿真是让人舒心极了,那边那个约翰就瞧不起我们女孩儿。”

彼得的回应是站起身来,飞起一脚,将约翰连同毯子等物全都踢下了床。在温迪看来,初次相见便这样做,有点儿过激了。她很神气地正告彼得,在她家里,他不是队长。不过,约翰在地板上照样睡得很安稳,温迪便任由他躺在地上。她态度软和下来。“我知道你是好意,”她对彼得说,“所以你可以给我一个吻。”

此时此刻,她忘了彼得对于吻的无知。“我早就知道你会把它要回去的。”他稍有些尖刻地说,表示要还给她针箍。“天哪,”温迪很友好地说,“我说的不是吻,我说的是针箍。”“针箍是什么?”“就像这样。”她吻了他一下。“好玩!”彼得一本正经地说,“那么我该给你一个针箍么?”“若是你愿意的话。”温迪说,这一回她把头摆得很端正。

彼得给了她一个“针箍”,几乎是立刻,她哇的一声尖叫。“怎么啦,温迪?”“就好像有人扯了我的头发。”“一定是叮当。我还从来不知道她这么淘气呢。”

果然是叮当又过来了,她嗖一下嗖一下地飞来飞去,很无礼地在说着什么。“温迪,她说每次我给你一个针箍,她就那样弄你一下。”“可为什么呀?”“为什么呀,叮当?”

叮当的回答还是“你个蠢蛋”。彼得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温迪明白了。彼得承认,他到育儿室窗口不是来看她,而是为了听故事,温迪听了稍微有些失望。“听我说,我是一个故事也不知道的。那些走失的男孩儿也没一个肚子里有故事。”“太糟糕了。”温迪说。“你知道燕子为什么在屋檐下做窝么?”彼得问,“是为了听故事。哦,温迪,你妈妈给你们讲的那个故事真是太好听了。”“哪个故事?”“王子找不到穿玻璃鞋的小姐的那个。”“彼得,”温迪兴奋地说,“那是灰姑娘辛黛瑞拉的故事,后来王子找到她了,从此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彼得一听,高兴得在地板上坐不住了,一下站起来,急匆匆地奔向窗户。“你去哪儿?”温迪疑惑不解地喊道。“去告诉别的男孩儿。”“别走,彼得,”她恳求道,“我知道好多好多故事呢。”

一字不差,这是温迪的原话;所以,不可否认,是她先诱惑彼得。

彼得回转过来,眼睛里流露出一种贪婪的神情,它本该引起温迪警觉的,可是她没有。“啊,我有那么多故事可以讲给那些男孩儿听!”她嚷道。这时彼得一把抓住她,拽着她向窗户走去。“放开我!”温迪命令他。“温迪,求你跟我来吧,去给别的男孩儿讲故事。”

有人求她讲故事,她当然是很高兴的,但她说:“天哪,不行。想想我的妈妈!再说,我也不会飞呀。”“我会教你。”“啊,在天上飞,多美妙啊。”“我教你怎样跳到风的背上,然后我们就飞起来了。”“哇!”温迪欣喜若狂地大叫。“温迪,温迪,你何必睡在你那张愚蠢的床上,你本可以和我一起到处飞,跟星星讲一些有趣的事情。”“哇!”“而且,温迪,还有美人鱼。”“美人鱼!长尾巴的?”“好长的尾巴。”“啊,”温迪嚷道,“可以看到美人鱼!”

这时他变成了那个极狡猾的彼得。“温迪,”他说,“我们大家会多么尊敬你哟。”

温迪苦恼地扭动着身子,就仿佛她在使劲儿让自己留在育儿室的地板上似的。

但彼得对她毫无怜悯之心。“温迪,”那个狡猾的彼得说,“夜里你可以给我们掖被子。”“哇!”“还从来不曾有人在夜里给我们掖过被子。”“哎呀。”温迪的胳膊向他伸了过去。“你还可以替我们补衣裳,给我们的衣服缝上衣兜。我们的衣服全都没有衣兜。”

温迪如何能抗拒。“这当然是有趣得要命!”她嚷道,“彼得,你也教教约翰和迈克尔飞,可以么?”“随你的便。”彼得淡淡地说。温迪便跑到约翰和迈克尔跟前,摇晃着他们。“醒醒,”她喊叫着,“彼得·潘来了,他要教我们飞。”

约翰揉揉眼睛。“那我就起床吧。”他说。当然,他的人早已经在地板上了。“嗨,”他说,“我已经起来啦!”

这时迈克尔也起床了,清醒又神气,像一把带锯齿的六刃刀。彼得突然做了个手势,要大家别出声。他们脸上立刻显出小孩子倾听大人动静时那种狡猾的神情。大家都安静得像块石头。那就是说一切都正常。不,等一等!一切都不正常。整个晚上都在悲声吠叫的娜娜,此刻居然一声不吭了。他们听到的安静是她的沉默。“别待在看得见的地方!藏起来!快!”约翰喊道。在整个冒险经历中,这是他唯一一次发号施令。于是,当莉莎牵着娜娜进来时,育儿室里看起来似乎跟原先没什么两样,光线昏暗。而且你满可以发誓说,你听见这房间里三个小坏蛋睡着时那天使般的呼吸声。其实呀,那是他们躲在窗帘后面装出来的。

莉莎一肚子的火气,因为她一直在厨房里搅和圣诞节布丁,却被娜娜的荒唐猜疑闹得丢下了手里的活儿,过来时她脸上还沾着一粒葡萄干。她觉得能清静一会儿的最好办法就是带娜娜到育儿室来一下,当然,得押着她。“瞧,你这个疑心病重的畜生,”她说道,毫不顾惜娜娜的脸面,“他们平平安安的,是不是?小天使们一个个在床上睡得正香呢。你听听他们那平稳的呼吸声。”

这时,迈克尔受到装睡成功的鼓舞,呼吸声大起来,害他们差点被识破。娜娜辨认得出那种呼吸声,她想挣脱莉莎的牵制。

但莉莎很愚钝。“别得寸进尺,娜娜,”她严厉地说,拽着她离开了房间,“我警告你,你若是再叫,我马上就去找先生和太太,把他们从晚会上叫回来。到时候,喔欧,主人要不抽你才怪。”

她把这只倒霉的狗又拴了起来。可是,你以为娜娜会停止吠叫么?把先生和太太从晚会上叫回来!嚯,那正是她想要的。只要她所照顾的孩子们平安,你以为她会在乎挨一顿鞭子么?可惜莉莎又回厨房去做布丁了。娜娜看不能从她那儿得到帮助,便一个劲儿地用力拽链子,最后把它挣断了。转瞬之间,她已经闯进二十七号人家的餐厅,猛地将两只前爪朝天举起,这是她最能表达意思的交流方法。达林先生和达林太太立刻就明白了,家中育儿室里发生了某种可怕的事情。他们连一声再见也顾不得跟主人说,便冲到了街上。

但此时离三个小无赖躲在窗帘后面装睡已有十分钟。十分钟时间,彼得·潘可以办很多事。

现在我们回到育儿室。“没事了,”约翰从他藏身的地方钻出来,宣布道,“我说彼得,你真的能飞么?”

省得费口舌回答他,彼得在房间里飞了一圈,顺道将壁炉架拿了起来。“真是绝了!”约翰和迈克尔说。“太美妙了!”温迪嚷道。“是的,我太美妙了,啊,我太美妙了!”彼得说,再一次得意忘形起来。

看上去是很开心很容易的一件事,他们先在地板上试飞,然后又在床上试,但总是往下坠,而不是往上升。“我说,你是怎样飞起来的呀?”约翰揉着膝盖,问道。他是个动作协调能力很强的男孩儿。“你只需要脑子里转一些美妙可爱的念头就行了,”彼得解释说,“它们会把你升到空中。”

他又给他们演示了一遍。“你动作太快了,”约翰说,“能不能很慢地做一遍给我们看看?”

彼得做了一遍快的,又做了一遍慢的。“这下我学会了,温迪!”约翰嚷道,但很快他就发现,他并没有学会。他们中没一个能飞起来一英寸,虽然说起来,连迈克尔也认识不少两音节的单词了,而彼得却是A和Z也分不清楚。

当然啦,刚才彼得一直在戏弄他们,因为如果没有仙尘吹到身上,谁也飞不起来的。幸好彼得的一只手上沾了仙尘,这一点我们先前提过。他吹了一点仙尘到他们各自身上,极好的效果立刻显现出来。“现在只要这样子扭扭肩膀,”他说,“飞起来。”

他们都在各自的床上,勇敢的迈克尔第一个起飞。他并没有十分想让自己飞起来,却真的飞了起来,一下子他就被那股力量带着飞过了房间。“我飞了!”还在半空中他就尖叫起来。

约翰飞起来,在浴室旁边遇上了温迪。“啊,真好!”“啊,妙极了!”“瞧我!”“瞧我!”“瞧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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