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宗仁
出版社：广西民族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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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萎的歌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枯萎的歌作者：王宗仁排版：情缘出版社：广西民族出版社出版时间：1992-11-01ISBN：9787536318694本书由四川文轩在线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祝散文诗新的腾飞——序《中国99散文诗丛》第三辑朱子奇一套引人注目的《中国99散文诗丛》，已出版了两辑，共40册，它受到了全国广泛的欢迎和热情评价，现在，范围更广的第三辑，即将问世。几位诗友要我写几句话作序。
我没有专门写过散文诗，更谈不上有研究。曾试过笔，也不过算作小散文而已，缺乏诗的韵味。
但我却是散文诗的爱好者和受益者。年轻时，就常谈点中国的、外国的散文诗。因为我感到这种文体，小巧玲珑，凝练潇洒，诗情浓郁，又不必去硬押固定的韵脚，读起来，自然流畅，意味深长。这种文体的“轻骑兵”，有自由驰骋的广阔天地。我一直是提倡写散文诗、支持繁荣散文诗创作的。
面向我国当代散文诗新的创作群体的涌现和将有99册内容丰富，色彩斑斓的散文诗集的陆续问世，不由使我觉得，眼前出现了一个何等闪光的诗境呵——
群星灿灿的银河上空，
无数耀眼的诗星升腾。
看哪，一颗辉映着一颗，
又总是一颗壮美着一颗！
人间知音仰望又赞赏，
送去声声祝愿与希望……
这第三辑22册的散文诗作者中，从祖国西南，江南到中原，直到首都北京和长城内外的广大区域：蓝曼（解放军），纪鹏、王宗仁（北京），许淇（内蒙古），于宗信（辽宁），陈志泽、王者诚，王小林（福建），肖雄文（湖北），刘允嘉（四川），朱光甫（江西），王剑冰（河南），李军、郑明（江苏），邹岳汉，龚立华（湖南），程玉琛，杨彦、黄粲兮、潘耀良、杨炳芝（广西）何百源（广东）等22位作家的个人专集。他们中间有不少名家，也有众多新秀，还有年轻的女作者。
作品的题材开阔，风格各异，形式多样。言志，抒情，写人，叙事。有多彩的社会生活画卷，有雄健的军旅生涯篇章，也有不同地区特色的自然风光速写，还有词牌散文诗，哲理散文诗，爱情散文诗等。在思想与艺术方面，较前也都有了很大的拓展和创新，令人欣喜。
中国散文诗，古老又年轻。这个文体的名称，虽是“五四”前后从西方引进，但我国古文中，有不少精品，就是未标明散文诗的优美古典散文诗。外国也有相近的情况。如在俄国，屠格涅夫是散文诗大家，生前写了八十多篇脍炙人口的散文诗，但他并未用“散文诗”这个词。而是在他去世几十年后，才作为散文诗，在法国被编集成册出版的。
散文诗大家们在创作时，总是有意识地使诗渗入散文，又让散文贯通于诗，以求将两者之灵与美，巧妙地相融化相结合。
俄文“散文诗”这个词“CTHXOTBOPEHN я B IIPOje”，意思为“诗在散文中”，或译“散文中的诗”。“中”，这个前置词，意味着散文诗不是诗加散文，而是二者相乘在其“中”，即融为一独立的新的文体，具有了自己存在的特征和特色。
我国现代散文诗的杰出代表鲁迅和郭沫若、茅盾、刘半农、沈尹默，郑振铎、朱自清、冰心等老一代作家，写下了一系列的散文诗，既受西方影响，又具中国特色。有些优秀之作，涉及社会、人生和理想的追求，艺术技巧也是高超的。因为他们有古文根底，又有现代知识和修养，可称为开拓散文诗创作成功之路的向导和范本。
解放后，涌现出了一批生气勃勃的散文诗名家，两根生活“牧笛”是有代表性的：柯蓝的《早霞短笛》和郭风的《叶笛》。这“两笛”吹奏出了清新、明丽又深沉、嘹亮的时代之音。新时期以来，思想解放的风，更把中国散文诗吹向更广更深的新天地，使创作更与生活贴近，跟时代同步，走自己的路。而且出现了众多的散文诗独树一帜的组织、队伍、报刊、园地。随之，读者层也大增。中国，成了一片历史悠久，现代繁盛的散文诗沃土！这在我国散文诗发展史上是空前的。仅据我所知，在世界也是罕见的。我多次访问和接待来访的外国同行。他们对我国散文诗的这种发展规模和繁荣局面，都表示赞叹和倾慕。
无疑，我们自己应当注意总结。展现成就，探讨不足，研究问题，以求在发展中提高质量。
散文诗的创作和理论，是她腾飞的双翼，一扇翅膀飞不动，飞不稳。目前似乎有些不平衡，理论研究需要加强。创作与理论的繁荣，是互相促进的，而且都要通过出版来实现和展现的。据悉，广西诗友们也在抓紧散文诗理论的研讨工作，这是适合时宜的事。
近些年来，散文诗集的编辑出版很活跃，很认真。我读过，并听说粤、湘、赣、浙、冀、辽、黑、青、贵、鄂、川、京、津、沪等地都出版过各类散文诗丛或重要选本。广西漓江出版社出版过两辑《黎明散文诗丛》和《中外散文诗鉴赏大观》；近又高兴地看到广西民族出版社大力出版散文诗，都产生了良好影响，受到广泛重视。广西民族出版社除已出版了黄神彪、栗原小荻主编的两辑《皇冠文诗丛》中的21册散文诗集和各种个人选本外，敏歧、田景丰主编的《中国99散文诗丛》，将推出99册，成为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一套散文诗个人专集丛书。此外，冯艺和田景丰、王翔主编的包括台湾在内，按省、市、自治区立卷的大型丛书《中国散文诗大系》，今年首批推出11卷，将于1994年出齐，共32卷（包括军队卷在内）。这是系统反映我国建国以来，散文诗创作发展全貌，沟通海峡两岸散文诗交流的一项很有意义的工程，是中国当代散文诗坛、文坛的一件盛事，值得庆贺和感谢。这也使广西特别是广西民族出版社逐渐成为散文诗的重要出版基地之一。当然，欢迎全国有更多散文诗出版基地的出现。
衷心祝愿我们的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时代的散文诗，迎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以更加光彩夺目的风姿向前腾飞，并通过不同渠道走向世界，与各国散文诗交流，互相丰富和影响，并为世界散文诗的发展，做出我们自己应有的贡献。
让我们携起手来，高燃起散文诗的火炬，大步向前吧！1992年8月28日，北京第一辑
历史的回音壁
这声声呼唤，
微弱，
且带几分悲怆；
它毕竟
在深深的地下贮藏了千百年。1 过陈桥镇
河南封丘县陈桥镇有座东岳庙，庙前立一石碑，上刻“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处”，极为醒目。
这就是世人皆知的“陈桥兵变”的地方，北宋王朝便是从这小镇诞生的……——题记
穿过窄窄的乡村土路，来到黄河北岸的这座小镇，它仿佛千百年来不改固有的萧条、瘦小，清冷中透着荒寞，空旷中伴随凄凉。绕庙宇站着一圈白扬，在啸啸秋风中哗哗碰响，难道这是兵变时留下士兵的呐喊？池塘边，几个洗衣的村姑在细细地揉搓，似乎要把穿街而过的小路搓成麻杆……
小镇，一面历史的回音壁。
站在古庙后，我的思绪飘向了上古时代。我在昨天和今天的双乳间吮吸着渴望得到的东西。
那一年，许是苍天蓄意制造出一个多雪的冬天，黄河滩上晾满了纤夫湿漉漉的纤绳。是等待着去捆绑一颗澎胀的野心么？
野心……
昏庸无道的后周帝王全然不顾民众疾苦，黄河涛声里夜夜卷着百姓的哭泣。
统治者的腐败毫无例外地都是导致宫殿崩坍的洞穴。
赵匡胤——殿前都点检（京城卫戍司令）兼宋州归德军节度使，他的心里正萌发着弯弯曲曲的毒齿……
那个夜晚，驻扎在陈桥古庙中的赵家将士开怀畅饮，划拳酒令，好像连黄河也要揭底喝干。
深夜，涛声伴着醉后的大鼾流过中原……
是谁有意安排了小镇这一夜？每个将士的每根神经都醉得麻木了，圣洁的庙堂被泛滥的酒河肆意熏灸。喝酒人都在做梦，醉生梦死，梦死醉生！梦明天未必就有希望，梦今朝肯定滋生着阵阵绞痛……
赵匡胤醉后睡得最死，连将士们把沉重的黄袍披在他身上都没发觉。可是，众人跪拜的虔诚他看见了，山呼万岁的声音他听到了。于是，他黄袍加身登上了皇位。
一顿酣酒，浇灭了一个国号，浇出了一个朝代。这使后人明白了：世上的一切诡秘都是在似梦非梦中完成。
赵匡胤登基后，便在都城汴梁修起了一座金碧辉煌，巍峨矗立的宫殿，这就是今天供游人观赏的龙亭。龙亭大殿高台凌空，势欲入云。这位大宋皇帝为使臣民们对他不敢有谋叛纂位的野心，特定了一条规矩：凡大臣无论官居何位，上朝行至午朝门前，一律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然后徒步上殿……
啊，智足多谋的赵匡胤！
我站在古庙前思绪翻飞……
庙前有一株枯槁了的千年古槐，相传当年匡胤在此树拴过战马。这古槐树周围五米有余，两人难以合抱，中空，枝杆挺拔，使人仍可想象出它当年枝叶繁茂的雄姿。
古槐，你是一根支撑蹒跚历史的拐杖，你能告诉我点什么？1991.10.郑州2 将军柏
嵩阳书院内，有三棵古柏，系稀世珍宝。诗人云：“嵩阳有周柏，阅世三千岁”。植物学家推猜：古柏是原始柏，已有西千多年的历史。
汉武帝刘彻游嵩岳时，封古柏为“将军柏”，最小的称为“大将军”，最大的偏称“三将军”……——题记
秋风年年来嵩阳造访，飘下的树叶早已卷曲枯萎，残留在记忆里的风雪被岁月锈蚀得斑斑驳驳。这个故事没有枯老，它跚蹒而从容地流传了两千多年。
大树不死，历史就说话，故事就活着。
那一年正月，钟摆不再播晃，星辰不再发光。刘彻进了嵩阳书院，一进头道门，就见一棵高大的枯柏挺立面前，他从未见过这样大的柏树，仰望再三，惊讶之余，信口赐封它为“大将军”。
登上阅台，来到正中院，又一棵大柏树挺立在皇帝面前。这棵柏树比“大将军”要大几倍，刘彻作难，也有点懊悔。金口已开，玉言难改，他只能拍拍大柏树，说：“朕，封你为二将军。”
随从们簇拥着皇帝，来到藏书楼前，又见到一棵更大的柏树。刘彻好纳闷，怎么一棵比一棵大？他犹豫再三，最后也只能狠狠心，对柏树说：“再大你也是三将军了！”
刘彻的赐封也许是一种善意的捉弄，他肯定不经意地把此事忘掉，后人却当了真。如今，岁月早已把汉武帝埋进了土里，三棵古柏还始终撑着一片绿荫，昭示着皇家的“金口玉言”：
大将军、二将军、三将军；
而应该是：三将军、二将军、大将军。
皇帝的恩赐变成了真理。真理成了秘密被世纪掩埋。
我来嵩阳书院游览，游人很多，极为热闹。
人们与“大将军”合影留念，在它那枯孔里穿行、戏嬉。
越是热闹我越是感到寂寞。
难道人世就该这样滑稽？地球就该这样扭曲？
谁来为古柏平反？谁来把早该腐烂的慌言扔进时代潭底？
我的生命的涓涓细流，很小，很弱，我恨不得把它们聚集成一个浪头，向那断垣冲去……1991.10.郑州3 包公像写意
古都开封包公祠的大殿内，塑一尊三米多高的包公坐像，莽袍冠带，端坐在靠背椅上，劲正如松，巍然如山。——题记
人说精魂是无形的，我却分明看到了你的魂。魂兮魂兮，你未免走得太急，听那百姓们一声声呼唤，至今还回声如雷。
进包公祠，我站在你的塑像前，望着你，就像望着一片深邃的海，你那凛凛不可予夺的浩然正气震憾天宇。
往事，骤然化作猛烈的风刮起来，吹到你的足前，牵起人们对昨天与今日的思索。你是一尊时代的里程碑，那是一块块最最粗犷的肌腱组合起来，塑造成力的雕像。近千年了，你凸起的肌肉还在扭动，身上的每一节龙之骨骼还在呐喊。你仍在沉重地推动着缓慢行进的历史。
你肯定比别人有更多的忧怨、苦愁以及愤怒，甚至有到临终时也无法弥补的遗憾。可是，当年你在这寺庙里诞生时，却把微笑刻成了永恒。来此瞻仰的人，除了对你有一腔敬慕外，更多的人心里也许堵着无处吐诉的痛楚。你的笑容一旦走进大家心里，就给人们一个燃烧的世界，赐人们一个永恒的安宁。你让你身边“包公湖”里纯净的水为人们作噩梦后的第一次梳洗。
阴暗与光明总是并肩拔节。进包公祠的也有另外一路人马，他们为了沽名钓誉，伪装清官：半睁半闭着双眼，蔑视一抹冷唇。然而，一旦碰上包爷那严峻的目光，他们的心里就伴着身子一起倾斜颤抖起来。他们在包公湖边没有得到清波，拿回的是一面“照妖镜”……
你坐在这里，展示着一个强者的完整。
出了包公祠，我忽然有一想法：应该铸一口特大特大的钟，挂在神州的上空，日日把人们提醒……1991.10.开封4 达摩石前的思索
达摩石系天竺（印度）人，是释迦牟尼的第28代徒孙，也是中国佛教禅宗的“初祖”。他在西天学法时，同辈人俱成正果，唯独他未能修成。他并不灰心，决心远涉重洋到异国新天地，在传播禅学的实践中修炼成佛。公元527年，他迎着惊涛骇浪东渡来到广州，尔后到少林寺。
少林寺以北的五乳峰下有一孔天然石洞。传说，达摩在此洞中面壁寂坐修心九年，修炼成佛，影入壁石。——题记
不来少林寺，我无论如何想象不到大千世界里会有这样一块深静幽寂的地方。它太静了，太空了，随手一抓，都尽是寂寞，连蚂蚁爬动的响声都清晰可辨，连风儿走路的脚步都能听见……
佛祖在洞中面对石壁，盘腿静坐，闭目默诵，明心见悟。整整九年啊！鸟儿在他的肩上筑巢栖息他都毫不觉知，青藤从洞角里拱出，生长，无声地盖住了他的脚面……
他压着内心怒放的心花，悄悄地漫结着沉沉的眷恋、回忆。他那一腔空寂的胸怀，仿佛可以容纳得整个宇宙。
他面壁静坐，静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形影便印入洞壁……
第九年，他终于修炼成佛。弟子们把他接下山来，在寺内专修了一座达摩亭，供他继续潜修。
达摩离开了石洞，可他的全身已精入石中。人们进洞后一眼就可看到他那浓眉大眼、高额、高颧、络腮、跌足而坐的人影，连身上袈裟的衣褶都清晰可见。这就是达摩石。
朝拜人站在达摩石前，源思片刻，再暴躁的心境也会沉入谷底。
我在这块奇石前徜徉了很久，久久地思索着做人的奥秘。
世上有许多半途而废的事情，细究起来不都是因为缺少个“达摩”？
勇者的心怎能不狂涛拍天！
可我忽然觉得应让更多的狂啸、激动消融到淡淡的色彩中……1991.10.少林寺5 谒文种墓
绍兴市府山东北坡，有春秋战国时越国大夫文种墓。越国被吴国击破后，困守会稽（绍兴）。文种献计越王勾践，灭吴而称霸。文种立下了汗马功劳，勾践却容不得这位有功之臣，赐一宝剑，逼文种自杀。
文种墓四周绿树成荫，肃然宁静。——题记
绍兴宾馆的黑漆大门含着绿荫叠翠的府山。
我每天清晨都走向那大山沉静的深处，去寻找枷锁也囚禁不住的府山之春。
草木葱笼，山路弯弯。
进了山，我才知道这寂静的世界原来并不安宁。有人练气功，有人试歌喉，还有一个露天舞场，一阵阵乐曲轻悠悠甩上蓝天……
只是这强音量也穿不透的绿色屏障，把喧闹与外界隔绝。
热闹似乎与我无缘，我仍感到孤独、寂寞，且有几分凄凉。
文种墓，静悄悄地卧在山坡。
圆形墓，石块砌成，望它一眼，你就会感到那是一块用炸药也炸不开的石堆。文种，你把自己包得很紧，你包的是一堆冤魂，也包的是一腔忠诚。
我在文种墓前徘徊，突然觉得这儿埋葬着一个谜，它留给后人去猜……
文种，也许因为你有太多的忧国忧民的泪，才落得被你所崇敬的人的谋害；也许你的心底太宽敞，才在窄窄的河道翻了船。
我看见了，对面就是越王台。高台上那棵千年古柏以倔强挺拔的英姿，向世人宣扬勾践“卧薪尝胆，十年生聚”的复国雪耻之气。
我也感觉到了，那棵古柏却不敢把自己的气势雄伟投向文种墓。因为这墓堆使世人想到了勾践的另一面：可以共患难，不可共享乐。
我瞻仰文种墓，心儿感慨万千。这座小小的、寂寞的石砌墓，搅动着我江涛般的情思。连山风也不会怀疑：文种是一个弱小的人。
文种，该怎样评价你的一生？1990.11.绍兴6 沈园行
绍兴市南街洋河弄3号，是南宋时当地名园，面积10亩有余，楼台亭阁，假山池塘，树木扶疏，环境优美。文人墨士常来此处观赏园林景色、赋诗作画。
沈园，留下了南宋诗人陆游和表妹唐琬凄伤的爱情故事。园内的石片上曾经刻着陆游思恋唐妹的《钗头凤》一词：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销透。柳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题记
这个黄昏，梦在涨潮，欲望也在涨潮。我从遥远的北方来到绍兴，一进沈园，心头就落下一种难以离去的暗影。脚步轻点，再轻点，这里有一根颤颤悠悠的琴弦，牵在诗翁和唐琬的手里。
陆放翁，你写了多少千古流传的爱国诗句。你为民众疾苦呼喊的奔放之情和有志难伸的忧愤之感，世人皆知。直到你要永远离开这个世界时，还留下了《示儿》一诗：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也许刚强太足，你的柔肠缠绵才那么多。我，还有象我一样单纯的人，绝对没有想到你的心里还埋藏着那么多的难言苦涩，你的笔尖还停滞着一个没有结局的爱情故事。
我总以为情感是一潭圣水，谁也没法把它染成彩色。可是，哪里想到你与唐琬的美满婚姻，由于母亲的反对，使你爱的季节泛黄、枯萎。
凋谢是注定的了，你们分手了。你有了新妻，表妹也改嫁他人。
思念是一棵结满泪滴酸楚的树。十余年后，你在游沈园时无意中与唐琬夫妻相遇。表妹置办酒肴款待你。于是，就有了你那首《钗头凤》，于是也就有了唐琬的和词：“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栏。难，难，难！人成名，今非昨，病魂长似秋千牵。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圆月已被浮云吞噬，对于干旱的渴求，你的滋润只能是罪恶。自从沈园相会以后，唐琬抑郁成病，不久便离开人世。
假如你把自己的感情和语言装饰一下，也许就不会留下这样一个悲剧的悲剧。没有！你仍撑着一把小伞在凄风苦雨中独行。40年后，75岁的你，又到沈园春游，在荷花池畔题了诗二首；81岁的那年12月2日夜，你梦游沈园，再次赋诗二首；直到84岁，也是你去世的前一年，还在《春游》诗中写道：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你始终相信，她不会走得太远，你前面的路已到尽头。
诗翁，我猜测你去世时没有闭上眼睛。因为这个世界欠你的太多，太多；你心里的思念太重，太重……
我在沈园里孤独地漫步，夕阳送给我的是一个瘦弱的金秋。
地上几只小鸟啄食着余辉鳞片。我心里坠入了一只沉船，要打捞什么吗？
不知道……1990.11.绍兴7 大禹的九把斧头
大禹，传说中的炎黄部落联盟领袖、夏朝的创建者。
绍兴的禹庙内，立着大禹塑像，高约九米，衮袍冕旒，执圭而立，雍容大度，神彩动人。两边立柱上挂着颂德楹联：“江淮河汉思明德，精一危微见道心。”塑像背后绘着九把斧头，象征大禹治水时疏凿九州的丰功伟绩。——题记
禹王庙、禹王陵、禹溪村……
这里的每寸土地上都生长着大禹的故事。
我真希望时光倒流几千年，这样，也许我可以见到禹。我不需要知道他到底是戴着斗笠、还着披着蓑衣，我要看看他握着大锨的手心究竟打了多少血泡！
十三年呀，他踏遍神州大地的风雨、长堤，领导民众疏通江河，兴修沟渠。不是为了给自己创作故事留给后人，而是要让在水患中挣扎的百姓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三过家门而不入”，那就是说他呀。在今天的中国民间，也许有人不知道大禹是谁，但是小学课堂上的孩子都能记住这句生辉的话语。
其实，何止“三过家门”？他把患难的百姓都视为自己的衣食父母，天天都从家门前走过。我查遍了几乎所有史料，也没有找到他家乡的具体住址，只知道他在这个禹溪村走完了自己一生的路程。一位老者告诉了我一个传说，他倒下的时候，右手拿着一把斧头，左手拿的还是一把斧头……
这是他留给华夏大地最后的形象，也是他最初的形象。大禹啊，他始终如一地把脚跟站在乡间的泥土中，视劳动为光荣，视为民谋福为高尚。
群众最能理解领袖的心思，在修建禹王庙时，特地赠给他九把斧头。这是最高的奖尝，也是最有生命力的礼品。
大禹，我既羡慕你，也很嫉妒你。几千年的漫长历史，中国怎么就出现了一个麻衣葛履的大禹？让你孤身单影地在寺庙里打发寂寞的岁月……
这是一块曾经布满灾难的土地。洪水少吗？旱情少吗？百姓的磨难少吗？
我站在大禹像前，望着九把斧头，思考的心涛一直无法平静。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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