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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19 06:56: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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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宫开理

出版社:安徽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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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河湖畔草青青

天河湖畔草青青试读:

引子

”,概述天河湖的地理环境和历史概况以及小说主人公田土家族历史渊源,基本上是以浓缩的诗歌形式表现的。然后,他又以喝酒谈心的方式很艺术地把作品引入正文,启用第一人称回忆往事的写作手法,大跨度,全方位,超时空的高度视角,巧妙地采用古典文学的创作思路,浓墨重彩地描写田土一家三代人悲欢离合长达百年之久的人生经历。书中情节曲折新奇,荡气回肠,让人不忍释卷。人物塑造得形象逼真,性格鲜明,语言朴实无华,通俗易懂,确实是一部带有泥土味的原创佳作。

翻开书页,最使我震撼的是“引子”和第一章,田土从前的家事,似像非像我自己亲身经历过的那个时代,一些历史事件都时隐时现地浮在我的眼前,田土父亲十二岁那年,父母同时双双去世,更是一大悲哀。他们的离世给这个家庭带来了无限的痛苦和悲伤,使小说得到深层次地拓展。

小说是以一条主线和两条副线贯穿全文的。第一条副线是他家院中的老槐树,它不仅是田家祖辈繁衍的象征,也是田土爱情纠葛的见证,从文章开始就不惜重墨地描写院中的老槐树。在林园里,田土和成霞初恋之时又是在一棵槐树下,文章才有三诉槐情的描写。

笫二条副线是古往今来养育着这片土地上祖辈族人的天河湖。小说从开头到结尾,作者的笔下,从来未离开过天河。一条暗线就是“三、六、九”。

小说的主线就是田土终生所酷爱的,也是随他走过半身苦难经历的“文学”。从田土写《银河传》后办《战地公报》,到组建天河文学社;从他在省报副刊上发表处女作,到县人武部新闻干事;再从新闻记者到省小说创作培训班;从创业到进城。从他重新考入工作岗位到他出版数本著作;干司法,搞调解;走北京;到西安,写戏剧;搞普法;建作协;办杂志;出著作,当主席,召开作品研讨会直至入狱,无不打上文学的烙印。小说紧扣主题,前后互应,戏剧性地把故事一步步地推向高潮。并非谬赞,小说忧得让你心碎,痛得让你钻心,迷得让你陶醉,喜得让你发狂,爱得确实真诚,“魔”力冲天。

小说最精彩的部分是田土回乡创业的艰辛与遭遇,曲折与坎坷,以及初进城的心酸,还有爱情的挫折和三个女人真情实感的互相交织。主人公将一段属于自己隐秘的历史和那一代人共同的历史,艺术地杂糅在一起,尽描人生百态;又将自己在工作岗位上所遭受到的不公正的待遇、爱情的烦恼、人生的命运,都饱含深情地描述出来,诠释奇妙人生。呈现了他个人命运与家国时代的碰撞,人生意义与生命价值的追寻,作者的才情从几个侧面得以展露,如在路旁激情发挥的哭丧词,可以说是借景生情把与朋友的深情厚谊倾诉到极至。还有在裁缝培训班的小楼上夜观七夕,对李会的真情所写的那首词;在监狱急中生情为老母所写的祭词,无不体现出作者不凡的才情和创作天赋。小说最大的特点是,以小见大,以星写月,用描述天河边上的一棵小草,暗喻一个顽强不屈的人;用一个家庭历史的细小侧面,反映国家的百年变迁和整个民族兴旺的宏大社会历史画卷。从小田土出生到成长、从创业进城到出狱。描述了他执着的进取精神,反映了中华民族顽强的抗争气节和自强不息精神!

最使人难忘的是他组建文学社、成立作家协会、创办刊物遭嫉妒,举步维艰,虽然迷雾重重,但他酷爱文学,痴心不改,直到他钻圈入狱仍无怨无悔,不忘初心。

小说开篇设的“三、六、九”谜底,最后才得以解开。

文章的结尾,田土悉知母亲去世时,他心疚万般,两次昏去,痛不欲生。第一次醒来仍然讨笔要纸为母亲作赋,悼念母亲之亡灵。读到此处,让你五脏六腑如刀扎,撕心裂肺痛不休。作者为了不让天下文化人心寒,他把笔锋一转,出现了让读者满意的妙笔。第二次苏醒时,他的莫逆朋友是省级大官,为了工作,田土被接进省城去写沈浩廉公的故事,题目是“清风明月”。这样让你意想不到的结尾出现了,多少也是对读者的一个安慰。正如洪何苗教授所说的那样:“田土人生的拐弯处总是文学。”《天河湖畔草青青》接地气,草根深,能量正,教益人,是紧扣时代脉搏的原创精品。此书值得一读,我认为是多少年来出现的以母亲文学创作的一部草根型优秀文学作品。

掩卷静思:执着的文化人啊!为了自己的向往,不惧狂风暴雨,不怕千难万险,呕心沥血捍理想,千辛万苦修文学,精神可佳,令我钦佩!

点评者点到为止,高明者画龙点睛。上面所点之处并不深邃,还有大量精彩妙笔被忽略,只是尽点师生之意尔。以上赘述暂且为序,不到之处请方家批评指正。2017年11月10日夜草于北京马连道东大街(作者系《红楼》原副总编,《半月谈》原总编,现为《中华辞赋》总编)引子

我有个莫逆朋友,姓田,名土,字里里。人皆称之为“三六九”。小人物又不是朝王见驾,哪来的“三六九”这等显贵之说呢?究竟何意?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了追根溯源,我特地找到田土,半开玩笑地说:“我的田土老弟,人皆呼你为‘三六九’,何也?”

田土一愣,很幽默地说:“你是问三,问六,还是问九?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是问我和三个女人的故事吧?”

我哈哈大笑:“不错,我就想听你和三个女人的传奇故事,快说来我听听。”“那不行,不付代价,随便听我的曲折经历和不为人知的传奇故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看蚂蚁上树能增强闲情逸致,喝茶谈心能释放疲惫人生,哪有空穷扯闲吹?”

我很清楚,他要“敲诈”我。为了能听到田土的七彩人生,我真的备了一桌酒,弄四个硬菜,把五粮液朝桌上一放:“这你总该能讲了吧?”

田土看到酒,心花怒放:“早该如此,常言道:大笔写大字,大人干大事。要想取之,必先予之。”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像一只八天未食的馋猫,旁若无人地开酒自己喝起来,三杯酒过后,他深情地说:“美丽的故事一般都是从相遇开始。”

接着他情感喷发,抑扬顿挫地开始作起了长诗。湖水清清水流长,天河湖畔好风光。风帆点点渔

歌晩,鲤跳荷莲蜓蝶忙。涂山巍巍耸云乡,禹王宫外松涛响。防风屈吟犹

在耳,湖水奔淮巨波扬。荆山坡上石榴黄,望淮楼下白乳酿。天河岸畔菊

花瘦,田上草驮河边秧。灵泉寺内银杏王,唐将拴马益生床。八公岭下仙

人洞,果老骑驴奔海洋。蝴蝶坝起红星亮,神母无奈去咸阳。莲花池内赤

龙跃,精峰山麓飞凤凰。柳珠耀眼双龙抢,汤和墓前吟诗章。翻开身前身

后事,悲歌起处总向阳。

我很不耐烦地说:“不要咬文嚼字,你的破诗比李杜如何?赵翼说:‘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现在的诗歌还有谁愿读啊?何况是听呢。不客气地说,我实在不愿听当下这些胡编胡诌的烂诗,你那熊诗比酒还醉人,听之就像吃黄连,又像啃蜡,田土啊!我极想听到的不是诗,是你和三个女人的传奇故事。”

他抹了抹嘴,笑着说:“说书人开篇,四句为诗,八句为纲,一十二句引断沟开。性急吃不得热豆腐,精华部分还须再弄几瓶茅台方能如愿,不然到此为止,这叫书到交关拦一板。”“你真黑!五粮液让你喝掉半瓶了,放的都是些虚屁。别卖关子了,天不早了快说吧。”“说完怎么办?”

我无奈,只好允他故事讲完后再搞一顿大餐,并答应给他搞瓶茅台,当面发誓绝不食言。他这才懒洋洋地说:“好吧,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就看在这瓶五粮液和后面茅台大餐的面子上,先说一段给你听听。故事从家事开始,至少你要让我先说点故乡的山水河流、历史概况、美丽景色和纯朴的人间情愫吧?你得让我理理思路再说呀!”“烦人!办事没有××磨×的功夫多!要不你把吃进去的硬菜和半瓶五粮液吐出来?”他看我想变脸,笑了笑说,“我被你‘强奸’了,天下没有卖后悔药的。”这才清了清嗓子,云山雾罩地侃起了大山。“说书不兑水,听书噘着嘴。”

接着他开始说起他家乡的地理风貌和美丽富饶的故乡情愫。“白云萦绕的涂山,险峻挺拔,山峦叠翠,气势磅礴。立于山巅,风悠悠空谷来兮,雾蒙蒙涧底生烟,俯瞰云海波涛翻滚,仰望天际虚无缥缈。真可谓,人在天庭走,胸生万里云。

涂山依偎着天河,无语、无悔、无惧。静静的和谐,淡淡的孤寂,闲散的意境犹如人生,慢慢地把岁月怀念,却永不停息地为世人演绎着人间美好的风尚,记载着天河湖畔妙趣横生、极其动人的传奇故事。

涂山脚下是浩瀚无边的天河湖,湖水碧绿,清澈见底,白云朵朵,山影青青,山光水色融为一体。

真可谓:瑟瑟西风净远天,江山如画湖中悬。不知何处烟波瘦,日出呼儿泛钓船。

天河湖旁,是我可爱的故乡,这里蓝天白云,天高气爽,青山绿水,鸟语花香,鱼鳖虾蟹,游满河床。湖内荷花盛开,水上莲蓬昂扬,岸畔土肥地沃,五谷六畜兴旺。有赛江南形象之美称,有仿塞北特有之风光,天河湖畔千千树,无愧江淮鱼米乡。

天河起源久也,据传当年大禹治水,派自己的亲外甥防风氏去挖河,他带领部众大干数日,禹王让他上涂山汇报进度。外甥上了河岸到舅舅大帐说:“大河挖有半人多深,几十人宽。”

禹王大怒:“挖这么多天却挖出这么个小阴沟子,半人深还敢妄称大河?推出去斩了!”防风氏跪于山下,禹王立于涂山之巅拿刀行刑,像锯树一样,杀了防风氏,鲜血从山顶流下来,在山坡处冲出一道深沟,血淌到山下,染红了两个偌大的沙滩,故曰“上红”“下红”。当地至今还盛传着“尸横九亩地,血淌上下红”的传说。禹王杀了防风氏,到外甥挖河工地一看懊恼万分,原来他是用自己的身体做尺度的,他挖的河并非禹王想象的小阴沟子,实际是个一望无际的大湖泊。故禹王叹道:“天啊,河。”所以这个偌大的湖泊就被命名为“天河”。

想那天上银河,处昼则潜,由昏则见,映苍山而渐出,镶积石于河源,拂远树以将低,误一苇于天际,奔注肯随于川渎,高明自贯于星辰。

看故乡之天河,积千溪而汇巨湖,绕涂山而入浩淮;辽阔水域一望无际,水鸟起落或高或低,河草青青芦花飘逸。夕阳辉映嫣红如血,晨雾笼罩水天一体。望水光山色,令人流连忘返。

天河水可口甘畅,涂山坡果园琳琅,陡壁处林木深壑,徐风吹阵阵果香。温润湖畔绿草青青,家田野土爬满青秧。

故乡的人崇尚友谊,坦诚刚爽,乐善好施,菩萨心肠。奉行孝悌,爱幼尊长。疾恶如仇,旷世豪放。

我的祖先在两千多年以前,始居在山西老鸹巷,院内有棵老槐树,树上垒满了老鸹窝,在那时祖先也是个割据一方的藩王,故君主给我们家封赐堂号,祖先就以自家院子的老槐树申报堂号,君主也就封田家为“槐树堂”,祖祖辈辈相传下来。如今,田姓族人相遇,只要提出自家堂号是 “槐树堂”,互相之间就确认是自家人。后有一支先祖因在建康做大官,万顷封地在句容,后人在封地上繁衍生息,所以句容是老田家第二故乡。久而久之,人口众多,财源滚滚,开街建庙,广施善德,八方来聚,便成了这里有名望的大户人家。当下,这里已成为句容市。

明洪武三年,因朱元璋下迁徙令,大户人家必须带头,故太祖母随夫携子,从南京句容迁徙到涂山脚下,天河湖畔,栗山西北而定居。由于人丁兴旺,百业昌盛,祖先就在这里建学校,树家邦,建古堆庙,修筑莲花塘,唱戏开街,德布湖旁。所以,这里便形成古往今来繁华的田家街市,南商北贾都来这里贸易交流、筑巢集居,至今街市仍货物齐全,满目琳琅,真可谓:十里乡邻皆拥往,买衣购食卖豆浆。店铺摊贩街市满,饭馆引子伴染坊。家具铁器和农具,家禽家畜与牛行。八方商贾往筑巢,乡间好似小苏杭。

就在这条古老的街面上,我家有两间店铺是祖上留下来的,多少代都依仗着这两间门面养家糊口。祖父承前启后,在街上开间杂货店,每天做出几十斤米糖、山楂糕和各式各样的果子,在这两间店面中销售。有人说,我奶奶做的米糖香甜可口,有诗为证:酸楂糕红满脸膛,大泡果满身雪霜。小精果酥脆可口,羊角蜜满肚流糖。

这个古老的田家老铺,方圆百里都知道。人们都称这个果子铺为“亮爷果子铺”。

我小的时候这两间门面已不复存在了,听说当年国家提出公私合营而被合并了。我家的后面就是天河,有数不清的小溪通往天河,鱼虾在溪中漫游,清晰可见。溪水清清,流水潺潺,纵横交错的小溪都流向天河,汇集成无边无际的天河湖。因为我从小就跟着父亲到河里捕鱼,所以这里的沟沟岔岔都有我的足迹。我和天河支支岔岔的涓涓细流结下了不解之缘。

据说,在我家四合院的老宅里,也有一株八尺多粗的老槐树,高数丈,上面也垒满了鸟巢。每到春末季节,那绿叶掩映的枝杈上,露出串串白色浅黄、很不起眼的小花。那些姹紫嫣红的百花风骚已尽,唯槐花独具芳香,天予之物,春生秋实,儿时,每到槐果丰熟的时候,我就拨开槐果那厚厚的荚子,挑食里面的淡白色仁肉,清凉可口,淡香满腹。

为什么我家院子里有这样的大槐树?可能就是因为我家祖先怀旧不忘祖宗而栽的呀!槐树是咱田家的万世根本啊,院中之槐是田家祖上遗留下的信物和对后人的希望与寄托吧!

老槐树啊老槐树,您和田家代代相伴,在我祖祖辈辈的历史长河中,历经多少苦难沧桑,引来了多少悲欢离合,擦去了多少辛酸的眼泪,挥去了多少人间的往事,更重要的是,演绎了多少传奇动听、栩栩如生、感人肺腑的生活故事,它的曲折人生就像这天河湖的淡水,源远流长。

第一章 家事

第一节 我的祖父

天河湖水碧涟清,岸畔悲歌低声吟。代代耕耘求黄土,春去冬来泪满襟。

家家都有辛酸事,辈辈眷恋天河情。涂山巍巍永不老,饱蘸湖水书丹青。

人世如烟,天河如梦,最痛是情,最贵是真。1985年农历五月三十日早晨,大雾迷漫,百鸟不鸣,半点风丝也没有。村子里狗不叫,鸡无声,静得特别,静得让人难受。预示着塌天大事将要发生。

这是一个永远难忘的日子。清晨,大雾仍然紧锁,六点四十八分,父亲和我们永别了。天亮了,雾散了,家人和亲邻都沉浸在无比悲痛之中。

父亲走了,每每想起他的音容笑貌、性格为人、踏实淳朴的工作作风和任劳任怨做事的诚实品格,我感到他是个平凡而伟大的父亲。

据父亲说,我的祖先是三省的巡抚,官至二品,数代都是朝廷中人。到了曾祖父这一代,因遭兵灾而破家。祖父这一辈,自力更生,艰苦创业,虽不为官,却是个百里闻名的仁义士绅。他常年做生意,在他五十岁那年,凭自己勤劳的双手经商,挣钱买了三十一亩九分地,并建造了很大的四合院,院内有四间牛房、两间马棚,家里有四头牛、两头驴、两匹马,前厅后院,内外有别。在天河畔算得上是十里八乡的中等富户。我的祖父不仅精通商贾,财源广进,而且交际很广,乐于助人。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穷人的生命财产没有保障,地方的绅士显贵都朝不保夕,常常不知不觉就搭上了性命。我家住的是四合院,在马棚的上面建一个暗厢,专门给村里有头有脸的达官权贵们躲灾避难用的,这个不大的地方,不知救了多少士绅显贵的命。因此,这些士绅和各色头领对我祖父都特别恭敬,见之都称“亮爷”。

奶奶是村里出了名的大美人,见过她的人都说奶奶年轻时长得特别漂亮。苗条的身材、匀称的个头、两道弯弯的柳眉、深深的酒窝、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在天河边的百里村庄,貌压群芳,所以,人们称她为“盖天河”。那个时候的姑娘在出生的时候就定了娃娃亲,我的奶奶出生时也和别人家的姑娘一样,和我祖父定了亲。祖父十八岁那年被抓去当兵,因曾祖父、曾祖母都双双去世,只剩下我的十多岁的小祖父无人照顾。祖父为了照顾小祖父,设法从部队偷跑出来,几经周折才回到家乡。那时祖父已二十几岁了,奶奶一直等到二十几岁才和我祖父结婚。奶奶很善良,邻居有什么困难,只要找她,她从不推托。每年冬天,在春节前,奶奶都要预备一些过年的食物送给那些过不去年的邻居家,人们呼我奶奶为“善人”。

一天夜里,奶奶和祖父正在家烀枣子做枣糕。外边碎雪飘飘,朔风带着口哨呼呼作响。就在那尖叫的风声里,突然夹杂着孩子的哭声。奶奶停下手中的活计跑去一看,是个被丢弃的女婴,本来奶奶过门时间不长,自己还没有孩子,可她没有多想,就把啼哭的孩子抱到怀里。奶奶本来就是一个善良的好人,遇到这种事她当然义不容辞地把孩子抱回来,回家后在灯光下一看,孩子已经被冻得青头紫脸了,她忙给孩子喂点热稀饭,用温水给孩子洗一洗,然后把孩子揣进自己的胸前。半夜孩子恢复正常,她开始哭了。祖父看着孩子也很兴奋,并高兴地说:“老天给我们送个孩子来,真是祖上的阴德,既然苍天赐我女儿,这孩子以后就叫‘天赐’吧!”奶奶一听祖父的话,知道他要留下这孩子。年轻漂亮的奶奶在这个节骨眼上却犯了难,因为她当新娘的热气还没凉,这时候就有了孩子,别人怎么看呀?尤其是封建社会,因此她为难地说:“人嘴两张皮,倘若有人要说三道四的,我该怎么办呀?”

祖父看出了奶奶的心思,很干脆地说:“这是一条生命,如果不把她收留,我俩都有罪啊!天理不容!”奶奶害羞地说:“我刚过门就抱个小孩,外人怎么看我,在别人的嘴里我是什么人呀?知道的说我们救孩子一命,不知道的不知会弄出多少新鲜的故事呢!”祖父断然地说:“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推车有正主,放屁有胯骨,只要我高兴就行,在我的心里这是一桩大喜事,你新娘的衣服还未脱下,又喜得千金,这不是喜上加喜吗?管别人说什么!我的家事我知道,想说由他说去。”奶奶没有办法,她在做新娘的同时,就做起了名副其实的妈妈。我的姑姑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进了田氏家族的门。

为了做好家里的生意,同时要养好姑姑天赐,奶奶好几年都不要孩子,并叮嘱小祖父带好天赐姑姑,可小祖父当时是十多岁的小孩子呀!在姑姑没进门的时候,他特别自由,游手好闲,从不问家事,天天在外面玩,逼他到学堂里读书他偏不去,奶奶送了几次,他在课堂上不能坐三分钟。先生劝奶奶:“不要瞎子燃灯白费蜡了,你家这小叔确实不是念书的料。”祖父也说:“不要硬逼了,一根草苗顶个露水珠子,人生来都是吃饭的,不读书也能吃饭。不念就让他把做果子的手艺学好,将来就看着这个老铺吧!”

小祖父对家里凭空出来个丫头,既高兴又讨厌,高兴的是家里本无事,天赐姑姑让小祖父增添了一个开心的把戏;讨厌的是,奶奶天天把小天赐塞给他,把他拴住,让他带孩子。因为奶奶进门以后,就发现小祖父像脱缰的野马,玩蟋蟀,喂斗鸡,后期就光顾赌场,无束无管的,她初过门想管又怕祖父不依。小祖父年纪虽小,可经常在外面惹是生非,这下却寻到了管束他的最好机会,小天赐喂饱后就让他带。小祖父烦死了,见他想翻套的时候,奶奶就用软办法把他给拴住,哄他,奖他,有时他急了就把天赐姑姑抱到赌场上。一天,他抱着天赐去推牌九,钱也输光了,小天赐号啕大哭,他又不舍得打她一巴掌,气得自罚,只有放弃赌博,安心带孩子,再不去赌博的地方。奶奶窃喜,并偷偷对祖父说:“老天为了让咱管住二叔,特地给我们送来了小天赐,苍天真有眼啊!你看咱二叔野性渐渐被改过来了。”

小天赐一天天地长大了,祖父和奶奶对姑姑视若掌上明珠,小天赐每天都被奶奶给打扮得像朵出水的芙蓉,再加上她天生丽质,美丽之名不胫而走,虽然只有十多岁,但上门提亲的络绎不绝,刚到豆蔻年华,姑姑就不敢出门了,上街就被后生们阻截。一天奶奶和祖父商量:“小天赐长得这么俊,提亲说媒的这么多,我们实在得罪不起这么多亲朋啊!就是不怕得罪人,这早晚也会出事,常言道,女大不可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在外面接触面宽,看能不能拣一个好人家给亲事定下来,不就了事了吗?”那时的姑姑说婆家都是父母和长辈做主,自己是当不了家做不了主的,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说来也巧,这天祖父刚做完生意,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戴个黑色礼帽,拄个“文明棍”来找祖父。此人长得身材魁梧,浓眉大眼,五尺多高的个头,生得一表人才。他找到门上抱拳行礼:“请问亮爷在吗?”奶奶见家里来了陌生客人,忙问:“请问先生找亮爷有事吗?”

先生忙自我介绍:“在下徐再英,是东乡一个小保长,早听说亮爷的大名,今天专程登门造访。”

奶奶忙把客人迎到客厅坐定,然后差人去请祖父。祖父回家一看,客厅里坐着一位陌生的先生,忙躬身施礼,然后分宾主坐定,没等祖父开口,徐再英先问道:“冒问先生就是亮爷吧?”

祖父笑着点点头,正要往下叙话,突然案首老爷笑哈哈地走进门:“亮爷,晚辈来讨杯酒喝。”

祖父笑着说:“你是门下堂侄,这家里的酒都是你口中之物,今天怎么变外了?哪次你遇难关不都在此度过!家中哪里有好酒,哪坛有银圆你比我摸得都清。”“亮爷别较真,晚辈不过是和您老开个玩笑罢了。”此时,徐再英猛地站起来,双手抱着案首老爷,深情地说,“汉卿,这些年不见面,真的想死我也!”

汉卿老爷也很惊诧地说:“想不到我俩能在亮爷家见面,缘!缘!万事皆是缘啊!”三人正谈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奶奶带着天赐姑姑朝里面走,白云无意,青山有情。就这么一走,却注定姑姑一生命运,成就一桩苦楚的婚事。真可谓:只因瞬间一掠影,成就百年苦姻缘。

徐再英眼一扫,看见我的姑姑,眼前一亮,心里一惊,人说亮爷千金如花似玉,果不虚传,说道:“没想亮爷有这样一位倾国倾城的千金,不知亮爷千金定聘否?”

祖父说:“唉!为了我这掌上明珠,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亲朋好友,如今还没有安根。”

徐再英是听说姑姑美丽,特慕名来探访的,他是有备而来,见到我天赐姑姑又听我祖父说姑姑现在没安根,心里有底了。此刻,奶奶备上来一桌热腾腾的酒菜,徐再英喜出望外,分宾主落座后,三人大杯地喝起了老酒,推杯换盏喝到尽兴时,徐再英突然仰面大哭,祖父和汉卿都不知所措,最后汉卿生气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有什么伤心事说出来我给你解决。”“汉卿啊,你虽贵为案首,却不一定帮上我的忙,你也未必愿帮这个忙。”

汉卿很自信地说:“我俩同窗数载,情同手足,只要我能办的事我决不推辞!”徐再英一拍桌子:“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我把心里的事说出来,你可不能随便反悔呀!”

汉卿猛地站起来,大声地说:“大丈夫一言既出,哪有反悔之理?”徐再英重新坐下,先倒一满杯一饮而尽,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徐再英喝下这杯罚酒先告罪,早听说亮爷是人中豪杰,方圆百里的出名善人,家中有一丽女,今天在下专登田府,拜见亮爷,特为犬子求婚尔,请案首老爷做个保媒,叩恳不要推辞。”

汉卿一愣,他看着亮爷不敢擅自表态,屋里的气氛异常紧张,祖父认为他俩是串通好的,汉卿觉察到自己已经上了这老东西的当,他万没想到这老东西是有备而来。徐再英来时故意让熟人去告知田汉卿自己来亮爷家了,因为他们是同窗学友,汉卿听说他来了不可能不来看看,但不知道他来的目的,他真的想不到徐再英会来这一手。虽然这老东西做事有些欠妥,但毕竟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亮爷家的千金确实没有主,两家做亲也还算门当户对,这也算一桩好事。汉卿想到这,便顺水推舟地当起了我天赐姑姑的大红媒,我奶奶想说点什么,被我祖父拦住了。在那个时代,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就是圣旨,本人没有选择的权利,媒人便是引线,尽管如此,祖父还是推辞说:“这样吧!男婚女嫁是必然的事,容我考虑好了,定会让汉卿回话。今天话就说到这儿,喝酒!喝酒!”三人推杯换盏都喝得酩酊大醉。0

没过多久,汉卿以同学的身份,以看望徐再英老母的名义,骑着高头大马到他家喝两场酒,回府禀告:“终于摸清了他家的底细。”在汉卿的促使下,祖父、奶奶终于答应了这门亲事。徐再英一听祖父和奶奶答应了这门亲事,赶忙请汉卿前来择聘,双方递了庚帖,风风光光地送来了聘礼,就这样,天赐姑姑就成了徐家预定的媳妇。

姑姑五岁的时候,奶奶才生下我的父亲。姑姑十七岁那年徐家派出隆重的仪仗队,抬着花红彩轿娶走了我的姑姑,父亲背着面桶哭泣着给我姑姑送到徐家,姑姑成了徐家的儿媳妇,奶奶心疼得睡了两天。回门的时候姑父背着盒子枪,向田门示威,祖父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找来汉卿私底下商量教训教训他。喝酒时案首老爷乘其不备下了姑父的枪,然后斥问姑父道:“这枪是再英让你背来问罪的吗?”姑父是国民党的一个丁勇,不知天高地厚,他对案首老爷的话还有些不服,便向案首老爷伸手,案首老爷三下五除二把他撂倒,姑父灰溜溜地出了家门。从此他怀恨在心,把田氏门中的人视为仇人。徐再英是个场面人,亲自到我家来赔礼道歉,案首老爷也不客气地说:“假设天赐在你家有个三长两短,别怪我汉卿翻脸不认人。”徐再英向祖父下了保证,奶奶看到姑父那种万恶的样子,后悔莫及,尽管徐再英低首道歉,下了保证,可毕竟他是老公公呀!姑姑总不能跟他一辈子,为此,奶奶终日担心我天赐姑姑而度日如年啊!

这天奶奶跟祖父建议:“他二叔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现在也没安根,干脆我们给他娶个老婆,我们也安心了。天赐给婆家了,家里正缺少人手,在外面查查头绪,只要人好,我们给他做主,了却一桩心事呀!”祖父点点头。

时间不长,就有媒婆上门提亲,奶奶由于吃了徐再英上门提亲没有深查的亏,对于小祖父的亲事特别谨慎,她真的根据媒婆的介绍暗访了小奶奶的家和本人基本情况。最终奶奶对小奶奶的容貌和为人都十分满意,才决定下聘。时间不长,祖父做主,让奶奶把小祖父的婚事给办了,小奶奶过门那天,小祖父还在赌场上呢。奶奶一边操办着他的婚事,一边还亲自到赌场上把小祖父揪出来强迫回家当新郎。最后,小祖父的婚事被奶奶给办得红红火火的。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小奶奶过门不久,我的祖父在五十三岁那年的秋天,突然胸口疼痛,找了几个郎中反复医治不见效果,奶奶追问郎中祖父得的是什么病,他们谁也答不上来。奶奶终日守在祖父的病榻旁,小祖父负责在外面请郎中,小奶奶负责操持家务。只要听说哪个郎中医术好,小祖父就拿钱去请。半个月过去了,祖父的病日益加重,奶奶终日以泪洗面,吃不下饭,导致一病不起,没过三天就病逝于祖父的病榻前。祖父看着奶奶提前倒下,一口气没上来,也病死在床上。天下小雨,如泣如诉,老槐树被风吹得呜呜作响。乌鸦在拼命地叫,整个天都暗了下来。

常言道,娘在幸福在,娘在笑脸在。没有了父母,孩子就等于没有了天,失去了温床,掉进了冰窟。可怜,两位族间公认的善人,在同一天的下午双双去世,丢下了我十二岁的父亲和八岁的小叔。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立刻在四邻间传开,四面八方的人都拥来看亮爷一家突如其来的悲惨情景,不由得都痛哭起来。哭声震天动地,四邻悲切万分。深秋的天气,突然天上飘起了雪花。人们望着雪花都说:“老天爷为善人吊孝的。”十里八乡的村邻都为祖父、奶奶的死而哭泣。此情此景,人们都为我十二岁的父亲和八岁的小叔心酸伤痛。塌天的祸事对于两个可怜的孩子来说,好似晴天霹雳,小叔哭着要娘,父亲哭得数日不进食,终日在墙边上呆坐,有时高喊着:“娘,娘——你们回来吧!我想你们啊!”小叔也跟在父亲后面哭喊找娘,这对可怜的孩子谁见能不掉泪啊?

姑姑回来一声不吭,她一头撞到奶奶的棺材上,发出一声惨叫:“娘啊!”便昏过去了。小祖父和小奶奶没有遇到过大事,看到家里放着两口棺材也不知所措,半点主张也没有。后有人献策说:“汉卿老爷不在家,暂时给两位善人丘上,等汉卿老爷回来再择茔入土。”小祖父只有这样做了。

时隔不久,小叔也得了病在院子里滚着哭,小祖父慌忙去请郎中,小奶奶就把小叔搂在怀里焐,父亲眼巴巴地在一旁守着哀号的弟弟束手无策,只有跟弟弟终日啼哭。可怜的小叔仅两天的时间就死了。有人说,这是我奶奶回来带走了小叔。小叔被小祖父背到野外瞒着父亲给掩埋了。父亲拼死拼活找小叔。小奶奶苦口婆心地劝父亲,好长一段时间才劝醒父亲。可怜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不到一个月,只剩下我孤苦伶仃的父亲终日以泪洗面。我祖父的弟弟接管这个家。可天一亮父亲就到奶奶的坟丘上哭,久久不愿离去。白天被人拉回家,父亲就晚上去哭,他年纪虽然不大,但一点也不怕,不是哭在奶奶的坟丘上,就是哭在小叔的坟上。后来不少好心人干脆白天轮班到坟上拉回父亲。足有半年,父亲都是这样度过的。

祖父死后的那年冬天,朝思暮盼的案首老爷回来了,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到安放祖父、奶奶的棺材前拜了几拜,跪在棺材前大哭一场。回到我家,看到父亲的惨状,特别难过,主动出来为我的父亲埋葬父母。他首先找到我的小祖父,说:“你哥哥嫂子长期丘在那儿也不算事,还是让他们入土为安吧!”小祖父很高兴,因为他几次要为哥嫂办理丧事,都因为茔地无法选择搁置至今,既然案首老爷出面帮忙,他觉得自己有了主心骨,办丧事前两天,小祖父当掉家里十亩好地,当得白银二百两,专门为奶奶祖父开丧送殡而用。地理先生田汉卿为祖父奶奶找到一块茔地,风水很好。有人知道这块地风水好,就不让祖父奶奶埋在这儿,西面的一个赌棍欺负小祖父年少,向我小祖父借一百两当银,小祖父当然不给,他这钱是办丧事专用的。这个赌棍看要不去钱,派人勾引小祖父进赌场,小奶奶怕小祖父被他们勾去赌钱,终日不离小祖父身旁。赌棍恼羞成怒,因此组织一帮小混混拿着棍阻在东桥湾大桥的南头,不准祖父奶奶进坟茔下葬。案首先生挺身而出,开口说道:“死者是我的恩人,我在他家马棚里避过难,谁敢阻丧就是和我过不去,敢和我过不去的人,你要想想你的后果。”阻丧的人们一听案首老爷出面了都纷纷散去,赌棍们看大事不好,也仓皇而逃。所以祖父和奶奶被先生当家葬在一块叫“抱子葬”的地里。从此,祖父和奶奶才入土为安。

朔风横扫,万物凋零,天河湖上,结下厚厚的冰层,那些失去水域的水鸟,只有在冰面上走动,农村的孩子们为了逃避家庭的管束,三五成群地来到天河湖碰运气,寻找被冻在冰窟中的水鸟。可父亲不然,他经常跑到学校门口,趴在窗外面听老师讲课。他多么想像别的孩子一样,背着书包走进教室,坐在泥台后面听老师讲课啊!

小祖父、小奶奶他们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家子弟,他们正年轻,对于孩子的心理也是摸不透,只是南田北湖地领着父亲干活,没有让父亲读书的意识。十来岁的父亲只有跟着他叔父拾柴拔草干庄稼,好在小祖父自从办完奶奶和祖父的丧事后,从不沾赌,彻底改变了到处赶赌的恶习。街上的门面撑不起来了,只有租给别人,父亲想要上学,可小祖父不朝上想。父亲想去挣点学费上学,在冬天没有活干的时候,就到他出嫁不久的姐姐家做小生意。

我这姑父后来成为国民党的便衣稽查,每天背着个盒子枪,脾气很大,经常帮着国民党保长向村民催粮要钱。虽然没有人命债,但他在地方没干什么好事。由于他在外面横行霸道,习惯成性,所以回家后根本不把姑姑和父亲放在眼里,对我姑姑非打即骂。父亲每当看到自己姐姐被打的时候,就不顾一切地奋起反抗,因此经常也挨我的姑父毒打,父亲和我姑姑这两个苦命的姐弟,经常背着人抱头痛哭。父亲十三岁那年冬天,天降大雪,他赤脚到天河市去卖秫秸,被冻僵在雪地里,有好心人把他救回。我的姑姑心疼得以头撞树,昏倒在树下,等她醒来的时候,头上的血还在不停地流。父亲看着姑姑头上流血,抱着苦命的姐姐撕心裂肺地号哭,姑姑抱着父亲也哭个不停,四邻看着这两个苦命的姐弟无不流泪哭泣,但他们惧怕姑父的淫威不敢出手相助。狠心的姑父不但不给姑姑治疗,反而破口大骂姑姑自作自受,姑父不让我父亲在他家,并赶他滚蛋,于是姐弟俩就和姑父据理力争。

姑父是个不顾家的人,他自己在外吃喝嫖赌,从不给姑姑一分钱。父亲看着他可怜的姐姐如此伤心,就到赌场卖花生,赚几个小钱维持姐弟俩的生活开支。仅靠这点微薄的收入,还要养活一个头直摇的坏婆子。这个坏婆子,是姑父的母亲。这老婆子坏得出奇,经常挑唆姑父打我姑姑,并且还摆谱。徐再英把我姑姑的婚事办完不久就病倒了,仅二十多天的时间,就驾鹤西去了。这坏婆子没有了丈夫不但不感到孤独和伤心,反而在家里称王称霸,自命不凡,整天装出大家闺秀的风范,动不动就动用家规家法。姑姑侍候得稍不如意,她便拿锥子、剪刀残酷地折磨姑姑。父亲看到这一幕,马上和老妖婆抗争。有一天,老妖婆拿锥子把姑姑的手面锥得鲜血直流,父亲就和老妖婆打在一起。老妖婆高喊:“反了!反了!”

双方正闹得激烈的时候,姑父挎着盒子枪回来了。他第一反应是父亲和姑姑在打他的母亲,因此姑父掏出盒子枪对准姑姑面额,父亲见此一个箭步跳往姑姑的前面,为姑姑挡住了枪口。姑父持着盒子枪停了会儿,大声地骂道:“你这两个喂不熟的野狗,滚!永远别再进我家的门!”

父亲一听,忙拉着姐姐逃离了徐家。姐弟二人一路小跑,不分沟田,是泥是坑,直奔天河,怕姑父反悔追来。二人实在跑不动了,便坐下商议往哪去,最后决定跑到奶奶的坟上去。到了坟上二人拼命地痛哭。

这时天上下起了小雨,天也好像在为伤心的姐弟二人哭泣。树上的鸟儿也在为姐弟俩悲鸣。两人哭得死去活来,自觉没有活头,便商量着怎么死,一定要跟祖父奶奶上那个世界去。姑姑说:“弟弟,你还小,你是我家唯一的一条根啊!你不能死,你要坚持活下去,不要再想着死了,我到母亲那里一定告诉母亲,让她保佑你。”父亲说:“姐,父母不在了,你也要走了,弟弟也不在了,这个世上谁还是我的亲人?我一定跟你去找我娘!”二人说罢又抱头痛哭。

人生最痛苦的是幼丧父母,中年丧妻,老年丧子。这一双姐弟苦到这样。人世间亲情的感应只在一念间,也许是奶奶的点化,小奶奶在家正准备做饭,忽然感到坐卧不安,她第一个想到的是她的大侄子会不会出什么事情。他到天赐家这么长时间,是不是受到什么委屈?或者还有什么更糟糕的事。她想到这,好像悟到什么,打个寒战,赶忙从家堂的抽屉里抽几张纸钱,一直往嫂子的坟上跑去,她紧跑慢跑,跑到坟前一看,两个孩子哭得像个泪人,浑身都是泥。小奶奶流着眼泪,拉起两个孩子,跪倒在奶奶坟前。

酉时的天,麻麻喳喳的,天上有无数只乌鸦叫个不停。小奶奶又对着天空说:“乌鸦乌鸦你快走,我家运气才开头,不能为说几句话,就让我家路断头。”说罢,给奶奶磕了几个头,对着荒坟说,“嫂子呀,孩子们还小,你如果再让孩子们来你坟上哭盼,我以后永远不再给你送钱来。”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叠纸钱烧掉,“哥,嫂子,快来领钱吧,你下次不能让孩子单独来坟上了,孩子我带走了!你们在阴间该干什么干什么,孩子们有什么委屈有我呢!你们放心吧!”小奶奶流着泪向奶奶的荒坟三叩首,硬把父亲和姑姑拉回了家。

到家后小奶奶问两个孩子怎么回事,姑姑只哭不说话,还是父亲把前后的经过说了一遍。小奶奶哭了:“我苦命的孩子,怎么摊到这一家畜生!”小祖父抽过看家的猎枪就要去和我姑父拼命,被小奶奶拦下了。小奶奶擦了擦眼泪,语重心长地说:“你去和人家拼什么命?小女孩是菜籽命,你侄女就是这个命,她摊上了这样的畜生不如的老小,这是老天爷的安排。当年哥哥嫂子又不是愣子,怎么就看上这一家畜生了呢?只能听天由命,慢慢朝前过吧。女孩进入人家的门,生是人家的人,死是人家的鬼,你要拼什么命哟?”

小祖父被小奶奶的一席话说软了,只有放下猎枪,掏出烟袋吧嗒吧嗒地坐在地上吃闷烟,久久地不愿起来。

外面的雨下大了,小奶奶忙里忙外,烧锅做饭,给孩子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哪知菜饭虽好,全家人围着桌子没有一个人伸筷子,最后全家还是围着小祖父哭成一团。

屋里闷得很,大家都沉浸在痛苦之中。姑姑的哭泣声撕心裂肺,父亲听姐姐哭,他也放声痛哭,停了好大一会,还是小祖父改变了全场的局面。他磕一磕烟灰看着小奶奶,很恼火地说:“这世道怎么了?难道他们家欺负我的孩子,就这样算了吗?打狗还要看主人,他们这样做,就是觉得我们家善良可欺,根本就没把咱放在眼里。”

小奶奶停下手中的活计,轻声细语地说:“咱不还是亲戚吗?怎么办呢?被咱家碰上了,即使哥嫂在,我想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咱在家等着,让他家上门找咱们!不来请我们天赐,咱就不回去,咱家的孩子咱养得起。”就这样,两个月后,姑父来接了,姑姑坚决不回去。

小奶奶说:“这是徐家给咱家的好看,天赐呀!咱做女人的就是这样,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是徐家的人啊,千错万错都是我那哥嫂粗心大意弄出来的错,没看准人,找了这么个不通人性的畜生!话说回来了,小女孩是菜籽命,天赐呀!你就这个命啊!千讲万讲人家请我们来了,我们要装愣就是眼子皮,常言道,光棍见血就跳,眼子棒打不回,不能错过这个机会,咱不能不去。”姑母流着泪,只有听从小奶奶的安排。小祖父又找来当年的大红媒,把家事向他说清楚,要求他教训我姑父。田汉卿到我家,指着我姑父说:“我和你死去的父亲同窗,这门亲事是你父亲亲自上门求我而促成的,你如果再给妹妺气受,谨防我派人给你送进号子里,往后他姐弟俩有一点难过,咱俩都有算不清的账!别看咱俩是郎舅关系,我敢代表你的父亲打断你的腿!”姑父吓得再也不见当年那耀武扬威的横劲了,只是抱拳道歉,再也不敢打我姑姑了。虽然如此,姑姑再也照顾不了她苦命的弟弟,父亲虽小,但他要自走他苦难而曲折的路。

炎夏已过,正是金秋之际,秋之状,其色惨淡,烟霏云敛,其容清凋,天高月晶,砭人肌骨,其意萧条,山川寂寥。

秋之声,凄凄切切,呼号发愤,丰草绿缛而争茂,佳木葱茏而可悦,萍拂之而色变,木遭之而叶脱。解放了,姑父就好像冬虫秋草,他摊上了这样的烈秋,就等于摊上致命的灾难,再也没有他使横的空间。

第二节 父亲一生

常言道:“老猫呼呼睡,上辈传下辈。”从古到今,每家的上人都会把自己的酸甜苦辣和他人生的各个时期的经历做一个系统的总结。无论是辉煌的还是苦难的,是天灾人祸,还是自然遭遇,得过谁人的恩情,吃过多大亏都得给后人叙一叙,让后人勤勉立志或思孝报恩,不要再走自己走过的弯路。大人物写历史巨作,记载一生的辉煌,小老百姓只有言传身教。

我小的时候父亲经常给我讲述他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亲身经历。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姑父被打成“坏分子”,田汉卿也被划成地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父亲扛着红缨枪参加了查路条的队伍;土地改革,他又参加了民兵,夜里就去读夜校。可喜的是,我家的土地,基本上被我小祖父卖得差不多了,所以被划为中农。父亲参加民兵后,干事出色,很快被组织吸收为积极分子。“嘿啦啦啦!嘿啦啦啦!天上出彩霞呀!地下开红花呀!”美帝国主义联军侵略朝鲜并打过了三八线,全国动员抗美援朝,凡是血性男儿都报名参军。

父亲主动要求去参军,组织上对这个热情参军的小同志很感兴趣,报名刚三天,他就高兴地换上军装。第二天就要奔赴朝鲜前线战场了,这时来了一个紧急通知——不准父亲归队,理由是年龄太小。父亲哭天喊地要跟带兵的入队,被小祖父和小奶奶硬拦了回来。小祖父哭着说:“孩子,这是上头的安排,你自己想去,是去不成的,这是上边的规定,年龄不到是不给去的,你不去也好,我哥留下你一条根,战场上子弹不长眼,一旦去了回不来,我亏心啊!”

后来才知道,是外公找人反映他是孤儿,并且年龄也不够,故不准他归队的。原来,父亲和母亲是外公和祖父当年做生意相处得较好,两位老人给我父母定的儿女亲家,这叫娃娃亲。因为祖父母双双下世,外公怕自己的女婿上战场回不来,才设法找个借口反映他是孤儿,让组织上审核他的年龄,一查得出他的年龄太小,不准他参军而将他留下了,但组织上对他入伍参战的一腔热忱,给记下了一笔积极上进的内账。

父亲十八岁那年就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是户中最年轻的党员,从那以后他就在当地当了基层干部,那个时候,虽然村里的女青年较多,但父亲谨遵遗命,半点不改死去多年的父辈在世时所定的亲事。一九五九年秋天,外婆和外公来找小祖父、小奶奶商谈我父母婚嫁的事,小奶奶说:“男婚女嫁是应该的,不过这年成这么狠,我们搬不起亲,办不成事啊!”

外公说:“年成狠这是事实,但也不能因为这年成狠就不办喜事了,有一个钱成一个钱的事情,我们可以把婚事简办,你们说咋办就咋办。”就这样,父亲娶母亲时只赶头小毛驴,配上红鞍轿给母亲驮回来了。在那种艰苦的环境里,按照外公的意愿草草办了婚事是明智的选择,否则家史恐怕要改写。三年严重困难时期,人都穷得没饭吃。母亲过门不久,小奶奶哭着对我父母说:“孩子啊,这年头不知哪天就饿死了,为了活命,咱们分家吧,分开了负担轻些,咱各自保命吧,只要能闯过这个难关,那就是老天不收我们。唉,看自己的造化吧!”

小奶奶把家里仅有的炊具分开,我家分个西瓜坛子,小奶奶他们家住在四合院的后面,我家住在前面,这样就正式地变为两家人了。父亲为了能日日看见后院中的老槐树,在我家的后墙上打个窗户,睡到床上,就能看到那棵苍翠挺拔的老槐树,也能聆听树上的百鸟吟唱。

父亲是年轻的共产党员,在大社任副社长,母亲被父亲安排在大社推磨,他们都是社里的骨干力量。母亲在牛屎堆里埋了一坛黄豆,夜里才敢抓一把回家,用水泡后烀汤喝,第一把豆子救了我的命,我活了下来。有人说我是大命人。

1965年冬天,一则骇人听闻的消息让家乡的小镇炸开了锅,人们奔走相告,老寡汉条子上吊自尽了。还有的人说,老寡汉条子被人像勒狗一样地给害了。各种传言沸沸扬扬。我刚刚记事,反正知道人们都围在一起说老寡汉条子上吊的事,互相争执,各说各的看法。突然生产队的仓库保管员来了,他冲着杂议的人们大声说:“只要不做亏心事,半夜打门心不惊。这与你们又不相干,你们这叫咸吃萝卜淡操心!都吃饱饭撑的!在事情没弄清之前别闲扯淡,死人头上有浆子,说不定哪句话说错了公安局让你蹲班房,那才是猪八戒照镜子——自找难看呢。都回家烤火去吧!”大伙听他们这么一说都散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年冬天下大雪,齐腰深的雪覆盖了整个大地,天河湖上,白茫茫一眼望不到边。房檐下的冰锥都拄着地,人们被那保管员一席话说得真不敢出来说闲话了,都钻在家里烤火。

生产队发生的凶案惊动了上面,县公安局的领导直接找到我家。“田大队长在家吗?”公安人员问。

父亲正在为这起命案犯愁,一听有人喊他,忙迎出去。还没等父亲说话,来人喝问父亲:“我是公安局局长,姓刘。田大队长,你是党员,基层干部,这么大的案子发生在这里还待在家里,我看你是稀饭锅里煮元宵——浑蛋啊。你难道想不到什么叫人命关天吗?你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你是干部真没有责任吗?”

我吓得钻进母亲的怀里号啕大哭,母亲搂着我,嘴里小声地念道:“田土莫怕,孩子莫怕。”

我在母亲的袄襟下,就听父亲大喝道:“我是共产党员,我既不是阶级敌人,又不是杀人凶手,凭什么逮我?你这是来办案还是来乱抓无辜呀?我们的人权都是平等的,你这是在耍威风。”那公安局局长很愤怒地说:“不可思议,你是不是共产党员?!”“是的,我是共产党员,我是基层干部,虽然我有责任,但我想让这样的事发生在这里吗?说大话、耍态度、发脾气能破案吗?要设法破案这才是正题!我的局长大人你要冷静!你不和群众同呼吸共患难,你能破案吗?只有走群众路线你才能开展工作,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否则一无所获!”

我钻进母亲的怀里,偷看县里那个刘局长,黑大个,站起来像个铁塔,他被父亲的一席话说得半个时辰没吭声,坐在那里活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破板凳上,父亲再也没和他搭腔。刘局长坐在板凳上,只是自己吃着闷烟,一根接一根,板凳底下扔了一堆烟头,还有几个春秋香烟盒子。天快中午,父亲出于礼貌,冷冷地送走了那个要逮他的“黑”局长。

刘局长不声不响地走出了我家的门,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看到那个满脸凶气的“黑”局长,就这一幕,使我一生不会忘记父亲那威严而又不卑不亢的形象。不知为啥,往后再也没有人提起这桩案件。当地老百姓也不谈这个话题了。

时隔两年,父亲配合“四清”工作队查清了这起凶杀案。长大的我才知道,这是个争风吃醋所导致的情杀案。生产队里的保管员和那个老寡汉条子是情敌,两人早有摩擦,双方因都爱上一个寡妇,数次“顶簧”,双方产生了仇恨。时间长了,由于双方争风吃醋的戏越演越烈,寡妇摆不平,最后偏向保管员。为了不受干扰,保管员提出弄死情敌,于是保管员和情妇制订了弄死老寡汉条子的具体方案。

要想捣蛋,碰上蒋干。他们决心刚下,正好赶上下大雪。老寡汉条子因数日被寡妇冷落没吃禁果,正在家长嘘短叹,风雪交加的夜更使他寂寞难耐。万没料到寡妇找来了,约他到野外一处孤零零的炕房里去做爱,老寡汉条子一听有些疑虑,说:“风雪大,不便去。”寡妇说:“在家干不方便,怕保管员找来顶上火。到野外炕房里安全。”老寡汉条子一听有理,欣然前往,他走到一片树林边上,有乌鸦在大树上叫了两声,使老寡汉条子毛骨悚然,他停住了脚步。老寡妇央求道:“快到地点了,一声鸟叫就坏了我们的好事?”老寡汉条子这才跟着她走进炕房。他只是想能满足自己的欲望,万没想到,这是圈套,这一去让他走上不归路。

老寡妇把老寡汉条子哄到自己身上,潮正起,老寡妇搂住不放,保管员突然出现,用事先准备好的檀绳套住脖子,老寡汉条子在兴头上,一声没吭地死于非命。两个奸人勒死了碍眼的情敌,最后毁了现场,把老寡汉条子吊上了炕房的梁头。

天苍苍,雪茫茫,三天过去了,老寡汉条子仍吊在炕房的木梁上。逮兔子的后生们,为追一只野兔而追进了炕房,后生们猛见吊在房梁上的死人惊恐万状,也不找里面的猎物,齐声高喊:“有人上吊自杀了!”

自杀的人悬在梁上,也没有人敢随便解下,是真自杀还是假象人们无法弄清。外面的现场被大雪覆盖,死者是一人吃饱全家都安的人。他是贫农,生产队年年分红他都得钱,每天都吹着口哨,唱着小调,生活得很乐观,他没有理由自杀。因此,案件变得扑朔迷离。

公安局暗访了半年,也没有理出一点头绪。没多久,保管员像往常一样又去和寡妇幽会,推门进去,借微光细瞧,她身上骑着一个熟悉的男人,仔细一看是个小队长,保管员醋意大发,情急之下,手持木棒大打出手,那男人被他打倒在地。此事惊动了四邻,保管员蹿出寡妇的家门,被四邻看得一清二楚。当夜小队长就住进了合作医疗室。第二天早晨,生产队召开批斗保管员的大会,社员批判他腐化的犯罪事实,他知道罪孽深重,当天夜里,他把身上所有的钱掏出来打酒买肉猛吃一顿,然后自己上吊自尽,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那件炕房凶杀案件,就这样悬在那里,搁置下来。

那个小队长也被撤销了职务。

两年后,父亲配合工作队,经认真的摸排,查清了这起因争风吃醋而导致的凶杀案,侦破了搁置多年扑朔迷离的凶杀奇案。

过去的生产队靠工分吃饭,我家姊妹六个,都是挨肩的,是队里最难的软腿户,全靠父亲和母亲挣工分。父亲是干部,一天到晚要么开会,要么就忙公事,家里的重担都落在母亲的头上,父母经常为家庭琐事吵闹,不管母亲怎么闹,他还是一心扑在工作上。母亲为了多弄点工分,在生产队干活休息时,还去砍牛草,人们说我母亲跌倒还要抓把土,是一个特能劳作的人。尽管如此,每到年底分红的时候就透支,队里分红账要是四六开,我家就稍好些,如三七开,那透支得就更多了。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我六岁就去给生产队放牛,每天能挣三个工分,由于人小没有力气,牛头一摆,我就会摔在地上,经常哭着去抓牛绳,队里规定只要牛吃生产队的庄稼被发现,三个工分就没了。那年我右胳膊上长个疮,家里没有钱治,父亲就到地里逮一只碗口大的癞蛤蟆,把肚子剖开,贴在我的疮上,然后包上。就这样我仍然每天还拉一头牛,从早放到晚。六岁孩子带病放牛,就为那可怜的三个工分。

过去收粮食要趁天气,最怕收割打场遇到雨天。为了争取时间,一般都是白天收割,晚上打场,打场时,打头场的领队用的都是最有力气的大老犊。为了提精神,不停地打着哈嗨,并且不停地和牛转圈。为了搞点工分,父亲说:“田土,你也去拉一条牛,在最后面,只要能跟得上就行了。”

打场,头磙最主要,头磙在前面均匀地放磙子朝外延伸,后面的磙子随便怎么打都行。这天是月亮头,六盘磙子在前面,父亲让我套盘磙子,在最后面。父亲正在头磙上精神振奋地打哈嗨,鼓士气。谁料,我拉的磙子不听使唤,它不朝里转硬往外跑,上去便和六个磙子斗起了头,把六盘磙子都搞乱了,还有的磙子压了牛腿,我的腿也被磙架碰出了血,整个场上弄得一团糟。父亲打我两巴掌:“你都六岁了怎么一点不长记性?你把磙子套反了能不斗头吗?今天晚上的工分不给你记了。”我哭着跑回家,母亲十分心疼,便拉着我,在不停地空骂父亲,目的是给我解气,我知道母亲是在哄我。

父亲回家后,母亲说:“家里有两条绞丝网,让田土到河里下网,一晚上逮几条鲫鱼,也比去挣那三个工分强。”我听从母亲的吩咐,天天去天河的浅水里下绞丝网,天天都能得十几条大鲫鱼。

有一天,我的脚被划烂了,伤口发炎,发了一夜高烧。离我家不远处有个小药铺子,铺子的主人是新来的,姓王,户中老少都称呼他为王先生。母亲提几条大鲫鱼,把我带到王先生家,称王先生道:“他姑父,孩子的脚被划破了,你给他看看。”王先生说:“这点小口子,没有大问题,在我手里小事一桩,等会给你上点药面子就会好的。”王先生真的给我的伤口上点药面子,简单地包扎一下。第二天母亲又提几条鲫鱼去谢他。哪知王先生又给疮口上点药面子,夜里又疼又痒,第三天,我又去上药,母亲又从缸里给我拿几条鱼,进了药铺子,里面是善嫂在那抓药,王先生不在,善嫂一看伤口不对,忙问:“昨天的药是谁上的?”我说是王先生,善嫂好像心中有数,伸手从旁边的药柜里拿出另外一种药面,上着药还骂着:“这个老畜生!没有人性!”虽然善嫂没指名骂王先生,但意思尽显。我的脚上过善嫂的药就干了水头,渐渐好了。

第四天,母亲说:“田土不能好了伤疤忘了痛!”然后硬逼着我再送几条鱼去,我去的时候,王先生正好和善嫂在吵架,在半掩着的门里传出了王先生的大嗓门:“你这婆娘,硬是把塘里的水往外放,要不是你多手多脚的,田土的大鲫鱼今天又该送来了吧!”

善嫂毫不示弱地说:“老匹夫,心太黑,你怎么行医,你怎么为人,天知道。你坑孩子会遭报应的!”

王先生高声地叫道:“臭娘们,吃里爬外的东西,大鲫鱼你吃够了吧!想吃拳头了可是?”我怕他真的打善嫂,故推开门把大鲫鱼摔进了门里头,转身走了。

我家是老透支户,但是只要家里喂头肥猪就有人帮着兑账。因为有肥猪抵着,少不了钱,还做个人情。如果哪年没喂出来猪或者猪病死了,便没有人敢说大话给我家兑账了。这个时候,只有小祖父站出来慢腾腾地把长长的旱烟袋在鞋底上敲了敲说:“用我家的余款给田土家的透支账兑了。”小祖父说罢,习惯地头也不回就走了。

父亲经常在夜里背着渔网打着电筒到天河的支汊里去捕鱼,我每天早晨起床的时候都能看到母亲在拾掇鱼,然后上街去卖。用卖掉鱼的钱来支付一家人的生活用度,剩下的部分就留作填补透支款。母亲担心父亲捕鱼时会出什么问题,就让我跟着去背鱼篓。每逢月色天父亲让我去,黑夜时不让我去,因黑夜阴气大,他怕在黑夜里我沾上阴气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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