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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2 23:09: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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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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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果戈理

尼古拉·果戈理试读:

版权信息

书名:尼古拉·果戈理

作者:(美)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Vladimir Nabokov)

译者:金绍禹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出版时间:2013-09-01

ISBN:9787532761180

本书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不行,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忍受下去了。上帝,看看他们是怎样对待我的!他们把冷水从我头上浇下来!他们一点都不关心我,一点都不看看我,一点都不听我说。我对他们怎么了?他们为什么要折磨我?我已经这么可怜了,他们还想要我怎么样?我能给他们什么?我一无所有。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我无法再忍受这一切折磨了。我的脑袋像火烧一样,我眼前什么都在旋转。来人呀,来救救我!带我走。给我牵三匹马,跑得像旋风一样快的马!赶车的,坐好了,小铃铛,响起来,马儿,飞奔起来,快载着我离开这个世界。快跑,快跑,让人家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天上的云在那边飞跑;远处一颗小星星在闪烁;林子里黑黝黝的树木一闪而过,后面跟着月亮;银灰色的雾气在下面飘着;雾气里拨响了一根弦;一边是大海,一边是意大利;现在可以看见俄国农民的小屋了。远处隐隐约约的蓝影儿是我的家吗?那是我妈妈坐在窗口吗?亲爱的妈妈,救救你的可怜儿子吧!在他的疼痛的脑袋上洒一滴泪水吧。看看,他们是这样折磨我的。拉住可怜的孤儿,贴在你的心口上。这广袤的世界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是一个被追杀的人。亲爱的妈妈,可怜可怜你的病中的孩子吧……还有,先生们,阿尔及尔大公鼻子下面长了一个瘤,你们知道吗?——果戈理《狂人日记》

一 他的去世与他的青年时代

1

一八五二年三月四日,星期四早晨,八点钟不到,俄国最奇怪的散文诗人,尼古拉·果戈理,在莫斯科逝世。他年近四十三岁——他那非凡的一代人中的其他俄国伟大作家一般寿命都非常短,鉴于这一情况,他这个年龄已经是相当高龄了。他暗中绝食抗议(他的疾病引起的抑郁情绪想借此抵制魔鬼)造成体力严重耗竭,最后大脑急性缺血(可能还伴随着因虚乏造成的胃肠疾病)——而他接受的治疗,即强有力的催泻和放血,加速了已经遭受疟疾和营养不良后遗症损伤的肌体的死亡。两个残忍而精力充沛的医生固执地要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疯子来医治,而且,让他们的虽然更加聪明、但是没那么积极的同事目瞪口呆的是,他们打算先彻底根治他们的病人的精神错乱,然后再来解决他余下的身体健康的问题。大约十五年前,腹腔内留有一颗子弹的普希金接受了适用于便秘儿童的医学援助。二流的德国和法国全科医生仍旧统治着医学界,因为伟大的俄国医生的杰出学派仍然处在成长阶段。

既然莫里哀在轰轰烈烈的舞台上可以突然咳出鲜血来,那么,说着他们蹩脚的拉丁文,腆着大肚子,围着Malade Imaginaire急得团团转的博学高明的医生也就没有什么让人觉得滑稽可笑的了。果戈理可怜虚弱的身体经受了荒诞的粗暴对待,尽管他要求的只是让他一个人静一静,读到这里真令人毛骨悚然。奥凡尔(不是Auvers,就是Hovert)医生对病人症状作出非常错误的判断,而脑子里出现的是异常清晰的夏尔科治疗法,他把病人泡在热水里,头上浇着冷水,折腾了一番之后又把病人抬到床上,然后捉来六条胖大的水蛭放在他的鼻子上。在他可怜的躯体(摸胃能感受到脊柱)被抬到深深的木澡盆去的时候,他痛苦地呻吟过,叫喊过,无力地挣扎过;他光着身子躺在床上发抖,不停地乞求将水蛭捉走:水蛭在他鼻子上悬着,要钻进嘴巴里(捉住它们,把它们拿走——他乞求道),他要伸手把它们抹下来,因此胖大的奥凡尔(不是Auvert,就是Hauvers)的健壮的助手把他双手绑了起来。

尽管这样的情景让人觉得非常不舒服,而且还看到了令人气愤的人朝人恳求的场面,但是还是有必要再详细讲述一下,目的是要揭示果戈理天才的另一面,即奇特地在肉体上体现的那一面。肚皮是他故事的美女,鼻子是他故事的情郎。他的胃一直是他“最崇高的内脏器官”——而现在胃实际上已经不复存在,魔鬼们则在他的鼻孔上悬挂着。在他去世前的几个月里,他拒绝进食,让自己完全处在饥饿状态,结果他把他的胃曾经享有的巨大能力摧毁了;因为没有一个人曾经像这个瘦小的人那样呼噜噜地吃过这么多的通心面,吃过这么多的樱桃馅饼(人们记得《钦差大臣》里他赋予其他方面很瘦弱的多勃钦斯基和伯勃钦斯基“胖鼓鼓可爱的肚子”)。他的大而尖的鼻子很长,而且能够活动自如,他年轻的时候甚至能(因为他可以说是一个业余柔体杂技演员)让鼻尖令人吃惊地碰到下唇;这个鼻子是他最敏锐、最根本的外部器官。它非常尖、非常长,它甚至“用不着手指头的协助就可以直接伸进最小的鼻烟盒里,当然假设盒子里没有发出驱赶入侵者的啪的chiquenaude”(摘自果戈理写给一名年轻女子的信——因此才有这淘气的口吻)。我们在他的虚构作品里自始至终都会碰到这个鼻子主题,也很难找到另一个如此兴致勃勃地描绘过气味、喷嚏、鼾声的作者。这个主人公或者那个主人公,仿佛是用手推车推着他的鼻子在故事里亮相——或者是像斯特恩小说中斯罗肯伯吉斯的故事里的陌生人那样进场。还有无节制地吸鼻烟。《死魂灵》里的乞乞科夫出场伴随着他用手帕擤鼻涕时发出的像喇叭一样响亮的送气声。鼻子要流涕,鼻子要抽动,人们爱抚鼻子,人们也会狠揍鼻子;有一个醉汉企图把别人的鼻子割掉;月亮上的居民(是一个疯子发现的)就是鼻子。

这一鼻子意识的最终结果是他写了一个故事,《鼻子》,这个故事真正是对这个器官的赞美。一个弗洛伊德学说的信奉者或许会说,在果戈理的颠倒的世界里人类是上下颠倒的(一八四一年果戈理头脑冷静地宣布巴黎的医生会诊后发现他的胃是倒置的),因此鼻子的功能是由别的器官担当,别的功能由鼻子担当。至于是“想象产生鼻子还是鼻子产生想象”则无关宏旨。我认为更加合乎情理的态度是要忘掉果戈理夸张地关注鼻子是因为他自己的鼻子特别地长,并且把果戈理的嗅觉意识——甚至还有他自己的鼻子——看作是一种文学手法,笼统地说是与杂耍表演相关的一般幽默,具体地说则是与俄国式鼻子幽默相关的。我们因鼻子而喜,因鼻子而悲。罗斯丹的《西哈诺·德·贝尔热拉克》一个著名场景里展现的鼻子典故,与围绕鼻子的成百俄国谚语俗话相比,可谓是小巫见大巫。我们情绪低落的时候垂下鼻子,我们洋洋得意的时候翘起鼻子;记性不好就最好在鼻子上刻上一道口子,而战胜你的人会把你这道口子抹去。说到多少有一些危险的即将发生的事件的时候,鼻子被用作时间度量单位。我们常说牵着人鼻子走,或者说丢下人家的鼻子不管,这样的说法比别的国家用得多。说昏昏欲睡的人我们不说打盹而是说鼻子“垂钓”。大鼻子可以在伏尔加河上架起一座桥,或者说大鼻子长了一百年。鼻子里痒是个好兆头,鼻尖上的小丘疹说明有酒可以畅饮。任何一个作家暗示说,例如,一只苍蝇停在一个人的鼻子尖上,过去在俄国常可以因此而赢得幽默家的美名。果戈理少年时期的作品里,他毫无意识地采用了这一不费力的方法,但是在他成熟的作品里,他在这一方法之上加进了他的怪才手法。值得重视的问题是,这个意义上的鼻子从一开始在他的心里就是一件滑稽的东西(要说滑稽,所有俄国人都觉得滑稽),一件凸出的东西,一件不大好算其主人的东西,而同时(这一发现我还是归还给弗洛伊德信奉者们吧)又是一件奇特古怪的男性化的东西。果戈理在描述一个漂亮少女的时候,像他这样仔细描绘她的光滑脸蛋的特点,几乎可以说是很痛苦的。

然而事实依然如故,果戈理的长而敏感的鼻子发现了文学上的新气味(从而引发新的“frisson”)。有一句俄国谚语说得好,“鼻子长看得深”;果戈理就是用他的鼻孔来观察的。这个器官在他少年时代的作品里只不过是从名为“民间传说”的廉价成衣店里借来的杂耍角色,而在他的天才达到顶峰的时候,倒成了他最重要的盟友。在他竭力要做一个说教者从而摧毁了他自己的天才的时候,他也丢失了他的鼻子,就像科瓦廖夫丢了鼻子一样(在果戈理的《鼻子》中)。

垂死的人徒劳地要摆脱叮在他的鼻孔上吸血的一团黑乎乎的可恶水蛭,这就是为什么这可悲的一幕(如一位亲眼目睹的人所写的)会有可怕的象征性的意义。假如我们也记得他从小就尤其厌恶黏糊糊、在地上爬行、鬼鬼祟祟的东西,厌恶感堵在心里让他很不舒服,而且这种厌恶还有一种宗教的依据,那么我们就可以想见他内心的感受。关于魔鬼的地域性种族特征,现在还没有作出科学的说明;不过俄国亚种的主要特征这里可以作一扼要说明。在它尚在蠕动、未发育完全的阶段,果戈理遇到的主要是这一类,这种“chort”对于善良的俄国人来说是小虾一样的外来者,一种抽动的蓝血小魔鬼,长有德国、波兰、法国的腿,一种鬼鬼祟祟的卑鄙无赖(“podlenky”),给人以无法形容的恶心感觉(“gadenky”)。挤压一下会让人既恶心又兴奋;但是这种蠕动的黑乎乎的东西太恶心,任凭怎样强迫,人们也绝不会伸手去挤压它一下的;随便拿什么工具去挤压,突然间的毛骨悚然的感觉也会顺着手中的工具传上来,仿佛工具就是人身体的延伸。不管是一只瘦骨嶙峋的黑猫弓起的脊背,还是一条不伤人的爬虫喉咙不停地鼓动,或者一只讨厌的鬼东西(真是一只鬼东西因为它骨瘦如柴)细长的腿和贼溜溜的眼睛,它们类似“chort”的特征,都会异样地刺激果戈理。可是他的魔鬼是俄国醉汉所见的那一种,因此他强加在自己和别人身上的宗教经验的意义就有可能大大减少。古怪而不伤人,身上又长有鳞片、爪子,或者甚至是偶蹄的小的神有许多——但是果戈理从来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他小的时候曾掐死过一只饥饿、胆怯的猫,并把它埋葬,这并非因为他生性残忍,而是因为这只可怜动物贼溜溜的身体使他感到恶心。有一天晚上他告诉普希金,他一生中看到的最好笑的事情是,一只雄猫在一间着火的房子火烫的屋顶上边跳边朝前跑——而实际上,就在恶魔惯常折磨人的灵魂的自然环境里,看到恶魔痛苦地奔跳,对惧怕地狱的果戈理来说似乎是非常有趣的怪事。他在阿克萨科夫家的花园里摘玫瑰的时候,偶然间一条冷冰冰的黑色毛虫碰到了他的手背,他吓得尖声大叫逃回屋子里。在瑞士外出郊游时,他有了大显本领的好机会,在洒满阳光的山间小道上,一看见蜥蜴就结果了它们的性命。一八四五年在罗马采用达盖尔银版法拍摄的照片上,可以见到他用来抽打蜥蜴的手杖。那是一根很精致的手杖。2

相片照出了他大半身,那根象牙头细手杖夹在写字的那只手的纤细指头之间(仿佛手指头夹了一支笔)。长而梳得服帖的头发在左侧分出头路。薄薄的一抹修剪整齐的髭须凌驾在两片讨厌的嘴唇之上。鼻子大而尖,与脸上鲜明的五官特征非常融洽。眉毛下的阴影让人联想起旧电影里的传奇人物眼睛四周常见的眼影,在眉毛的遮掩下他的凝视便有了沮丧和焦虑不安的神色。他穿一件大翻领的外套,里面是一件花式的背心。假若过去的印花能够重放光彩,我们就可以看见那件背心的深绿底色,8点缀了橘红和紫红色,其间还有悦目的细小眼状斑纹——总体来看颇像奇异的爬行动物的表皮。3

他的童年吗?没什么有趣的。他得过常见的疾病:流行性腮腺炎、猩红热,还有pueritus scribendi。他是一个瘦弱的孩子,一个哆嗦的老鼠似的孩子,肮脏的双手,油乎乎的头发,耳朵流着脓,大口吃着黏乎乎的蜜饯。他的同学绝不会去碰他读的书。在乌克兰的涅仁读完中学以后,他离开家乡到圣彼得堡找工作。他到达京城因重感冒而意兴阑珊,而且因为不能抚摸冻伤的鼻子,他更觉得扫兴。到了京城他立即就花了三百五十卢布去买新衣服——至少他在给母亲的孝顺的信中有一封写的是这个数目。然而,果戈理在后来的岁月里非常善于编造关于自己过去的故事,其中一则说,他一到京城就去拜访普希金,因为他对普希金早就非常崇拜,不过,与这位伟大的诗人当然并没有过一面之交。大诗人还在床上没有起身,不能见。“哎呀,”果戈理带着敬畏和同情说道,“他一定是忙了一个通宵吧?”“确实是忙,”普希金的男仆哼着鼻子说道,“不过,是打牌。”

接着便是漫无边际地寻找工作,茫然地间或写信问母亲要钱。他来圣彼得堡的时候带来几首诗,其中一首是冗长晦涩的长诗,叫作“Hanz(原文如此!)Kuechelgarten”,另有一首是写意大利的。啊,意大利,草木葱茏之乡,我呻吟的心灵为之叹息,到处充满欢乐,到处是天堂,爱情,茂盛的爱情,在发芽生长。

诗绝对是一个作家未成熟时期的作品;不过诗中有时也确实可以见到几行惹人注意的诗句,例如“一名来自冰封大地、激情似火的旅行者”,或者“在太阳底下海浪在睡梦中低语”。《汉斯·古谢尔加顿》这首诗写的是多少有点像拜伦的德国学生,诗中有奇怪的比喻,显然是以德国月光下的墓地为背景的故事读得太多的缘故,例如:一个包着白色裹尸布的死人从坟墓里爬出来——非常认真地拍去尸骨上的尘土,好样的!

人们总觉得年轻的果戈理的乌克兰情结远胜过德国浪漫主义,在这个意义上来看这一声刺耳的叫喊是非常令人吃惊的。这首诗别的没有多少可说的,除了可爱的死尸之外,是彻底、糟糕的失败。诗写于一八二七年,发表于一八二九年。果戈理的许多同时代人都指责他守口如瓶、神秘莫测,但是他这一回躲在笨拙的笔名(弗·阿洛夫)后面焦急地张望,是可以原谅的——他要看看接着会发生什么事。接着发生的是一片沉寂,然后《莫斯科电讯报》上登出一篇短而辛辣的批评。果戈理和他的忠实仆人急忙赶到书店,买下全部《汉斯》的单行本,拿回来烧了。果戈理就这样开始了他的文学生涯,这个生涯在大约二十年后实施火刑的时候结束,而且在这前后两次焚烧中,他都得到一个忠实但是非常迷惑不解的农奴的帮助。

圣彼得堡的什么东西强烈地吸引了他?数不清的商店招牌。还有什么?路人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走在路上“喃喃自语,打着手势”。喜欢追究这种事情的人会有趣地发现,在他后期的作品里商店招牌的主线用得非常多,喃喃自语的路人叠加在一起,变成了《外套》里的阿卡基·阿卡基耶维奇。这样的联系有点过于牵强,因此可能是错误的。印象造就不了优秀的作家;优秀的作家年轻的时候自己虚构这些印象,然后加以利用,仿佛这些印象本来就是真实的。二十年代后期的圣彼得堡的商店招牌是果戈理自己在信中描绘出来的,并且数目增多了,目的是为了要给母亲——也许也是要给自己的想象——传达“京城”的象征意义,与她所熟悉的“外省小城”作一对比(外省小城的商店招牌当然也一样引人注目——蓝色的靴子,交叉的布料筒,金黄色的面包,以及你在《死魂灵》开首可以见到的其他更加精致的标志)。在他那里象征主义表现出生理学面貌,在这例中即视觉的特点。路人的喃喃自语也是象征性的,不过这一回是具有听觉效果的,意在表现庞大人群中一个可怜人十分孤独的情绪。果戈理,也只有果戈理,才会一边走一边自言自语,但是这独白碰到了他心头的影子,引起了共鸣,并且扩大了。仿佛是受到果戈理性格的影响,圣彼得堡获得了古怪这一美名,这个名望一直保持了将近一个世纪,待到它不再做帝国的京城才丢失了这个美名。俄国的这个主要城市是由一个天才的专制君主在一片沼泽地里建成的,是在这片沼泽地里腐烂的奴隶尸骨上建成的;这就是那古怪的根源——而且是最初的缺陷的根源。涅瓦河泛滥全城已经成了一种隐约的神话报复(如普希金所描述的),沼泽神要夺回本来就属于他们的沼泽地;他们与青铜沙皇的争斗,是一个把俄国文学中最早的“小官吏”之一,即普希金《青铜骑士》的主人公,逼疯的幻觉。普希金感觉到圣彼得堡有一些不对头;他注意到了城的天空有奇怪的淡绿色调,还注意到了青铜骑士的神秘力量,战马前蹄腾空,衬托他的是宽阔街道和巨大广场构成的大片流动的背景。然而,城的真正古怪之处在像果戈理这样一个人走在涅瓦大街上的时候才有了考证和表现。用涅瓦大街来命名的小说栩栩如生、令人难忘地突出了这个城的古怪,在这种情况下,勃洛克的诗歌和别雷的小说《彼得堡》——都是属于本世纪开初的作品——似乎只是在开拓果戈理的这个城,而不是创作关于这个城的神秘的新形象。圣彼得堡不太真实——然而话说回来果戈理,盗尸者果戈理,口技艺人果戈理,也同样不太真实。在他还是一个小学生的时候,他就常常固执地硬要在马路反向行走,常常左脚上穿着右脚的鞋,在半夜里发出院子清晨才有的声响,按照爱丽丝镜中世界的一种条理性摆放他房间的家具。毫不奇怪,俄国最古怪的俄国人在马路上走的时候,圣彼得堡显露出了它的古怪。因为圣彼得堡就是这个样子:是模糊的镜子里的影像,是一堆莫名其妙的杂乱物件,没有真正利用起来,东西朝前跑得快一点就会倒退,没有通常的黑夜,只有灰蒙蒙的夜,黑暗的白天——潦倒的小职员的“暗无天日”。私人住宅门会打开,门里会跑出一头猪来——就是这个样子。一个人钻进一辆马车,但是他并非真的是一个肥胖、狡猾、大屁股的男人——而是你的鼻子——这是梦中特有的“感觉转移”。屋子里一个亮着灯的窗子原来是坍塌的墙上的一个窟窿。你的第一个和唯一的情人是一个娼妇,她的贞洁是一个编造的谎言,而这个谎言就是你的生活。“人行道在他脚下飞快移动,飞奔的马与拉着的马车似乎一动也没动,桥梁横跨江面但是桥拱中间断裂,一座房子上下颠倒,一个岗亭朝他倒下来,看守的长枪,连同一家商店招牌上的金字和上面画的一把剪刀似乎就在他的眼睫毛上闪烁发亮。”看见了吗,那就是商店的招牌(《涅瓦大街》)。

作为一个二十岁的艺术家,果戈理确实是找对了发扬他的怪才的地方;作为一个工作没有着落的年轻人,在圣彼得堡的雾气里瑟瑟发抖,他一点都不可能感觉到幸福。这里与他的乌克兰(富饶丰腴之乡,在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映衬下,放眼望去一片果实累累)相比,是令人沮丧地寒冷和阴暗。然而,关于他在一八二九年七月初突然作出的决定,为他写传记的作家从来没有给出过令人满意的解释,今后也不会有人能做到。他拿了母亲寄给他派完全不同用途的一些钱,突然去了国外。我能做到的是指出在经历了文学生涯中的每一个打击之后(他冗长乏味的长诗的彻底失败让他感到非常痛苦,而几年以后针对他的不朽名剧的责难也使他非常痛心),不管当时是待在哪一个城市,他都会匆匆离开。这一焦躁逃离举动仅仅是隐约迫害躁狂的第一阶段,这是有精神病科嗜好的学者从他强烈的旅行癖好中解读出来的。我们所掌握的仅有的关于他这第一次出行的真实资料说明,果戈理正处于创作的最佳状态,即运用他的想象以期达到复杂与不必要的蒙骗目的。他在给母亲的信件中对她讲明了他的出行以及行程,这一点就是很好的注脚。4

写到这里,我不妨说上几句他的这位母亲的情况,尽管坦白说我很讨厌读那种传记,字里行间从儿子的文字里隐约读出母亲的形象,然后反过来又叫她们以种种方式来“影响”她们杰出的儿子。据说,由于古怪、可笑、迷信而又非常猜疑,但是依旧很可爱的玛丽娅·果戈理之故,尼古拉才产生了困扰他一辈子的对于地狱的恐惧心理;然而,假如我们只说她和她的儿子性格脾气非常相似,可能我们会更加接近事实的真相,并且补充一点,也许,还有这位怪诞的外省老太太不怕她的朋友们惊讶,也不怕她们厌烦,老是说火车头、轮船等等都是她儿子尼古拉发明的(而且还把她的儿子惹得再也憋不住怒气,因为她一拿到一本无聊小说就含糊其辞地告诉别人这本书是她儿子写的),她似乎很奇怪地让果戈理的读者觉得,她是果戈理想象的产物。他非常敏锐地意识到她的文学鉴赏力的可悲,对她爱夸大他的创造力又非常反感,因此他成了作家以后,在写给她的信中就从来不提他的文学计划或者他的创作,尽管在过去曾要求她就乌克兰风俗与姓氏给他写过一点说明。在名气越来越大的岁月里他就很少去看她。对于她的智力、她的轻信、她作为一个地主所表现出的无能,他在信件中很痛苦地流露了他的漠然蔑视态度;但是另一方面,由于一个自我陶醉、近乎宗教的传统的影响,他从来不忘强调他的孝道,不忘强调他的绝对孝顺——至少在他年纪还轻的时候——所有这一切读起来是非常深情的,而且辞藻浮华。果戈理的信札总的来说读起来沉闷乏味,但下面这封写给母亲的信是一个例外。(由于对他的突然出走他非得给母亲一个交待,他选择了一个她的爱空想的性格听得进的理由。我的译文努力保留这封信不雅的浮华。)“母亲!我不知道您读我这封信的时候情绪会怎么样;我只觉得这封信不会给你带来安宁……说老实话,我觉得我从来没有给您带来任何完全真切的快乐。出类拔萃的母亲,崇高的母亲,原谅您没有出息的儿子吧!

现在,我鼓起勇气给您写信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手拿不稳这支笔;我思绪联翩,像飘动的云朵一样的思绪,一个紧跟着一个,一个个争先恐后,有一股未知的力量推动这些思绪一股脑儿一齐拥到您面前,阻碍这些思绪向您揭示我受摧残的灵魂的深处。我感到沉重的全能上帝之手压在我身上,给我以应得的惩罚。但是这个惩罚是多么可怕!我仿佛真是一个疯人!我曾试图对抗心灵永世明白如见的渴望,而这心灵就是上帝将我全身心转变为干渴的时候亲自嵌入在我身上的——那是世界上令人生厌的虚荣无法解除的干渴。上帝为我指引了到达国外一个气候宜人的地方的道路,到了那里我就会安安静静隐居起来,培育我的激情,投入不停的劳作和活动,直到我一步一步登上最高峰,站在峰顶,为世人谋福利而辛劳行善。曾经,我只为了要在这座大城市里的徒劳无益地虚度一生的小职员和小官吏中奴颜婢膝,而大胆摒弃了这些神圣的打算。假如某处没有一寸光阴是虚度,每一寸光阴都是丰富的经验和知识的积累,那么一个人在那里卑躬屈膝又另当别论了;然而,把一个人的整个一生都浪费在一个放眼望去什么前途也看不见的地方,浪费在一个年复一年时光都消耗在渺小无意义的事情上的地方,一个人的灵魂里就会响起非常严厉的谴责声——这样做无异于死亡。人活到五十岁,就算爬上了比如一等文官的位子,领到的薪水还不能维持起像样的生活,还没有能力给人类带来一丁点的用处,那又有什么幸福可言?圣彼得堡的年轻人在我看来似乎都非常荒唐可笑:他们不停地叫嚷他们不是为升等而工作,工作不是为了要得到上司的奖励——可是问他们那么究竟为什么而工作,他们也回答不上来;唯一显而易见的答案是,要是不工作他们就只好待在家里发呆。更加愚蠢的是那些居住在偏远乡村的人,他们在家乡拥有自己的土地并且完全可以成为成绩出色的农民——而要到城市来做一个像他们现在这样毫无用处的人。真是的,假如一个出身高贵的人要为国家服务,就让他在自家的庄园里为国家服务;可是现在他所做的是在京城里吊儿郎当,不仅他自己在京城找不到工作,而且把家里寄给他的钱也花了个精光。

尽管如此,我已经决定(主要是为您着想)尽我所能在这里找一个工作;可是上帝不愿意这么想。我根本是尝试一次失败一次——说起来也很奇怪每一次都是眼看着要成功了,结果还是失败。那些什么能力也没有、也没有人提携的人却轻易就得到了工作,而我有保护人的帮助却得不到。这难道不是明明白白的上帝旨意吗?难道上帝不是明明白白要拿这一次次失败来惩罚我,要我朝正确的方向走吗?而我又是怎么样对待的呢?我还是固执地连续几个月不停地找工作,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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