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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3 02:0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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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黄春华

出版社:现代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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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春华大爱系列(套装共8册)

黄春华大爱系列(套装共8册)试读:

总目录

CONTENTS

黄春华大爱系列:小家伙与老家伙

黄春华大爱系列:蚂蚁哥与蝉小弟黄春华大爱系列:西亚杜历险记黄春华大爱系列:艾虫它与伊尔拉黄春华大爱系列:稻田边的童年时光黄春华大爱系列:小智能与黄果果黄春华大爱系列:小侦探与小感冒黄春华大爱系列:长尾鼠与白猫

目录

CONTENTS

1 小家伙:妈到天国去了

2 老家伙:死也不容易

3 小家伙:我的新家是八号

4 老家伙:小妹追鱼去了

5 小家伙:家里的英雄

6 老家伙:我的战争

7 小家伙:桌子下面吃豆子

8 老家伙:我被送进福利院

9 小家伙:江边遇到老家伙

10 老家伙:尝到咖啡的味道

11 小家伙:方糖惹出一串事

12 老家伙:遗产应该给谁

13 小家伙:家庭生活

14 老家伙:房子会飞回来

15 小家伙:地下的朋友

16 老家伙:房子商量没了

17 小家伙:我说我愿意

18 老家伙:小家伙有家了

19 小家伙:他答应我了

20 老家伙:定做一条白裙子

21 小家伙:我也逛了动物园

22 老家伙:我们去医院

23 小家伙:病房里的婚礼

24 老家伙:

25 小家伙:

26 老家伙:

返回总目录1小家伙:妈到天国去了

坐在你面前,总是要我先开口。唉——你这个老家伙!

也活该。谁让我这个小家伙话总是比你多呢?不过,今天我们换一种玩法,不能以话多话少来决定谁先开口,应该以风。你别笑,看,你背后有几棵茅草,在动。天啦!风是从我这里吹过去的。还是该我先开口。

先讲就先讲,你不准赖皮呀,我讲完就是你,你讲完就是我。懂了吗?

从哪儿讲呢?就从最远的地方最远的那个人吧!

第一个和我活过的人,我叫她妈。你总是告诉我说,应该是生活。可我觉得生活听起来好别耳,我和我妈就是活。就像野猫野狗野兔子,谁会说它们是生活?大家都只说它们是活的,是死的。

从记事起,我就住在大桥下。这座桥从这边一步就跨到长江的那边,总让人担心它扯了筋闪了腰,会大叫一声倒下来。可它从来不倒,真是个又笨又犟的蠢蛋。

我把这个蠢蛋看作一条又粗又长的蛇,我和我妈就是蛇尾巴下面盖着的两个蛇蛋,一大一小。大蛇蛋个头比小蛇蛋大,但少一样东西,左胳膊。从我能记起她,她就是这样。左袖管空空的,搭着,只用一只右手抓来挥去。很长一段时间,我以为这就是大蛋和小蛋的区别,可我到处看很多大蛋们,像我妈这样的没有。

我常常看到有些妈会一手抱着小蛋,一手提着袋子,走起路来袋子一甩一甩。我远远站着,不看那小蛋,只看她手里的袋子。那可真叫牛呀!我妈做不到。她总是先把一个又破又脏的大布袋子往脖子上一挂,再弯腰一把把我钩起来,抱在怀里,当然是用右手。她走路的时候,一甩一甩的就只有左边的袖管了。

大布袋子装着很多小东西,什么发卡、梳子、袜子、手套、小镜子、橡皮筋,好多好多,都是妈从汉正街买过来的,再跑到远一点的街边上,把它们摆出来卖,有时就会有人挑上一件,丢给一点钱。她把钱先揣在怀里,等回到家,就全掏出来,用一只手慢慢理整齐。我家没有墙壁,碰上刮风,她就会喊我过来,帮她把钱压紧,她再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白底子蓝花边,已经皱得认不出来了。她把手绢展开,把钱放上,包好,揣进怀里,冲我一笑,伸手摸我的头。她所有的动作都是一只手。

我说过,我的家在桥下面,靠着一根很粗很粗的水泥柱子,离江也近。夜里,等桥上的车跑累了,我就能听到水往岸上拍的声音。我的家和别人的家大不一样,只有一床棉絮铺在地上,晚上我和妈钻进去,妈就用右手抱紧我。想月亮了,一睁眼就能看到。有时她抱得我很热,都快成孵小鸡了。

我不是瞎说孵小鸡,我妈身上真的有一股鸡屎的味道,我想母鸡身上都应该有。我很喜欢,只有闻着那味道,我才睡得踏实。

最好闻的还是面包。面包,你知道吗?妈说那是专门用来治病的。

第一次知道面包,是因为下雨。一下雨,妈就忙着收摊子,把满地的东西大把捞进布袋子里,把布袋子挂在脖子上,一把拉着我,就跑。我并不太怕雨,雨滴打在脸上手上,挺舒服的,特别是在热天的时候。那天正热,我和妈跑过一个街角的时候,突然有一股特别的香气钻进了我的鼻孔。我忍不住侧头张望,街边一个漂亮的玻璃店里,一位胖婶叉腰站着,人高脸大,如果不是头发长,我会以为她是个男人呢。她正在一遍又一遍粗着嗓子大声喊着:“面包,刚出炉子的面包!”我的脚就像小狗听到主人的吆喝,一下就停住了,我的手还在跑,后来,我就被妈拖着。

妈停下来,把我拉直,拿眼睛瞪我。我就小声说:“我就闻一下。”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胖婶,好像她是一块大肥肉,一不注意就会被我叼走。

我的脚生了根,妈拉不走我,就低头说:“那都是药,只有生病了才吃。”

我信了她,一步三回头地跑,边跑边问:“怎么才能生病?”妈不理我,手捏得越来越紧,我疼得大叫:“我要生病!”

要生病并不难,妈说只要跳到江水里,洗个澡,爬起来,就会病。

我没用她的办法,后来也得了病。那次她又带着我跑,不是因为雨,是有一辆大车开过来,上面跳下几个人,见谁的摊子就用脚踢翻。妈来不及把东西收进布袋子里,一把搂起地上的塑料布,抓住几个角,对我狠狠喊了一句“抓住袖子”,转身就跑。

我吓坏了,抓住她那只空袖管,就没命地逃。可我那该死的凉鞋不跟脚,跑出去不远,就掉了一只。我不敢停下,那些人追上来,会抢我妈的东西的。我还听到身后有人在说:“行行好,放了我吧,我再不敢了!”我知道有人没跑掉,被抓了。

我和妈的腿脚算快的,不多一会儿就跑到了街的拐角。后面没有声音了,妈还不肯停,我却突然不想跑了,因为面包的香气一下就扑了过来。我用力往后拉了几次袖管,可不管用,妈就像个大马,跑一步就把我往前带一下。我只好松手,假装摔一跤,她就不会骂我了。

但我没想到,头会先着地,轰的一下,就觉得天晕地转,头脑发热。妈停住脚步,转身看到我的时候,叫了一声,扔掉手里的东西,一把搂起我,就跑到马路边的树荫下,把我平放在地上,一边用手抹我额头的血,一边不停地问:“疼不疼?”

是有点疼,但我忍住了。妈的那只空袖管在风中摆动,我透过它,斜眼看到了面包店门口那个高大的女人,她好像在喊着什么,嘴一张一张的,我脑袋嗡嗡响,听不清楚。

妈也往那边望了一眼,回过头,就不问我疼不疼了。我小声问她,我这算不算病。她说算。我说可不可以吃药。她说可以。然后,她就让我躺着别动,起身向面包店走去。

我闭上眼睛,等着。我想听着她的脚步声走近,突然一睁眼,就看见一个大得扎眼香得刺鼻的大面包。然后,我装着头疼得厉害,她就会喂给我吃。我一定要装着不肯吃,这样她才会多给我。我要太狠了,她准会从我嘴里夺走。

可是,好半天,听不到她跑来,我没有耐心了,睁开眼睛向那边望。天啦!她正被那个高大的女人抓住头发,使劲往外扯。她一声不吭,右手死死抱在怀里,一点也不去管头发。高大的女人把她拖到街边,腾出一只手,在她脸上狠狠抽了几下,又猛踹了一脚。

妈一屁股坐在地上,右手还缩在胸前,左边又是空袖管,就很难爬起来。她仰头望着那女人,女人猛一抬脚,妈吓得一缩。女人没有踢,就这样不停地吓着妈。

我爬起来,跑过去,拉妈的空袖管,想喊她走,可怎么也拉不动。我好怕那个高大的女人,我觉得她根本不像个女人,倒像个凶恶的狼,就摇着袖管哭起来。

狼好像对我没兴趣,走了。妈这才把右手从胸前抽出来,递给我一块完全不成样子的面包。我马上就不哭了,闻了闻,是香的,就揪了一块,伸到妈的嘴边。妈摇头,说:“这是给你的药。”

我也摇头,说:“你的脸都肿了,更要吃药。”

妈就用舌头舔了一下,把面包推到我嘴边。我也舔了一下,又伸给她。她只好咬了一小口。我也学她,咬一小口,又伸给她。她不得不大点咬了一口,我这才肯抱着面包猛咬,没两下就完了,最后一下差点咬到手指了。

我把手指上的最后一点香沫舔掉,一抬头,看见妈正在哭,眼泪大滴往下掉。她手里捏着刚才咬掉的面包,伸到我面前。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很害怕,只得乖乖张开嘴,让她喂。面包塞进我嘴里,有她的口水味,我感觉她的手乱抖。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哭,也是最后一次。很多时候,我很想多想一点她的事,可没有,想来想去,就想起了那个下雪天。

那天真冷,又没有太阳。妈喊头疼,还是要出去摆摊。她带上一床破被絮,把我裹严实了放在墙角,不让动。我像一只刚破壳的小鸡,只露着小脸,能看见妈站在马路边上,不停地咳嗽,不停地跺脚,来来回回,右手紧紧抓住左袖管子,不让风钻进去。一个人也不来买东西,天就开始下雪了。

风赶着雪花像鸽子一样乱跑,我尽量把舌头往外伸,鸽子就一只一只落在上面,像吃冰糖。可是,妈跺脚的声音越来越重,咳嗽也越来越急,有时还跑过来让我把舌头吞进去,说小心冻硬了,成了吊死鬼。我很想知道吊死鬼是什么样子,等她转过身去,我又把舌头伸在外面。

雪快要把妈摆在地上的东西盖住了,她只好收拾起来,让我抓紧她的空袖管,一起回家。家在桥墩下,雨是直的,一般进不来,但雪会拐弯,把我们的床全盖住了。

妈抓起被子,用力抖了一阵,赶走了雪。不过,用不了多长时间,雪又会跑来,爬满被子。就像饿了的孩子看见面包,别想把他们赶走。

我喜欢雪,没想赶走它们,倒是追着它们到处跑。后来就追到了江边,我吓坏了,江面上全是雪,怎么看都像是铺了一层棉花。我用石子扔过去,啪一声响,石子没有沉下去。我又吓坏了,大叫“水冻僵了——水冻僵了”,边叫边沿着江跑,到处都僵了,僵得梆梆硬。

跑累了,我就探着身子用手去摸江水,真的硬极了,冷得手发疼。那是我摸到的最冷的冬天。

我的手慢慢没有了感觉,天就慢慢黑了。往常,妈都会大喊:“再不回,江神把你叼了去!”我就会浑身起毛,掉头就往家跑。今天妈没喊,江神应该是被压在江面下了。我试着往江中间扔了几个石子,石子沉了,那里是通的,我怕江神会从那儿爬出来,就转身跑回去了。

妈没理我,和衣裹在被子里。我怕她骂,连忙和衣钻进被子。里面很暖和,我的手伸进妈的怀里,是烫的。妈侧身用右手抱紧我,我热得喘不过气,她却在不停地抖动,冷得不行。

雪还在下,被子又爬满了雪,变白了,我使劲从妈的怀里往外伸了伸脑袋,就能看到雪在天上飞了,有的还落在我的脸上。它们都是谁家的孩子,晚上还往外跑,唉,它们的妈都不抱着它们睡觉吗?

我可要睡了,冲天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就没有劲再看它们了,眼睛一闭,飞来飞去的雪花都不见了。

有人不停地推我,我才睁开眼睛。往上一瞟,站着好多人,还有几个警察呢。我吓坏了,使劲往妈怀里钻,奇怪,妈一点也没醒,眼睛紧闭着,怀里也冰得像石头。

一个警察把我往外拉,另外几个警察拖住妈。妈的手一直紧紧地抱着我,他们很不容易分开。他们人多,我和妈不是他们的对手,最后还是被分开了。警察给我套上一件棉袄,我用脚踢他,他一点也不怕疼,一把抱起我。

我动不了,只能转过脸去,看着几个警察拖着妈上一辆车。妈还是没醒,脸朝上,脚后跟着地,眼睛紧紧地闭着,胳膊还是环抱的样子,就像一直抱着我没放。我大声喊:“妈,你快醒呀!”

警察把我的脸捂进他的怀里,我只能听到一阵忙乱,然后是关车门,之后车就发动了,走远了。

警察松开我的脸,我吐了他一口吐沫,喊:“抓我妈干吗?这里也不让摆摊吗?”

警察没有管他脸上的口水,口水顺着脸往下爬。他挤出笑,说:“不是抓她,我们是让她去过好日子。”“到哪里?我也要去!”“你现在还不能去。”他望了望快变成黑点的车,说,“那个地方叫天国。”

我猛地咬了他的手一口,他扔下我,我掉到地上,爬起来就跑,边跑边喊:“妈,等我,我要去天国!”所有围着的人都为我让开了一条道,我却没有追上那辆车。

我摔倒在雪地里,拼命扑打着,拼命地哭喊,不肯起来,我以为这样就能把妈招回来。可是没成,从那以后,妈真的再没回来。一则报道摘要:

公安人员接到一位捡破烂的报警,赶到长江大桥下,发现一位妇女抱着一位小女孩,被大雪覆盖,妇女已死,女孩还活着。有关部门表示,一定要彻底整治桥下乱搭乱住的现象。2老家伙:死也不容易

我可要从最近的记忆说起。你知道吗?人老了,记忆也走不远。我确实老了,每一根骨头都枯了,还要不停地拿到太阳下晒。

可是,一个人每天只能晒太阳,就难免会胡思乱想。想来想去,就只想一件事了。真有意思,就像每一个人,年轻的时候,总以为全世界都是他的。可是,活来活去,就只剩下一个福利院了,巴掌大一块地盘。我在这块巴掌大的地方,就只想一件最简单的事,怎么去死?

呵呵,别怕,我不是让别人死,我没有力气想别人的事了,我只想我自己的死法。可是,想来想去,又觉得这事不那么简单了。我终于知道了,不管多么简单的事,只要你不停地想,就会变得越来越复杂。

本来,像我这把老骨头架子,来一场病,就能变成灰。可做不到。每天给我送饭洗衣的小桃进屋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摸我的额头。只要有一丁点儿不对,她就会找院长,院长再招来一辆“大呼小叫”的救护车,呜啦呜啦地把我拖到医院,抽血,打针,折腾得比大病一场还难受。

一天早上,我心血来潮,在房间里原地跑步,不一会儿,就累得满头大汗。小桃送早饭进来,见我流汗,就大叫不好。我忙向她说明原因。她却只是摇头,说一定要上医院。我急了,说死也死得了,上什么医院。她急了,说我不能死,死了就领不到退休金,也就不能每个月给福利院交费了。我惊讶地盯着她,她慌了,忙说是院长说的。

不管这话是谁说的,我倒是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一天到晚只想死这一件事。太简单了,因为我活着,全部的作用不过是给福利院按月交费。明白这个理儿之后,我就开始正儿八经地想自己该怎么死。

我是当过兵打过仗的人,不是吹牛皮,见到的死人就跟碰到的活人一样多,当然知道怎么把自己很容易弄死。可是,我不想死成战场上的那种惨样儿,缺胳膊少腿掉脑袋,血糊哧啦的。如果是那样死,我还不如活着呢!

我有个好办法,就是把自己吊死。那样不会出一滴血,被人放下来的时候,舌头可能会有一点长,没事,旁边的活人帮个忙,把舌头塞进嘴里就得了。办法是好,可是,我满屋子找不到绳子,没有绳子,谁来勒我的脖子?

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了,绳子倒是有一根,但是不能用,在我的裤腰上,解下来,裤子就掉了。我可不想光屁股去死,如果是那样,我还不如活着呢!

我左思右想,生锈的脑袋瓜子也能闪出火花。我一眼看中了拉灯闸的那根绳,幽幽地从老高一直搭到床前,每次睡觉前的最后一件事就是伸手拉它一下,醒来的第一件事也是拉它一下。我早就知道它会派上大用场的,就像我这个老头子,谁都觉得我无用了,可我就要惊天动地一回,死给他们看看。

不过,我要把这根绳子弄下来,可不太容易。我这把老骨头,在平地上站着都颤得慌,想让我爬上桌子去剪断灯绳,那得倒退三十年。也别太担心,人老了,别的没有,就是办法多。我知道这根老灯绳比我也强不到哪儿去,只要多扯两下,就会掉下来。

我坐在床边,手拉着灯绳,像扯风筝,轻一下重一下,灯就明一下暗一下。那也是一个老掉牙的灯泡,上面的灰都往下直掉了,绳子还不断。几个老家伙都硬扛着,我最先没有耐心了,拿出吃奶的劲,往后一仰,就倒在床上。绳子果然断了,不过是半截,另半截挂在空中飘着。

更糟糕的是我的手,被绳子勒开了半道口,说不见血,还是出了血,唉!

绳子太短,只能找一个细东西系上,才够套我的头呀。在门框上方,正好有一个天窗的风钩,我搬个小板凳,扶着门框站上去,晃得厉害,好不容易才把绳子系上去,腿都快软得站不住了。我双手抓紧门框喘了好半天,有了点精神,一抬头,又发现绳套有点高,非得踮着脚尖才能勉强把头套进去。唉,踮吧!

要知道,踮脚尖对我太难了,我双手捞着绳子,脖子比脚尖伸得长,好不容易把头套进去了。按理,最后得好好看一眼窗外的阳光吧,可没来得及往窗外瞅,脚尖一软,身子一歪,哐啷,好嘛,板凳已经提前离开了,我只觉得脖子一紧,人就悬在了半空。这哪是自杀?活活是被板凳给害死的嘛!

最糟糕的不是板凳。我一着急,嘴就咧开了,一口假牙挤了出来,啪嗒啪嗒在地上乱跳了好一阵。我耷着眼往下看,它已经没影了。这可不行!我可以不看窗外的太阳,但没有牙齿怎么死呀?早知道是这样,我还不如活着呢!

我急得浑身乱颤,想喊救命,出不来声。我一边乱晃悠,一边想着自己成了一个吊死鬼,舌头伸得老长,有一双手想帮我把舌头塞进嘴里,可是没了牙齿,关不住,不一会儿,又伸了出来。那可不是我想要的死样儿,我突然觉得死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如果那样恶心地死,还不如不死呢!

我的想法起了作用,我像条死鱼挂了不到十秒钟,真的,前后就是眨了几下眼睛的工夫,还没有拉灯绳的次数多,突然就感觉脖子一松,身子落地。好在板凳没有一尺高,摔下来,除了骨头嘎巴响了几声,没什么大问题。

真正疼的是脖子。可我没时间搭理,爬起来满地找牙。我虽然老眼昏花,也不会瞧不见那么大一块板牙呀?一定是逃到床底下去了。臭小子,被我上吊吓坏了!

我趴在地上,撅着屁股,伸长手到床底下乱摸。就在这时,门被撞开了,小桃闯了进来。她一脸怒气,两手把我提起来,顿到床边上坐好,厉声问:“你在干什么?”

我不能暴露自己的计划,就故意张开空洞的嘴巴给她看。她没看我的嘴,单膝跪地往床下瞄了一眼,然后伸出一只脚进去一划拉,就把假牙踢出来了。我刚准备起身去捡,她一把按住我,抓起假牙塞进我的嘴里,接着问:“你在干什么呢?”怒气没减。

虽然假牙没安正,我很不舒服,但不敢作声,也不敢正眼看她。她也没正眼看我,而是抬头看着门框上的那截断绳,冲上去伸手一拉,就全掉了下来。我被她的力气吓呆了,连忙用两只手去胡乱整理假牙。

她在屋里转了两圈,看看没有其他绳子了,就站到我面前,两手一伸,把我提起来,使劲晃动着,喊:“你在干什么你?”她明显已经知道我在干什么了,不过,从她的动作上看,被吊过的好像是她。

晃动很快就停止了,她突然发现我的裤腰上缠着一圈绳子,就伸手解我的裤子,非常麻利,像受过专业训练,一眨眼,我的裤子就掉到了脚脖子。我刚想弯腰提裤子,她大吼:“不许动!”

我当过兵,打过仗,一听这吼声,就连忙把双手举起来了。

想起来真是丢脸,那一次不但没把自己搞死,还把裤带搞没了。那天以后很长时间,我都是靠一颗扣子把裤子挂住的。终于有一天,我挂得不耐烦了,决定再次找死。

这次想用绳子是不可能了,连一个小布条都被小桃搜走了。这倒难不住我,我说过,我这把老骨头,别的没有,办法总是一大把。我想起了“文革”期间,和我一起关在牛棚的一位教书先生,不能忍受天天被人拉出去批斗,就把自己闷死了。

那天,他跟看守说要出去尿一下。谁知他去了半天都不回来,看守跑去一看,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看守过去一脚把他踢翻过来,才发现他已经脸色发紫,没气了。在他的头边上,只有一个小水窝,是牛脚踩出来的。

当时我都有点不信,一个刚刚能把脸塞进去的小水窝就能搞死一个大活人!现在我想试一试了。

晚上,小桃端来半盆洗脚水,帮我洗完脚,正要端出去,我叫住她,请她留下水。她警惕地盯着我,我连忙说是空气太干,嗓子难受。她犹豫地看着我,我又连忙把嘴张开,指着喉咙啊啊啊。她皱了皱眉头,受不了我的口臭,就放下盆子,摆了摆手,说:“给你说过多少次,不要把嘴对着别人!”然后,一手扇着鼻前的空气,快步往门外走。她带门太快,门夹住了她的裙摆,一声尖叫,接着大喊:“该死!该死!”就像夹断了尾巴。

她真是个聪明的姑娘,竟能随口说出我心里想的事儿。我确实想着死,但不是现在,至少要等到夜深一点。现在屋外走廊里还很闹,说不定就会有谁来敲门,这座楼里都是老家伙,一人一间房,耐不住了就会去敲别人的门。再说了,我也要好好打扮一下,穿上干净的衣服。我可不想像那位教书先生一样,死了还一身脏,让活人看着怪难过的。

其实也没什么可打扮的,我最好的衣服就是工作服,在我的记忆中,我这辈子都是穿的工作服。退休这么多年,工作服都已经旧得不成样子了,我只是把一套还没完全褪色的换上,也算体面一点吧。

上衣还很贴身,可是裤子有点难办,没有裤带,只能扣一颗扣子,就松松垮垮的。我只好把扣子使劲拉了拉,和第一个裤环扣在一起。这下紧了,紧得气都有点喘不过来。

反正是要找死,喘那么多气有什么用?等扣好裤子,时间也不早了,我把水盆端起来放在洗脸架子上,双手抓紧架子,学着那位教书先生,把鼻子嘴巴一起捂到水里。

我本来是吸了一大口气的,可是,没一会儿,就憋不住了,想喘气,一喘气就喝一口水,一喘气就喝一口水。估计半盆水已经被我喝掉一半了,鼻子都淹不住了,就有了喘气的空儿。可这怎么行呢?我拼命把头往下压,嘴巴都被盆底挤平了,鼻子还是能喘气。我一急,头就发晕,三晃两晃,就仰面倒下去,手还抓着架子不放,盆里那点水就全泼到我身上。架子压着我,我半天起不来,只能躺在地上喘粗气。

有人冲了进来,不用看,是小桃。她先把脚原地跺了三次,急速地问:“你这是干什么?干什么!”音调里没有关切,有的是埋怨和厌恶。

可我一点都不讨厌她,我喜欢偷偷看她的身体,像装了弹簧,她的胳膊,松弛的时候,是白嫩的,一使劲就能看到一道道的肌肉。不像我,浑身上下只剩下皮包骨骨撑皮,松一下就快散架,紧一下就嘎巴乱响。还有她的手,光洁好看,不仅好看,也好用,一抓人,特别疼。

这不,她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没有去搬开洗脸架子,而是一把钳住我的双肩,一拉,就把我整个从架子下拖了出来,再一提,就把我甩到了床上。然后,她双手离开我的肩,叉在她的腰上,虎着眼瞪着我,连问几遍:“你想干什么?干什么!”

我看见门口站着几个不三不四的干巴老头儿,他们本来夜里就睡不着,又被这响动一折腾,就想过来看个明白,问个罪名。他们可不是爱看热闹的人,都黄土埋到鼻尖了,什么没见过?这从他们的脸上就可以看出来,全是愤怒。

我躲开他们的目光,随便说了个谎:“我洗脸,想洗脸。”我知道我是说给门外的人听的。可他们并不满意我的说法,还站在那里不走。

小桃好像没看见门口那几个老头儿,伸手就解我的上衣扣,三下五除二,一扯,我就光膀子了。我抬手去抢上衣,她一抖手腕子,衣服飞出去,不偏不差,正好落在倒扣的盆底上,像一只死鸟。

我正望着死鸟发呆,小桃的手又来了,这回冲着裤子。我醒得快,双手捂紧裤子扣,双眼直直地盯着门外。那些老家伙在,我决不能没有裤子。

小桃捞不着扣子,很恼火,拿眼瞪我的时候,发现我没看她,就顺着我的视线找到了门口。那几个呆瓜正等着看扒我的裤子,被小桃的眼睛一扎,就站不住了,很不甘心地转身离开了。

小桃再一次把手伸过来,我的手捂得就没那么紧了,她一钻,就进去了。裤子被拉下来,她什么都看到了。看到就看到了吧,我知道我在她眼里,早就不是一个人,更不会是一个男人。那么,就由她摆弄吧,穿上一件干燥的上衣,再穿上一条干燥的裤子。我的眼睛不看她,一直望着天花板,我在想,我应该是个什么东西呢?

她走了,带着我的湿衣服。我身上干燥了,突然感到身体里全是水,就翻身趴在床边,开始吐,吐出来的真的都是水。这些可怜的水,想在身体里多待一会儿都不成。

人活到我这把年纪,想死也是一件难事了。我本来想放弃了,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还怕死不了。可是,有一天,我听小桃在楼下大声聊天,说一家歌舞厅失火,死伤了很多人,有一个卖票的老头儿,趴在售票台下一动不动,等消防员把他救出去,竟一点事没有。

吹牛!我很不服气那个卖票的老头儿。我决定也来趴一下,看是什么结果。这很容易做,我出去买来一个一次性打火机,我的床头本来就堆着一些过期的报纸,我把它们放到屋子中央,点上火,看着火苗很高了,就慢慢俯身趴到床下。

烟味越来越大,我侧头望着那堆火,估计燃不了多久就会熄灭。我后悔报纸太少了,就在这时,火堆里一片燃得正旺的纸飞了起来,像一只火鸟,向我扑来。我吓了一跳,使劲吹了一口气,它就改变了方向,向上飞。上面是床,很快,烟就浓了许多。我知道火不会自己熄灭了,除非我和它一起。

我愿意,我根本没想离开它,我把头埋下来,静静地等着。呼吸越来越成问题,眼睛不能睁开,身体被烤烫了……一则报道摘要:

某福利院夜起大火,消防部门及时赶到,无人员伤亡。据福利院工作人员介绍,该院电线老化,此次火灾系因电器使用不当引起。福利院领导表示,立即整改,更换所有线路。3小家伙:我的新家是八号

警察后来把我转给了两个阿姨。我从来没坐过小汽车,可真难受,进去就不能动,一边一个阿姨,像一大堆棉花似的,软乎乎地挤着我。我只能抬头看前面开车的人,因为他看不到我,我才敢看他,我看的是他的后脑勺。

雪还在下,落在车前面的玻璃上,一根棍子一晃,雪就不见了。那棍子总也不掉,就在前面晃一下,又晃一下,雪就总也不敢停在上面了,它们在离玻璃不远的地方一直飞着。

车内热乎着呢,可一看到雪,我就冷,鼻涕跟着就爬了出来。左边的胖姨说:“有纸吗?给她擦掉。”右边更胖的姨说:“喏,她有手绢,自己擦。”她们都盯着我,我使劲吸了一下鼻子,鼻涕就从嘴边缩了回来。胖姨把脸别向窗外,更胖的姨皱着眉直吞口水,两眼直直地盯着前方,就像看到了香喷喷的面包。

她们都不看我,我才敢看自己,在上衣口袋里,真的有一个手绢呢,只露出一个角,我已经知道就是妈包钱的那个。我连忙伸手进去摸,硬硬的,钱都在。我的脸一下热起来,我知道妈把这么多钱放在我身上,她一定不会走远。她从来就不放心我,总说坏人太多,动不动就抢钱。我怕两个胖姨也会抢我的钱,就用双手捂紧口袋,不停地向外张望,想找到妈的影子。

胖姨拍了拍我的肩,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把口袋捂得更紧,不作声,憋着脸。妈说过,很多坏人都是先拍别人的肩膀,再抢别人的钱。

更胖的姨说:“我看是尿胀坏了,快停车。”

车真的很听她的话,就停了。她挪动身体很难,跟搬山差不多,我就干脆不动,望着胖姨。胖姨只好开门下车,让我赶紧下去尿。我不敢下,她就伸手一拉,再提起来,把我放在雪地上。

我脚一落地,就开始往回跑。妈说过,遇到坏人要跑,跑到她身边,就没事了。我就拼命跑,要跑到江边大桥下面,去找妈。

胖姨在后面大叫:“你跑什么呀?就地尿还怕人看着呀?”

我没理她,她就追。她的脚太重了,整个路面都被震得摇晃起来。前面是白白的雪,望不到一个人影,我怕极了,两腿发软,跑两步摔一跤,爬起来再跑。后来,两脚就只能在空中摆动了,我已经被她死死夹在腋下,大摇大摆地向车走去。更胖的姨也下了车,一手扶着车门,一手叉着腰,气呼呼地喊:“你看你,连个三岁的小孩都追不上,回去好好减肥!”然后很费劲地钻进车里,哐地关上门。

胖姨夹着我,停了一下,小声嘀咕:“减个屁!”然后,真的放了个屁,把我夹得更紧,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我被塞进车里,多半鼻涕已经留在了胖姨身上。她掏出纸巾,边擦边抱怨:“刚买的衣服,就成了这样!”

车开了,更胖的姨轻轻哼了一声,说:“活该!”

胖姨突然停止擦衣服,用手里的纸捂住鼻子,打雷似的擤鼻涕。擤一下,身体就像气球一样猛鼓一下,我被鼓得身子一歪,就趴到了更胖姨的身上,剩下的鼻涕都跑到了她的腿上。她使劲抓住我的肩,把我提正,说:“你长着手干什么用?撑着点!”我没听她的,还是把双手紧紧捂在口袋上。

更胖的姨望着自己腿上的鼻涕皱发皱眉,吞了吞口水,把手从我脑门前伸给胖姨,说:“纸!”语气相当愤怒。胖姨伸了伸手,手里抓着那团包着我和她鼻涕的纸。更胖姨空手缩了回来,握成拳头,摇了两下,很像个发面馒头,然后喊:“你该减肥了!”

胖姨又放了个屁,很快,就能闻到臭味了。我是不怕臭的,我妈说我身上整天臭烘烘的。可是,这个屁太臭了,直钻脑门我也受不了。更胖的姨一连打了几个喷嚏,鼻涕挂了出来,车一晃,鼻涕也晃,让人直担心会掉下来。胖姨把纸团递过来,更胖的姨这回接了,胡乱擦了一下,把车窗开一条缝,扔了出去。然后,窗就没关,侧头把鼻子对着外面,不停地做深呼吸。

她呼哧的动静很大,车里的臭气都被她吸走了,等再也闻不到臭味的时候,车就转进了一个院子,停了下来。

这一次,更胖的姨比谁都快,一推门就冲了出去,大步向一座楼走去,边走边说:“空气指数太差,严重超标嘛!”

我坐着不敢动,胖姨瞪着我,说:“有本事,你一辈子都憋着,不放屁!”我吓坏了,往后缩。她伸手推我,我怕她抢我的钱,就一滑坡下了车。到处都是墙,只有一个缺口,我就冲了过去。可是,那里也被铁棍拦着,我试了几次,也钻不过去。

胖姨气呼呼地过来,一把钳住我的胳膊,往回拖。雪地里,那辆车正在不停地放屁,屁股后面冲走了一大块雪。我还没看够,就被拖进了一间小屋。里面要比外面暖和多了。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特大号姨坐在里面,隔着一张桌子,我看见她的外衣像被吹了过多气的气球,担心会炸掉。我又看了一会儿,才认出她就是刚才那个更胖的姨。

胖姨把我往前一推,反手关上门,堵在门口,说:“院长,你给安排个铺位吧。”“你是主任,就是专门管这事的,都来找我,我有几个脑袋?”院长从上衣兜里抽出一支笔,开始写自己的东西,没理谁。我却吓得眨了一下眼睛,生怕那支笔就是气门芯,一抽,气球就会吱的一声瘪下去。

主任把门插上,把我扒到旁边,走到院长桌前,说:“本来没想麻烦你,可现在女生铺位都满了,只有男生那边有空位。”“她几岁?”院长没抬头,边写边问。“据说是五岁,也许是六岁,我得去翻刚才的资料,再来告诉你。”主任有点怕,像做了亏心事。

院长抬起手中的笔舞了两下,一脸皱纹盯着主任,说:“我要知道那么准确干什么?我看你的脑袋都被油糊住了,像她这么个小玩意儿,还分什么男女?哪有这么清楚?”

主任马上高兴了,还笑了两声,说:“有你这话,我好办了。”说着,就抓住我的胳膊,拉开门闩。“慢!”院长突然叫了一声,“她这个样子,一定要彻底清洁之后才能进房间。”“这我知道,会彻底的。”主任拖着我出了门,在走道里就大喊,“小王,小王,王少白!”“哎,来了!”声音从楼上传来,紧接着,空空的楼里就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披肩散发的高个子瘦女人跑了下来。她的头发湿湿的,肩上围着一个毛巾,也湿了。她的个子要高出主任一个头还多,她跑到面前,我抬起头,只能看到她的下巴。“跟你说过多少次,上班时间不准洗头!”主任很生气,手抓得我生疼。“我,我,也没办法。我在院里扫雪,一只鸟飞过,拉屎,正好落到我头上。”小王很怕的口气。

主任扑哧笑了,说:“那就恭喜你了,今天你走鸟屎运了!这不,有活干了。”她一使劲,把我递给了小王。不过,我还是听见她又放了个屁,声不大,特臭。

小王没抓我,她个子太高,得狠狠地弯着腰才能够着我,吃力。她就先走在前面,推开一扇门,再回头看我,冲我招手。我回头看主任,她正叉着腰,一脸警惕地瞪着我。我不敢跑,只能向小王走去。

进了屋门,还没来得及看清窗户,小王就一把将我提到凳子上按住,在脖子上缠一块白布,遮住胸前。布系得太紧,我喘不过气,用手拉了一下,好受多了。趁小王转身去拿东西,我掀开胸前的白布往下一看,吓了一跳,好高,我的脚吊在半空中。我一晕,差点掉下去。幸好小王手快,一把抓住我。这时,她另一只手里已经有了一把剪刀。

她先剪了两下,又停下来,去拿来一把梳子,刚准备再次动手,一直站在门口的主任说话了:“剪光!”

小王停住了,望着主任,说:“冬天了……”“你没看到头发里都是虱子吗?我可不想这院子里成为虱子的乐园!快剪,剪光了把头发烧掉!”主任在门口坐下,凳子嘎吱叫了一声。

小王没再说话,三下两下就把我的头发全部剪掉了,掉得我面前一大堆。有好多头发从我的鼻子和脸上滑下去,痒痒的,就像一只手在摸索。如果每一根头发都是一根手指,那该有多少根手指,反正我是数不清的。

小王把我提下来,放在地上,解掉白布,就去推开一个小门,把里面动了一下,墙上就有个管子往下流水。她转过身来,说:“快把衣服脱掉!”

我吓了一跳,连忙把口袋捂紧,往后退。我太注意小王,一不注意就退到了主任的腿窝里。她用双腿夹住我,说:“让我看看,你那是什么宝贝?”

她的手太有力了,一下就夺走了我的手绢。我拼命扑上去,她一把推开我,我的头撞在墙上,人倒在地上。头很疼,我摸了一把,手上有很多血,我就大哭,边哭边爬起来,要她还我手绢。以前我在妈面前,只要一哭,妈就会让着我。可主任和我妈不一样,她根本就不在乎我哭,又狠狠推了我一下,是小王接住了我,才没倒地。

主任拉开手绢看了看,又瞪着我,说:“这么多钱,一看就是个手脚不干净的家伙,带她好好洗洗,安到八号房。”说完,带着手绢转身就走。

我拼命哭,喊妈,想挣脱小王的手去追,可她的手像钳子一样,夹得死死的。我手脚并用,才扑腾了两下,她一下把我提起来,夹到胳膊下,用一只手三下两下就把我扯得精光。然后,她把我丢进小屋,让水冲我。水很烫,我想跑,可她用一只手就把我定在那里,另一只手像洗萝卜一样,在我身上不停地划拉一阵,又一下把我提出来,用毛巾一撸,从旁边凳子上扯过几件衣服,三下两下就穿在我身上。整个过程又快又有力,我的身体被揉来揉去,哭声总是变调,最后,我只好不哭。

衣服很大,已经不是我原来的了。上面土黄色的棉袄把腿快遮住一半了,下面灰色的裤子又粗又长,不注意就会踩到脚底下。

小王蹲下来打量了半天,说:“大是大了点,总算收拾干净了。没想到你还挺白的,裹在里面就像一棵卷心小白菜,呵呵!”说完,她自己就笑了起来。

我以为这里的人都不会笑,她一笑,吓了我一跳,人就往后退了几步。“站着别动。”她转身在墙边的柜子里找了一下,拿出一个窄长条,贴在我头上疼的地方。那里已经没有流血了。

我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她蹲下身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挤出一点笑,看着我,说:“以后,我就是你妈,有什么话就对我说,啊!”

我说:“你能带我去找我妈吗?”

她脸上的笑一下就不见了,站起来,拉着我,就往外走,顺着一楼走道,来到一个房间门口,她指着门牌号,说:“记住,八号,这就是你的家。”然后推门进去。

她最先是从楼上下来的,我本来以为她会带我上楼,那样,我就可以走楼梯了。直到进门,我还望着楼梯,是她把我拖进来的。这个家一点都不好,不像我桥下的家:高,四周还没有墙,一眼就能看到长江。这里只有一个窗户能望到外面的院子,四张床快把房间占满了,都是上下铺的。下铺四个都有整齐的被子,上铺都堆放着纸箱。

小王把上铺收拾出一个位置,很快拉上被子,拍了拍床边,说这就是我的铺位。我抬头望了望,天哪,太高了!我跳起来也够不着边。她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指着旁边,说:“那有个梯子,你从那里爬上去。”

我从来没爬过梯子,不敢上前。小王就从后面一下把我举起来,放在上铺,说:“你先睡觉,吃饭的时候我来叫你。”然后,转身出门,把门关上了。

我脱掉衣服,拉上被子,可怎么也睡不着,总担心会掉下去。过了一会儿,院子里有喊声,好像是小王的。我连忙趴过来看,真的是她。她点了一堆火,在烧着什么。细看,是我的衣服,还有头发。她边往火堆里丢,边喊:“还有吗?”没有人答应她,她就离开了。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头,没有头发了,上面贴了个古怪的东西,还有点疼。火很大,烟也很大,我妈的手绢也在里面吗?我望着火堆,出了神,就看见那堆烟火变成了妈,她站在风中,一只空袖管在不停地摇摆。

我把头埋进被子,是妈抱紧我的感觉,真好。渐渐地,我就睡着了。一段梦境:

一位妇女披散着头发,从火堆里走出来,身体像荡漾的水纹,好半天才凝固。小女孩拉着妇女那只空空的袖管,不停地摇晃着,喊:“妈,我饿,饿!”

妈笑了,问:“想吃什么?”“面包。”小女孩想都没想,脱口就说,马上又后悔了,“不,不,那样,别人会打你的,我就算饿着,也不要别人打你!”

妈掰开女儿的手,把空袖管抽出来,说:“这一次不用挨打了,我这里面什么都有。”说着,她就开始抖动袖管,不一会儿,就掉出一块面包。

女孩接过来,猛咬两口,香得发晕。她一边嚼着一边笑,望着妈,问:“这么香的面包,要花很多钱吧?”“这是我变出来的,不花钱。我的钱都在这里呢。”妈从怀里掏出裹紧的手绢,塞到女儿口袋里,“从今天起,我再也用不着花钱了。”

女孩按着口袋,心怦怦直跳,脸很快涨红了,问:“我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傻丫,你可以过幸福的生活呀!”“幸福是什么?”“幸福吗,就是有个家。”“就像我们这样的吗?在桥墩下面有一床被子吗?”“不,你要找一个对你最好的男人,和他结婚,那才是真正的家。”“你为什么不找个男人结婚?”“这件事并不容易,有时很难,也许一辈子都办不到。”“要不,我和你结婚吧,我愿意和你结婚!”

妈一边摇头一边摆手,身体慢慢晃成了一团火,风一吹,就飘动起来。女孩跟着追,这时,路边突然冲出很多雪人,都伸出双手要拥抱女孩。女孩被雪人推来抱去的,喘不过气来,眼睁睁地看着火焰消失在一望无际的雪人背后。4老家伙:小妹追鱼去了

听你越说越多,我的脑筋也越来越活泛,都快变成一个活蹦乱跳的猴子,已经能忽闪到很久很久以前。我真高兴,那几乎是我记忆的尽头,从那里开始,我可以找到忘了很久的事儿。

那时,我约莫十三岁。雪下得很大,一夜之间盖住了房屋、树林和小路。

爹说是打兔子的好时候,背上杆老铳就出门,让我拎个空布袋子,跟在后面装兔子。爹是个凶人,和我话不过三句,就会用蒲扇大的手忽过来。我的脸上、背上、屁股上都留下了他的手印。

那天,雪太深,一脚下去,都快过膝盖了。我深一脚浅一脚,像踩在棉花堆里,没多久,身上也软了。爹在前面呼哧呼哧奔,半天没见一只兔子,就嫌我走得太慢,转过身吼:“快点,小心老子崩了你!”枪口真的冲我指了指,我吓得直哆嗦,身上更软了。

突然,轰的一声,他真的开枪了。不是冲我,是冲前面。一只灰色的兔子在前面一蹦一跳地逃,显然没打中。爹把铳往雪地里一扔,喊了声“给老子拿好”,就追上去了。

我背上那杆铳,更走不动了,铳屁股刮着雪地,就像有人在后面拉我。不多会儿,我就看不到爹的影子了。但这并不可怕,我只要顺着脚印走,总能找到他的。

我做梦也没想到,他这一跑,就再也回不来了。我顺着脚印往前走,身上已经发热了,好像有汗要出来了。我不得不停下来歇一会儿,把汗憋回去,再走。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知过了多久,发现自己站在了悬崖边上,脚印也没有了。悬崖下面是一条河,名叫柳条,是因为它流过我们村的那一段岸边栽满了柳树,密密麻麻的柳条垂挂下来,百步开外几乎看不到河水。河水在村子里还算平缓,到了这悬崖下面,就特别急。我只探头往下看了一眼,就哇的一声哭起来,边哭边往家里赶。

是怎么回家的,我记不清楚了,反正是连滚带爬,铳掉了几次,我拉着背带生生把它拖回来的。一到屋门口,我就瘫坐在地上,哭得说不出话来。妈一拐一瘸地过来,用她那只瘸脚一下把我踢进屋。听妈说,她的脚是怀我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就成了瘸子,她该骂我一辈子。

我跳起来,捂住钻心疼的屁股,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妈听完,又用那只好脚把我踹坐下了。她那只好脚太有力了,我坐在地上,捂着肚子,半天都喘不过气来。

等我喘过气来时,妈已经出门了,唤了几个邻居,一起往山里去了。屋里一下静了,我本想好好揉揉肚子,却突然听到一阵呜咽。我这才看到我的小妹缩在墙角,脸冻得通红,鼻涕挂得老长,用手捂住嘴,尽量不让声音跑出来。她总是这样,一见我挨揍就害怕,躲在墙角哭又不敢哭,就像挨揍的不是我,而是她。

我一见她这样,就觉得胸口疼,顾不得自己的肚子,连忙过去帮她揩掉鼻涕,又小声劝她,说:“别怕,一点都不疼,不信,你摸。”我拉着她的小手,放在我的肚子上,她就一把抱住我,大哭不止。

小妹那年应该是五六岁,爹妈很少打她,有气都是冲我来。有一次,我带着小妹去打猪草,中午的时候,打了一大篓子猪草回家,本想可以高高兴兴交差。可妈突然问:“小妹的鞋呢?”我一看,小妹光着一双脚。我的脑袋嗡的一下就大了两圈,身子一下小了两圈,胳膊挽着篓子来不及放,就一起歪倒在地上。

妈刚好锄完地,手里还握着锄头,就把锄头倒过来,用把捣我,捣一下就骂一句:“你这个败家子,不把鞋找回来就饿死你!”我想躲都躲不开,胳膊被篓子缠住了,越急越抽不出来,睁着眼睛让她捣。她捣一下,我的眼睛就闭一下,小妹就尖嗓子哭喊一声。

突然,小妹惊叫起来:“鞋!鞋!”猪草已经从篓子里跑出来,拱了一地,鞋从篓子底里探出了头。小妹抓起两只鞋,塞到妈的怀里,妈才停止捣锄头。

我这才想起,是小妹不肯穿鞋,我把她的鞋放在篓子里。本以为找到鞋,就算没事了,可妈气更大,一手拿着一只鞋,对着我的脑袋左右开弓,一顿痛扇,然后扔掉鞋,转身进屋了。我被扇晕了,不知疼痛,只知两眼发直。这时,小妹就呜呜地哭起来。

我每次挨打的时候,她都要哭。说了你可能不相信,真的是我挨揍,她哭。

这次为了让她不哭,我想了很多招,学狼叫,学兔子跳,把雪捏成小砣子,让她当糖吃,可是都不管用。后来,我看见门口堆着一个雪人,这是前天我和小妹一起堆的。我拉她到雪人面前,说帮雪人清理一下脸,可她根本不肯伸手,还是缩着头哭。我只好想出一个狠招,进屋捡起那杆老铳,学爹的样子捣进一些弹药,然后把小妹拉进来,站在我身后。我举起铳,瞄准,轰的一声响,雪人的脑袋被整个端掉了。背后一棵大树被掀掉一块皮,树干乱摇了几下,雪落了一地。

这一招真灵,小妹突然就大笑起来。后来,我们一起去给雪人做脑袋,再去用雪给树干抹伤,她一直不停地笑,想让她停下都不行。

她的笑是被一阵哭声冲掉的。我们做好了的雪人的脑袋,抹好了树干的伤口,正在你追我赶地打雪仗,突然就传来一阵大人的哭声。大人哭是少有的事,小妹就刹住笑,侧着头听。其实我一下就听出来了,是妈的声音,心里就直发紧。

不多会儿,门前铺着厚雪的大路上就出现了一群人,妈在中间,几个人围着她,搀扶着她。她已经哭得软绵绵的,身子直往下掉,雪又深,看起来她就像被拖着走。拖到我面前,她突然硬起来,甩掉几只手,猛地向我扑来,把我重重压在雪里。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人拖开了。她大声哭骂着:“你这个天煞的……早就说你是个祸害……弄残了我的脚……又害死了你爹……”她呜呜的哭声被越拖越远,进到屋里。

我躺在雪地里,望着慢慢灰下来的天,一动不动。后来,天空出现了一大块阴影,小妹走过来,伸手拉我,用了很大的劲也拉不动。小妹就蹲下来问:“你死了吗?”

我眼睛还是望着天,小声说:“爹死了。”“别瞎说,爹听到会揍你的。”小妹说着,还警惕地回头望了一眼。“你说,妈会不会杀死我?”这是我最担心的,我把目光从天上移到小妹脸上。“妈只会用刀把敲你的脑袋,不会用刀尖杀你的。”

我愿意信她的,就爬起来,慢慢往屋门口走。屋里围满了闻讯赶来的老婆婆们,她们都唉声叹气,有的还在抹泪,出门的时候,都用怪异的眼光看我。我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小妹也吓坏了,靠在我身后,抓着我不放。

妈已经不哭喊了,躺在床上,被人七手八脚盖好了被子,头上还系了一条毛巾,就像坐月子。邻家的罗婆婆坐在床前,不停地叨咕,把所有的人都叨咕走了,她还没完没了。我和小妹站在门外,都快冻成雪人了。小妹先哼哼起来:“冷,进去吧!”我没动。她又推我,我还是不动。罗婆婆这才停住叨咕,起身来拉我们拉进屋。

我还是不敢进里屋,只在堂屋里站着。罗婆婆只好放开手,叹口气说:“作孽呀!你爹掉进了柳条河,连影子都找不到呢!”小妹没听她叹气,绕过她,跑到床边去了。罗婆婆望了小妹一眼,又叹了口气,说:“这孩子命苦呀!”然后就摇着头出去了。

整整一个冬天,妈基本就躺在床上没起来,也没有力气再把气往我身上撒。我就像个罪责深重的犯人,每天埋头劈柴烧火做饭。等我把饭端到她面前,她只有两种情况,要么不看我,要么用红眼睛瞪我。我怕她哪一天会爆发,用巴掌甩我,就让小妹把饭端过去。

小妹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爹出门没回来,妈病了。好几次她都缠着我,问爹怎么还不回来,到底去哪里了。我只好说爹到柳条河里去了。她说也早该回来了呀。我想了好半天,才说:“也许已经变成一条鱼,就回不来了吧。”小妹就不作声了。

她不作声,可心里还是惦念着。我劈柴的时候,她就帮我往屋里捡,捡着捡着,就会大喊:“哥呀,这块柴好像鱼哟!”一次,她边喊还边举着一块柴火让我看。我就怕她提鱼,心里发紧,一伸手推了她一把,没想到她就摔倒了。

我连忙把她扶起来,她的手划破了,血往外流。我心疼得不行,用嘴吸伤口,又跑进屋找块布条,抹上煤油,把伤口扎上。她竟然没哭,还笑着问:“鱼为什么要咬我?”我把她搂在怀里,小声说:“哥再不推你了,哥的哪根手指头再动了你,就剁掉!”小妹突然哭起来,边哭边说:“不剁,哥呀,不剁!”

开春以后,妈起床了,地里的庄稼都长出来了,够她忙活的。我也不闲着,带着小妹出去打柴打猪草。

打柴要上山,雪已经全没影了,但只要往山上走,我就会想起爹。他扛着铳在雪地里奔忙的样子,一直在我眼前晃。我想,他要还在该多好啊!哪怕他打我骂我用铳指着我。

打猪草要到河边,柳条已经变绿了,满地都是红花。小妹不帮我打猪草,专门采野花,抓够一大把,就跑到河边,往水里扔。她说鱼也会喜欢花的,她要用花把爹引回来。

花顺着河水漂,果然引来了一些鱼,有的还会跳出水面,又扑通落下。我怕小妹掉进水里,就跑过来拉她。她不肯走,指着鱼问我,哪一条是爹。

为了让她快点离开河边,我就骗她,说爹早就游远了,不会在这里了。她半信半疑,拉着我的手,边走边回头喊:“爹——游回来呀!”

爹当然没有游回来,小妹却游走了。那天,还是带着小妹在柳条河边打猪草,头天晚上打少了,妈打了我一顿,所以,一上河岸,我就埋头苦干。我一口气打了一大篓,累得满头大汗,站起来脱掉外衣。这时,我突然觉得四周极静,听不到小妹的一丝声音。

我惊了一下,喊了两嗓子,没有回应。我三两步跑到河边,还是没见人影,一捧野花在水面上漂,已经很远了。我刚想顺着河水往下追,就见小妹的鞋摆在水边,两只,整整齐齐。

我两腿一软,就跪在地上,一手抓住一只鞋,浑身筛糠一样抖。我两眼巴望着河面,恨不得小妹突然从水面跳起来,哪怕她已经变成了一条鱼,我也能把她带回家,放在缸里养。可是,水面上没有一丝异常的动静,所有的东西都沉底了,我知道小妹也沉底了,一辈子也别想找到她。

我连滚带爬地往家跑,手里死死捏着两只鞋,以为那样就能对妈有个交代。快到家门口,远远看见妈弯腰磨锄头,我不敢靠拢,就站住脚,大声喊:“妈——鞋——”声音乱得不在一个调上。

妈停止打磨,直起腰,转身望着我,问:“妹子呢?”

我说不出来,就使劲扬了扬手里的鞋。

她急了,用锄头把在地上撞了几下,吼:“你哑巴了?”

我吓得一缩,就哭起来,胡乱地说:“小妹掉到河里去了,追鱼去了!”

妈拼命喊了一嗓子:“杀了你!”举着锄头就朝我冲过来。我把两只鞋往地上一扔,掉头就跑。妈的腿脚不好,追不上我,就把锄头扔出来,锄头把打到我的后背,我不觉得痛,只是跑得更快了。

妈的哭喊离我越来越远,她应该是往河边去了。我没有回头,只知道逃命地向前跑,一秒钟也不敢停,一直跑到一头栽倒。一段对话:

小鱼,你是我的小妹吗?

你是在找你的小妹吗?有个女孩来过,不过,她和我不一样,她有长长的头发,长长的胳膊,长长的腿脚。可惜她不会游,只知道往下沉,后来就被河水带走了。

带到哪里去了?

前面。

前面是多远?

我遇到她的时候,才一寸长,我现在已经有一尺长了。前面大概就是这么远。

我听不明白。你能带我去吗?我小妹是我心头的一块肉,她走了,就像割了我的心。

我很同情你,但我没办法帮你。我这辈子都回不去了,我只能向上游,就像你的小妹,只能向下游。

我该向哪里?

…………5小家伙:家里的英雄

哐的一声响,把我从梦中惊醒。小王说过要来叫我吃饭的,应该是她。我的肚子已经饿得有点疼了。我连忙起身,看见门口进来的不是小王,是一个高个子男孩。他身上背着一个包,进来就往床上一扔。

他站到我床前,头快到床沿了。他斜眼看着我,正眼看着门外,问:“你是女的?一楼可全是男生呀!”

我连忙把棉袄套上,问:“你怎么知道的?”“你的衣服是女式的。”他拉了拉自己上衣胸部的口袋,“看,男生的上衣都有这个。”

那口袋可真帅,我有点泄气地说:“衣服是小王给我的。”“小王?哈哈!你这样叫她,她会打掉你两颗牙的。你赶紧改口,叫她妈,我们都这样叫,她可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妈。”他冲我做个鬼脸,嘴一张,两颗门牙不在了。“我是听别人叫她小王,我还没敢叫她呢。”我指着他的嘴,“你的牙是小王打掉的吗?”“笨蛋,这是自己掉的,等你长大了,也会掉牙的。”他手一挥,不耐烦地说,“我饿了,该吃饭去了。”转身就往门外走。“我下不来,你能抱我下来吗?”我叫住他,望着他。“就这一次,以后要学会爬梯子。”他回来,伸手接我下地,突然奇怪地问,“头上怎么有创可贴?”“创可贴是什么?是从床上带下来的东西吗?”我伸手小心地摸了一下脑袋,没什么。“笨蛋,就是你头上贴伤口的。”他坏笑了一下,“是咱妈打的?”

我摇了摇头,说:“是她贴上去的。我要尿,能带我去吗?”我确实憋坏了。

他把我拉出门,指着走道尽头,说:“看见没,就在那里,自己去。那里没有你爬不上去的坎,用不着我帮忙。”他已经很不乐意了,大步跑开了。

按照他指的地方,我冲进去,正蹲着尿,进来好几个男生,站在我面前,背对着我,面对着池子,边说边笑,比谁尿得更高。我尿完了,正站着提裤子,他们回过头看到了我,一起大叫着跑了出去。

我本来很怕他们的,看见他们都很怕我,我就不再怕了,笑着追了出来,想看看他们往哪里跑。刚跑到门口,撞到了一个人身上,抬头一看,是小王。

小王一脸怒气地瞪着我,问:“谁让你到这里来的?这是男厕所,知道吗?女厕所在二楼,你应该上那去,懂吗?”说着,一把拉着我就往前走。“我尿完了,不上二楼了。”我一边跟着小跑,一边求她。她把我的手捏得疼。“没人让你尿个没完!我带你去吃饭。就这一次,以后自己去饭堂。”“这一次也让我自己去吧。”我的手疼得厉害,不想再让她带着。

她真的松了手,奇怪地看着我。我没有停下来,快步向前跑,出了楼,在院子的左边,我看见好多人都往那里去。我跟着进去,里面真的是吃饭的地方,好多人都端着铁盘子埋头痛吃。

我一下急了,怕被他们都吃光了,就跑到桌前,想伸手到盘子里抓东西吃。可那些家伙都精着呢,一抬手就把我打回来了。我试了好几个都不成,搞得他们都用眼睛瞪我。我一边吞着口水,一边到处找,就看到了那个掉了两颗牙齿的男生,他没了牙,吃得一点都不慢。我靠过去,说:“我也要吃。”

他指了指远处的一排人,说:“你得过去排队打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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