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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9 17:3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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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雪小朵

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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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皇在上(全两册)

凤皇在上(全两册)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凤皇在上(全两册)作者:雪小朵排版:Clementine出版社:百花洲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6-4-1ISBN:9787550016651本书由北京磨铁数盟信息技术有限公司(2016)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混沌钟内百年劫

近来数月,因锦婳长公主的寿诞将至,九重天一派热闹气象。自一个月前开始,就陆陆续续有贺仪自四海八荒送至天上,几乎每日都能够看到满载奇珍异宝的香车宝马飞往清染宫方向。与清染宫相隔不远的长乐界饱受其扰,听说青玄君不胜其扰,只得暂时去友人那里躲清闲。

说起这位锦婳长公主,她乃天帝胞妹,是九州八荒难得的美人,又加上至今尚无出嫁的动静,自然成为许多单身男神仙觊觎的对象。不过,她性格孤傲,普通的青年才俊根本看不入眼,否则,也不会八万岁高龄了仍然打着光棍。

尽管明知俘获美人芳心难度很大,却仍有许多男神仙抵挡不住做天帝妹夫的诱惑,暗自将主意打到这位公主的身上,可她性格冷傲,不常参与交际应酬,她的寿宴,便成了接近她的唯一途径,为了得到清染宫的请帖,四海八荒的男神仙都在贺礼上下足了功夫,期待能够得到美人的青睐。

然而,清染宫负责送请帖的女官,最近却为请帖送不出去而愁容满面。

长公主下了死令,这份请帖务必送到凤止上神的手中。可她努力了半个月,却连那位上神的面都见不到——实在是鞭长莫及啊。

在长公主的寝殿前叹了一声又一声,终于一脸从容就义的表情迈进殿内。衣着华贵的女子正懒洋洋地坐在美人榻上,伸着纤纤玉手逗弄那只上个月自南海送来的鹩哥。那只鹩哥是普通禽类,却可模仿世间千般声响,深得清染宫主人的欢心。

虽察觉到女官的到来,女子的眼睛却依然停在那只鹩哥身上,懒懒问道:“可是凤皇那里有了消息?”

女官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奴婢没用,请殿下降罪。”

那只鹩哥立刻尖声重复:“奴婢没用,奴婢没用!”

逗鸟的手一顿,女子的声音微冷:“可是他不愿意来?”

女官把头埋得更低一些:“回殿下的话,奴婢并没有见到凤止上神……”

锦婳的眼风扫她一眼,淡淡评价:“倾尽清染宫之力,都找不到一个人,你这个女官当得果真无用。”

小女官肩头微微一颤,小心翼翼地寻找合适的措辞:“殿下,并非奴婢找不到凤止上神,只是,凤止上神所在之处,委实不是奴婢这样修为的人可以硬闯的,恐怕就连清染宫修为最高的神将,也不敢冒险一试,还请殿下明鉴。”

锦婳闻言,将鸟食喂给鹩哥,眯起眼睛:“哦?凤皇他在何处?”

小女官吞了一下口水,不敢看她的脸色:“禀殿下,凤止上神如今在极望山中。”

极望山乃混沌钟所在之处,因山中极寒,又因混沌钟神威强大,单只靠近就有灰飞烟灭的危险,别说是清染宫的神将,这世间恐怕少有神仙能面不改色地进入极望山。

锦婳蹙起眉头沉吟:“上神去极望山做什么?”

小女官身子颤了颤,虽然主子问了,可她实在是不敢说,可是她不说,主子早晚会从别处得知,只得咬了咬牙,道:“不知殿下还记不记得,百年前崆峒的沉朱上神被罚入混沌钟,听说,凤止上神随后就入了极望山,有人说……”“如实道来。”“有人说,凤止上神会不会与沉朱上神有私情,否则,也不会不顾极望山中的寒气,一伴就是百年……”

不等锦婳反应,那只鹩哥就已尖声学舌:“有私情,有私情——嘎——”鹩哥突然被惊飞,扑棱棱地在殿内盘桓几圈,停在了远处宫灯的灯罩上。

锦婳望着失手打碎的白玉钵,精致的眉目上染了一层冷色,许久,才有些怔然地道了句:“好一个有私情。”

百年前,崆峒帝君沉朱与天族二殿下长陵的婚事将近,却因违抗玄天诏而被罚入混沌钟受罚,本该举办的婚事自然也因此延期,她若是同凤皇果真有染,却是要将天族的颜面置于何地?

锦婳的手指缓缓掐紧,脸上情绪莫测。她与帝尚虽然诞生于天族,却并非一开始就有如今的风光,他们的母亲原本只是个地位低下的仙娥,并不得先帝宠爱,兄妹二人从小便饱受欺凌和歧视,能够有今日这般的地位,所付出的艰辛可想而知。

她与帝尚花了数万年才得到的东西,那名小帝君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已获得,甚至拥有远甚于他们的尊崇和荣宠。就算是修为资历远高于她的自己,见了她也要恭恭敬敬地称一声上神。

天底下哪有如此没有道理的事。

虽然不甘心,却又不得不承认,仙界尚不能树敌崆峒。

毕竟关系天地运数的五大秘境,虽然自身也在万千劫数之中不断完善,目前却仍然无法斩断与崆峒的联系,上古的神威纵然已十分稀薄,却仍旧足以左右整个六界的局势,否则,当年崆峒动荡,也不会酿成那般大的祸事。

想到适才女官的说法,她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孔上,更是袭上一层冰冷和清寒。凤止,你当真对那位崆峒的小帝君动了心思吗……

小女官望着自家主子,战战兢兢地劝她:“殿下息怒。说不定,此事还有其他内情呢?听闻沉朱上神野蛮粗鲁,凤止上神怎么可能会看上她呢,毕竟,连殿下这样端庄贤淑的美人都……”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就听女子冷冷道:“你是不是想说,连本宫这样的人都入不得他的眼?”

小女官欲哭无泪地想,自己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极望山中。

百年的力量可使凡人青丝成雪,却不能使极望山中的寒冰有分毫消融。这里是天地至寒之处,乃六界有名的险境,山中灵力密布,混沌钟的神威亦震慑着四方的生灵,尽管有神力护体,银发碧眸的神君依然在踏入山中的瞬间感受到刺骨的寒意。

极目远望,在纷纷扬扬的大雪中,一座大钟巍峨耸立,自繁复的上古神纹之上,源源不断有神泽扩散开来,试图阻挡任何人靠近。

白泽以本元之力撑起仙障,踩着覆满坚冰的土地行到大钟附近,大钟十里开外的地方,有一座孤零零的木屋,屋外摆了石桌和石凳,围着一圈简易的竹篱,尽管山中风雪肆虐,竹篱内却不受影响,石桌和石凳都干净整洁。

能够在如此靠近混沌钟的地方撑开仙障,证明木屋的主人实力逆天。

白泽轻车熟路地以咒术破开仙障,推开了小木屋的门,房中却空空如也。

他退出来,低声道:“又出门了吗?”

他十次来访,总有七八次主人不在,已经习惯了。

此时,一名青年正独行在漫天大雪中,身上是一袭干净的白衣,风雪中不辨眉目。只是,在这环境恶劣的极望山中,他却闲庭信步一般,淡然地朝混沌钟靠近,山中遍布的灵力和混沌钟的威慑,在他面前荡然无存。

他行至混沌钟前,长身立下,目光虽然落在钟身上,却似透过它望向里面的东西。他不顾混沌钟上的灵力对自己身体的排斥,抬手放至其上,声音低而柔:“阿朱,还有半个月……”眉眼淡淡地敛下,“不怕你笑话,本君虽然宽慰你,一百年很快就会过去,可是这百年来,本君却每日都想要将混沌钟打破……你可知本君忍得有多辛苦?”

有冰冷深沉的气息自他掌心漫出,缓缓酝酿成肃杀凛冽的杀意,混沌钟似乎感受到那自外部而来的毁坏之意,立刻调动灵力与其对抗,凤止眉眼刚刚沉下去,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凤皇,住手。”

他将手收回,负于身后。

白泽疾行到他身后,面上虽无表情,语气却郑重:“不可以,会害了沉朱。”

他敛眸:“白泽,本君心中有数。”温润的面孔转回混沌钟,淡淡道,“本君原本想,她那样爱热闹的性子,怎能承受得住百年的孤寂。可是最近本君才悟透,原来那个承受不住孤寂的人,其实是本君。”叹一口气,“她或许……连见都不想见到本君呢。”

白泽瞅了瞅他,道:“沉朱不想见你,你就离她远远的。”

凤止脸色暗了暗,继而轻笑:“离开她?白泽,此事由不得本君。”

白泽想起他答应墨珩上神要照顾沉朱,向他保证:“吾会保护沉朱。夜来也会。崆峒的十万神将,都会护好她。”

凤止挑了挑唇角:“所以到头来,只有本君是多余的吗……”

在混沌钟内度过的百年时间,于沉朱而言,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最难熬的当数最初的几日。她整个人都浑浑噩噩,满脑子装的都是墨珩的那些话。日日夜夜,不眠不休,也许是太久没有合眼,最终累倒在一片混沌之中。

醒来后,她缩在地上,失声痛哭。

也许是因为四周没有光,让她觉得害怕,又也许是因为她心里难过,需要借眼泪发泄。

她发现有些事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比如为什么在得知素玉的死因时,自己心中竟无任何波澜,为何她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为墨珩开脱。

她告诉自己,素玉的死是没有办法的事,墨珩身为龙族的上神,不能为了私情弃天下苍生于不顾,他当年为了崆峒甘愿耗掉自己的一半神力,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又怎么会牺牲素玉?只怕,当时的情况已经严峻到超出他的控制了吧。

她没有办法恨墨珩,素玉生她是恩,墨珩养她……又何尝不是?

还有凤止。千神冢的封印何等重要,若非事情严重到一定程度,他也不会把算盘打到她的头上。他本有无数机会可以取焱灵珠,可是他没有。如今想想,他第一次拒绝她的时候,或许就已经决定了收手。

他想让她离开他,离得远远的。

如果他没有来崆峒,或许有一天她会把他忘了,她做她的崆峒当家,他当他的凤族帝皇,永不相见,各安天命。可惜,他自己却先动摇了。否则,也不会陪青玄君来崆峒蹚浑水。

向来从容淡定的上古尊神,竟也有管不住自己的时候,此事约莫还是她沉朱捡了便宜。

她与他都身不由己,她恨他又是做什么?

她只是有些可怜他,也可怜她自己。

他们都是这世上最尊贵的神,可是连爱一个人,都由不得自己选择。

她自然不能一直软弱,哭过之后,还要想办法打发这百年时间。

这里什么也没有,她能做的事情有限,唯有静心入定,调理内息。

她打小就喜欢耍刀弄枪,不热衷内在功法的修炼,所以拳脚功夫虽好,对神力的控制却毫无章法。尤其是她的体内还存在着包括焱灵珠在内的两股神力,有时候,二者会在体内互相冲撞,发作起来生不如死。所以墨珩才一再叮嘱她,在将焱灵珠的神力彻底化为己有之前,绝不能擅动本元之力。然而,焱灵珠神力巨大,虽已与她的神元相融,却只有不到一成的力量可供她自在掌控。只要一日不将焱灵珠化完,这些无法控制的神力,有朝一日便可能在她的体内暴走,九千年前素玉造成的那场大祸,也可能再度重演。

一想起素玉,本就没有神采的眼眸就更加暗淡。

那个给了自己生命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有什么样的喜怒哀乐,为何会做下那等疯狂的事?

她将这些杂乱的念头逐出脑海,原本只是想借静坐调息打发时间,可是试着将丹田的气息在体内运行了一个周天之后,她却惊讶地发现,焱灵珠竟一点点转化为神力,融进了她的神元里。

原来,素玉仙逝时怒火冲天,所结的焱灵珠自然也因此带上了极大的戾气,这也是她难以掌控焱灵珠的原因,可是,混沌钟的神威却将那份戾气稳稳镇住,为她将焱灵珠的神力化为己有提供了方便。

她心情复杂地想,自己竟是因祸得福了吗?

自发现此事之后,她便开始专注于转化焱灵珠的神力,若能够将焱灵珠化尽,也算是没有白白浪费了这个机缘。

混沌钟内没有光,不分昼夜,她把心思都放在了淬炼焱灵珠的神力上,对时间的流逝无知无觉。

她按照炼气化神的最基本方法,将焱灵珠的神力提出一缕,在身体内按经络路线循环、周转,过三关沟通任督和十二经脉,使之通达全身。

这个过程虽然缓慢,却颇有成效。

焱灵珠的神力,她花了九千年时间只勉强化了一成,想在短短百年内将剩下的全部化完,有些不大现实,但她明显感觉到,神力提炼的速度越来越快。照这样的速度,百年内她的神力或许可以有三成提升。

在马上就要突破三成大关时,她却强行中止了在体内周转的神力,神力虽落回原处,她的脏腑却不堪压力,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她咳了半晌才止住,抹去嘴角的血渍,一边撑在地上喘息,一边静静等待灼烧感自体内褪去。

不能再进行下去了,九千年的修为,还不足以承受焱灵珠无穷无尽的神力。她自语道:“沉朱,你的身体已到极限,不可急功近利。”

剩下的时日,她没有再动焱灵珠,选择专心炼气化神。

这一日,一声闷响如同春雷骤起,将闭目养神的少女惊醒。

眼眸缓缓打开,瞳仁如同黑色的琉璃,清亮而纯粹,却深渊一般漆黑。

百年之期,总算到了吗?

此时,崆峒的众位将士皆神情肃穆地注视着面前这座上古神钟的开启处。玄衣玄袍的神君立在十丈开外,秀气的眉目间难辨喜怒,可微抿的双唇和不自觉握住的手,却显示出他的紧张。其余神将在他身后更远的地方等候,再靠近一些,就有被混沌钟的神威误伤的可能。

有些老将忍不住唏嘘,就连夜来神君都难再进一步,凤族的那位帝君,究竟是如何在此地一住百年的?忍不住四处搜寻,总算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他的身影。一袭白影,静静站立。那名唤凤止的上神正望着捏诀开启混沌钟的白泽,神情淡淡。

都这个时候了,竟还这般沉得住气,这位上神的耐心,可真叫人佩服。

不等叹完,众神就突然被一股来自远古的力量震慑住了。

混沌钟开启,整座山的灵力都受到影响,众神慌忙屏住呼吸,伸长脖子盯紧前方,生怕错过了百年后见帝君的第一面。

无人注意到,那个白衣的身影此刻不由自主地朝前行了两步,却又忽然立住。

凤止将呼吸缓了缓,没再继续上前。

还是暂时躲一躲吧。她一定不想第一眼就看到她不想见到的人。

不知谁发出一声惊呼:“帝君!”

心跳声陡然响了起来,在按捺不住的躁动中,凤止紧紧望着被白泽牵在手上缓步走来的少女。

头发已经长及脚踝,以木簪松松绾住了一缕,顺着黑色的外袍静静垂下,挡住眉眼的额发被风吹开,露出一双沉静秀气的眼睛。

他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目光落到她赤着的双脚上时,眉间蓦地一紧。身体不受控地上前,却已有个玄衣的身影抢先一步朝她奔过去。

夜来半跪至她面前,化出一双鞋来,为她仔细穿上。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反抗,只是垂头看着他的动作,唇角浅浅勾了勾,脸上却没有一点笑影。

夜来为她把鞋穿好,解开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肩上,将她看了又看,才道:“帝君,可以回家了。”

其余的神将纷纷朝她行礼,齐声道:“恭迎帝君回华阳宫!”

白泽立在沉朱身侧,见她四下张望,像在找什么人,问道:“沉朱,你在找谁?”

沉朱没有找到墨珩,神色难掩失望,敛眸:“没什么。”淡淡道,“回去吧。”

她抬脚往前,从凤止身边经过时,被他唤住:“阿朱。”

她头也不回,冷淡应道:“何事?”

凤止眼神微微暗下去,努力露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笑脸来:“没什么,只是阿朱似没有看到本君,只好出声提醒。”

他今日虽低调了些,却不信她没看见。她只是不想看见吧。

沉朱自然早就看见了他。

实在是很难不注意到。

她冷淡应道:“百年不见天日,眼睛总归是有些不大适应,没有看到凤皇,望凤皇不要见怪。”

凤止听罢,立刻紧张地上前一步,手抬起:“眼睛?让本君看看。”

她却避开他,道:“凤皇就不必费心了。夜来,不过是接本神回家,何苦惊动外人?”

一个“外人”,说得凤止身形微微一晃。

夜来蹙了蹙眉,道:“其实,凤止上神这百年……”

凤止却打断他,淡笑着问她:“本君不请自来,让你不开心了?”

沉朱调整了一下情绪,将脸转向他,眸子里没有一点暖意:“这么说,凤皇是来为本神接风的?连本神的未婚夫婿都没有来,上神又何苦操这份闲心?”面无表情道,“上神请回吧。若是因此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无论于本神,还是于你,都没什么好处。你觉得呢?”

凤止敛眸沉默,半晌后,才缓缓道:“是没什么好处。”

她看向他,脸色缓了缓:“所以,为了你我的名节着想,以后都不要再见面了。”说罢,自唇角牵起一笑,下巴轻轻抬着,显得有些骄傲,“凤止上神,你我今日,算是扯平了吧……”

凤止明白她话中之意,看了她很久,才答道:“是啊,扯平了。”“凤止,后会无期。”

她说罢,携白泽和夜来等人离去,再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乌云散开,阳光缓缓洒落山巅,白袍的神君独立良久,忽而低喃:“阿朱,你要同本君后会无期,本君……答应了吗?”

一行人渡过太虚海,落到崆峒的仙门外,沉朱望着前方紧闭的界门,不由得顿了一下。

界门高达百丈,以上古的神石砌成,散发出古老的威严,不过百年的时间,这座历经数十万年岁月依然庄严挺立的大门,竟似被时间风化,隐隐透出些沧桑之感来。

白泽见身畔的她失神,抬手在她头顶按了按,她回过神来,摇了摇脑袋。境由心生,她自己感慨百年岁月悠悠,才会看什么都有隔世之感。

不等白泽以神力开启界门,大门就自内打开,成碧元君率人迎来,一看到被簇拥着归来的少女,鼻子就酸了一酸。她将眼泪忍回去,唤了声:“帝君……”

沉朱望向她:“成碧,本神回来了。”

成碧听到她的声音,终于抬袖抹泪,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上前代替白泽扶着她的手臂,与她身后随行的夜来交换了一下眼神,垂首道,“凌兮殿已打点妥当,帝君刚刚自混沌钟归来,定然疲惫万分,奴婢先陪帝君去休息,再设宴为帝君接风洗尘。”

沉朱道:“洗尘就不必了。”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为何是凌兮殿?本神住惯了云初殿,没打算搬出去。”

两百年前,为了让白泽能够吸纳更多灵气,她搬至云初殿与墨珩同住。白泽破壳之后,墨珩没有赶她,她就顺理成章地赖在了那里。

成碧闻言,明眸中滑过一丝痛楚。沉朱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只道是墨珩还没有原谅她百年前的莽撞,神色黯然,低喃:“住得远些,也好。”说罢,便往凌兮殿的方向缓慢行去。

成碧低眉顺眼地跟上她的脚步。

路上,沉朱问她百年内有无大事,她挑些重要的一一简述,想起几日前收到的帖子,便道:“对了,九重天的清染宫递来了一份请帖,邀帝君出席锦婳长公主的寿宴,奴婢本想代帝君回绝,可那锦婳长公主的侍女却搬出天帝的名号来……”窥探她的神色,问道,“要不要奴婢随意寻个理由回了她?”

沉朱兴致缺缺地打了个哈欠,随口问她:“锦婳长公主是谁?”

就知道自家帝君对九重天的红人没兴趣,成碧叹口气,向她介绍道:“这位公主啊,是天帝一母同胞的妹妹,出了名的高贵冷艳,据说身上还有稀薄的凤族血统,与凤止上神似乎还有段渊源。”没有注意到身畔少女微变的脸色,兴致勃勃地说起八卦,“听说凤止上神救过她一命,她差点儿以身相许,不过后来……”

身后传来一声:“咳。”

成碧应声回头,见夜来神君将手拢在唇边,一脸严肃地朝她摇了摇头,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慌忙捂住嘴,默了一会儿道:“奴婢还是替帝君回绝了她吧。”

沉朱却沉思片刻,道:“不忙,本神初回六界,不好给人留下一个冷漠古板的印象。既是天帝的意思,就替本神应下吧。”

经历了混沌钟内的百年,她想明白了很多事,也想明白了墨珩对自己生气的原因。作为崆峒的帝君,她太不把自己的身份当一回事。常听老一辈的神将说,她同素玉的性子几乎无二,墨珩大概是在她身上看到素玉的影子了吧。

崆峒实在是不能再出一个素玉。

成碧听了她的话,神色微怔。帝君这次回来,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似乎比从前更加沉稳,也更加顾全大局。可是,这样的帝君,却有些陌生。

她还是更加喜欢从前那个率性而为的帝君。

忍不住望向身后的夜来,他的眼中亦有同样的忧色,不过很快就换上坚定的神色:“帝君,属下陪你去。”

白泽亦道:“吾也去。”

沉朱却不置可否,小小的身影在白玉石桥上立住,望向远处的云初殿。适时,她神色淡漠,眼神平静,身上散发出一种苍凉寂寥的气息。夜来望着那道身影,暗道,在混沌钟内的百年,她究竟一个人默默地承受和消化了多少啊?百年前得知那些事,于她而言,无异于遭到了最信任之人的背叛,她的内心岂能好受。

在她饱受煎熬的时候,他竟不能陪在她身边,作为贴身护卫,委实失职。

不过,此番自混沌钟归来,她身上的神力仿佛比从前浑厚了许多,萦绕在她周身的气泽也更加收放自如。不过百年,修为竟能有如此提升,果然如那位上神所料……

沉朱回华阳宫之后,只休息了一日,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这段日子,她让成碧搬出九千年来的卷宗,细细过目。

九千年来,她虽被当成储君对待,却没有正儿八经地接触过政务,年纪小的时候,一切事务都由墨珩处理,稍微年长一些,墨珩开始从卷宗中挑出一部分给她过目,后来,大事小事,便都来过问她的意见,弄得她一个头两个大,不过坚持了几个月,她就一本正经地找墨珩撂担子。“墨珩,我不介意你独揽大权,日后这些卷宗,我不看了。”

墨珩放下手中书卷:“本神可以独裁一时,总不能独裁一辈子。你难道就愿意做一个空无实权的傀儡帝君吗?”

她认真道:“自然愿意,墨珩,你能代我掌权,我简直求之不得。”

墨珩轻斥一声:“不像话。”

她绕到他背后为他揉肩:“墨珩,我这个神位本就是你争取来的,你当年担心华阳宫无主,六界会乱,才要立我为储君,可是有你在,我究竟有没有实权,根本不重要。我愿意做这个傀儡,你想做什么,我就替你做什么。”

墨珩听后,却将她拉至面前,神情严肃:“本神唯一想让你做的,就是成为一个合格的君王,沉朱,有朝一日,你要让本神可以放心地把崆峒交给你。”

那时她年少,没有听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却为他话中的郑重感到一丝不安,慌忙扯上他的衣袖,问他:“那你呢,你要去哪里?”

他顿了片刻,敛眸浅笑:“本神老了,还能去哪里,自是寻个清净的地方安度晚年。”

她听后,小脸缓缓皱起来,郑重地教育他:“墨珩,作为辅神者,你要一直陪在本神身边才是。”

思及往事,唇角不由得漫上一丝寥落的笑意:“说什么安度晚年,很让人伤感啊。”

何况,当年的墨珩,分明还很年轻。

她记忆中的墨珩一直都是那副模样,明明生了张惹桃花的脸,却总是绷着脸,不苟言笑,宫里的仙娥觉得他刻板严肃,都不敢与他亲近,敢亲近他的,也只有她和成碧了。

不过,成碧那丫头是被他捡来的,对他的感情自然与旁人不大一样,可那丫头提起墨珩的时候,似也是敬畏更多一些。

想到此处,沉朱微微顿下来,她很小的时候,墨珩似乎时常外出,那时他的身体还没有现在这般衰弱,大约有百年的时间,他频繁下界,也不告知究竟去了何处,她只记得有一次,墨珩自外界带回一个浑身都是煞毒的小姑娘,那个小姑娘就是成碧。

当时,墨珩是从何处捡到成碧的来着?

沉朱放下手中卷宗,传成碧入内,询问之后,小女官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帝君怎么突然想起了这个?奴婢嘛,当年刚刚拜入仙门,被坏心眼儿的师兄骗入云渊沼泽,差点儿就丢了性命。若不是墨珩上神出现,奴婢只怕早就被煞毒毒死了……”

小女官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沉朱却在听到“云渊沼泽”这四个字时大脑一空。

她终于知道墨珩那百年为何会频繁下界,又为何每次归来都要闭门静养了,原来,他一次次出门,都是去云渊沼泽。

他本就因崆峒的大乱损耗甚多,如此频繁地出入天地间煞毒最重的地方,身子骨怎能不每况愈下?

耳畔成碧的声音轻下去:“当年,墨珩上神怎会去云渊沼泽呢,若是能好好养着,后来身体也不至于……”

沉朱的目光落到摊在桌案上的卷宗上,上面还留有痕迹古老的批注,字如其人,端正而刻板。她的眼里划过一抹复杂:“我知道墨珩是去做什么了。”目光缓缓沉寂,“他在找一个人。”

墨珩贵为龙族的上神,想找一个人,只需一个旨意,便会有千军万马代他去找,可他究竟是为什么,非要在自己最虚弱的时候,独自出入凶险万分的云渊沼泽?

他究竟在找什么人?

思及此处,沉朱再也坐不住了,立刻起身离开房间。

成碧看到她突然离席而去,急忙追上去:“帝君,你这是去……”

沉朱头也不回:“我去见墨珩。”

成碧脸色一慌,忙拦住她:“帝君,不可……”

沉朱目光淡淡:“他不想见我,我便等到他想见我为止,成碧,让开。”

成碧一路上跟着她,急得满头大汗:“上神有可能已经睡下了,帝君还是改日再去打扰才好,对了,帝君方才不是召夜来神君入宫,共同商量明日为锦婳公主贺寿的事宜吗?若是夜来神君到了凌兮殿见不到帝君……”一抬头,像是遇到救星一般,唤道,“夜来神君!”

迎面而来的玄衣神君看到主仆二人,停下问道:“帝君这是去哪里?”

沉朱淡淡道:“云初殿。”

夜来目光微顿,不动声色道:“帝君,凤止上神来访,现正在门外与白泽神君僵持。”

沉朱闻言,立刻冷声命令:“把他给我轰出去。”

却听一个淡淡的声音随风传来:“不必了,本君既然来了,就没有打算走。”

沉朱应声望去,见白泽面无表情地跟在一名男子身后,朝这里行来。白泽的衣衫凌乱,满身灰尘,显然是打了一架,而他身畔的男子,却一袭整洁干净的白衣,眼角微微向上挑着,看得人心不自觉地一荡。

沉朱不悦地眯了眯眼睛:“你来做什么?”

男子唇角勾了勾,笑得淡定自若:“听说阿朱明日要去清染宫,本君与你结个伴。”

沉朱望着那双噙笑的凤眸,唇角扯了扯,有他这么厚脸皮的吗?她拉下脸,唤道:“夜来,替本神送客。”

夜来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到白泽的身上。

望着在青年神君的白发间随风凌乱的几片叶子,他默了默。白泽同样是上古神,与面前的这位上神交手,竟会打得这么惨,他还是不瞎掺和了吧。于是夜来坚定道:“帝君,今日不是要决定带什么贺仪好吗,凤止上神既然也要去赴宴,不妨请他共同商讨。”

沉朱神色肃了肃:“谁要跟他商量。”

背景里的白泽抬起手,试图将插在他发间的那几片树叶捞下来,可惜几次都没有成功。

沉朱极力无视他,对凤止道:“若我没记错,我应当早就同你划清界限了。你这般若无其事出现在我面前,实在是让人困扰。”

凤止因她的这句话睫毛轻颤。

他让她……困扰了吗?

抬眸时,他却仍是那副含笑的模样:“阿朱若是觉得困扰,可以无视本君,就当本君是棵会走路的草木,若是连本君的声音都不想听到,本君可以噤声。”深深望着她,“阿朱,本君会尽量不让你感到为难。”

沉朱为他的这番话心头一动,轻轻别过脸去。你在这里,已经很让我动摇了啊。

凤止望着她,面前的少女,今日穿了件青色的长袍,式样虽然古朴简单,可是仔细看,领口和衣摆都有精致的绣纹,微风一拂,便自她发间传来淡淡墨香。

听说她最近几日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看她眼睛下方的阴影,只怕是很久都没有合过眼了。

墨珩,你的算盘打空了呢,她这么努力想为你分担,又岂像是会怪你的样子。

沉朱抬头,坚定了一下神色,打算将这位不速之客赶出去,却忍无可忍地对立在她身后与发间的树叶做对抗的男子道:“白泽,你怎么打这一架的,竟将自己搞成了这副样子?”

太丢她的人了!

白泽顶着一张木头脸和一头乱糟糟的白发,纠正她的用词:“不是打架,吾与凤止上神,只不过是切磋。”

沉朱道:“切磋还不是输了。”再说,把“打架”换成“切磋”,一点也未能挽回尊严。

白泽继续纠正她:“凤皇说,只是切磋,无关输赢。”

凤止那句话绝对不是在安慰你,而是在嘲讽你啊,同样是上古神兽,你不要被他人畜无害的模样糊弄了好吗!

沉朱揉一揉额角,对笑吟吟立在那里的凤止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你走,不送。”

他却上前一步,将她的手指握住,朝其他的看客道:“你们先去凌兮殿,本君与阿朱随后到。”

那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似是在指点他自己的江山。

成碧很懂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道:“也好。奴婢已经备了好几份礼在凌兮殿上,原想让帝君挑一挑,不过,帝君闷头看了几日卷宗,只怕也看不出好坏来,不如奴婢与二位神君先去把一把关,待挑好了再让帝君过目。”

见凤止点头,拉上夜来和白泽:“奴婢与二位神君先行告退。”行过礼,一溜烟儿就不见了踪影。

路上,白泽不解:“为何留沉朱与凤皇在一起?”

沉朱明明说过,再也不想见到凤止。

成碧手拢在嘴边咳了一声,道:“不是神君在看大门吗,怎么没有拦住凤止上神,反而把他领宫里来了?凤止上神很厉害吗?”把神君你打得落花流水,应该很厉害吧。

白泽闻言顿了顿,想起方才的情形。

凤止落至界门前,看到立在门边的门神,挑眉:“白泽,你怎在此?”

白泽道:“沉朱说了,这几日让吾多加留意,如果见到姓凤的可疑人士,就把他赶回去。”

凤止理衣袖的手微顿,姓凤的可疑人士,难道是在说他?阿朱已经连他的名字都不肯直言了,这委实有些不妙。

他打定了主意,笑意和蔼:“白泽,你刚刚渡劫飞升,对这个身体还不大适应吧,不如与本君过上几招,活动活动筋骨?”

白泽想了想,道:“也好。”

他虽不好战,可是能与面前的这位上神过招,的确很有诱惑力。

一炷香的工夫不到,白泽已明显处于弱势,几个回合下来,凤止提议休战,他提醒他:“凤皇,还未分出胜负。”

对方却拍一拍他的肩头:“不过是切磋,何必分出高下输赢,本君渴了,先容本君进去喝杯茶,再与你过上几招。”

白泽望着他的背影,抬脚追上去,完全忘记了沉朱的吩咐。

经过成碧提醒,他才想起这一茬,并且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虽说他与凤止同是上古神,神力也旗鼓相当,可是自己初升为神,全无实战经验,凤止压根儿就是看准了他的所有弱点,与其说是同他切磋,不如说是对他单方面的碾压,那张温和纯良的笑脸之后,实际上对他这个后辈没有半点关爱。

白泽俊美的脸上终于有丝冷意,转身就走:“吾将他赶出去……”

成碧及时拖住他的手臂:“神君你就不要跑去添乱了。凤止上神上古时代就已经威震四海八荒了,这么一尊伟大的神,得罪了他对崆峒有什么好处?不如放着让帝君去对付他,说不定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呢。吾等还是做些别的为帝君分忧,比方说……”认真道,“躲得远远的,以免被误伤。”

白泽沉默片刻,觉得她说得有些道理。

夜来回头,望了一眼立在山茶花丛旁的男女。一个温良如玉,一个遗世出尘,这样的两个人站在一起,所有的风景便都成了陪衬。

他收回目光,宽慰白泽:“神君打输了也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白泽握紧的手彻底松下来,乖乖被成碧拖走。

被扔在原地的沉朱半天才回过神,咬牙切齿道:“这帮家伙,竟这么简单就将我给卖了!”

目光在被凤止握住的手指上落下,朝他挑了挑眉,他立刻松开手,若无其事道:“去海上吹吹风吧。”诚恳地向她承诺,“这一次本君来驾云,不会累着你。”说着,就抬手召了一朵祥云,含笑看着她,“还是说,想让本君化出原形来载你?”

沉朱微微一愣,他还记得在太虚海底诓了她的那件事吗?

待祥云落到面前,她竟鬼使神差地跳了上去,板脸道:“不必。”

凤止见她动作,唇角往上掀了掀,在她身畔立定以后,捏个仙诀朝太虚海的方向行去。

凤止驾云,带着她落到曾经一起躲过雨的孤亭。

人还是同样的人,心情却不复当初。仔细想想,他们这么兜兜转了一圈,真像是又回到了原点。只不过,那时她对他有意,他却对她无情,此时,却全然反了过来。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沉朱暗道,不能再与他有牵连了,她不想让他在必须做选择的时候,有任何为难。

望着亭外的碧海长空,她沉默许久,忽然开口:“你曾经在此处把玉玦归还与我,凤止,你那日的想法,现在告诉我也无妨了吧?”

能够感受到男子炽热的目光,她却没有回头,只是目视着前方,任海风轻解身上衣裳。

耳畔传来凤止淡淡的一声:“还记得你赠本君玉玦时,本君说了什么吗?”

沉朱道:“你说,你不是我的良人。”

凤止声音平缓柔和:“阿朱,你知道千神冢中的那些上神都是怎么死的吗?”

沉朱微顿,不知他为何会提起这个,愕然了一会儿后,道:“自然是寿数尽了。”

凤止低眉笑:“寿数?本君活到今日,还未曾见过哪个上古神是寿终正寝的。”他语气虽淡,在海风中却有种清幽苍凉之感,“在天帝执掌四海八荒之后,四海八荒的神仙都由天条加以约束,妖界和魔界亦遵循着妖皇和魔君掌管的种种规则,可是来自上古的神魔,力量之强,又岂是区区天条所能制约得了的?”

沉朱忍不住回头,望向身侧男子,白色的长袍,随风浮动的黑发,如墨般深沉却冷淡的瞳色,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目光。就算是在上古神中,他的容貌只怕也是出类拔萃的吧。她为这个念头别过脸去,只听见他略夹着叹息的声音响在耳边:“可是,六界之大,强者无数,真正自由的又能数出几个?”“就算神力强大无边,也有无形的天道纲常在俯瞰他们,稍有不慎,就会有劫难压顶而来,有时,甚至会是毁灭六界的浩劫。所以,上古神的责任,就是约束好自身,不要去尝试犯错。”

他转过脸,眸子里有炽热浓烈的色彩,目光落到少女端正的面孔上:“阿朱,谁也不知道,像本君这样的神,若是犯了错会是什么样的后果。连本君自己……都不知道。”

他说了半天,总算说到正题:“所以,本君每走一步,都需要去考虑,擅动私情所带来的后果,本君是否有能力承担。阿朱,那时本君的确是在犹豫,犹豫是否要再进一步接近你。因为,你对本君而言,实在是太危险了……”

他口中吐出一缕叹息,垂下头:“本君如此瞻前顾后,是不是很不像话?”

沉朱默了片刻,道:“是啊,很不像话呢。”

凤止在身下找到她的手,问道:“若是本君现在想要修正,可还来得及?阿朱,本君以后不会再有事瞒着你了,也不会对你有任何私心,以前犯下的错误,本君都会弥补。你想要什么,本君就给你什么,就算你要颠覆六界的乾坤,本君也会陪你走一遭。”

沉朱为他的这番告白震在原地。

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不等回答,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清亮的凤啼,凤止一听这动静,就知道是谁来了。

这个百翎,怎么每次都来得这么不是时候。

果然,刚刚握住的小手迅速从他手中抽出去,等到自九天而来的凤凰化为女子的形态落至亭中的时候,少女已经将手拢在袖中,无声地与他拉开一些距离,精致的小脸上一派端庄与冷淡。

功败垂成,原来是这般让人抓心挠肝的事。

百翎一落至亭中,就被自家君上眼中的冷光吓得微微一缩,她这是……来得不是时候?正在迟疑,就见凤止换上一贯的淡笑,问她:“百翎,来此何事?”

女子再次缩了一下。

君上分明笑得温柔,可是她为何觉得这般阴寒……第二章九重天上共赴宴

沉朱眯起眼睛打量突然出现的女子,红衣红袍,容貌清丽,适才见她的真身,好似是只彩羽凤凰。

听闻凤族的姑娘个个骄傲冷淡,她的身上却并无冷傲气息,让沉朱很有好感。

她行过来,并不多与她客套,只微微行了个点头礼,便对凤止道:“君上,借一步说话。”

沉朱抬手打了个哈欠,一副困倦的样子走去旁边避嫌,凤止无奈地望着她的背影,转向百翎:“说吧。”

百翎上前,附唇到他耳畔,话说完,凤止神色微变,沉下眼问她:“此事还有谁知道?”

她如实道:“除凤仪上君以外,没别人了。”

凤止望向立在不远处望着天空出神的少女,眼底似藏着深深的忧虑。

百翎还不曾见过他如此思虑深重的样子,亦望向沉朱的背影。这名少女,就是让君上心甘情愿在极望山守候百年的人吗?似注意到她的目光,少女微微偏过头来。一张微带倦意的脸,眼睛里闪着困惑的光。那副姣好的容颜,看得百翎心头一动。

自家君上的眼光,当真极好。

她忽而神情一肃,用责备的语气道:“君上,你怎能让未来的君后穿得这般单薄。”说着就上前一步,化出一件大氅,压上了沉朱的肩头,“不知君后几日没有睡觉了,华阳宫的宫人都是如何照顾君后的?”

沉朱还愣在那里,就被容貌清丽的女子拉住了手。

百翎将脸转向凤止:“君上,与其在此处吹冷风,不如速速带君后回去休息。”说罢拉着沉朱,将她的手郑重交到凤止手上,“好了,去吧。”

沉朱神色一窘:“谁是你的君后?”

百翎退到一边:“上神不必害羞,现在不是,早晚会是。”

沉朱额角隐隐抽痛,问凤止:“你们凤族的人都是这般一厢情愿吗?”在他含笑目光的注视下脸颊一烧,撂下一声冷哼,便抽手离开。

百翎望着她冷漠离去的背影,脸上浮起一丝内疚:“君上,可是百翎说错话,吓到君后了?”

凤止却理着绣袍,淡淡沉吟:“话未说错,却有些急功近利了。”

不过,偶尔看阿朱这般反应,也不失乐趣。

待沉朱的影子消失在天际,凤止唇角的笑意才淡去,转眸看向百翎:“本君的意思可转达给天帝了?”

百翎忙道:“君上放心,已经打点妥当,崆峒也早派人与天帝通过气,不会有人胆敢在帝后面前多嘴。”

凤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往天际又看了一眼,才捏诀召云,追了过去。

百翎在原地想了想,君上方才没说让她回去,那她岂不是可以留下来蹭顿饭?

打定了主意,她身上立刻泛起五彩的光华,转瞬化为一只彩羽凤鸟,朝华阳宫的方向飞去。

沉朱前脚刚到凌兮殿,凤止后脚就跟了过来,她竭力无视这张会移动的狗皮膏药,行至成碧身边。

成碧正在纠结贺仪挑什么好,见了她眼睛一眯,询问她的想法。夜来和白泽完全不能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华阳宫数千年不曾掺和过六界琐事,虽是个普普通通的贺仪,却实在不好挑。既要上档次不失崆峒的面子,又不能太上档次显得崆峒刻意巴结。

沉朱将摆在眼前的礼物扫了扫,径直行到摆在最边角的那斛珍珠前,纤长手指探入珠圆玉润之中,却只捞起一颗,递到她面前:“这个。”

成碧眼角微微抽动:“帝君你是认真的吗,确定只送一颗?”

若是多挑几颗串条珍珠链子,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只有一颗……帝君你是在开玩笑吗?

知道自家帝君性子骄傲,对天族看不上眼,但也不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藐视人家吧。人家好歹是在过寿,帝君你就不能换个场合傲娇?

沉朱坚持:“就这个。”

成碧正在为难,凤止已慢悠悠走过去,手伸进盛珍珠的玉斛之中,挑出一粒在指尖打量,含笑道:“百里挑一,这份礼物倒是别出心裁。照那位公主骄傲自矜的脾性,若是拿整斛珍珠送她,反倒入不得她的眼。”

听凤止这么一解释,成碧豁然开朗:“原来如此。”

沉朱听罢斜他一眼:“凤皇倒是深懂女人心。”

凤止眼中笑意泛起:“阿朱莫不是为本君吃醋了?”那停留在眼角眉梢的风流,便是生花妙笔也描摹不尽。

沉朱身形一顿,道:“别胡说八道。”

此时百翎也入得殿内,夜来率先注意到她,沉眼问道:“来者何人?”女子身上散发出的神力浑厚,至少有万年修为,不过,也不可排除她隐了实力,她真正的修为也许远超于此。

百翎无视他,行到凤止身边:“君上。”

夜来恍然,原来是凤止的人。

凤止将沉朱挑出的那枚珠子连同他自己挑的那一颗一并递给百翎,淡淡道:“拿去打一副耳饰,送到清染宫,就说是本君与阿朱共同奉上的贺仪。”

说罢,就又笑吟吟对沉朱道:“本君出门仓促,什么也没准备。”说这番话时,某位上神彻底无视了躺在自己袖中的那棵千年灵芝,摆出一副可怜的姿态,“阿朱怕也不忍心本君空手而去吧。”

沉朱瞠目结舌,此人的厚颜无耻仿佛又登上了另一个境界。

百翎将两颗珍珠收于掌中,一脸郑重:“君上放心,百翎现在就去。”

沉朱反应过来,神色顿时一冷:“夜来,把她给本神追回来。”

若是让这份贺礼顶着她与凤止的名号进了清染宫,她可就百口莫辩了。

夜来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立刻道了声是,身形一闪就追着百翎而去,远远朝她喊道:“站住!”

追至殿外,见那名女子停在空地处,两颗珠子在淡淡光华的包覆下悬于她面前,一串简单的咒文自她口中诵出,但见流光溢彩在珠子上浮掠而过,很快就有一副耳饰成形。

百翎将耳饰捞至手上,放至一个檀木匣中,刚刚将木匣掩好,就有一只手按在其上。

木匣上有雅致的花纹,那只手修长秀气,却极为有力。

女子神色不变,抬头望着面前的玄衣神君:“放开。”

对方不动。

她道:“放不放?”

对方非但不放,反而将木匣往他身边夺去。

百翎眸中冷光闪过,她这个人,从来不喜欢给人第三次机会。见对方不识好歹,也就不再废话,直接动起了手。过了几招,木匣也几番易手,却无人能够一直保持上风,拉锯战的间隙,眉目俊雅的玄衣神君冷冷道:“百翎姑娘,把东西放下,在下从不与女人动粗。”

女子望他片刻,道:“真巧,我也是。”

面前的玄衣神君身形微晃,良久,才自那张俊美的脸上浮出一个冷如数九寒冬的微笑,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强调:“姑娘听好了,在下是个男人。”

女子怔了怔,恢复过来之后,由衷夸奖他:“神君还真是花容月貌。”

夜来拳头握了握。这一副清秀的相貌,在他还是个凡人的时候便为他惹了不少麻烦,历劫升仙之后,更是害他被君临骚扰了数千年,甚至差点儿沦为六界的笑柄,故而,他平生最厌恶的,便是别人说他男生女相。除此以外,所有形容女人的词,都是他的禁忌。

百翎的这一句“花容月貌”,无疑冒犯了他。他浑身的神力陡然一凛,将她震退一步。

她握着木匣站稳,显然没有明白他突然爆发的原因,问他:“开打之前,能否请教神君芳名?”

凌兮殿上的众人忽然察觉到两股强大的神力,慌忙外出查看情况。

沉朱抬头,见半空有两个影子纠缠在一起,打得天昏地暗。

空气被神力搅动,一股股热浪自打斗的中心扩散开来。半晌,打斗的二人才终于分开,女子的语气里透露出发自内心的赞许:“神君的修为虽然尚浅,可是想在这四海八荒内,再找出一个如神君这般懂得扬长避短的对手,怕也困难。”“百翎姑娘也不错,一个女人能有如此怪力,委实不易。”“被你这般夸奖,一点也不开心。”“彼此彼此。”“还打吗?”“打。”

百翎抬手,在胸前结下复杂的手印,绣袍在半空漫飞,仿佛莲开。很快,便有一个火焰凝成的凤凰图腾自她面前成形,而她对面的玄衣男子也在不断提升神力,只待将她这一击挡回去。

二人还未动作,就听到底下传来异口同声的一句:“住手!”

沉朱望了身畔凤止一眼,忍不住露出嫌弃的表情。凤止轻叹一口气,觉得自己虽然很努力,但是似乎在抱得美人归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沉朱忽视凤止,望向半空那对仍然剑拔弩张的男女,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仁,对玄袍神君道:“夜来,本神让你把人追回来,可没让你同她打起来。同一个女人这般较真,也太不像话了。”

凤止调整好心态,对红衣女子道:“百翎,你亦有错,下来。”

最终,此事以百翎和夜来同时被罚禁闭收场。第二日去九重天赴宴,自然也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

寿宴这日,沉朱重新选了贺礼,派两个仙童先行,自己则不紧不慢地驾云慢赶,后来干脆将驾云的任务交给白泽,在云头上眯起眼睛打起了哈欠。

无视了凤止一路,在快要到达清染宫的时候,她才神色淡淡地开口:“为了你我的声誉,请上神先行一步。”

凤止挑眉:“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我清清白白,有什么可怕的。”笑得意味深长,“除非阿朱心里有鬼,才会觉得人言可畏。”

料想他不会这么轻易被打发了,沉朱早就于心中想好对策,淡淡道:“本神适才想起,来的时候忘了从成碧那里拿帖子,此时折回去取只怕会迟到,若是让清染宫觉得本神摆架子就不好了,烦请上神向锦婳公主转达此事。”

一句话,将他的后路全给堵死了。凤止无奈:“也罢。”

阿朱既然这般不想同他一起出现,他成全她就是。他袖摆一拂,便朝前方行去。白泽见凤止走远了,转身便要返回崆峒,却被沉朱一把拉住。她的手中变出一张描金的请帖来,朝他扬了扬眉毛:“成碧昨日就将拜帖给我了。走,下去找个地方消磨时间。”

从云上下来,是一片松竹林,仙气缭绕,灵气充沛,松竹间有一座竹庐,看样子应是某位仙君的清修之地。沉朱判断出庐中无人,就挑了竹庐外的一块圆润的石台躺了下来,不一会儿,就手撑在额角处打起哈欠。

白泽在石台下盘腿坐好,望了她一眼,评价道:“沉朱,你太懒了。”

她眼也不抬:“还不是昨日没能睡好,脑子里尽想着……”噤下声,隔了会儿才道,“一个时辰后叫我。”

白泽收回目光,开始闭目养神。

清染宫中早已张灯结彩,仙客莅临,宾主尽欢。因是锦婳长公主的寿宴,天帝天后都会列席,就算不看长公主的面子,也要看天帝的面子,所以,八荒之内有来头的神仙,能来的全来了,寿宴的排场,比起西王母的蟠桃盛宴也不遑多让。

让众仙惊讶的是,就连凤止上神竟都悠闲地逛了过来。锦婳长公主虽谈不上喜出望外,可是明眼的仙君全都瞧出来,她不过是在端架子,自从凤止上神落座,她的话就不自觉多了起来,眼神里的情愫也无法遮掩。

宴会过半,却仍有个位子空着。凤止饮酒的间隙,不时朝那个空位子望上一眼。那丫头,究竟去哪里打发时间了……

清染宫门外,只有两个小仙童靠着门边打瞌睡。自清早开始,来客就络绎不绝,他们负责迎宾,忙得连喝口水的工夫都没有,好不容易才挨到了这个时辰,未到的宾客已少之又少,也就不顾规矩地偷起了懒。

正在打盹儿,忽然听到一声轻咳,两个仙童一个激灵,慌忙抬起头来。

就见一男一女停在门前,男的生了一头少见的白发,相貌俊美,面上的棱角生得温软,看上去却有些不苟言笑,他身畔的少女则一副懒洋洋的模样,身上随意穿了件墨绿色的古袍,头发也只是随意一绾,可是无论容貌还是气度,都将今日来赴宴的那些盛装打扮的女君甩出了一大截。

两个仙童忙恭敬问那名少女:“不知是哪位仙上?”说来也奇怪,分明那名男神仙身上的神力更加令人敬畏,可是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这名少女才是他们该询问的对象。

少女从袖中摸出拜帖递过来,道:“本神来迟,烦请带路。”

看清拜帖上的名字,两个小仙童皆浑身一震,虽然很想将她再看一眼,却努力忍下这个念头,崆峒的上神,岂容他们冒犯?其中一个童子慌忙伏低身子做引路状:“上神这边请。”

会场之上,宴饮正欢,天族的二殿下长陵君举杯祝酒:“小侄长陵恭贺姑母仙寿,愿姑母泽被六界,福荫九州……”

话刚说了一半,忽听殿外传来一句:“沉朱上神驾到!”

长陵君的身形一晃,锦婳长公主捏酒盏的手亦颤了颤,眉间划过一抹冰冷,却依然从座位上走下来。无论如何,来者的神位在她之上,按照礼数,她自当上前迎她一迎。在座的其他仙君,包括天帝在内,也都撤座起身。唯一不必起身的,就只剩下凤止了。

以长公主与天帝为首的众仙纷纷开口:“恭迎沉朱上神。”

来到殿上的少女却随意摆一摆手,道:“都坐吧。”目光落到为首的男子身上,见他仪态威严,应当就是天帝了,朝他轻轻颔首,“本神来迟,还望天帝和长公主海涵。”

天帝自是道:“不敢当。”看了一眼她身后四处张望的白发神君,眸中划过一丝异色,却恭敬道:“见过白泽上神。”出声提醒身畔女子:“锦婳,还不请二位上神上座。”

锦婳却眉头一拧,对沉朱道:“是你?”当年在凤止家中借住的姑娘虽然易了容貌,可是身上散发的气息,却与面前的少女无二。她的指尖紧了紧,原来,凤止与她那时便已相识。

沉朱的脸上却浮出一丝困惑:“本神见过你?”

女子道:“上神贵人多忘事,锦婳却忘不掉上神的风采呢。”

沉朱将她的模样仔细看了看,道:“抱歉,本神的记性不大好。”

女子垂目将神色间的凉意隐去,用极淡的语气,道:“按上神的位分,当与凤止上神同席,可是念及上神与小侄有婚约在身,锦婳在小侄的席位旁也留了位子,不知,上神的意思是……”

听到这一番话,天帝微愣,长陵也愣了愣,众仙的八卦之心也霎时熊熊燃烧起来。沉朱在混沌钟内领罚期间,凤止在极望山一守就是百年,这件事令众仙从他们之间嗅到一丝暧昧的味道,可是,碍着这二位尊贵的位分,无人敢对他们的关系做更深刻的揣测,尤其是长陵还夹在中间,弄不好就是一顶绿帽子,若这二位尊神之间真的有什么暧昧,天帝的面子自然挂不住,因此,众仙也只敢在茶余饭后八卦一下,不敢将此事摆到台面上来。

这个锦婳公主倒是好魄力,竟敢当场让沉朱上神做选择,这是摆明了让她明确立场啊。众仙一边感叹这招十分高明,一边紧紧盯着沉朱,生怕错过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凤止的目光,自然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她。

在万众期待中,沉朱不紧不慢地对锦婳道:“本神与令侄还未完婚,锦婳公主原本也犯不着如此为难。本神是崆峒的帝君,该坐什么位子,便坐什么位子。”说罢,将脸转向帝尚,“天帝以为呢?”

这话的意思众仙都听懂了,听懂后,无不为锦婳长公主捏一把汗,沉朱上神的意思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还不是长陵的人,为何要与他同坐在下首?

天帝自然也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虽有不悦,却强压下去,附和道:“上神说得极是,是婳儿安排不周,还请上神上座。”

凤止的唇角勾了勾,这丫头,就不知道敛一敛自己的锋芒。好歹也是天族的地盘,如此不给天帝面子,也不怕会造成与天族的嫌隙。

不过,这份不卑不亢的气度,他很中意。

锦婳闻言,双唇抿了抿,正要顺着天帝的话音低头认错,却见少女缓步朝长陵走去:“天帝言重,长公主如此通达人情,本神若是不领情,便显得不解风情了。”说着,就撩起衣摆,闲闲落座,坐下后对愣在当场的众仙道,“都坐吧,本神来之前诸位不还兴致极高的吗?”随意摆一摆手,“继续吧。”

众仙暗自感叹,这一席话,既表明了崆峒的立场,又没有拂天族的颜面,倒也十分妥当。朝天帝望去,他老人家的神色果然缓了不少,再看凤止上神,他却正好抬袖饮酒,将神色挡在了酒盏之后。

众仙纷纷落座,中断的宴会重新开始,杯盏交错,好不热闹。然而,有一处地方的氛围却相当微妙。自从沉朱在身边坐下,长陵就如坐针毡,只想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偏偏天帝还提起那桩搁置的婚事,她回答得很客气:“此事全凭天帝做主。”

天帝闻言,脸色更加缓和。

锦婳见缝插针地将话题丢给凤止:“听说当年青玄君前去崆峒递婚书时,凤止上神也随行在侧,如此说来,上神倒也算半个媒人。”掩袖笑了一笑,对满脸不自在的长陵道,“陵儿,还不敬凤止上神一杯?”

不等长陵回神,凤止便淡淡道:“不必。”脸上笑意浅淡,语气却凉凉的,“阿朱与长陵已有青玄这位大媒人,本君何必凑这个热闹。更何况,长公主又怎知,本君当年去崆峒,不是抱着某种私心,为了满足私欲呢?”

锦婳呼吸一顿,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当真对这丫头抱着不可见人的想法吗?

众仙刚刚熄灭的八卦心,立刻被凤止这句话撩了起来。

这可真是……太劲爆了。

沉朱正在蹙眉头,就听天帝干笑一声,打破沉默:“凤止上神还是这般爱开玩笑。”圆润地转了话题,“陵儿,何不借此机会邀沉朱上神在你府邸小住几日?”

长陵闻言心头重重一颤,他避她都来不及,还请她小住?别开玩笑了。如此出卖儿子,当真是亲爹。可是,看到自家亲爹那不容拒绝的威严眼神,刚生起反抗的念头,就又蔫了下去,公事公办地对沉朱抱了下拳:“上神若无要紧事,可在天上多留几日,也好让本殿下尽一下地主之谊……”

话音刚落,身畔就传来少女懒懒的一句:“好啊,那就打扰二殿下了。本神干了此杯,二殿下自便。”说罢,便抬袖满饮了手中的那一杯玉酿,衣袖放下时,露出初雪一般的清秀眉目,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竟看得长陵心中动了一动。

他还在愣着,她已起身,笑容满面道:“诸位慢用,本神出去醒醒酒。”

白泽见沉朱起身,也要跟过去,却被她制止:“白泽,不要跟来。”

清染宫外,漫天星子已经布好,银河如练,夜色撩人,后花园中景致清幽,凉风习习。

沉朱信步溜达了一会儿,路上竟也没有遇到什么人,约莫整座清染宫的下人都去寿宴上伺候了吧。像今日这么大的排场,在崆峒是难得一见的。她实在是想不明白,劳民伤财地置办这样一场宴席,究竟有多大意义。若换作她,倒是宁愿把省下来的银子用在犒赏三军上。只不过,崆峒的神将约莫都穷习惯了,向来将钱财这种身外之物视作粪土。

她正停在一棵十分壮硕的桃花树下,守着桃花瓣被凉风吹落,便毫无征兆地被一个力道卷入怀中。怀抱有清寒的气息,混杂着浓郁的酒气,让她挣脱不得。头顶传来男子夹杂着凌乱气息的一句话:“阿朱,你究竟想做什么?”

她被箍得紧,只觉得呼吸都要在对方的怀中断掉,挣了一下:“凤止,你当真是愈发胡来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若是被人瞧见……”

他却用力抱紧她,语气里虽无怒意,却明显与往日不同:“回答本君的问题。嫁给长陵,是深思熟虑过后做出的决定,还是单纯为了摆脱本君?”

她听后冷笑一声,不屑道:“本神还不至于为了你做出这样草率的决定。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你对本神而言,根本就没有那般要紧。”

话说完,人就被按在了桃花树上,对方的动作有些粗暴,震得满树桃花纷纷飘落,一时覆盖了她的眉眼。

待桃花瓣在眼前落尽,只见面前立着的白衣男子神色清冷,眸中似铺开一片寒澈月光,他的身后是深沉如墨的夜色,有花瓣无声飘落。

她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一下一下,清晰、无措。

凤止的一只手按在她的肩头,另一只手抬起,微凉的手指落在她的耳际。他开口,说话的语调让她感到一阵陌生:“阿朱,没有人告诉过你,说谎是不对的吗?”

有浓烈的酒气扑来,惹得她蹙了蹙眉。她离席之后,他到底喝了多少酒啊?喝得醉醺醺的,也难怪行为会如此出格,以前起码还懂得克制。

她拉下脸,抬起手臂:“让开,本神没有闲工夫陪你发酒疯。”

他却轻而易举将她压回去,唇角勾起,笑得有些扰乱人心:“发酒疯?”眸色深了深,“对。本君是在发酒疯。阿朱想知道,本君此刻最想做什么吗?”说着就朝她凑了过来,酒气也更逼近了些,她的心头一紧,怒道:“凤止,你敢!”

他凑到她耳边,声音立刻在她耳中氤氲一片,直抵她的心尖:“本君有何不敢的。阿朱,是你逼本君的。”

他说罢,不等她开口,就粗暴地压上她的唇。

她浑身颤抖,不知是无措还是气愤,所有的情绪皆被他封缄在这个吻中,他也有些含糊,不知究竟是酒力作祟,还是只是想借醉酒放纵。

嘴里忽有血腥气蔓延开来,这丫头,竟然咬他。

他不理会,压住她挣扎的身体,力道更大了几分。

温热的舌头在他的口中仓皇躲避,却渐渐被他逼得无处可逃。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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