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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9 03:1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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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芙

出版社: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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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中林作品集

陈中林作品集试读:

陈中林生平简介

陈中林1958年7月18日生于中国安徽省蚌埠市。因病手术后突发心源性心脏病于2018年4月13日去世,享年59岁。陈中林一生热爱党、热爱祖国、热爱事业、热爱学习。他于2002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由于陈中林的刻苦努力,1977年恢复高考时,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北京语言学院(今北京语言大学)法语系,因身体原因休学一年,1982年毕业并获得学士学位。陈中林一生从事翻译、文化外交官工作。由于他工作业绩突出,35岁评上副译审职称,42岁评上译审职称,同年录入国家专家库名录。他热爱法国文学,工作之余翻译法国童话和法国象征派诗人的诗歌,多篇译文发表在国内刊物上。他把一生的全部精力投入到党和国家交付的工作之中,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多次被评为优秀公务员、先进党员。他为人宽厚、包容,为人处世,普受好评。他在临去世时对夫人说:此生干的其他工作可以画上圆满的句号,但是没干够自己热爱的文化外交官工作。他用优异的成绩给他的一生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代序言 怀念陈中林

2018年4月13日,陈中林不幸因病去世。噩耗传来,中国驻黎巴嫩大使馆的全体同志感到非常悲痛。就在此前20多天,他和家人刚刚在贝鲁特与大家话别,他还与大家相约在北京聚会,没想到这一面后竟是永别。陈中林2013年9月被派往驻黎巴嫩大使馆,任文化专员。根据国内安排,他今年夏天任期结束回国后即退休,开启全新的退休生活,但病魔却无情地夺去了他的生命。我于2016年到驻黎巴嫩大使馆工作,与陈中林共事不到两年。但他对工作的热忱,对文化事业的执着,始终令我感动。驻黎巴嫩大使馆只有陈中林一人专职从事文化工作,但工作内容非常广泛,涵盖文化、教育、艺术、新闻、体育等领域。由于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历史原因,黎巴嫩在上述领域有着深厚的底蕴和开放的氛围,在阿拉伯国家和中东地区独树一帜,具有广泛影响,这也使得中黎文化交流与合作可拓展的内容十分丰富多彩,同时也给使馆的文化工作带来很大压力。在近5年的时间里,陈中林工作勤勤恳恳,为加强中黎文化、教育、新闻、体育交流与合作做了大量工作,推动中黎文化和人文交流达到了新的高度。互访的团组、双向交流的艺术家和团队、互派的老师和留学生,都感到受益匪浅,双方从不了解到了解,从了解到理解,友情不断加深,扩大交流与合作的愿望也更加迫切。在黎巴嫩工作期间,陈中林结交了大批黎巴嫩朋友。他通过各种方式介绍中国文化,讲中国故事,推广汉语教学。无论是黎巴嫩政府文化部门的官员,文化和艺术界的大咖,还是学习汉语的各年龄段的学生,很多人都认识中国使馆的犕狉犆犺犲狀,都说他可亲、可敬,高度评价他为增进两国民心相通所做的重要贡献。在驻黎巴嫩大使馆的工作人员中,陈中林年纪最大,又是在馆时间最长的工作人员之一。他干劲十足,无论是对外交往还是组织各项活动,总是全身心投入,丝毫没有疲态和慵懒。为了尽可能少麻烦别人,他常常动员自己的家属一同忙碌。作为长者,他把馆里同志当作家人,对年轻同事关心爱护。他对在黎巴嫩的中国公派汉语老师、留学生关怀备至。陈中林虽然走了,但他忘我工作的精神将被铭记,他对同志的友爱将会继续传递下去。中国驻黎巴嫩大使:王克俭2018年9月9日于贝鲁特

中林译作选

港湾

夏尔·波德莱尔

人生的搏斗疲乏了你的心灵,

那绮丽迷人的港湾就是休息的乐园,

无垠的苍天,

千层如絮的游云,

色彩变幻的大海,

闪闪发光的灯塔,

这一切组成一块奇妙的棱镜,

叫人赏心悦目,

百看不厌。

那造型纤巧的游船,

帆具齐备,

波涛汹涌而和谐地荡着,

把壮美的海韵永注在你的心魂。

尤其是那如梭的人流更叫人心荡神驰;

精力充沛、欲火燃烧的人们在运动,

渴望遨游、企求发财的人们在奔波。

静静地凝望着这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

躺在阳台上或者斜倚在防波堤上,

欲望野心俱消的人们的确领略出一种神秘的、贵族气派的欢愉。译自《巴黎的忧郁》(译作发表于1983年第2期《凉山文艺》)

远方人

夏尔·波德莱尔“请告诉我,谜一般的人,你最爱的是谁,是你的父母双亲,还是你的姐妹兄弟?”“我既没有父母双亲,也没有姐妹兄弟。”“爱你的朋友?”“朋友一词我是如此陌生,直至如今。”“你的祖国?”“我连她在何方都一无所知。”“爱美人吗?”“假如是位不朽的女神,我会倾心爱慕。”“那,金钱吧?”“我痛恨金钱,正如您痛恨上帝。”“呵!你到底爱什么呢,古怪的远方人?”“我爱那云……那飘忽的云……那儿……那儿……那一片片神奇的云!”译自《巴黎的忧郁》(译作发表于1983年第2期《凉山文艺》)

天鹅

苏利·普吕多姆

湖水宁静,似一方幽清的明镜,

天鹅的巨翅无声地划着水纹。

它滑翔着,羽翅上的白绒宛如

那四月的积雪,在阳光下消融;

然而,天鹅的巨翅却坚实白厚,

在轻风中微颤着,如一叶白帆。

它美丽的长颈高昂出芦苇丛,

钻水又屈伸,水面上引颈漫游。

优雅的曲颈好似浮雕的花纹,

黑色的尖嘴藏在喉颈的羽毛里。

它时而沿着松林——浓荫与安谧,

蜿蜒着,划开厚厚的绿的浮萍,

身后拖起一缕青绿的长发。

天鹅慢悠悠地游着,神态倦慵。

岩洞里诗人谛听着微妙的感觉,

流泉在这里哭诉着虚无的永恒。

穿岩洞、涉流泉,天鹅其乐融融;

一片柳叶默然飘落在它的肩头。

时而它横推水波,离开那树荫,

昂首挺胸,似与茫茫太空争雄,

它选择了那阳光耀眼的水面,

炫耀那自赏万分的一身洁白。

后来,暮霭抹去了湖水的边际,

湖光和水色朦胧地交融在一起,

红霞缕缕镌刻在昏黄的天际,

灯芯草、菖兰花停止了摇曳,

柔柔的月光下飞起了点点流萤。

天鹅,头窝在翅膀下面,

湖面幽暗倒映着绛紫的星空,

它仿佛一座宝石簇拥的银坛,

睡了,在这天与水的穹隆之中。译自《寂寥集》(译作发表于1985年9月6日《诗歌报》)

银河

苏利·普吕多姆

夜里星空,我无限感慨——“星辰啊,你们幸福吗?

在黑暗中微光闪烁

柔情脉脉,孤寂痛苦;“似白色的送葬队伍,

行进在那茫茫苍穹……

处女们手捧着泪烛,

一个个悲愁玉容。“你们一直在祈祷吗?

你们是受伤的星星?

星光流泻,没有光彩,

只有那泪光凄凄明。“星星啊,你们是人类的祖先,

也是万物与众神的先祖,

为何眼里总是噙着泪……”

星星们答道:“我们孤独……”

我星辰颗颗似近邻,

谁知寒星咫尺天涯,

姐妹们也有柔光盈,

谁人知,寂寥空飘洒。

更有那爱情,火焰红。

凄惨惨,泯灭在寒宫……

我放声苍天:“星星啊,

我理解你们,孤寂的魂……”

星辰,一颗颗,一颗颗,

姐妹们咫尺难相见。

——永恒不朽的孤寂者,

默默地燃烧着寂静的寒夜。译自《寂寥集》(译作发表于1985年9月6日《诗歌报》)

夕阳

何塞·玛利亚·德·埃雷迪亚

花岗岩的盛装,耀眼的荆棘,

把夕阳点燃的峻峭山峰镀上金色;

远处,浪花排排依然闪烁,

无垠的海洋连着陆地伸向天际。

黑夜在我的脚下,一片静谧。

鸟巢无语,人们回到了茅屋,升起了炊烟;

只有晚祷的钟声在暮霭中飘荡,

与广袤的大西洋的涛声融成一体。

这时,仿佛从深渊的底部,从林边,

从荒野,从山谷,远远地传来了,

晚归的牧人驱赶牲口的吆喝声。

整个天际已经融入了阴影,

正在消逝的夕阳,在绚烂而暗淡的天空,

把它那金色扇骨的红色折扇收拢。译自《锦嶓集》

出现

斯特芳纳·马拉美

月光凄冷。那些垂泪的六翼天使们

手扶琴弓,在朦胧的花荫的静谧中

梦幻般地拉着那垂死的古提琴,

苍白的呻吟滑过那花冠的苍穹。

——这就是你那初吻的圣洁日子。

我那总爱折磨自己的梦想啊,

怡然自得地醉入了这忧愁的芬芳。

没有后悔,也没有怅惘,

让那采摘过梦幻的心采撷一场幻梦。

我徘徊着,眼睛紧盯着古老的马路,

而你,头发映着黄昏时阳光,

笑意盈盈地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仿佛看到了头戴光冕的仙女,

她从前曾飘过我娇宠的儿时的酣睡,

从她那半拢的双手中,常常

落下白色的花束。闪着芬芳的星光。译自《阳春白雪集》

天鹅

斯特芳纳·马拉美

纯洁、活力、美丽,今日

能否再振醉翅,冲出冰湖,

冰霜萦绕着被人遗忘的冷酷的湖,

透明的冰块束缚着鸟儿的羽翅。

昔日的天鹅想起来了,那正是它自己,

美丽神奇,却无法冲出这冰的禁锢;

因为贫瘠的冬天发出耀眼的光辉,

它却没有讴歌那郁闷翱翔的天地。

鸟儿否定太空,太空将它怒葬冰湖,

它将用颀长的颈项摇晃这白色的痛苦,

即便是羽翼被困,也无所畏惧。

它纯洁的光芒把幽灵在此永驻,

身陷这远离太空的冰窟,

天鹅沉浸在轻蔑而冰冷的梦里。译自《十四行诗集》

回春

斯特芳纳·马拉美

病弱的春风忧伤地卷走了冬天,

明朗的冬天,安详的艺术之季。

我这由阴郁的气血主宰的身体

竟虚弱得浑身酸懒,哈欠连天。

白蒙蒙的暮霭弥漫着温热的气息,

我的头颅像古墓似的,紧锁着铁环。

幻灭了一场朦胧的绮梦,我忧伤地

徘徊在春天的田野,那里涌动着无限生机。

我疲惫地坠入树木的芬芳,无力地

将一条沟壑从脸颊直挖到我的梦中,

噬咬着这丁香遍野的灼热土地。

我期待,苦苦期待着我的忧闷……

——然而,蔚蓝的太空笑视人寰,

唤醒万千花鸟在阳光下啁啾啼啭。译自《阳春白雪集》

海风

斯特芳纳·马拉美

肉体悲伤,唉!我读书破万卷。

逃吧!远走高飞!我感到鸟儿醉了,

翱翔在未知的飞沫和天宇之间!

这沉浸在沧海中的心,

什么都牵不住!

映入眼帘的古老花园牵不住,

夜啊!孤灯只能照着空荡苍白的稿笺,

哺乳孩子的少妇更是无力相牵。

我去了!汽轮摇荡着你的风帆,

起锚!驶向那异国情调的海天!

烦闷,因残酷的希望而伤悲,

却偏要相信那方帕的神圣别离!

桅樯呼唤着风暴,

自己也被风暴折倒,

完了,没了桅樯,桅樯没了,也没有了肥沃的小岛……

只有那水手的歌,在我心头缭绕!译自《阳春白雪集》

永远不再

保尔·魏尔伦

回忆呵,回忆,你要我怎样?秋季

斑鸠飞起,划破凝重的空气,

太阳挥洒着单调的光辉,

发黄的树林中,北风凄厉。

我们曾经单独在一起,在梦中徜徉,

她和我,任头发和思绪随风飘扬,

突然间,她转向我,投来动人的目光:“你最快活的日子是哪一天?”

她的嗓音甜润、明亮,带着天使般的清新。

我对她报以微微一笑,

虔诚地吻了吻她雪白的手。

——啊!这初绽的花朵,她是那样的芬芳![1]

那出自爱人芳唇的第一声Oui,

伴着缠绵的呢喃,在耳畔飘荡!译自《土星诗集》[1]Oui,法语,意为“是”,表示同意的意思。——译者注

秋歌

保尔·魏尔伦

秋声悲鸣

犹如小提琴

在哭泣

悠长难耐的阴郁

刺痛了

我心脾。

沉沉闷闷

迷迷蒙蒙

钟声荡起

往事如烟

在眼前重现

我泪落如雨。

我走了

恶风卷着我

东飘西零

飘呵,飘呵,

宛如那

枯叶飘零。译自《土星诗集》

夕阳

保尔·魏尔伦

一抹衰微的晨曦

掠过天际

泻下了

夕阳的阴郁。

阴郁的摇篮

伴着甜蜜的歌声

摇着我

沉醉在夕阳里的心。

神奇的梦幻,

像夕阳

洒落沙滩,

似幽灵

红光闪闪

驰骋飘荡,

又如辉煌夕阳

洒落沙滩。译自《土星诗集》

月光皎洁

保尔·魏尔伦

月光皎洁

照在林间

浓荫下

枝叶间

柔声轻吐……

呵,亲爱的

池塘清清

深如幽境

水中暗柳

倩影朦胧

柔风如诉……

梦吧,趁良辰

茫茫苍穹

月色溶溶

似落下

无边宁静

柔情袭人……

呵,这良辰。译自《美好的歌》

在你还没有消失……

保尔·魏尔伦

在你还没有消失,

苍白黯淡的晨星,

——鹌鹑千只

唱了,唱在百里香的花丛——

转向诗人吧,

他的眼里充满着爱情;

——云雀啊,云雀

和晨曦一起飞向苍穹——

转动你的目光吧,

曙光把它融入蓝天

——多么愉快啊

徜徉在这飘香的麦田!——

然后,请点亮我的思想,

那边,远远地,远远地呦,

——露珠晶亮

喜悦地闪在草尖——

甜蜜的梦里,激动着

我那还在酣睡的爱人……

——快,快起来吧

看那金红的朝阳升腾!——译自《美好的歌》

泪,落在我的心里……

阿尔蒂尔·兰波

泪,落在我的心里

如雨飘在城里。

啊,是怎样的忧郁

渗透了我的心扉?

啊,雨声沙沙,

飘过旷野,落在房顶!

这柔曼如歌的雨呵,

滋润着一颗忧烦的心!

泪落着,无缘无故,

落在这颗颓丧的心里,

呜呼!没有背叛?

这悲哀,无缘无故。

这才是最大的痛苦,

这不知缘由的痛苦。

没有爱,也没有恨,

只有一腔愁苦难诉!译自《无言的浪漫曲》

天幕,在屋顶的上空……

阿尔蒂尔·兰波

天幕,在屋顶的上空,

蔚蓝而宁静!

一棵树,在屋顶的上空,

摇曳着浓荫。

铜钟,在看得见的天空,

轻轻地鸣响。

一只鸟,在看得见的树上,

哀怨地鸣唱。

天哪,天哪,生活就在那儿,

纯朴而安逸。

那恬静而温和的嘈杂

来自城里。

——啊,你曾干了些什么?你呀,

不停地哭泣。

说呀,你曾干了些什么?你呀,

在你的青春时期?译自《智慧集》

奥菲莉娅

阿尔蒂尔·兰波一

幽暗而宁静的水波上沉睡着星光点点。

洁白的奥菲莉娅如一朵硕大的百合花,

飘在她长长的纱衣上,缓缓地流着……

——悠远的林中传来围猎者的阵阵喧哗。

就这样,千百年了,悲伤的奥菲莉娅,

似白色的精灵,游荡在这幽深的长河。

就这样,千百年了,她柔情如痴地,

在晚风中低吟着一曲浪漫的悲歌。

水波轻轻地舒卷着她素洁的纱衣,

风儿吻着她的酥胸,绡纱卷成了花冠,

苍柳颤抖地在她的双肩垂泪,

芦苇伤心地俯向她多梦的额前。

睡莲憔悴地在她的身边悲叹,

她漂流着,时而惊醒杞木上的鸟窝,

从中荡出一阵鸟翅轻微的震颤

——金星上落下一支神秘的歌。二

啊,惨白的奥菲莉娅!白雪一般迷人!

是的,你去了,沉浮在这洪波急流!

——是那来自挪威高山上的长风,

向你低诉过这充满艰险的自由;

柔风轻拂着、曲卷着你秀美的长发,

奇异的声音萦绕着你多梦的灵魂;

草木凄凄而悲歌,黑夜沉沉而叹息,

你的心听到了大自然的美妙和声。

呵,是那大海般疯狂的呼啸撕裂了

你年轻的心胸——善良的心呵,温柔万般;

是那四月的早晨,一位英俊而惨白的骑士,

可怜的痴情郎,默默地依偎在你的膝前!

天啊!爱情!自由!多美的梦,可怜的少女!

痴情地倒在他的怀里,如冰雪消融在火中;

崇高的梦幻哽住了你的话语。

——可怕的无穷惊愕了你碧蓝的眼睛!三

——诗人说:你来了,披着群星的光芒,

在茫茫的夜色中寻找着你采撷的鲜花,

他看见了,飘在她长长的纱衣上,

洁白的奥菲莉娅如一朵硕大的百合花。译自《奥菲莉娅》

黎明

阿尔蒂尔·兰波

我拥抱了这夏日的黎明。

宫殿前依然没有动静,寂然无声。池水安静地淌着。荫翳还留在林边的大道。我前行,惊醒那温馨而生动的气息,宝石般的

朵睁眼凝望,黑夜的轻翼悄然翔起。

幽径清新而朦胧。第一次相遇:一朵鲜花向我道出了芳名。

我笑向那金黄色高悬的瀑布,她散发飘逸,飞越了松林:在那银白色的峰巅,我认出了她——女神。

于是,我撩开她一层又一层的面纱。林中的小径上,我舒展着臂膀。平原上,我把她告示给雄鸡。都市里,她逃逸在钟楼和穹隆之间。像乞丐奔波在大理石的站台,我奔跑着,把她一路追寻。

大路上空,桂树林旁,我用她聚集的绡纱把她轻轻地围裹,我感觉到了她那无比丰满的玉体。黎明和孩子一起倒身在幽林之下。

醒来,已是正午。译自《灵光集》(又译《彩图集》)(译作发表于1982年第5期《百柳》)花阿尔蒂尔·兰波

从一级金色的阶梯上——在丝带和青烟的缭绕中,在碧绿的天鹅绒和阳光下青铜般幽光闪闪的晶莹的水面之间——我看到了,在一块由金银、眼睛、香发精心织成的绿茵上,万花吐蕊,争奇斗艳。

一片片黄金嵌在玛瑙上,桃花心木的圆柱稳稳地高擎着一顶翡翠绿的穹隆。白缎的花束,红宝石的纤细的嫩茎簇拥着水的玫瑰。

海与天,宛若睁着蓝眼,化作白雪之形的上帝把簇簇鲜嫩的玫瑰吸引到这大理石般的水面。译自《灵光集》(又译《彩图集》)(译作发表于1982年第5期《百柳》)

第一次约会

保尔·福尔

春天醉了!绿茵环绕着伏尔泰的塑像。——啊!真的,多么迷人的绿色,这美不胜收的蒙日广场;绿草、绿栅栏、绿长椅、绿卫士……当我想到这一切,如同看到一片梦幻的景象。——春天醉了!绿茵环绕着伏尔泰的塑像。

淡绿的枝叶间百鸟鸣唱,绽开朵朵碧空奇葩。——白鸽相亲相爱,情意缠绵,麻雀也在摇动着它们的尾巴。我等待着……啊,我是多么地幸福,我沉浸在把她等待的甜蜜之中。我兴奋,我狂颠,我在恋爱啊!——淡绿的枝叶间百鸟鸣唱,绽开朵朵碧空奇葩。

我登上一条条涂着希望色彩的长椅,或在伏尔泰的塑像前,在花坛的拱形边上,寻求着平衡的支点……万物!万岁!我万岁!法兰西万岁!我无所不可希望,我张开了希望的双翼。我登上一条条长椅,飘飘然离地而去,去寻求那平衡的支点。

她说是在一点钟:而现在刚刚正午!对于情人来说,时光转瞬即逝。——太阳在憧憬,鸟儿在鸣唱。亚当和夏娃的相会应当拥有一座天堂。在栅栏后面,在阳光下,公共马车昏昏然,也陷入遐想。——她说是在一点钟:而现在刚刚正午!对于情人来说,时光转瞬即逝。译自《法兰西叙事》(译作发表于1989年第6期《法语学习》)

忧愁,你好

保尔·艾吕雅

别了,忧愁

忧愁,你好

你镶嵌在天花板的线缝里

你荡漾在我所倾慕的眼中

你不是那凄楚绝伦的悲哀

看那最潦倒的人们提及你

都笑意盈盈

忧愁呵,你好

云情雨意

霹雳情

流不尽似水温馨

情似妖魔无形体

垂头颅,筋疲力尽

愁绵绵美艳花容。译自《即时生活》

二号机

托马斯·佩雷斯【译者附言】托马斯·佩雷斯先生是西班牙塞罗工厂一位饱经风霜的老引上工,去年和今年两次来我国黑龙江依安玻璃厂进行技术服务,在共同的工作中与依安人民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在依安县政府为西班牙专家举行的告别宴会上,托马斯先生激动万分地朗诵了他的诗作。这位平日里少言寡语的老引上工的内心深处蕴含着如此丰富的情感,听者无不为之感动,不少人潸然泪下。

都说,人死了,不能复生[1]

二号机,

我却看到你在西班牙死去

又看到你在依安复生

西班牙的停机关厂

据说是因为亏损赔钱

在依安

你却神奇地从天而降

你生产出的玻璃

在中国前所未有

依安人雀跃欢畅

虽然在西班牙

许多父亲失去了工作……

但寄希望于依安

繁荣昌盛

别了,中国朋友

作为西班牙人

我们临别时道声珍重

愿你多多走运

因为我知道

你曾怎样地死去——

二号机

假如人们对你珍视

又肯为你流汗出力

你会报以厚度合格

质量上乘的玻璃

在西班牙

我们将失去工作

而这并非你的过错

二号机,二号机

我要紧紧把你拥抱

对我的中国朋友

我衷心地为你们祝福

愿二号机获得更大的成功

愿明天

人们会愉快地记起

这些西班牙人1988年3月1日译[1]依安玻璃厂引进的是西班牙塞罗工厂的二号机。该厂设备卖给中国后,工人全部失业。来华技术服务的这批西班牙人在中国项目结束后也将沦为失业者。——译者注

蓝胡子

沙·贝洛尔

从前,有一个男人。他在城里有着豪华的住宅,在乡下有着漂亮的别墅,有着各式各样金质银质的餐具。家具上全都覆盖着刺绣。他还有好几辆镀金的四轮马车。不过,倒霉的是,这家伙长了一脸的蓝胡子,这把他变得丑陋不堪,阴森可怕。没有一个妇女或者少女敢在他的面前停留片刻。

他有一个女邻居,是位贵妇人。这女人有两个绝世佳人般的女儿。蓝胡子向她们家求婚,表示两个女儿谁嫁给他都行。可是,这两个姑娘没一个愿意结这门亲。姐俩把蓝胡子推过来让过去,最后还是决定不下来谁嫁给这个一脸蓝胡子的男人。更叫姑娘们害怕的是,这蓝胡子以前娶过好几个妻子,后来这些女人的下落都无人知晓。

为了结识这两个姑娘,沟通感情,蓝胡子把她们和她们的母亲带到他的乡村别墅去玩。姑娘的三四个最要好的女友,附近的一些年轻人也一同去了,他们在那儿玩了整整一个星期。这期间,他们忘记了一切,整日整日地游乐、打猎、钓鱼、跳舞、饮宴吃喝,整夜整夜地不睡觉,互相调情打趣,大家玩得都很痛快。那位贵妇人的小女儿对这别墅的主人动心了,开始觉得他的胡子蓝得并不那么可怕了,而且觉得他是一个彬彬有礼的男人。一回到城里,他们就决定结婚了。

一个月过去了,蓝胡子对妻子说,他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不得不离家到内地去出一趟公差,至少要六个星期才能回来。他让她自己在家的时候好好地玩,把好朋友们都请来,如果有兴趣的话,还可以带好朋友们到乡下去玩。他让她尽管做些好的吃。“喏,”他说,“这是两个大家具间的钥匙,这是打开那些不能天天都用的金银餐具房间的钥匙,这些是开我的保险柜的钥匙,里面装的全是金银,这是开那个小首饰箱的钥匙,我的珠宝首饰都在里面。这个,是一把万能钥匙,每一套房间的门它都能开。这把小钥匙嘛,是底层走廊尽头那个小储藏间的。您什么都可以开,哪儿都能去,就是那个小储藏间不能去,我不准您去。要是您去把它打开了,那您只有等着我发火了。”

她答应严格遵照他的吩咐。蓝胡子拥抱了妻子,然后登上马车,上路了。

邻居好友们早已等不及来人请她们去拜访这位年轻新娘了,她们多想看看她家的珍宝啊!她丈夫在家的时候,这些人是绝对不敢来的,那一脸蓝胡子实在叫人害怕。现在,她们都不请自到了,一个个走东房串西厢,把大小房间和藏衣室都转了一遍。这些房间一间比一间漂亮,一间比一间豪华。后来,她们去了家具间,琳琅满目的家具,真使她们应接不暇了,挂毯、床、长沙发、柜橱、独脚小圆桌、大桌子应有尽有。还有几面能从头照到脚的大镜子,镜框有的是玻璃的,有的是银质的,有的是镀金的,这些家具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漂亮、最豪华的。她们对这位女友的福气羡慕极了,不停地以夸张的口吻说她如何如何幸福,而她们的这位朋友对这一切都毫无兴趣。她心里想的是,赶快去打开那个小储藏间的禁门。

好奇心催着她急匆匆地离开了朋友,也不管这样做礼貌不礼貌。她从一个小暗梯子下了楼,她的心情那么急切,有好几次差点摔倒。到了这扇禁门之前,想到丈夫的戒心,猜想着如果违背了他的意愿,打开了这扇小门,会招来怎样的不幸,她犹豫了。可是,那好奇心的诱惑力实在太强了,她怎么也无法抵挡,她终于捏着那把小钥匙,颤巍巍地打开了这道门。

小储藏间的所有窗子都关得死死的,里面黑的。开始,她什么也看不见,过了一会儿,她看到地板上满是血迹,血迹倒映出挂在墙上的好几具女尸。这就是蓝胡子以前娶过的所有女人,她们先后都被割断了喉管,杀死了。她吓坏了,那把刚从锁上拔出来的小钥匙从手里掉了下去。

等到稍微清醒了一些,她捡起钥匙,重新锁上门,上楼到自己卧室去了。她极力想平息忐忑不安的心。可是,无奈她太激动了,怎么也平息不了。

她注意到小钥匙沾上了血。她擦了两三次,都是白费劲,一点儿也没擦掉。甚至用擦金属餐具的细砂和岩砂来擦也没用,血就是擦不掉。那把钥匙像是着了魔。纵然你想尽办法也没法把它擦得干干净净。你把这面的血擦掉了,它又会从那面冒出来。

就在这天晚上,蓝胡子出差回来了,说是在路上接到来信,告诉他要办的事已经办妥了。对他这么快回来,妻子努力表现出高兴的神情。

第二天,蓝胡子向她要钥匙,她给他了。可是,她的手在递钥匙时瑟瑟发抖。蓝胡子马上就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道:“怎么,那个储藏间的钥匙不在这儿?”“准是我,”她说,“我把它放在上面我的床头柜上了。”“别忘了,”蓝胡子说,“马上还给我。”

推脱了几次以后,她不得不把钥匙交出来了。蓝胡子把钥匙仔细看了看,问妻子:“这上面怎么会有血迹?”“我不知道,一点儿也不知道。”可怜的妻子说着脸色变得煞白,像死人一样。“您一点儿也不知道,”蓝胡子说,“我却很清楚,我知道,您想进那个小房间了!好吧,夫人,您会进去的,并将在您看到的那些女人身边找到您的归宿。”

她痛哭着扑倒在丈夫的脚下,没有服从丈夫的意志,她后悔万般,痛哭着向他求饶。她的表情是那么悲切动人,即使是一块石头,也一定会被感动而软化的,可是蓝胡子的心肠比石头要硬得多。“夫人,得去死了,”他对她说,“并且,马上就死。”“既然要死,”她泪眼模糊地望着他,“请给我一点时间祈祷吧。”“我给您半刻钟,”蓝胡子说,“但是,不能超时一秒钟。”

蓝胡子一离开,她赶紧叫来了姐姐,对她说:“我的姐姐安娜(她就叫这个名字),我求求你,爬到那城楼的顶上,看看哥哥们来了没有。他们说过今天来看我的。要是看到他们,做个手势,让他们快马加鞭。”安娜姐姐爬上了城楼。可怜伤心的妹妹不时地叫喊着:“安娜,我的姐姐安娜,你什么也没看见吗?”安娜姐姐回答说:“我什么也没看见,只有阳光照出浮尘,草叶郁郁葱葱。”

这时候,蓝胡子手里握着一把大菜刀,对着妻子声嘶力竭地嚎叫起来:“下来吧!快!不然,我上去啦。”“请再等一会儿,”妻子回答完,马上又低声喊道,“安娜,我的姐姐安娜,您什么也没看见吗?”安娜姐姐答道:“我什么也没看见,只有阳光照出浮尘,草叶郁郁葱葱。”“下来,快下来!”蓝胡子吼道,“要不,我可要上去了。”“来啦……”妻子一边回答着,一边喊着,“安娜,我的姐姐安娜,你什么也没看见吗?”“我看见了,”安娜姐姐答道,“这边扬起了滚滚尘土。”“是不是哥哥们来了?”“哎呀,不是,我的妹妹。那是一群羊。”安娜姐姐答道。“你真的不想下来吗?”蓝胡子嚷道。“再等一会儿。”妻子应道,然后又向姐姐喊道:“安娜,我的姐姐安娜,你真的什么也没看见吗?”“我看到了,两个骑兵正从那边奔来,可是,离这儿还很远很远。”“谢天谢地!”过了一会儿,她终于叫道:“是哥哥们,我尽量向他们做手势,发信号,叫他们快马加鞭。”

蓝胡子狂吼起来,整座房子都为之震颤。可怜的妻子下来了。她泪流满面,披头散发地扑倒在蓝胡子的脚下。“这没用,”蓝胡子说,“还得去死。”说完,一只手揪起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把菜刀向空中一扬,正要向她的头部砍去。可怜的妻子转过脸来,死一般无光的眼睛盯着丈夫,求他再给一点儿时间,静思冥想。“不!不行!”蓝胡子说,“让上帝来保护你吧!”说着又举起了刀……正在这时,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使蓝胡子停了下来。门开了,只见两个骑士手提着宝剑,直奔蓝胡子。

蓝胡子认出来了,这是他妻子的兄弟,一个是龙骑兵,一个是火枪手。蓝胡子被吓得抱头鼠窜,兄弟二人哪肯放过。他们紧紧追赶,没等他跑到大门口的台阶,就将他擒住,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送他见鬼去了。可怜的妻子,几乎也像丈夫一样死过去了,连站起来拥抱哥哥们的力气都没了。

这蓝胡子没有财产继承人。因此,妻子就是他全部财产的女主人。她把财产的一部分分给姐姐安娜,让她跟一个相爱已久的年轻绅士结婚用,另一部分给两个哥哥用来买上尉的头衔。余下的一部分自己用来和一个诚实有礼的男人结婚。这男人给她带来的幸福使她忘掉了和蓝胡子一起度过的那些倒霉的日子。

仙女的礼物

沙·贝洛尔

从前,有一个寡妇,她有两个女儿。大女儿的性格和面容都和她非常相像,人们看到了大女儿,也就等于见到了她的母亲。她们母女俩都十分令人讨厌,傲气凌人,谁都和她们过不到一块儿去。小女儿则简直可以说是她温和、忠厚的父亲的化身,她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姑娘之一。人们总是自然地喜欢和自己长得极像的人。这位母亲呢,也就非常宠爱她的大女儿,同时又非常厌恶小女儿,让她每天在厨房里做饭,并且不停地干活。

这可怜的小姑娘,除了干一般的杂活以外,还要每天跑到半法里外去打两次水。她得用一个大罐子把水打回来。一天,她正在那水池边打水,遇见一位可怜的老妈妈向她要水喝。“好吧,我的好妈妈。”这美丽的姑娘说。她马上把罐子洗涮了一遍,从水池里水最清的地方打上水来,递到她的面前,并且一直给她捧着水罐,好让她痛快地喝水。老妈妈喝完了水,对小姑娘说:“您长得这么漂亮,心地这么善良,又这么老实。我不能不给您一件礼物。”原来,这是一位仙女,她装扮成一个可怜的农妇,是要看看这年轻的姑娘到底有多么忠厚。“我给您的礼物是,”仙女接着说,“您每说一句话,嘴里就吐出一朵鲜花,或者一块宝石。”

这漂亮的小姑娘一回到家,她的母亲就发起火来,责备她不该从水池回来得这么迟。“请您原谅,妈妈,”可怜的姑娘说,“我回来迟了这么久。”

说着这些话,小姑娘的嘴里跳出了两朵玫瑰花、两颗珍珠和两块钻石。“啊!我看到了什么?”她的母亲非常惊奇地说,“我好像看到你的嘴里跳出了珍珠和钻石。这是哪儿来的?我的女儿。”(这是她第一次称她为女儿。)可怜的孩子天真地讲述了她遇到的一切,说着嘴里不断吐出大量的钻石。“真的!”母亲说,“我得把我的大女儿也送到那儿去。哎,房松,看你妹妹讲话的时候嘴里吐出的是什么,你不想得到同样的礼物吗?你也到那水池去打水吧,当一个可怜的妇人向你要水喝的时候,你一定要好好地给她喝。”“到水池去,那是很危险的啊!”坏姑娘答道。“我要你去,”母亲说,“你去,马上就去!”

她到那儿去了,但是仍然气鼓鼓的。她拿着家里最漂亮的银瓶子。一到水池,她就看到从树林里走出一位穿着华丽的贵妇人,问她要水喝。这是在她妹妹面前出现过的同一位仙女,这次她扮作公主的模样,来看看这个小姑娘到底怎样不忠厚。“难道我来这儿就是给您水喝的吗?”坏姑娘傲气十足地说,“正是这样,我带来一个银罐子,特意给太太喝水用的。您要喝,就喝吧。我不介意。”“您这样不太礼貌吧,”仙女说着,脸上并未露出生气的表情,“好吧!既然您这般殷勤,我也要送给您一件礼物,您每说一句话,嘴里就吐出一条蛇或者一只癞蛤蟆。”

母亲一见到她,就喊道:“啊!我的女儿!”“啊,我的妈呀!”坏姑娘回答道,嘴里冒出两条蝰蛇和两只癞蛤蟆。“啊,天哪!”母亲叫道,“我看见了什么?这都怪你妹妹,她一定得好好地给我补偿这一切。”说着她就跑去打小女儿。可怜的孩子拔腿就跑,躲到附近一个森林里逃命去了。这时候,国王的儿子刚好打猎回来,遇见了她。他看到她长得这么漂亮,便上前问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哭。“啊!先生,是我母亲把我从家里赶了出来。”王子看到她嘴里吐出五六颗珍珠和许多钻石。他请她告诉他这些珠宝是从哪里来的。她向他讲述了她所有的奇遇,王子因此对她产生了爱情。他想,这样美妙的礼物要比人们能够送给他和另外一个姑娘结婚的一切都贵重。他带她回到王宫——他父亲的宫殿,就在那里和她结了婚。

她的姐姐气恼得不成人样。她的母亲也把她赶出了家门。这倒霉的姑娘,跑了很远很远的路,也没有找到一个愿意收留她的人,于是在一个树林子里死去了。

旗手

阿尔封斯·都德一

部队在铁路的路基上与对面树林中的普鲁士军队鏖战。两军相距八十米,互相激烈地射击。军官们不时地喊着:“卧倒!卧倒!……”然而,谁也不愿意卧倒。骄傲的士兵簇拥着军旗屹立着。残阳如血,麦浪翻滚,在这茫茫草原的广阔地平线上,士兵们受着磨难,裹着迷蒙的硝烟,仿佛是一队人马在旷野里遭到了特大风暴的第一股旋风的袭击。

路基的斜坡上弹雨纷飞!枪声嗒嗒嗒地响着,军用饭盒在战壕里滚动,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声响。枪弹久久地震荡着,整个战场犹如绷紧的琴弦,发出一声恐怖而尖利的颤音。头顶上的军旗在枪林弹雨中翻飞着,不时隐没在硝烟里。这时,一个庄严而自豪的声音盖过了呼啸的枪声、嘶哑的喊叫和伤兵粗野的嘟囔。“军旗,小伙子们,保卫军旗!……”

随着喊声,一名军官像影子一般猛扑向红色的烟雾。于是,英雄的旗帜又抖擞起来,在战地上凌空飘扬。

倒了二十二次了,战旗!……二十二次了,战旗的旗杆还留着倒下去的战友手上的温热,就被另一只手握住,擎起。当这团剩下来的士兵——其实不到一撮人——在太阳落山后边打边撤的时候,战旗在中士奥尔尼的手中已经是褴褛不堪了。他是这一天的第二十三个擎旗手。二

奥尔尼中士是个非常笨拙的老人。他三次被征入伍,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利索。他整整干了二十个年头才弄到个士官的军衔。他那浅短而倔强的前额,那让背包压弯了的腰,还有那在队列中下意识的步履,无不流露着一个被捡来的孩子的酸楚和大兵的粗野。而且,他还有些结巴。当然,当旗手并不需要那么雄辩流利的口才。那次战斗的当晚,上校对他说:“军旗在你手里,好样的。那就好好保卫它吧。”

随军小卖部的女管理员随即在他那件破旧的、不知经历过多少次风霜雨雪和炮火硝烟的军大衣上缝上了少尉军衔的金边。

对于生活得如此卑微的老兵来说,还有什么能比这更值得骄傲的呢?这可怜的、惯于低头躬腰走路的老兵,胸脯一下子挺起来了,脸上放出自豪的光彩。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这猎猎飞卷的、千疮百孔的旗帜,把它笔直地擎着,傲视着遍地的死尸和那些叛变、溃逃的人。

在那战火纷飞的岁月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奥尔尼这样幸福、激动。您看,他双手紧紧握着旗杆,一声不吭,纹丝不动,庄严得像一个神父,他手中的战旗也仿佛是一件什么圣物。他的生命、他的力量全部凝聚在僵硬的手上,凝聚在这面在枪林弹雨中翻飞着的金色美丽的战旗上。他用挑战的神情蔑视着眼前的普鲁士士兵,仿佛在说:“有种来夺走这面旗!”

没有一个有种的,连死神也不敢光顾。经过波尔尼、格拉维洛特两场最残酷的鏖战,战旗到处转战,被打得千疮百孔,遍体鳞伤。然而,擎旗者一直是老兵奥尔尼。三

后来,九月了,部队被困在梅斯。枪炮在污泥雨水中生着锈,这世界上第一流的部队日复一日地闲泡着,士气低落了。没有给养,没有消息,士兵们发着烧,忧闷无聊地倚坐在架起来的枪下。他们在走向死亡。从军官到士兵,人人都丧失了信心,唯有奥尔尼还信心满怀。那褴褛的三色旗占据了他的全部身心。只要他能感到旗在身边,他便觉得一无所失。不幸的是,不打仗了,上校把旗收到梅斯郊区他自己的住所去了。耿直的老奥尔尼几乎像一个哺乳孩子的母亲,他时时刻刻想念着战旗。有时,他烦透了,就一口气跑到梅斯郊区。不为别的,就为看看那面旗——它始终在那里,安安稳稳地靠墙垂着。从梅斯回来,他又鼓起勇气,坚毅起来。他钻进那湿漉漉的帐篷,战场上的硝烟又在他的眼前弥漫:猎猎飞卷的三色旗所向披靡,直插普鲁士士兵的战壕。

然而,巴赞元帅的一道命令摧毁了这些幻想。一天早晨,奥尔尼从梦中醒来,发现军营内外一片骚乱,成群成群的士兵义愤填膺地用嘶哑的嗓子叫嚷着,一双双举着的拳头直指城里,仿佛在愤怒地谴责那罪魁祸首。大家高喊着:“干掉他!……宰了他!……”军官们不闻不问,任他们喊着……军官们低着头在一边踱着步子,面对着这群激昂的士兵,他们羞得抬不起头来。的确,这是个奇耻大辱。刚才,向着这十五万武装整齐、身体还健壮的士兵宣布了元帅的命令。他们被无条件地献给了敌军。“那些军旗呢?”奥尔尼问道,脸色惨白……

军旗和枪支以及剩下的一些装备全撤了,全……“天……天……天杀的!”可怜的人结结巴巴地叫道,“他们永远也别想拿去我那面……”

他朝城里跑去。四

城里也是一片骚乱。国民自卫军人、小市民、国民别动队队员乱纷纷地叫嚷着。代表们一个个浑身战栗地走过去,去见元帅。奥尔尼,他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他只是自言自语着,沿着区政府街向上跑着。“抢了我的旗!……去你的吧!这可能吗?你有这种权力吗?把那些属于他自己的什么镀金的四轮马车,还有什么从墨西哥弄来的锃亮的金银餐具统统献给普鲁士人吧!可这旗,是属于我的……它是我的光荣,谁也动不得。”

他跑得气喘吁吁,再加上口吃,这些话说出来时只是些断断续续的词语。可是,他到底是有自己的主意呵!老汉!他有着清晰明确的主意、坚定不移的意志:那就是高举起战旗,把它扛回团里,带领着一些愿意跟他一起干的人们,冲向敌阵,把战旗插向普鲁士人的心脏。

奥尔尼跑到了。可是,人家连进都不让他进。上校也是焦躁不安,不愿见任何人……可是,奥尔尼根本不管这些。

他骂着,喊着,推搡着勤务兵,“我的旗……我要我的旗……”最后,一扇窗子打开了。“是你吗,奥尔尼?”“是,上校,我……”“所有的旗都在兵工厂……你去吧,会给你一个收条的……”“收条?干什么用……”“这是元帅的命令。”“可,上校……”“让……让我……静些……”

窗子又关上了。

老奥尔尼的步履踉跄起来,跌跌撞撞得像醉了一般。“收条……收条……”他机械地重复着。终于,他的步子又稳当了。只有一个念头占据着他的心,那就是:旗在兵工厂,拼命也得把它夺回来。五

兵工厂的大门一道道全部敞开着,普鲁士人的军用大车整齐地排列在院子里待命。走进大门,奥尔尼不禁打了个寒战。别的军团的旗手们也都在那儿。五六十名军官,一腔痛楚,欲语无言。军车在秋雨中闪着阴森黯淡的光。车后的人们光着头,默默地呆立着,仿佛在送葬。

巴赞部的全部军旗都倒在一个角落里,混杂地堆在泥泞的马路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叫人心碎的……一面面色彩鲜艳的绸子制作的旗,饱经炮火硝烟的褴褛的旗,一缕缕残存的金色流苏,一杆杆精心制作的旗杆,旗上所有的一切光荣的配饰,都被丢在了地上,遭受着淫雨和泥泞的玷辱。一个当官的把它们一面一面地捡起来,喊出各兵团的名字。旗手们听到自己团的名字,就走上前去领一批收条。两个普鲁士军官笔直地立在那儿,不动声色地监视着装车。

啊!您就要这样地走了吗?一面面弹痕累累的旗,神圣光荣的旗!您展开那滴血的伤口,凄惨地扫着泥泞的路面,多像那受伤的鸟儿拖着折断了的翅膀。美好的东西被玷污了。您走了,带着这奇耻大辱,走了;您带走的经经纬纬都是法兰西的血和肉呵!长期征战的光辉还留在您过去的褶皱里。您那斑斑弹痕将永远铭记着那些不知姓名的勇士,他们无私地倒在了您这目标显赫的军旗下……“奥尔尼,该你了……喊你呢……去领收条……”

果然是收条!

军旗就在那儿,在他的眼前。这正是他的那面。这是全部军旗中最美丽的,也是最残破的……看到它,老兵仿佛又回到了硝烟弥漫的战场,傲然屹立在铁路的斜坡上,枪弹呼啸歌唱,军用饭盒激烈撞击,上校威严的喊声又一次在他的耳畔轰响:“军旗!小伙子们……”喊声中他的二十二个战友倒下了。他,第二十三个,猛扑过去,握住那可怜的、晃晃悠悠的旗,把它稳稳地擎起。啊!就在那天,他曾下定决心,要誓死保卫它,可如今……

想到这儿,他心中迸发的全部热血一下子冲向头顶。他,醉酒一般疯狂地扑向普鲁士军官,夺回那心爱的旗,用双手紧紧地攥着;随后,他试图把旗高高地、笔直地举起来。他喊道:“军旗……”可是,声音没有喊出来,永远地留在了他的嗓子眼里。他感到旗杆摇晃了一下,滑出了手心。啊!在这倦慵的气氛中,在这重压着这个投降了的城市的死一般的气氛中,军旗飘不起来了,一切自豪的人和物都难以生存……老奥尔尼猝然倒地。译自《星期一故事集》

译者附记:

读完这篇感人肺腑的小说,译者禁不住热泪盈眶,心情久久难以平静。译者被作家笔下的英雄那真挚的爱国主义精神感染,被作家抒情细腻的文笔感动,这些促使译者要把这篇作品介绍给更多的读者朋友。

阿尔封斯·都德(犃犾狆犺狅狀狊犲犇犪狌犱犲狋,1840—1897)是我国读者熟悉的法国作家。他的短篇小说《最后一课》在我国是脍炙人口的名篇。都德以其十八岁(1858年)时出版的诗集《女恋人》开始了他的创作生涯。1868年出版的长篇小说《小东西》获得了成功。1869年他又出版了短篇小说集《磨坊文札》。1873年出版了以普法战争为题材的短篇小说集《星期一故事集》,《最后一课》和这篇《旗手》都是其中的优秀作品。

都德的作品取材新颖,思想深刻,感情深沉,文笔优美,富有诗意。但愿译者笨拙的译笔能将作品的精神传递出三分,让这篇深深感动着译者的《旗手》也能以其隽永的笔触拨动读者们的心弦。

法兰西仙女

阿尔封斯·都德幻想小说“被告,起来!”庭长说。

火油纵火者在阴森恐怖的长椅边,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倚在被告席的栅栏上。这是一团褴褛的衣物,上面满是窟窿、破布、线头、残破的花饰、残破的羽毛饰,在那下面寄生着一张可怜憔悴的、深褐色皱褶皲裂的脸。密密的皱纹间,两只乌黑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像蜥蜴在城墙破壁的裂纹中闪过。“姓名?”有人问道。“梅律丝娜。”“什么?……”

她重复了一遍:“梅律丝娜。”

庭长那两撇浓黑的龙骑兵上校式胡须下面露出了一丝微笑,继而他又泰然自若地继续问道:“年龄?”“记不清了。”“职业?”“仙女!……”

一句话把旁听者、众法官和政府特派员都逗得哄堂大笑。然而,在这一片笑声中,老妪却没有一丝窘态,她依旧神情自如地说着。那虚弱的、清晰的、颤抖的声音在大厅里升起,如梦似幻地缭绕不断。“啊!法兰西的仙女,她们都在哪儿?死了,我的好先生们,我是最后一个,唯一的幸存者……的确,多么可惜啊,仙女翩然的法兰西是何等美丽。我们是她的诗歌、她的信仰、她的纯洁、她的青春。葱郁幽僻的公园深处、泉溪的洁石、古堡的塔顶、池塘上的雾霭、茫茫的沼泽荒原,过去我们经常出入的每个角落,都被我们赋予了一种难以形容的魔力,神奇万般。在神话传说的照耀下,我们的踪迹几乎随处可见,我们在月光下拖着长裙,在草尖上轻盈地疾驰。那时的农夫爱我们,敬仰我们。“在那些天真的想象中,我们的额头戴着珍珠的花冠,我们手中神奇的魔杖和纺锤令人敬畏。同样,我们碧清的泉溪长流不息。犁铧停在由我们守卫的路上。我们对一切古老的东西都无限崇敬,我们最早来到人间,走遍了法兰西的山山水水,却没有损害她的一草一木,我们让幼树蔚然成林,让山石自然崩裂。“可是,光阴流逝。铁路伸过来了,开凿了一条条的隧道,填平了一方方的池塘,砍伐了那么多的林木。很快就把我们弄得无处藏身。天长日久,农夫们也不再相信我们了。晚上,我们轻敲着农舍的百叶窗,罗班却说:‘这是风。’随即又重入梦乡。妇女们来到我们的池塘涮洗衣物。从那时起,我们就完了。要知道我们生存的唯一基础就是人民的信任。失去了这种信任就失去了一切。我们手中魔杖的魔法消失了。昔日无所不能的皇后,沦落为今天这样的老妪,皱纹满面,犹如人们忘怀了的妖仙一样凶狠。这样,我们的手不知所措,我们的生计无处着落。有时,我们在森林里拖拉干枯的树木,在路旁捡拾地上的谷穗。可是,管森林的人对我们太狠了,农夫也向我们投石子。无奈,像那些在自己的家园里无法糊口的穷人一样,我们到大都市去谋生。“有的进了纱厂,有的寒冬腊月站在桥头叫卖苹果,有的在教堂门口出卖念珠。我们推着柑橘大车,走街串巷。向过往的人递上一个铜子的花束,可是,无人问津。小孩子笑话我们颤抖的下颌,城里的执达吏赶得我们满城乱跑,无视马车把我们撞倒在地。残疾和贫困接踵而至,济贫收容所的床单披上头来……就这样,法兰西把她的仙女全部送进了黄泉,她自己也受到了无情的惩罚!“是的,是的,笑吧,我的正人君子们,在此期间,我们看到了吧,一个失去仙女的国家是怎样的国家了。我们看到了所有那些吃饱喝足只会傻笑的农夫是怎样地向敌人献媚的。他们为普鲁士士兵打开自己的大木箱,把财产拱手相让,并且为他们指路导向。那位罗班不信魔法了,可他更不信祖国了……啊!要是我们在的话,我们仙女姐妹们都在的话,所有这些侵入法兰西的德国鬼子,休想有一个能活着回去。我们的幽灵和鬼火将把他们引入泥潭,让他们无法自拔。我们将为那些以我们的芳名命名的条条清溪加入施了魔法的饮料,让他们喝了全变成疯子。我们聚集在月光下,只需一个神奇的字,就能把道路和河流统统混淆,在树林下布满荆棘杂草,让莫尔特克先生永远也辨不出东西南北,普鲁士士兵将在那儿缩作一团,寸步难行。有我们在,农夫们将会进军。为了救护伤员,我们会用那生长在我们池塘里的鲜花香草制成敷伤的香膏,用圣母的线纱织成包扎的绷带。在战场上,那重伤倒下处在弥留之际的士兵将会在他身边看到仙女俯身在他微闭的双眼上,把一些能够唤他想起祖国的景物呈现:一片幽静的树林、一条弯曲的小路……民族之战,神圣的战争,应该是这样进行的。可是啊,在一个不再相信仙女、不再存在仙女的国度,这种战争是不会有的。”

说到这里,她细弱的声音停了片刻,庭长说话了:“所有这一切并没有向我们说明,你们被捕时,身上的火油是干什么的?”“火烧巴黎,我的好先生,”老妪平平静静地答道,“我烧巴黎,因为我恨它,因为它嘲弄一切,还因为是它杀死了我们全部的仙女。是巴黎派来了学者,去分析我们那美丽神奇的泉溪,精确地道出了其中含有的铁和硫。巴黎还在戏剧舞台上嘲笑我们,我们的魔力变成了一些骗人的把戏,我们的奇迹变成了一些粗俗下流的笑柄。形形色色的妖魔在火红的月光下,钻进了我们玫瑰色的长裙,坐上我们那生着轻翼的彩车,叫人一想起我们就忍俊不禁……一些孩子认识我们的名字,爱我们,又怕我们。可是,现在的巴黎不让他们在那美丽而珍贵、描述得栩栩如生的书里接触我们的故事,而把他们放到他们刚刚能够理解的科学里,埋在厚厚的书堆里。忧闷如灰色的尘埃冉冉腾起,把我们的迷宫、魔镜从一双双稚嫩的小眼睛中抹去……啊!是的,我是高兴过,看到它烈焰熊熊,你们的巴黎……是我把女纵火者的罐子装满了火油,是我亲自把她们带到合适的地方,我说:‘去吧,姑娘们,把一切都烧光吧,烧吧,烧吧……’”“肯定无疑,这老太婆疯了,”庭长说道,“带下去。”译自《星期一故事集》

文学交响曲

泰菲勒·加西亚一

无力的现代缪斯,久违了,那亲切的音律宝库,你对我关闭已久,逼迫着我(可爱的折磨)放下手头的一切,去重新攻读——直至有一天,你用那难以拯救的网将我网住,忧郁将随着这一切灰飞烟灭——大师们那艰深奥妙的杰作是那样的美妙,我的怀着敌意的女神,我的酿造着毒酒的女巫,带着阴郁的醉意的女神,我向你奉献我生命的这几行文字,作为一种讽刺,或者作为一种爱的见证,谁知道?它写在那意乱情迷的时刻。那时,你还没有唤起我对创作的仇恨,还没有点燃我对那虚无的贫瘠的爱情之火。你将在这几行生命铸就的文字中发现一个纯粹的消极的灵魂的欢愉,这灵魂今朝是女人,明朝就可能变成畜生。

这是一个极其不平常的早晨,我的头脑经过日常生活那苍白的暮霭的神奇洗礼,充满了不朽的灵性。我在天堂里苏醒,却不去寻欢作乐。我怀着一种仿佛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作流放的纯真环顾四周,周围的一切都渴望穿上我纯洁的衣裳,而且,它那很久以前就没有了一丝云翳的碧空还失去了那令人神往的悠远而蔚蓝的讽刺的美。在这精确的时刻,我须精心地绵延这优美的意境,就像我每天潜心隐匿在一种残酷至极的忧闷里。我的灵魂和人间的愚蠢紧紧勾连。个人的绮梦不能把我在这美妙动人的崇高境界里挽留。为了这境界,我愿付出毕生的心血。要把那优美的意境久久绵延,我只得去乞求艺术,拜倒在永恒的维纳斯女神的脚下,我细心地攻读泰奥菲尔·戈蒂耶的诗篇。

不久,我的身上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轻快的感觉渐渐地化入一种完美的境界。我的整个精神世界——各种交感的丰富宝藏,各种色彩亲密协调,对先辈的节奏韵律回忆,关于动词的玄妙科学——这一切全又活跃起来,在我所祈求的非凡的诗篇作用下,激动不已,和谐而完美地交织,浑然一体,产生了一种绝无仅有的明晰。

现在,写什么呢?我不要醉意,醉意在我的眼中显得如此粗俗,仿佛是对我的真福的一种亵渎。既然如此,还写什么?(还记得吧?我不寻欢作乐,却在美的王国里生活。)说实话,正是在这救星般的阅读中产生了一首伟大的颂歌,没有这阅读,我一刻也无法保持这超然的和谐境界,我现在正沉迷其中。尽管如此,我甚至还是不能赞美这救星般的阅读。通过这种对比的冲击,或者通过一种外来的冲动,尘世间还有别的什么催化剂不能毁掉这不言而喻的平衡。而我正是在这种平衡中陷入灵性,心荡神驰。因此,我只好缄默不语——并非我喜欢沉迷于消极被动的状态,而是因为人类的声音不该在此刻出现。如同那宁静的太空下——这太空一碧如洗,连夏日清晨那白色的月亮也玷污不了——一湖清波自得其乐地映着月的倒影,无声无息,对月神敬慕无比。突如其来的一阵欣喜的潺潺流水声会使这恬静的境界顷刻间荡然无存。然而——在我的平静的眼帘积起了一朵晶莹的泪花。它的纯洁珍贵连那最纯的原生钻石也比不了——这是一颗美妙的快乐的泪吗?或许伟大神性超脱尘世的一切都被这无限崇高的阅读称作一种芳馨吧。这晶莹透明的泪,我清醒的梦幻般的泪,它是从哪个泉头涌来!我任它尽情地倾诉着:诗歌在杰出的艺术家的大脑中产生之前,就无时不在地存在于理想的永恒宝库。借助着这从诗歌本身中产生的诗歌,一颗倨傲的心灵,以人类的热情鼓起平庸的翅膀,就能攀上安详恬静的巅峰,那里的美令人心醉神迷。二

冬天,当我昏沉厌倦的时候,我就惬意地钻入《恶之花》的亲切书页。手中这本波德莱尔的作品刚一打开,一派神奇的景象便把我牢牢吸引。深醉的鸦片所创造的景象奇妙万般地在眼前浮现,栩栩如生。在那上方,天际处,一片忧闷的青天被放逐在那儿的祈祷撕开道道蓝色的伤口。大路上,唯一的一种植物——罕见的树木经受着苦难的煎熬,痛苦的树皮是一团赤裸神经的乱麻。空气出奇地凝滞,那一圈圈清晰可见的年轮依旧伴着撕心裂肺的呻吟,这呻吟犹如小提琴的悲凉琴声,从树枝末梢飘来,在乐谱上微微地震颤。终于,我看到了幽暗的永乐园中的花坛,上面镶嵌着一颗颗印度宝石。在这黑色的花岗岩盆边上,一汪宁静的金属溶液和凝重的铜泉交相辉映,铜泉里凄惨地洒落下一抹迷离的奇光,充满着憔悴色衰之物的风韵。大地上没有一朵鲜花,周围只有几片颓丧心灵的羽毛,飘飘悠悠,愈来愈远。天空中终于出现了第二缕光,接着又是一缕,天空中的青灰色已缓缓地褪去,流泻出十月的明朗的蓝色光芒。宁静的水、乌亮的花岗岩,以及那无数颗珍贵的宝石顷刻间熠熠闪烁,如那傍晚时分城市中的一扇扇门窗玻璃,这就是落日。呵,奇迹,奇妙的红光,瀑布般地从香暗的空中飞落!周围弥漫散发着醉人的芬芳。这是那对芳香怀有邪念的恶玫瑰花的一次雪崩?——是脂粉?——还是鲜血?——呵,神奇的落日!或许这激流仅仅是那在背后激动不已的流浪艺人撒旦点燃的火焰映红的一条泪河?你听,这瀑布的飞落之中夹杂着多少接吻的声音……终于,黑暗泼墨似的笼罩了一切,黑暗中只听见罪恶、内疚,死神在盘旋飞舞。于是,我蒙上脸,几声呜咽与其说是由于噩梦,毋宁说是由于一种流放的苦涩感觉从我灵魂中迸发出来,划破这夜的沉寂。到底什么是祖国?

我合上书,闭上眼睛,寻找着祖国。博学的诗人的幽灵出现在我的面前,在一曲百合花般轻盈的赞歌声中神秘地为我指出了祖国。这赞歌的节奏恰似一座古老教堂的圆花窗;在旧石头的图饰中间,在那蓝色的天青石中,一群白色天使在微笑着,吟唱着他们的心醉神迷的歌,为歌唱伴奏的是模仿着天使翅膀的竖琴、赤金钹,闪耀着纯洁的光环的铜号,还有长鼓,长鼓上轰鸣着青春的童贞。圣母享有着无上的荣耀——我再也无法看到比这神学的伦理更加崇高的圣洁,这圣洁真是难以形容。然而我却听到了以一种永恒的方式爆发的呼喊:哈利路亚!三

然而,当我的精神还没有升华到精神应有的境界,当我倦于再凝神于那明镜般冰冷的金属的忧烦,而且,在韵律的灵魂向往诗词,憧憬那歌赋的古风韵味的时候,我的诗人,是那神圣的西奥多·庞维勒。他不是一般的人。他的声音就是里拉琴的琴声。有了他,我感到了诗歌的陶醉——这才是人民呼唤的诗歌——我微笑着,登上了抒情诗的奥林匹斯山峰,尝到了那醉人的琼浆。

我合上书页,留下的不再是安详与恐惧,而是那对爱情的迷恋,激情洋溢,心中充满了作为一个人的从未体验过的骄傲,眼中噙着柔情的热泪。我身上的一切芬芳的热情,一切音乐般的和谐悦耳的仁慈,一切神灵般的崇高都在歌唱,诗神缪斯使我心醉神迷!我爱玫瑰,我爱那太阳的金辉,爱秀发如云的女人那和谐的泣声,我愿一切都在诗歌的亲吻中融成一体。

在我们这个时代,庞维勒代表了真正的诗人,永恒的、古典的诗人,他忠于艺术之神,活在英雄和神们的被遗忘的荣耀之中。他的无尽的歌是热情的歌,歌里喷涌着音乐,迸发着无比荣耀的醉魂的呐喊。那些在黑夜的惊恐中嗖嗖作响的阴风,他不愿听到,大自然中那秀丽旖旎的风光,也不该看见。他迈着国王的步子,穿过黄金时代的伊甸园的神奇魔境,永远礼赞那玫瑰的光艳的高贵和鲜红的色彩,礼赞那天鹅和白鸽,那稚嫩的百合花般耀眼的白色——幸福的土地!那第一个从神的手中接过里拉琴,在我们的祖先俄耳甫斯之前就唱出迷人颂歌的人亦不过如此。

同样,我也在梦中举行了一个凯旋的庆典。在那金碧辉煌、飘飘欲仙的时刻,我愿唤醒这个庆典——我把它叫作诗人节。庞维勒,以诗一般的和谐,布景一般迷人的名字,命中注定地当选。他神奇地登上象牙宝座,披着那唯有他才有权披挂的大红袍,头上戴着有硕大叶片的图尔比桂冠,龙沙唱起了颂歌,维纳斯披一身太空的蔚蓝,撩开秀发,为他捧出神仙的美食——而在他的脚下却是人民感激的呜咽,伟大的里拉琴在他尊贵的手中迷醉。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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