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者:侯沧海商路笔记(1-3册)(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8-20 19:4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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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桥老树

出版社:民主与建设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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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者:侯沧海商路笔记(1-3册)

奋斗者:侯沧海商路笔记(1-3册)试读:

楔子

山南省第二届杰出企业家颁奖盛典即将开始。

杰出企业家评选是山南电视台精心打造的经典品牌,被誉为山南经济发展风向标。活动四年举办一次,于颁奖年的9月9日举行颁奖盛典,将有五名企业家获得“山南杰出企业家”称号。

贵宾休息室,电视正在播放颁奖盛典文娱节目。一对情侣歌手正在纵情歌唱,歌声悠扬,情意绵绵。

挂着胸牌的女工作人员进入房间,礼貌地道:“侯先生,化妆师马上过来。”

侯沧海道:“不必麻烦化妆师,我妻子就是最好的化妆师。”

女工作人员微笑道:“侯先生极有可能登上领奖台领奖,台上灯光强,用专业化妆师更好。”

张小兰从化妆间走了出来,道:“还是我来吧,沧海从不化妆,除非由我当化妆师。”

侯沧海是名震山南的青年企业家,在业界风评极佳。女工作人员退出房门后,低头看了看自己高耸的胸和细细的腰,扼腕叹息:“侯沧海长得帅,有气质,还这么有钱,张小兰凭什么嫁给他,老天爷太不公平!”

化妆间里,张小兰站在丈夫身后,凝视镜中人。她抱着他那颗拥有非凡智慧的脑袋,将脸贴在粗硬的头发上。“啊,你有白发了!”“多少根?”“只有一根,我帮你剪掉。”“不用,留着吧。有了白发,谈判时更有分量。世上总有偏见,偏见是愚蠢的表现,可以为我们所用。”

张小兰的眼光又移到他脖子上。侯沧海脖子左侧有一道伤疤,五厘米长,颜色比正常皮肤略红。这个伤疤是刀伤,当时只要再深一点,自己就将永远失去丈夫。想到这一点,张小兰不寒而栗。人生有太多偶然性,一家人能走到现在是多么幸运。她极温柔地抚摸着这条致命伤痕,神情肃然。

张小兰相貌与《月光宝盒》中的紫霞仙子有七八分相似。侯沧海一直记得当时还在读大学的妻子在山坡上被土狗追赶的画面,当时觉得搞笑,此时回忆起来,温馨满满。

化妆完毕,侯沧海穿上西服。他拉了拉领带,道:“我最讨厌穿成这样,和绑上绳索没有区别。”

张小兰一袭蓝色丝绒连衣裙,低调中透着华贵。她轻挽丈夫胳膊,夸道:“你是个衣服架子,穿正装很有范儿。”

侯沧海道:“我喜欢厂里的工作服,那才是我的战服。”

夫妻从贵宾室来到颁奖现场,候选人皆在大堂第一排,直系家属在第二排。二十位候选人企业家大多是中年人,发福和谢顶是其基本特征。侯沧海长期坚持锻炼,身形挺拔,是候选人中的异类。

颁奖盛典进入最重磅开奖环节。

第三轮时,省内老资格企业家拿起红色信封,拆开,念道:“获得山南省第二届杰出企业家称号的是——沧海集团董事长侯沧海。”

全场掌声雷动,所有人的目光转向侯沧海。侯沧海站起身,对着所有人微微弯腰,脸上有淡淡笑容,笑容中甚至还有几分羞涩。观察力敏锐的《山南日报》记者捕捉到了那转瞬即逝的羞涩表情,用镜头将其定格。

脑袋硕大的马文昌阴沉着脸,犹豫良久,走了过来,道:“祝贺你,沧海。私人恩怨归私人恩怨,生意归生意。希望我们能和解,强强联手,肯定能横扫山南。”

面对着这位曾经将自己打下深渊的竞争对手,侯沧海双手环抱,没有握手的意思,冷冷地道:“有些人永远不能成为朋友,你就是其中一个。”

主席台上,大屏幕上正在播放短片:沧海集团成为全省首家单品销售额过三百亿元的企业。这是技术为王的胜利……科研投入要多少投多少,没有限额……四年时间,研发资金的投入占到全年净利润的近60%。

随后出现侯沧海的自述:我曾经失败得很惨,能够绝地反击,在于我坚信自己一定能够成功。……我是技术狂人,在产品上有强烈的令人苦恼的完美症。在这里感谢所有伙伴们,容忍我一次又一次挑剔。

坐在第二排的张小兰想起这些年两人一起走过的不平凡日子,潸然泪下。

山南省杰出企业家颁奖盛典收视率很高。秦阳市一处安静小区,熊小梅关掉灯光,拉上窗帘,在黑暗中独对电视。当侯沧海走上主席台时,她犹如被火车迎面撞上,身体变成无数碎片,脑袋一片空白。

侯沧海在主席台上做了简短演讲。走下主席台后,他径直走到第二排,坐在妻子张小兰身边。

颁奖盛典继续,侯沧海一直紧握妻子的手。他的思维如袅袅轻烟,从肉体脱离出来,在空中穿梭,离开了喧嚣会场,又从通风口钻了出去。

当思维从漫长通风口飘出时,时间回到了1999年。第一章 毛脚女婿上门

1999年5月13日,星期六,山南省。

一辆长途客车正在翻越巴岳山。

盘山公路从坚硬山体中开凿出来,一侧是花岗岩石壁,另一侧是深不见底的山谷。熊小梅将头埋在男友侯沧海怀里,如鸵鸟一般。

客车开出巴岳山以后,沿着一条弯曲狭窄的滨江公路行驶。熊小梅睁开眼睛,从车窗朝外望,宽阔大江似乎就在脚下,又紧张起来。“没事,敢开这条线的都是老司机。”侯沧海右手紧握女友的手,另一只手悄悄放在女友腰间。

5月初,气温已经升至二十六七摄氏度。熊小梅身穿连衣裙,连衣裙腰间有一条拉链。这条拉链被拉开了两三厘米,侯沧海左手手指从这两三厘米乘虚而入。虽然只是手指与腰间肌肤小范围亲密接触,仍然让身体里翻腾荷尔蒙的热恋男女乐此不疲。

两人坐在客车尾部,随着车辆上下左右抖动,很快就摩擦出不可抑制的火花。熊小梅看着前排乘客,吓得够呛,隔着衣服抓住侯沧海的手。男友手掌如有魔力一般,发出滚烫热量。她咬紧牙齿,身体深处颤抖起来。

良久,侯沧海面带微笑坐直身体。熊小梅大羞,伸手猛掐侯沧海胳膊,掐了几下,她低声道:“侯子,你这个坏蛋,我爱你,永远爱你。”

长途客车驶过沿江路段,即将进城。

熊小梅和侯沧海都在江州师范学院读书,即将毕业。她想起家里糟糕状况以及爸爸的暴脾气,心里发紧,道:“没有经过爸妈同意把你带回家,我爸肯定会暴跳如雷。你见势不对,赶紧跑路。”

侯沧海开玩笑道:“如果在未来老泰山面前当狗熊,没有一点儿英雄气概,会影响形象。”

熊小梅道:“我爸是钳工,力气大,你不跑,会被打得满地找牙。”

侯沧海道:“那不一定,我是练散打的,打架水平一流。为了不影响与老泰山的关系,我会低下高贵的头,不还手,跑路。”

客车到达秦阳客车站,熊小梅愈发紧张。侯沧海鼓劲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我们必须要过这一关,躲不掉。”

走进国营铁江厂时,熊小梅更加忐忑不安。铁江厂萧条破败,院子里长满杂草,窗户玻璃近半破碎,没有机器轰鸣,没有忙碌工人。

走过一车间和二车间,沿着一条坑洼水泥路走了不到两百米就进入工厂家属区。家属区是连片青砖房,分布在水泥路两旁。布局整齐,陈旧破败。

走进家属区后,不断有人与熊小梅打招呼。侯沧海身高一米八二,长期练习散打,身形挺拔。他迎着众人眼光,收腹挺胸,弄得和语文课本里的白杨树一样矫健。

来到标有“七幢”的楼前,熊小梅道:“我家在四楼。厂区家属院是80年代修的,每一层只有一个共用卫生间,条件不好。”

侯沧海道:“我也是厂里面长大的,能理解。”

这些年,山南省国营企业多数不景气。熊家被前些年国营企业大破产、大下岗弄怕了,明确要求女儿不能找外地男友,不能找厂里男友。侯沧海恰好属于外地人,也属于厂里人,自然让熊家不喜。

走到四楼,迎面遇到一个中年妇女。熊小梅主动招呼了一声“温阿姨”。温阿姨满脸愁容,声音绵软无力:“二妹,你爸妈回老家看你外公去了,明天才回来。”她低着头,弯着腰,慢慢朝楼下走。

侯沧海和熊小梅鼓足勇气来到秦阳,充满了与父母面对面“刺刀见红”的决心,谁知刺刀刺在空气上,使不上劲。有遗憾,但是更多的是轻松和兴奋。

进了家门,侯沧海搂紧女友细腰,道:“我的人生理想就是在你的闺房做爱,极具成就感啊。”谈恋爱两年时间,两人早就品尝禁果,深深体验到男欢女爱的欢娱,对做爱这件伟大事情充满了不断重复的乐趣。

熊小梅犹豫道:“在寝室做爱怪怪的。我先洗澡,你也要洗。”

这幢老式楼房没有专门的卫生间,熊恒远充分发挥钳工精神,在厨房里安装了简易浴室。洗澡时,把折叠的铁板拉起来遮住天燃气灶,构建出一个极为狭窄却功能齐全的浴室。

洗完澡,侯沧海雄纠纠地走进心仪很久的熊小梅的闺房。

闺房贴着两位当红女星,有《倩女幽魂》里的小倩,还有女扮男装十分英俊帅气的东方不败。侯沧海指了指墙上的当红女星,道:“聂小倩和东方不败看着我们做爱,这滋味很酸爽啊。”“她们看着我们那个,有点难为情。”熊小梅穿了一件宽松睡衣,衣襟略为散开,每当电风扇转过来时,玉白色山峰若隐若现,弄得侯沧海鼻血差点流了出来。

侯沧海低声道:“换一种体位,你就看不到她们。”“讨厌。”熊小梅又伸手掐男友胳膊。

两人即将达到天人合一境界时,门外传来钥匙开锁声。开锁声音比孙悟空的定身术还要厉害,顿时让两人呆若木鸡。

两分钟前,提着药袋的温阿姨弯着腰,出现在楼梯口,对归来的熊恒远和杨中芳说了一句“二妹和男朋友回来了”,又低头朝家里走去。她原本是一个活泼女人,如今工厂长期亏损,发不起工资,老公得了癌症,没有钱去医院,只能在家里吊盐水,说得直白一点就是苟延残喘,等待死亡。她被生活重担压垮了,对外界事情失去了兴趣,见到老邻居,依着惯性打了招呼。“二妹和男朋友回来了”和“房门被反锁”,这两件事情拼接在一起,熊恒远和杨中芳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熊恒远举着拳头猛砸房门。木门发出咔嚓声,声音难听刺耳。熊恒远后退一步,用力猛踹木门。木门恰好打开,他一脚踢空,失去重心,摔了一个狗吃屎。

衣冠不整的熊小梅猛推男友,道:“快跑,回学校再说。”

从地上爬起来的熊恒远顺手抓起放在桌上的擀面杖,朝闯入自己家庭的男人打去。

国营铁江厂这些年一直处于亏损状态,距离破产只有一步之遥。往日勤劳的工人们无所事事,在树荫下聚在一起或打牌,或下棋,或摆龙门阵。他们看到一个年轻男子飞叉叉地从身边跑过,后面是手持擀面杖紧追不舍的熊恒远。

熊恒远跑不过侯沧海,眼见年轻男人越跑越远,停了下来,跳着脚骂道:“狗日的,你再敢来,老子打断你的腿。”

熊恒远后面则是跑得气喘吁吁的杨中芳。杨中芳双手撑在大腿上,喘着粗气,道:“回家,你还嫌不够丢人现眼!”“下次看到那个娃儿,老子打死他。”熊恒远重重地将擀面杖敲在身边一棵树上。这是五十年代建厂时种下的老树,根深叶茂,树干粗壮,对于擀面杖的击打无动于衷,叶子都没有掉下一片。擀面杖受到老树反击,脱手而出,飞得老远。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杨中芳想起女儿衣衫不整的样子,道:“二妹跟那个娃儿肯定那个了。那个娃儿也是大学生,既然二妹喜欢,我们就捏着鼻子认了,否则我女儿不能和喜欢的人耍朋友谈恋爱,不晓得好难过。”

熊恒远道:“你的心太软了。上个月二妹回家讲了那个娃儿的事情,我就表了态,不得行。就算那个了,还是不得行。他们两人都是读的师范学院,出来要当老师。到时一个在秦阳,一个在江州,两地分居来回跑要多花钱,不是个牌。那个娃儿爸爸妈妈在世安机械厂,世安厂和铁江厂是难兄难弟,铁江厂熬不过今年就要破产,世安厂情况好点,最多还能熬两年,也是死的多活的少。我们不是图大富大贵的人家,至少要是一个过得去不受拖累的家庭。”“老熊,拿擀面杖打毛脚女婿?”以前同车间的工友站在树荫下抽烟,打趣道。“屁个女婿,你龟儿子爬开。”熊恒远毫不客气地回击道。

熊恒远和抽烟的工友都是技师,技术顶呱呱。现在工厂基本歇业,他们由勤劳工人变成无所事事的闲人,有点儿热闹事,就围在一起看稀奇。

在工厂和家属区交界处,提着侯沧海小包的熊小梅被父母堵住了。

分文皆无的侯沧海沮丧地坐在铁江厂大门外。

原本的风流旖旎场景猛然间就变成了狗急跳墙,他多次听熊小梅说起自己父亲是暴脾气,今天总算领教了。他想起熊恒远二话不说就举起擀面杖的悍勇,眼前的天空出现一个大写的“服”字。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到吃晚饭时间,侯沧海肚子饿得咕咕乱叫,眼睛里冒出无数个旋转的大白馒头。晚霞在天边消失以后,他下定决心再探虎穴。

工厂走下坡路,保卫懈怠,形同虚设。侯沧海长驱直入,来到家属区。他在七幢家属楼转了两圈后,准确定位了熊小梅寝室窗户。

老式家属楼外面有一根生铁下水管道。侯沧海如猿猴一样顺着生铁管道爬了上去。他抱住生铁管道侧耳细听,没有听到熊小梅寝室有异常动静,便将手搭在窗台上,轻巧地从水管跃到窗台下。

他刚刚把头探向房间,就与胡须汉子熊恒远面面相觑,大眼对小眼。

熊小梅寝室里坐着四个人,熊小梅、熊小琴姐妹坐在床上,杨中芳坐在窗前椅子上,熊恒远站在窗前。熊家聚集所有力量,苦口婆心地劝说熊小梅。当侯沧海爬铁管时,家庭谈话陷入僵局,屋里一时没有声音。

侯沧海反应最快,趁着熊恒远还没有发作时,朝里屋喊了一声:“熊小梅,我先回学校了。我爱你,这一辈子,我都不会辜负你。”

这是公然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熊恒远顺手抓起一本杂志,朝窗外砸过去。侯沧海动作如灵猫,转眼间从下水管滑到地面,朝着工厂大门溜去。

熊恒远提着擀面杖又要出门找侯沧海算账,这一次被杨中芳死死拉住。夫妻两人在客厅里较劲,吵闹起来。

熊小琴是被杨中芳叫过来当说客的。她原本对父亲的偏激言行颇不以为然,见到准妹夫居然从下水道爬上来,贼头贼脑伸出头,终于没有忍住,噗嗤笑了起来,道:“二妹,你这位男朋友很有趣啊。”

熊小梅叫苦不迭:“他的包在我这里。他现在身无分文,没有钱买票,没有钱吃饭。”

熊小琴想起在窗台外露出的亮晶晶眼睛,道:“我那位妹夫胆子大,脑子快,没有钱也能想办法。”

过了一小会儿,侯沧海的脑袋又出现在窗口上,喊道:“我的包。”

熊小梅正要弯腰将抽屉里的小包递给侯沧海,熊恒远拿着一把扫帚从客厅冲了过来,吓得侯沧海赶紧逃跑。侯沧海三番五次来骚扰家庭,将熊恒远气得吹胡子。他怒火上头,爬上桌子准备从窗口滑下去。三个女人抓手的抓手,抱腿的抱腿,搂腰的搂腰,将其死死限制在桌前。

厂区外,侯沧海漫无目的地在街道上乱逛。他有小小沮丧,更让人烦恼的是即将到来的分配。

根据1997年国家教委发布的《普通高等学校毕业生就业工作暂行规定》,1998年首批并轨改革后招收的大学生毕业进入社会,除少数定向招生、民族生在国家规定范围内就业外,绝大多数毕业生实现自主就业。江州师院毕业生们根据分配政策总结道:“没有关系的统一分配到乡村学校,有关系的自主择业。”

侯、熊两人清醒地认识到双方家庭所在工厂几乎都陷入“破产”境地,两边父母皆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要想将两人分到一起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一次侯沧海到秦阳拜见未来老泰山,是两人慎重商量的结果,目的是向家长表达就算分居两地也要在一起的决心。

决心没有表达出来,侯沧海还被暴脾气的熊恒远拿着擀面杖追打了大半个厂区,这个结局令人啼笑皆非。“咕、咕、咕”,侯沧海肚子不停发出抗议,特别是经过餐馆之时,抗议之声变得更大。

在忍无可忍之际,独在异乡为异客的侯沧海做出了扒火车回江州的决定。侯沧海成长于江州世安机械厂,80年代,世安机械厂生意红火,家长们为了计件工资拼命干活赚钱,没有时间管教子女。一帮工厂小孩缺乏家长管束,在暑假聚集在一起,做出过许多“胡作非为”的事情,比如,一帮半大小子经常扒火车旅行,与售票员斗智斗勇,乐此不疲。

秦阳火车站的站内结构与多年前没有发生太大变化。侯沧海大摇大摆地推开秦阳火车站一道毫不起眼的木门,轻车熟路地转了几个弯,沿着工作人员通道进入火车站。在站内等到晚上11点钟,一辆慢车停靠在站台。

混上慢车,侯沧海靠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伴随着火车咣当声,他的饥饿感越来越强。身边一个光头小伙子拿着馒头用力啃,从留在馒头上的牙齿印来看,肯定是有嚼劲的老窖馒头。

流了无数口水以后,侯沧海拍了拍光头小伙子的胳膊,道:“哥们,饿了一整天,给我一块儿。”光头小伙子斜着眼睛问道:“没钱买?”侯沧海道:“一毛钱都没有。”光头小伙子乐了,道:“居然还有比我穷的。”他扯了半边馒头给侯沧海,道:“做什么的?”“待业,找工作。”侯沧海摸出口袋里瘪瘪的烟盒,递了一支给光头小伙子,道:“抽杆破烟,最后两支了。”

车行半个多小时,即将到达一个城郊小站。这个小站主要以货运为主,服务周边厂矿,只有慢车才停靠。就要到站时,十几个青壮小伙子同时提刀出现,堵住列车两头。一人持着近三十厘米长的砍刀在空中挥舞,道:“我们要钱不要命,把钱全部拿出来。”

车匪路霸是铁路线上的顽疾,屡禁不止,侯沧海以前遇到过零星车匪,但是没有遇到过如此嚣张的情况。

光头小伙子抽了一把长刀,两眼放出恶狠狠的凶光。

十几个拿刀青壮开始依次搜身,有一个大汉心有不甘,动作稍慢,屁股就被捅了一刀。见血以后,所有乘客都在长刀下放弃了抵抗,乖乖地把钱包、手表、首饰拿了出来。一名大汉来到侯沧海面前,威逼着拿钱。侯沧海非常镇静,摊了摊手,道:“我是打烂仗的,混票上的火车。”光头小伙子过来帮腔道:“这人穷得咬卵,刚才还找我要馒头吃。”持刀大汉很鄙视地对侯沧海道:“你这人好吃懒做,白长这么大的个子,以后多赚点钱,别当穷光蛋,老婆都找不到。”

侯沧海被劫匪教训一番,哭笑不得。

车至小站,拿刀青壮迅速下车,消失在城郊小站。

被洗劫一空的乘客们有的哭有的闹有的骂,两个乘警过来时,被愤怒的旅客们吐了一脸唾沫。火车启动不久,从区城方向来了大批警车,闪着警灯,响着警笛。

对于侯沧海来说,这次严重的抢劫事件反而是一件好事,他由逃票者演变成受害乘客。来到江州以后,被抢车厢的乘客全部下了火车。

先是被带到站内,发放了饮料和餐盒。侯沧海吃着火车盒饭,喝着饮料,觉得盒饭才是人世间真正美味。

然后有大批警察过来做笔录,然后分别安置。凡是到江州的乘客统一由大巴车送到市中心,每人发五十块钱路费。

侯沧海在江州体育馆下车时,天刚蒙蒙亮。他本来是混车票的,没有料到不仅白吃白喝还白拿钱,临行前对铁路方面的陪送人员深表感谢。第二章 各自前程

星期天晚上,侯沧海在学校操场见到了熊小梅。

操场没有灯光,借助操场外的路灯光线才能看见人影。这种接近黑暗的环境正适合青年男女相亲相爱,每一个适合藏身的地点都有一对青年男女拥抱在一起。

侯沧海和熊小梅来到经常约会的单杠旁边小平台。小平台位于三米高石保坎顶端,不好爬,但是爬上去不容易被发现,正是约会的极好地点。

两人经常爬这个石保坎,轻车熟路地来到小平台顶端。侯沧海紧抱女友,不停亲吻,抽空讲了混进火车站的经历。听到在火车上遇到车匪路霸,熊小梅紧张得不行,道:“你下次别逞强,多来几次,我准会被吓出心脏病。”侯沧海道:“我把包落在家里,得出一条重要经验,鸡蛋不能装进一个篮子里,否则容易出事。”

他们拥抱在一起,皮肤与皮肤摩擦,将身体距离变成负数。

几支手电筒的光束出现在操场边上,这是学校巡逻队。

巡逻队出现频率并不高,主要目的是增加威摄力,免得情侣们在激情时做出过于出格的事情。电筒灯光逼迫下,无数情侣如被水淹的蚂蚁一样,从各自躲藏的黑暗角落里走出来,或并行,或搂腰,或牵手,在操场散步。

电筒灯光从操场口逐渐来到操场深处。

熊小梅咬牙承受着侯沧海强有力的冲击,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在如此紧迫情况下,她再次感受到了在长途客车上体验到的激情,身体仿佛悬停在空中,从天空上俯视正在经历激情的身体。

几个老师站在单杠下面,几支手电光纵横交错射向黑暗夜空,多次扫过三米高的石保坎。

熊小梅吓得脸色发白,向石保坎靠山体的部分缩过去,不让手电光扫到自己。侯沧海低声道:“在下面用手电照射,绝对不能看清楚上面,有视线死角。”熊小梅用手掌捂住侯沧海嘴巴,不准他说话。侯沧海脸上全是笑意,促狭地亲吻捂嘴的手心。

终于,手电筒走向远处。

任何人的生活都有阴和阳两面,阴和阳两个矛盾对立面合在一起这才构成生活。侯沧海和熊小梅浑然天成的校园生活同样如此,他们在享受性爱和青春之时,也被前途和命运深深折磨。

大学毕业季,校园内流传着“×××分到某个好单位”的传言,这些传言极大地刺激了所有毕业生的神经。

侯沧海正在散打队训练,母亲周永利出现场边。

看着生机勃勃、壮壮实实的儿子,周永利猛然间有些心酸,觉得当父母的没有本事,让儿子到现在都没有落实工作。她没有将愧疚表现出来,而是埋怨道:“分配没有搞定,你还有心思打拳。”

侯沧海道:“我发了四十封求职信,参加了三场面试,一无所获。难道没有搞定工作,我就成天双泪挂腮边,你儿子还没有这么脆弱吧。是金子总有发光的地方,你儿子这么优秀,肯定会有好工作。”

周永利开启了唐僧模式,道:“你这人总是正做不做——豆腐拌醋。在高考关键时刻,你瞒着大人天天晚上读棋谱,读棋谱又不能保送进大学,结果怎么样,周水平成绩不如你,考上了政法大学。你平时成绩比他好,只考上江州师范学院。小周已经明确到市检察院,你还要到处去求人。”她其实还想说一说梁勇,梁勇成绩远不如侯沧海,高考没有上专科线,结果读了江州师范自费本科。按照周永利理解,自费本科和统招本科还是天差地别的,谁知梁勇在一个月前已经在江州建行信贷科上班,自家儿子这个正牌本科生还在四处联系工作。

每次听到母亲唠叨时,侯沧海特别理解那一只被戴上了金箍的猴子,任你心比天高,在唐僧式唠叨下都得崩溃。

侯沧海道:“妈,你不会专程来给我念咒语吧?”

周永利道:“我和你爸从参加工作以来一直在厂里上班,认识的全部是工人老大哥。工人老大哥说起来光荣,其实没有什么卵用。现在工人老大哥比起农民兄弟都不如,农民兄弟好歹还有一块地,工人老大哥破产以后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

侯沧海忍耐不住,道:“妈,说重点。”

周永利道:“工厂以前那些专心搞技术的都是木槌子,技术学得好,留在第一线。那些不钻研技术专门溜须拍马的家伙都成了领导,比如梁勇他爸,论技术,你爸甩他五条街,现在他成了销售副厂长,你爸还在车间第一线。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丢。”

周永利嘴皮子十分利索,用语丰富,是侯家最有名的话匣子,只要家里有周永利,永远都能听到叽里呱啦的说话声音。侯沧海脑子里浮现唐僧在半空中喋喋不休的画面,道:“拜托,老妈,说重点。”

周永利道:“你周叔,就是爸的第一个徒弟。他有一个亲戚在市里当领导。他答应从中穿针引线,如果能安排进政府机关,最理想。”

侯沧海道:“能不能把熊小梅一起考虑?”

周永利不停摇头,道:“能解决你的问题,我和你爸都使出了吃奶力气,熊小梅的分配我们确实扛不动。等你有本事,自己办调动。”

侯沧海知道提起熊小梅的事情确实是给父母出了一道难题,就搭着母亲的肩膀,道:“我已经成年了,这事原本应该由我自己解决,还要由你们出面,这是当儿子的不行,不是父母不行。”

周永利欣慰地道:“江州是一个传统农业社会,找工作还得讲究关系,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你本身有资格分到政府机关,不违法不违纪。如果能够成功分到政府机关,不蒸馒头蒸口气,你要好好工作,争取出人头地,不要让我的孙子吃二遍苦受两茬子罪。还有,今天既然到学校,我想见一见熊小梅。”

侯沧海道:“妈,我先把话说清楚,谈恋爱是我的事情,让你见面是给你的面子。老妈不准说三道四,不准甩脸子。”

女生楼,侯沧海站在楼下扯着脖子喊道:“202熊小梅,有人找。”喊了几遍之后,三个女生出现在熊小梅后面,望着以扯嗓子喊人而闻名全女生楼的侯沧海。

侯沧海站在底楼,朝楼上众女生做飞吻。除了熊小梅以外,所有女生都回以热情飞吻。陈华感叹道:“熊小梅读大学很划算,找了一个这么帅气的男朋友,就算不成,也值了。”听到后面一句话,李沫立刻批评其是“乌鸦嘴”。陈华朝着楼下“呸呸”两声,道:“刚才口误,我收回。”陈华是寝室四个女生中最为丰满的,趴在栏杆前,栏杆把胸部挤得更加隆起,露出一大片雪白。“什么事啊,又在外面大喊,寝室同学都要笑话我。”熊小梅下了楼,埋怨道。

侯沧海道:“我妈在操场,要见你。”

熊小梅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不早说!一定要见面?”得到肯定回答后,她急切地道:“今天脸色不好,头发乱七八糟。你等一会,我去化妆,换一件衣服。”

同寝室女生知道侯沧海妈妈来了,顿时来了精神,你一言我一语帮助熊小梅做形象设计。熊小梅换了新衣服,化了淡妆,穿上皮鞋,在三位女生目光注视下来到楼下。陈华大喊道:“小梅,买一份糕点,别空手。”

操场,周永利带着挑剔打量着熊小梅。这个女子身材瘦高,配得上一米八二的儿子。

熊小梅怯怯的,心里如有一万只野鹿在乱撞。她将糕点袋子递过去,道:“阿姨好,这是学校出的小薄饼,挺好吃的。”

周永利吃了一口小薄饼,道:“是挺好吃。侯子,你到学校这么久,从来没有想到给我买点东西,还是小梅想得周到。”

聊了几句,周永利直奔主题,问道:“小梅啊,这次分配什么情况?”

提起分配,熊小梅顿时心情黯然,道:“我爸妈都是工厂工人,没有什么关系。如果学校没有更好的分配推荐,我只能回秦阳,秦阳规定我们这种师范院校必须先到乡镇学校,我不想到乡镇,估计要回厂子弟校。”

周永利本身就在厂里工作,对子弟校情况熟悉得如自己手掌,道:“子弟校是依附在厂里,厂里不景气,子弟校也不怎么样,随时要下岗,工资也低。”她见熊小梅低头不语,安慰道:“其实也无所谓,现在是新时代了,条条路都通罗马。只要你们两人真心在一起,我们家不会反对。但是,你们必须要考虑两地分居的困难,分居不是一年两年,是很多年。困难很多,一定要有心理准备。谈恋爱最关键是两人真心喜欢对方,就算条件一时不行,还可以共同奋斗嘛。”

听到周永利鼓励的话,熊小梅眼泪水落了下来。相较于自己的父母,周永利通情达理,这是分配和家庭诸多难题中的唯一值得庆贺之事。

跟着母亲回到世安厂,侯沧海闷闷不乐,对母亲道:“如今很多人都在自谋职业。熊小梅有固定工作,我们不至于饿死,我正好可以闯天下。”

这正是周永利夫妻俩最担心的事情。在无数次深夜讨论时,侯援朝强调一定要采取“哄”“骗”“劝”及亲情牌等招术,否则儿子真有可能为了女朋友不要工作。作为老一辈人,在单位里活了一辈子,国营单位的正式工作对于他们来说是天大的事情。

周永利见儿子出现了“想辞职”的不好苗头,劝道:“不管你有多么大的想法,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就算以后闯天下,也不影响先找一份工作,到时候随时可以辞职。找工作很难,辞职容易,真要辞职,没有谁能拦住你。你是聪明人,应该懂得什么东西拿到手里才稳当的道理。更何况,你这次有可能分到政府工作,凭你的能力肯定会当官,到时将熊小梅调过来也就不是难事。退一万步说,就算要辞职,也得看你和熊小梅谁的工作更好。我不是干涉你的选择,当妈妈的有权利提出建议。”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周永利最疼爱儿子,也最了解儿子,知道如何说服这个犟拐拐。果然,母亲说出这一番话,侯沧海没有再提出明确反对意见。

上午没事,侯沧海睡到9点钟,起床后到厂里茶馆看老工人下棋。这些老工人都是下野棋,将象棋砸得砰砰作响,水平不敢恭维。他看了一会便觉索然无味,在厂里胡乱闲逛。厂还是那个厂,随着时代变化,厂区似乎发生某种程度的空间扭曲,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

逛到上午11点,回到家,狭窄客厅里,父亲侯援朝正在和一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在一起喝酒。

侯援朝道:“快叫周叔。”

周安全笑道:“不能叫周叔,我是你爸的徒弟,你应该叫我大师兄。”

侯沧海望着大师兄满头白发道:“还是叫周叔算了。”

周永利从厨房探出头,道:“你们两人乱讲,叫舅舅。”

有求于人必下于人的道理,侯沧海还是知道的,何况还是热情帮助自己的人,于是叫了一声舅舅。

周永利在厨房里利索地做着午餐。厨房传来高压锅喷气声、锅与铲的对决声、热油和食材厮打声,空中散发着墨鱼炖鸡汤的浓烈香味,其间穿插着郫县豆瓣炒肉丝的辣香。

一样样美食摆上桌,侯援朝道:“侯子,给你舅敬酒。”

周安全接过酒杯,长长地喝了一口,道:“我表弟说,《公务员法》实施以后,逢进必须要考。现在还有分配政策,只要我表弟点头,就能机关当干部,旱涝保收。凭着沧海的机灵劲儿,弄个一官半职不在话下。”

周永利将一大盆墨鱼炖鸡汤端到桌上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道:“安全,我们两人碰一杯,下午办了事情,晚上我们好好再喝一顿。”

吃过午饭时,趁着周安全到福利社给表弟打电话的空隙,侯援朝和周永利到卧室做准备。侯沧海有事进屋,恰好看到父母凑在一起数钱。绿油油的百元大钞摆在桌上,仿佛变成一把把绿色小刀,深深地刺进了侯沧海心窝。

侯援朝不愿意儿子看到阴暗的事情,道:“你出去等一会。”

周永利阻止道:“儿子长大了,应该让他知道社会上的办事规则。”

侯援朝道:“以前办事讲究老关系,现在不仅要有老关系,还得送礼。我和你妈准备了烟酒,还有一个红包。”

侯沧海追问了一句:“送了礼,就能分配到政府机关?”

侯援朝道:“如果对方收了烟酒,那不一定。如果收了烟酒和红包,事情就靠谱了。对方是大领导,肯定看不起这点小钱,全靠了你舅的面子。”

那个领导是经常在电视里亮相的,相貌堂堂,不怒而威。侯沧海无法想象这么大的领导会收自己家的这些绿色钞票,是的,完全无法想象这件事。

家里本来就没有多少钱,夫妻两人很容易就将这些大钞数清楚,郑重地装进信封里。

周安全在福利社打完电话后,回到家中。由于市领导下午有事,见面安排在晚上,三人为了消磨时光,聚在一起用扑克牌玩拱猪。

7点半,四人前往市领导家里。月黑风高原本是杀人夜,现在是用来掩藏送礼人行踪。走了二十来分钟,来到一个高档小区。

周安全上楼与表弟见面,侯援朝、周永利和侯沧海一家三人在中庭花园等待。周安全如送灯塔的王小二,进入门洞就没有了消息。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时间慢得如裹小脚老太婆的走路速度。“你们找谁?”一名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拿着强光手电走了过来,有意无意朝来人脸上照。

侯沧海有点发火,道:“不要照脸。”

保安见来者牛高马大,脸带凶相,退后一步,道:“你们找谁?”

周永利怕爱惹事的儿子与保安起冲突,就站在他们之间,道:“我们来串门,等一会儿就上去。”

这个小区住了不少非富即贵的人,保安经常见到相似情况,转身离开,拉长声音哼着小曲,道:“又是一个送礼的,为儿为女为哪般啊。”

保安所哼小曲弄得侯沧海特别尴尬,恨不得上前踢他几脚。

保安走后不久,下起雨来。江州六月天,雨水充沛,每一场雨后就能带走酷热,深受江州人喜爱。今天侯沧海格外反感这场雨,他们三人原本可以在中庭花园等待,现在为了避雨只能站在楼门洞。楼门洞不断有人进出,看(着)三人表情带着轻视。

时间如低档电影里故意卖弄的慢镜头,每一刻都是尿点,让人无法忍受。

侯沧海觉得每分钟都在受折磨,拉了拉母亲手臂,朝门洞外走了几步。周永利跟了出来,道:“儿子,什么事?”侯沧海道:“我肯定不能和熊小梅分到一起,与其求人还不如自己出去闯。看着你们为了我遭这罪,我受不了。”周永利给了儿子一个白眼,道:“进了社会,大风大浪多得很,这算什么事!”

晚10点半,周安全终于出现,道:“师傅,师母,刚才有外人,不方便。现在我们三人上去,沧海在下面等。”

不用到楼上面对市领导,这让侯沧海一阵轻松,随即又心生忐忑,不知事情到底办得如何。事情办得成,进机关,事情办不成,就由市教委自由分配,多半会被分到乡镇中学教书。从这个角度来说,今晚决定侯沧海的命运。

同时,侯沧海又深深地替父母感到难过。父亲是极为要强的人,总是把“人不求人一般高”挂在嘴上,如今为给儿子找到好工作,抹下脸皮,拿起存款,弯腰,软膝盖,跟着徒弟去求一个陌生人。

十来分钟以后,父母和周安全出现在中庭,父亲提在手上的烟酒仍然还在。

周安全神情沮丧,道:“事情没有办成,没有想到自家兄弟还要讲原则,真是人一阔就变脸。”

侯沧海笑容僵硬,道:“谢谢舅舅。”

没有办成事,周安全内疚得紧。走出小区门口,他拦了一辆出租车,硬塞了二十块钱给出租车司机,让周家人先走。

车上,一家三口没有说话。

下了车,侯沧海把母亲拉到一边,道:“事情办得怎么样,大领导没有收钱?”

周永利摇了摇头,脸色沉重地递过一张纸,道:“大领导眼界高,哪里看得起这些小钱,连烟酒都不肯收。他说市政府今年要招考一部分本市户口的优秀大学生充实到基层岗位,让我们自己去报名,参加考试。按我的理解,这就是拒绝吧。”

侯沧海接过那一份招收大学生充实基层岗位的通知,借着路灯看了一遍,道:“不管怎么样,总算给我一个机会,我要去试一试。”

此时距离考试(还)只有五天时间,侯沧海拿出拼命三郎的劲头,抛弃了所有娱乐,甚至和熊小梅见面之时都在记知识点。在复习时他多次感慨:“如果当初高考时有这个劲头,肯定能考上北大清华。”

五天后,侯沧海参加了江州市招录基层干部考试。考试后第三天,成绩公布,侯沧海总分排到全市第二名。

看到成绩后,侯沧海随即想到毕业后面临两地分居的状态,闷闷不乐,连面试都提不起任何劲,甚至想要为了爱情放弃面试。

周永利对于儿子情绪掌握得十分准确,为此深有担忧。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就坐了厂车进城,直奔江州师范学院。她准备打一个时间差,比儿子更早与熊小梅见面。

男朋友离开学校回家参加考试,虽然时间很短,熊小梅还是有度日如年之感。一方面,是对两地分居的恐惧;另一方面,也焦心自己工作,自己的命运其实已经注定,十有八九是回子弟校。子弟校奄奄一息,是秦阳最不好的学校。

吃过早饭,她刚准备去上课,忽然上来一个中年妇女,站在门口。

熊小梅看清楚来人,大吃一惊。周永利笑道:“小梅,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一谈。”

听到这一句话,熊小梅脸色顿时煞白,一颗心孤立无援地被吊在了半空中。电影里男主角妈妈总是棒打鸳鸯。熊小梅喜欢看电影,脑子里自然而然想起了被无数人演绎过的情节。她默默地跟在周永利身后,不知不觉进入电影情境之中。

来到楼下书报亭外,周永利直奔主题,讲了自己的忧虑,道:“小梅,我想请你帮个忙。”

熊小梅一颗心冰凉冰凉,以为下一句话就是让两人分手,眼泪差一点落了下来。

周永利道:“沧海重感情,他当前最担心就是两地分居,有可能放弃这次千载难逢的机遇。你们两人谈恋爱,我们家里支持,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在一起,这就是最大幸福。”

这是一句温暖的话,犹如阳光从重重雾霾中杀出无数个孔,空中变出千万根光柱,绚丽无比。熊小梅憋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周永利递了一张纸巾过去,道:“你们两人极有可能会暂时两地分居,两地分居折磨人,我们这一代人普遍经历过。说实在话,凭着沧海的机灵劲,只要下定决心,到政府机关工作肯定能够发展起来。等到他发展起来以后,解决两地分居问题就易如反掌。”

她又递去纸巾,道:“擦擦眼泪,别哭红了眼睛。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配合阿姨,劝沧海先接受这一份辛苦考来的工作。安稳下来后,再根据实际情况进行调整。如果不要工作,刚毕业到社会上能做啥。在外面漂泊,生活会变得动荡,到时候要发生什么事情,真说不清楚。为了小家庭稳定,必须先要把工作拿下。”

对于熊小梅来说,只要不是分手,其他事情都能够接受。熊小梅道:“阿姨,放心,我一定让沧海接受安排。我们是师范院校,能分到政府机关,这确实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中午吃饭时,侯沧海在第一食堂等到了熊小梅。

经历过早上的情感震荡后,熊小梅恨不得扑进男友怀里痛哭。她控制着情绪,与侯沧海一起走到食堂外面。

食堂外面十来个架子车,里面装有热腾腾的饭菜。这是学校教职员工家属们搞的流动摊点,校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每次开会都规劝大家不要让家属们在校内当小贩,实则没有取缔行为。侯沧海来到一家味道对胃口的摊点前,叫了一声“师母”,买了一份红烧肉,倒了一半到熊小梅碗中。

两人端着饭碗走到足球场,找了阴凉处,坐在石梯子上边吃边聊。

咬着厚实醇香的红烧肉块,侯沧海恶狠狠地大口吃饭。风卷残云地消灭碗中饭菜,他感慨地道:“昨天找工作充满了屈辱感。从8点直到点半,我们一家三口站在小区花园等着领导接见。我爸要强,从来没有为了自己的事情求过人,为了我的工作,低声下气地求人,想到这些,我胸口被一股气塞住了。凭什么,有些人就身居高位,我们就得求人办事。我不要工作,自己创业。”

熊小梅暗叹阿姨的先见之明,道:“你应该去。考进政府机关说不定就是成功事业的开始。如果不适应,以后拍屁股走人就行了。”“政府机关是我的事业吗?”在江州师范学院这四年,侯沧海最喜欢象棋、散打和恋爱,没有考虑事业问题。

熊小梅道:“你得收起玩心,想想正事。你们班上的陈文军,优秀学生会干部,学校推荐他到了江州市机关,是市级机关,不是基层。虽然你觉得他心思很重,为人不纯粹,可是他凭着自己努力,解决了工作问题,值得我们学习。”

陈文军和侯沧海是同班同学,关系还行。两人的人生观和世界观完全不一样。陈文军进校就主动找到辅导员,要求当学生干部,为班集体贡献力量。这些年主动要求进步的学生已经不多了,辅导员很是高兴,立刻让他当了班长。陈文军进入学校官方培养体系,加入学生会,入党。这次被推荐到党政机关,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侯沧海瞧不上陈文军一天到晚在跟辅导员屁股后面,经常讽刺其为系里忠实走狗。在毕业分配之机,他突然发现,陈文军并不傻,傻的是自己。第三章  辅导员当说客

解决了侯沧海的工作,接下来重点是解决熊小梅的工作问题。熊小梅精心设计了简历,打印成精美册子,不停地投给任何有可能接收自己的单位,有政府,有企业,还有教育机构。这些简历如小石头抛进大海,被波涛吞没,没有一点涟漪。

除了投简介以外,熊小梅还参加了无数场招聘会,招聘会比较操蛋的是总有“工作两年”等设定条件,将刚毕业的大学生挡在门外。

次走出人山人海的招聘会场,熊小梅步履沉重地走在街道上,侯沧海跟在身后。“我不甘心!高中苦读,终于考上大学,结果大学毕业又回到厂里,奋斗七年,绕到了起点。刚进校时,陈华总说学得好不如生得好,我不以为然,现在终于相信了。如果我有个好爸妈,哪里还用得着这样四处奔波。”

侯沧海明知道安慰无用,还得安慰。

回到学校,在女生楼前分手时,熊小梅沉默地回到寝室。“招聘会怎么样?你为了爱情,一心想要留在江州,老天应该受感动吧。”闺蜜陈华见熊小梅神情低落,不再开玩笑,“上午杜老师来过,让你抽时间到办公室去一趟,有事找你。”“什么事?”“杜老师没有说原因。”陈华叹息一声,“你好歹还留在秦阳,江州是省内第二大城市,秦阳是第三大城市,转来转去,都是全省前三甲。我家在小县城,全省排名在三十位以后,我宁愿不要工作,也不回小县城。”

陈华和熊小梅是202寝室有名的两朵鲜花,这些年引无数俊男折腰。陈华在大二谈过一次恋爱,是体育系帅哥。在大三分手,从此一直没有谈恋爱。

下午上完第一节课,熊小梅来到辅导员杜老师办公室。

杜老师一个人在办公室,招呼熊小梅坐在沙发上,还热情地倒了一杯水。“分配有着落没有?”杜老师为人厉害,一张嘴如刀锋一般利,所有学生都畏其三分。今天态度亲切,很反常。

熊小梅道:“今天到人才市场参加招聘会,高不成低不就,没有合适的。”

杜老师拍了拍熊小梅手背,道:“人生关键就是几步,考大学算是一步,找工作是一步,谈恋爱是另一步,走对了,步步高。转换思维,天宽地阔。”

熊小梅没有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杜老师继续深入道:“小梅是我们系里最优秀的女生,完全有留校资格。有一个叫冷小兵的同学对你很有好感,想和你交往。他父亲在学校有地位,搞一个留校指标容易得很。(校总务处冷处长的儿子是我们学校大四的,冷处长是总务处长,总务处长在学校有地位,搞一个留校指标容易得很。)”她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冷处长)的名片,递给熊小梅,道:“你考虑一下,这是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留在大学工作,以后读研、考博,条件都很好。”

直到此时,熊小梅才惊讶地发现杜老师是在为自己介绍男朋友。她把名片放在桌上,道:“杜老师,我有男朋友了。”

杜老师微笑道:“有男友也没有关系,没有结婚都是自由的,你慎重考虑此事。”

熊小梅和侯沧海好得蜜里调油,如何能够接受另一个异性,特别还是用这种方式。她正要拒绝时,办公室门被推开,一个小胖子将头探了进来。

杜老师道:“冷小兵来了,快进来吧。”

熊小梅对冷小兵的名字没有一点印象,进来的小胖子倒是见过面。在学校舞厅跳舞之时,还和这个小胖子跳过一曲。她发现这个小胖子跳舞时总是有意无意缩小身体距离,便拒绝了其再次邀请。今天,小胖子穿上西裤、白衫衣,打上领带,衣冠整齐。比较可惜的是小胖子鼻子里有一撮鼻毛顽强地伸出来,非常刺眼,干净利索地破坏了整体形象。“小梅,你好,我是冷小军,美术系的。”冷小军肚子微微往外凸,这种形象在中年人里面比较常见,在学生中则很少见到。他的声音嘶哑,是个破嗓子。

熊小梅站了起来,态度坚决地道:“杜老师,我走了。”

杜老师将熊小梅送到了门口,道:“冷小兵是忠厚人,家庭条件很不错,你可以考虑,不要急于做决定。”

熊小梅道:“我已经有了男朋友,不会考虑冷小兵。”

在办公室,熊小梅被突发情况弄得有些发懵,回到宿舍渐渐回过味来,十分惊讶平时一身正气的杜老师怎么会做这种“红娘”,她反复想着这个问题:“杜老师肯定知道我在谈恋爱,百分之一百知道,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装着不知道,介绍那种歪瓜裂枣给我?”

陈华回来,她迫不及待地讲了此事。

陈华同意熊小梅的判断,道:“杜老师应该(肯定)知道你在谈恋爱,有一次她到我们寝室没有见到你,直接说又和中文系的大个子谈恋爱去了。”她又冷静地分析道:“杜老师肯定对冷小兵爸爸有所求,才会当说客。她负责介绍,成不成是你的事情。”

两人正聊着,寝室外响起了一个男声:“请问,熊小梅在不在?”女生寝室素来被阿姨守得如铁桶一样,特别是在夏天,极少有男子上来。这个男子能进来,很反常。

熊小梅紧张地道:“那个人,你说我不在。”

陈华对敢于大胆通过官方渠道追求女生的男人感到有兴趣,走到门口就见到一个小胖子,小胖子正好迎着阳光,整个人看上去油光水滑,如刚出笼的肉包子。“你找谁?”陈华微微扬着头,很高傲。

冷小兵最喜欢在校内欣赏美女,长期执着于此,对校内出色美女都有印象。陈华相貌出众,身材火爆,早就进入其视线。他没有想到陈华和熊小梅住一个寝室,结结巴巴地道:“熊小梅在不在?”

陈华道:“不在。”

冷小兵拿出一封信,道:“麻烦你转交熊小梅,谢谢了。”

陈华接过信,转身进屋,顺手将寝室门关上。冷小兵站在门口略有二三十秒,这才离开,离开时,脑子里又浮现起陈华高傲的脸,暗道:“什么世道啊,美女太多,男人不够用。”

这封信写得很直接、赤裸裸,放出了“如果同意谈恋爱就留校”的大招。这个大招非常有力,把看到信件内容的侯沧海气得直踢大树。“妈的,这是什么人,挖墙角挖到我的头上,真是老鼠别左轮——起了打猫心肠,必须要迎头痛击。”这是侯沧海看罢来信后的直接反应。

熊小梅将信件撕掉,嘲笑小胖子心思猥琐,是一个奇葩。

侯沧海琢磨着如何痛揍这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家伙。他是说干就干的性格,立刻找到来自美术系的散打队队友,先摸冷小兵底细。

队友得知此事,鄙视道:“这正是冷小兵的做事风格。冷小兵仗着他爸爸的关系,在系里牛哄哄的,极为让人讨厌。”

侯沧海想起其撬墙角的恶劣行为,不由得恶从胆边生,道:“冷小兵是个人渣,老子今天要为民除害,专打人渣。我在哪里弄他最合适?”

队友道:“冷小兵喜欢跳舞。他曾经吹嘘过,进学校舞厅如履平地,一分钱都不会花。要想收拾他,最好的地方就是舞厅外面。”

晚上恰好在音乐系小舞厅里有一场舞会。侯沧海找借口没有与熊小梅约会,直奔音乐系小舞厅。小舞厅美女多,门票贵,在这里跳舞的都是条件相对好一些的学生和校内校外社会人。

冷小兵最喜欢在小舞厅跳舞,一场没有落下。

今天他将详细分析利弊的求爱信送到了熊小梅寝室。凭着他从父亲那里得到的对社会的认识,熊小梅这个工人子弟很大可能会选择自己。至于中文系的大个子在学校可以牛逼,离开学校后屁都不是。

有了这份自信,冷小兵很相信自己的判断。意外的是在202寝室看到了另一个让自己心仪的女子,这个女子与熊小梅相比起来更加妖娆。在前往音乐系舞厅的那段林荫道上,冷小兵幻想着将熊小梅和陈华一起搞到手的幸福时光。“可惜,我是讲道德的,不会脚踏两条船,否则就真可以享受齐人之福了。如果,她们实在要一起爬上我的床,那我也不能违背女方意愿,要做出自我牺牲,勉强笑纳吧。”正在自我陶醉之时,冷小兵被一道身影拦住了去路。

在黑暗中,冷小兵看不清来者是谁,向左移动一步,准备从侧面绕过黑影。

冷小兵移动,黑影也移动。

冷小兵借着路灯光认出来者正是熊小梅的大个子男朋友,道:“让开。”

侯沧海道:“冷小兵,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说实话,冷小兵体力不佳,最怕野蛮人,如果侯沧海二话不说就动手,他必然吃亏。如今侯沧海开始讲道理,他根本不怕,挺了挺胸膛,道:“从法律上来讲,你和熊小梅没有任何关系。你和熊小梅,我和熊小梅,关系是平等的,凭什么你能追求熊小梅,我就不能。”

在侯沧海心目中,自己站在冷小兵面前义正词严地斥责他时,冷小兵必然会在自己正义之光下变得特别矮小。侯沧海没有料到冷小兵不仅没有狼狈,反而挺起胸膛侃侃而谈,说的话似乎还有几分道理。

侯沧海克制住愤怒,道:“熊小梅不愿意,明白吗?”

冷小兵反驳道:“熊小梅是否愿意,不是由你来说,而是熊小梅亲口告诉我。我重申一遍,你和熊小梅,我和熊小梅,关系是平等的,除非是有婚姻。我们都是学生,没有婚姻,因此我们都有追求熊小梅的权利。”

这是典型诡辩。

侯沧海和熊小梅正在热恋之中,好得蜜里调油,如胶如漆。而熊小梅和冷小兵根本没有任何交集,绝非什么狗屁等距离关系。

讲道理是越讲越扯不清,侯沧海准备动手了。在动手时,他脑袋变得格外清醒,目光锐利。他一个毫无预兆的鞭腿,狠狠抽在冷小兵小腿上。

冷小兵是个没有体力的小胖子,无法抵挡这个异常凶猛的打击,如肉口袋一般倒在地上,大声惨叫起来。侯沧海动手以后便不再客气,俯身又打了一拳。这一拳若是打得实在,冷小兵面部肯定会严重受伤,说不定会惹麻烦。因此,拳头即将打在脸上之时,侯沧海变拳为掌,结结实实地抽在冷小兵脸颊上。

冷小兵只觉得被一根木棒抽过,脑袋晕乎乎的,如一辆破烂自行车在脑子里晃荡,发出极不和谐的响声。

打倒冷小兵后,侯沧海一点都不兴奋,心情复杂地回到女生楼下,大吼道:“202,熊小梅,有人找。”

一身长裙的熊小梅很快出现在走道上,对着黑暗的楼下挥了挥手。

在报刊亭下,熊小梅得知冷小兵被男友揍了一顿,紧张地道:“冷小兵爸爸是当官的,打了他,肯定要惹大麻烦,会不会影响分配?”“这是他先来挑衅,活该挨打。再说,我出拳时收了力,不会打出问题。”侯沧海想到冷小兵的背景,又道,“如果真有谁找你询问这件事情,你就一口咬定不知道,不管什么情况,你都咬定不知道我做过什么事。你确实也没有看见我打人,不用撒谎,撒谎容易穿帮,记忆就从我们这一刻相见开始。”

两人在操场边散步,熄灯时才各回寝室。

侯沧海刚进寝室就被两个汉子拦住。两个汉子是保卫处干部,专程来处理冷小兵被打之事。侯沧海有足够心理准备,跟着两个汉子来到保卫处。面对保卫处干部,他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坚持没有打人。

在保卫处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保卫处梁处长和冷小兵爸爸在保卫处楼上见面。

冷小兵爸爸道:“怎么样,能把侯沧海扣了吧。冷小兵被打成脑震荡,现在还在呕吐。”

梁处长道:“侯沧海是老手,死硬分子,坚决不承认打过冷小兵。”

冷小兵爸爸急眼道:“老梁,我这些年很支持保卫处工作吧,你们要办什么事,我一次折扣都没有打过。如今我娃儿在学校被人殴打,你们不能袖手旁观,要依纪依法处理。”

梁处长下楼后,拍响桌子,给侯沧海戴了手铐,吼道:“你不要死猪不怕开水烫,痛快承认了,学校会酌情处理。”这是其伎倆,只要承认打人,就算是个死硬分子,也得由着保卫处拿捏。

侯沧海不为所动,道:“没做就是没做,就算给我戴上手铐,我还是这一句话。留置只有二十四小时,到时还得放我回去。放我出去,我就要去找学校党委书记、校长告状,你们凭着一面之词,将无辜学生关押二十四小时。”“你敢威胁我?”“不是威胁,是我的权利。你把手从我鼻子前面拿开,有理讲理,不要这么凶狠地对待学生,你们是学校保卫处,是保卫我们的,不是欺负我们的。”侯沧海忽然发现自己和母亲有几分相似,到了恶劣环境,语言丰富起来,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保卫处长扬起手臂,准备扇人。他的手臂在空中扬了扬,又收了回来,道:“你不要耍小聪明,学校到处都有监控,你的所有行为都有录相。”

最初侯沧海吓了一跳,随即想到若真有录相,保卫处的人就不会和自己啰唆了。他平静地道:“有监控,请拿出来,我们一起看。”

梁处长以前在地方派出所工作过,若是以前,早就抡起拳头。调到学校保卫处后,他吸取教训,将臭脾气收了起来。他转身出门,又上楼,找到冷小兵爸爸道:“侯沧海真是厕所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承认错误,要想其他办法。”

熊小梅与侯沧海分手以后回到寝室,压根不知道男友在保卫处关了一个晚上。早上吃过早饭,拿着书,来到教学楼。

杜老师叫住熊小梅,脸色难看,道:“侯沧海昨天晚上殴打了冷小兵,冷小兵脑震荡,住进医院。你知道侯沧海为什么打人吗?”

熊小梅想起男友“不说假话”的交待,道:“我昨天和侯沧海在一起,但是确实不知道杜老师说的事情。”

杜老师威胁道:“侯沧海被学校保卫处拘留了。校方对打人的事情很重视,按照以前惯例,肯定要开除侯沧海。侯沧海即将毕业,面临分配,被开除以后,前途就毁了。”“校方”传递的压力让熊小梅觉得窒息,愣了神,道:“真会开除吗?”“肯定会。”杜老师点了点头。“杜老师,有什么办法?”熊小梅声音里开始带着哭腔。

杜老师沉默了一会儿,道:“这要看当事人冷小兵是什么态度,他不追究,事态没有这么严重。他坚持追究,只能开除。冷小兵在校医院三楼七号房。”说了这句话,杜老师转身就走,走路时高跟鞋打在水泥地面上,发出刺耳声音。

熊小梅是第一次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回到寝室以后就躲在床上默默哭泣。闺密陈华最先发现异样,赶紧陪在她身边安慰。“侯沧海家里人帮他联系到政府机关工作,如果被开除,他就完了。”熊小梅这时将男友叮嘱忘在脑后,脑里只是想着杜老师所言。“这事要和侯沧海商量,问清楚再说。”陈华不是当事人,冷静得多。

两人来到男生楼,得知侯沧海晚上被保卫处带走,一直没有回来。熊小梅慌了神,想起侯沧海被关在保卫处的悲惨模样,直抹眼泪。

两个女孩又来到校保卫处。

校保卫处梁处长正在喝茶,见到两个漂亮女学生进门,猜到与侯沧海有关。他冷眼瞧着两个女生,心道:“难怪冷小兵会争风吃醋,他娘的,这两个年轻女孩子当真漂亮。”

熊小梅在校园内素来没有将保卫处看在眼里,相较学生处等部门,保卫处在学生眼里是一个冷衙门。此时男朋友被关在里面,冷衙门就散发出不比寻常的威严,眼前的胖干部变得格外强大。“你们是大学生,难道不知道规定吗?侯沧海殴打同学事件性质恶劣,必须处理。”梁处长讲这话时非常严肃。

杜老师和保卫处的人说法一致,让熊小梅失了分寸。离开保卫处时,她眼泪唰唰往下流。此时,陈华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我到医院去探探虚实。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医院三楼七室,冷小兵正在看电视。他原本以为进来的女子是熊小梅,没有料到来者是性感又漂亮的陈华。他连忙理了理衣服,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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