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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5 14:0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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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沙罗

出版社:湖南少年儿童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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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螺旋

时光螺旋试读:

【楔子】迷失在深夜中的幻象

吧嗒——

吧嗒——吧嗒——

像是中世纪的女巫踩着黑色高跟鞋从大理石地板上走过,又像是挂在墙壁上的石英钟秒针跳动时的轻微声响。

有轻柔的空气扑在脸上。那感觉很玄妙,视野里一片漆黑,只能依靠耳朵和皮肤去感受四周的环境。我不知道自己是在绿油油的草地上,还是在家里阳光灿烂的阳台上,抑或是那张泛着干净光泽的书桌前面。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内心里有一点彷徨的紧张。“喂,我爱你啊。”“谁……是谁在讲话……”“月桂,我爱你啊,你听到没?”

那声音有些喑哑,好像是讲了太多话或太疲惫造成的沙哑。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吐出的温热气息,能感觉到他声音里包裹着的浓浓的哀伤。“你是谁……”

我想讲话,试图睁开眼睛看看眼前的人,可我好像除了安静地待着,丧失了其他一切行为能力。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第一次听到的声音,却莫名地让我感到温暖和安全。我越想睁开眼睛看看他的脸,身体却越是不听使唤,直到,直到他离开,或者说是消失,初雪融化般,渐渐变得不见。

他没有和我告别,也没有跟我讲话,但我好像是忽然之间就感受到了,那团温暖的气息消失了,耳畔只能听到好像永远永远都不会改变的“吧嗒”声,空气里只有雪水融化后的冰冷味道。

我的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悲伤,仿佛是每一个细胞浸出的深蓝色悲伤,庞大得让我无法承受。有冰凉的液体滑过脸颊……

然后,我醒了。

我看到窗台上合拢着的蔷薇色窗帘,它在月夜下微微浮动着。有点冷,我起身,把窗户关好。

拖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很轻微,却忽然牵扯了我的神经。这个声音,就像梦中的一样。

我忘了自己是第几次做这样的梦了。不仅仅是在梦里,平时我的脑袋里也经常会出现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坐公车的时候,或是在教室上课的时候,稍微一失神,那些片段就会从大脑的角落里跑出来。不是忽然衍生出来的,它们似乎一直待在那里,随时都会在我放松的时候跑出来,似乎是在提醒我,不要忘记。

没有源头,似乎也没有结局,像是电影开始了一半,突然走进去又匆匆离开,留在脑海里的只是一段破碎的画面。

我甚至记得16岁生日那天,有个男孩对我说“我爱你”,说了99次。

我没看到过他的脸,或许他在我的脑海中出现过,但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那么忧伤,却又让我觉得温暖和安心。

我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但那种悲伤即使是在梦里,也确确实实地传达到了我的身上。我忽然有一种感觉,我觉得这个“记忆”永远都不会消失。它就在我的脑海里,在我快要忘掉的时候跑出来告诉我——“喂,还有我在。”“喂,我爱你。”

我把窗帘整理好,看到天空那轮皎洁的月亮,只有它在那里,孤孤单单地悬挂在天际。

月色那么凉。

第一章 你是一个异常冷漠的人

1“同学,同学,你醒醒……”

好吵……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涌入耳朵,我睁开眼睛,就看到一个皮肤白皙的男生的脸。“呼……太好了。”男生深深松了一口气,随即又一脸担心的神色,“同学,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头疼不疼?身上呢?”

我还有些迷糊,扶着额头答道:“没事,我没事。”

我忽然发现有点奇怪,比如男生的脸离我很近,比如他看我的时候角度是“俯视”,比如他的手竟托在我的背上。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竟在男生的怀里,满脸尴尬地站起身来。四周围了很多人,直到我站起来,他们发现没戏可看才立刻散开。我晃晃脑袋,努力整理思路。

今天我是准备去图书馆看书的,对,我正要上公车就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之后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同学……你的借书证……”男生把证件递到我的手里,声音小小的,满脸内疚的模样。

看来……他就是罪魁祸首了。

我定定神,把借书证重新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真对不起。”男生双手合十,一脸抱歉地说,“都怪我走得太急了,你刚刚就差一点儿跟一辆车撞上哎。同学,我叫南白优,电话是138××××××××,身份证号是××××××××××××××××××,如果你觉得身体哪儿不舒服就立刻联络我,我绝对不会逃避责任的。”

南白优眯着眼睛,一副“想想就后怕”的模样,一边说话一边又摆出“有我在不要怕”的英雄模样。他的皮肤很干净,白白的,发色很淡,说话的时候随着眼睛的眨动能看到长长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真是可爱的男生呢,好像有什么话都会写在脸上。

我对他笑笑:“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我的脚有点问题,不能抬太高,所以上公车的时候总是有些费力,重心不稳,比较容易跌倒。如果不是你,我肯定比现在的情况还要糟糕吧。”

他似乎还不相信,一副紧张的样子。唉……我知道我脚的情况确实有点怪,我开玩笑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真的,谢谢喽。”

南白优睁大眼睛看着我,似乎是对我这样坦然地说出自己的身体缺陷有些惊讶。这样的反应我也是见惯了的,我从不对人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体缺陷。对我来说,除了生活上有那么一点点不方便,其他也没什么大不了。当然我也不会特意对别人提起,我告诉南白优,只是因为不想让这个男生自责下去。

我又笑了一下:“好啦,那下次见。”“同学。”南白优忽然在我身后叫道,“祸是我惹的,但是救你的人不是我,幸好是那个男生跑过来抱住你。我……嗯……我不能随便把功劳揽到自己的身上。”

于是……

我顺着南白优的手指看过去,就看到身后不远处人群中的花火。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花火,我甚至没有跟南白优确认,就从人群中一下认定他就是南白优口中的男孩。

他就是花火。

2

我望过去的时候,他也正把目光落到我的身上。

身体在经历了一小段时间莫名其妙的静止后,我迫使自己向前走了几步,南白优有些迟疑地跟在我的身后。我们在那个男生面前站定。又有那么一刹那我望着他,似乎遗忘了所有。过了一会儿,我对他礼貌地笑笑,伸出手:“谢谢你救了我,我是玖月桂。”

他的神色异常冷漠,看了我一眼,随即又把目光移开,然后冷冷地说:“花火。”

他没有伸出他的手,我没有意识到。他的名字是花火,我偷偷在心里重复。

花火很高,一米八多的样子,有宽宽的肩膀和长长的腿。他的五官棱角分明,东方人很少有这样的五官。深深的眼窝和高高的鼻梁,薄唇和光洁的额头,我从未看到过这么完美的脸孔。

我看着花火的脸,忽然想,他跟南白优完全是不同类型的人。如果用颜色来分,南白优是浅橙色,那花火就是青灰色;一个热情温暖,一个冷酷孤傲。他有着我见过的最难以靠近的神情,却又让人忍不住想接近,想去探究他的内心深处。他就像一个深深的黑洞在刹那间捕获了我全部的注意力。

人家说,恋人的最佳的高度搭配就是,女生靠在男生身上的时候,头刚好压在男生的颈窝上,那么我跟花火……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奇怪自己怎么忽然变得这么花痴,我的脸涨得红红的。忽然,花火转过头来看着我。

橘色的阳光从我的身后涌出,落到花火的眼睛里。他的瞳孔里映出漂亮的琥珀色。阳光那么灿烂明朗,花火身上的白衬衫发出好看的光泽。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甚至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清新的皂角香味。“玖月桂是吗?”花火薄薄的嘴唇在朝阳辉煌的光晕中相碰。“嗯……”我下意识地答应。

花火眯着眼睛看我,目光冷漠,又迅速把目光错开:“我刚才听到你讲话了,知道自己身体有残疾就不要随便出门。你不知道这样会给别人添麻烦吗?因为你,我去补习班已经迟到了。”

说完,他低头看看表,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我有点惊讶,很少有人会在我面前肆无忌惮地说“残疾”两个字。大概……他是真得很讨厌我吧。

想到这里,我心里忽然涌出一丝难过。“喂……你讲话很过分哎。”身后的男生突然生气地说,“月桂她身体不方便又不是她的错。况且这件事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撞到她,也不会搞出这一堆麻烦事了。你要怪就怪我,干吗对月桂讲这么难听的话?”“知道自己做错了就闭嘴,不要摆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花火冷冷地呛声。

南白优的脸立刻变了颜色:“你说什么?”

突然间,我站在两个人中间有点手足无措。我跟南白优只是第一天认识,他这样站出来帮我,我心里不是不感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看到花火跟其他人产生冲突被伤到的画面。南白优握着拳头,一脸要爆发的样子。花火反而很冷静,连眉梢、眼角都是一副淡淡的样子。这样反而更让南白优受不了。“不要吵了……这件事是我的错,你们不要吵了好不好?”我拦在中间,小声请求。

我越来越觉得自己笨了,连一场争执都阻止不了。

看着他们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我越着急却越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情急之中我竟然拽住了花火的衣角:“都是我不好,都不要生气了好吗?”

花火愣了一下,随即用力甩开我的手:“走开!”

我身子一晃,身体向后面倒去,忽然一只结实的手臂扶住了我,是之前那个男生——南白优。“你这个家伙!”南白优一边扶我起来,一边大声骂花火。

我有点恍惚,不知道花火为什么这样讨厌我。我下意识地向花火看过去。面对南白优的咒骂,花火置若罔闻。他只是有点愣愣地看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一丝痛苦,但那痛苦的神色转瞬间又消失了。

明明是第一天认识的人,为什么?我望着他,忽然觉得在我们之间有一道玻璃铸成的围墙,但那围墙的两端却熔铸进了我和他的身体。这种奇怪的感觉让我忽略了他的冷漠。“我讲过了吧,像你这样的人,还是不要随便出来给别人添麻烦的好。”花火冷冷地讽刺。

我没有讲话,只是轻轻推开南白优的手,安静地站着。

是啊,肯定是我看错了,花火这么讨厌我,又怎么会因为我跌倒而难过呢?“如果真要感谢我的话……”花火突然又说。

我抬头看着他,从他的表情里我分辨不出任何的情绪。“就做点什么来报答我吧。”说完花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黑色记事本,掏出笔在上面刷刷写了些什么,然后递到我面前,“明天早上,来这里找我。”

我把纸条接在手里,花火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我低头看看纸条,上面写着“创可贴陶艺室”。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我好像听到过,但是又想不起是从哪里得知的。我重新抬起头,花火独自在前面走着,他走得很快,在我的视线里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我忽然想,他的身边有热闹的街道,有车水马龙,可是他仿佛跟它们在两个世界。花火看起来,那么孤独。

我任凭自己陷入思绪,身后是南白优愤愤的声音:“月桂,不要去找他,让这个傲慢的家伙一个人等到死吧!来,我送你回家……不不不,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坏人啦!我只是……”

回头看见南白优那张紧张的脸,我忽然觉得暖暖的。这个男孩似乎是个很不错的家伙耶。

今天……或许是我的幸运日吧。

3

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我站在家门口,忍不住抬头望着天空。冬天的夜总是来得特别快,像有一双巨大的黑色翅膀遮挡住了无尽的苍穹和阳光。不过好在我知道,厚厚的黑色空气背后,还有金黄色的光明和温暖。“月桂?”

声音从背后响起,我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夜静温和英俊的脸。其实不用看也知道是他,这个声音在我耳边吵了这么多年,不说话我都听得出来。

夜静是我家的邻居,他家的客房跟我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第一次去他家玩知道这个结构后,我暗自在心里庆幸,幸好跟我卧室一墙之隔的不是夜静的房间。不然我每次在房间里听音乐、睡觉、打电话都会觉得怪怪的,或许梦话还会被他听走。“你一个人在这里看什么?这样子很诡异哎。”夜静走过来,在我身边站定,学着我的样子抬头望,“天上有馅饼在掉吗?”“喂……”我斜睨着他,忽然板着脸孔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其实我是在思考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哦?”夜静把右手放在耳边张开,做出一个“洗耳恭听”的动作。“当年牛顿看到苹果从树上落下来总结出了牛顿定律,搞不好我在这里站久一点儿就可以得出月桂定律了。”我伸出一根手指解说。

夜静立刻满脸黑线:“又调皮……”

我吐吐舌头,忍不住笑起来。我经常会冷不防说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话嘲笑夜静是个书呆子,尽管他功课好,长得又帅,还喜欢玩点音乐,写点小东西,甚至空闲下来,他还会涂鸦。升学考试时他帮我辅导功课,批注里总会画个Q版生气的夜静或不听话的我。因此除了他几乎每年都拿年级第一是标准的“书呆子”这一点外,我在他身上实在找不出什么我可以拿来攻击的事情了。

夜静总是骂我“调皮”,每次他骂我,我就忍不住笑。在学校里,夜静是我的学长;在家里,他又是我的邻居。可不管在哪里,夜静都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就连训话,也是一脸温和的模样。

有时候我会有一点儿依赖夜静,不用他为我做什么,只要夜静站在我旁边,让我知道自己并不孤单,这样就足够了。

会这样依赖他的原因……

大概是因为——陪在我身边的人太少了吧。

家里现在这种情况,我已经不能任性地对爸爸撒娇、调皮了,或许是我成长得不够快,这种依赖的情感总还是需要一个发泄口,后来这种感情就有一部分转移到了夜静的身上。“发什么呆?总结出月桂定律了?”夜静伸出手在我眼前摆了摆。

这次我没有继续开玩笑,我重新抬起头看着天空:“其实我刚才是在想……虽然夜色很浓很黑,但至少我知道,那片浓厚的夜色后面就是温暖和光明,它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我停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身边的夜静没了动静。我转过头去看他,发现他的脸上有一丝哀伤。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夜静又迅速把这种消极的情绪隐去,他拍拍我的头,说:“月桂,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加油。”

夜静总是这样的,在适当的时候鼓励我,给我力量,又从不会触及我内心深处的伤口。夜静有一种特别的亲和力,或许可以形容为“恰到好处”的温柔。

怎么看,夜静都是一个完美的人吧。

记得刚入学的时候,很多女生都因为我跟夜静亲密而嫉妒,甚至差点发生暴力事件。后来传出消息说,我只是夜静邻居家的小妹妹,那些人不仅不再对我生事,态度也是180度大转变。为了让我帮她们给夜静递情书,这些人简直绞尽了脑汁讨好我。可是很奇怪,面对这么完美的夜静,我从来没有心动的感觉。夜静对我也是这样。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感情像清凉的泉水一样不含有任何杂质。

时间不早了,我跟夜静道别,各自回家。

爸爸已经把饭做好了,我连忙换下鞋子,把外套和围巾挂好,跑进厨房里帮忙盛饭。“爸爸,我今天有事回来晚了,以后还是等我回来做饭吧。”我一边把碗筷摆好,一边对爸爸说。“不用,爸爸这点事还做得来,有约会就去哦。”爸爸眯着眼睛对我笑。

他知道我没有男朋友的,他只是不喜欢我总是闷在家里忙家务。爸爸经常夸张地说他担心我未老先衰,变成黄脸婆。

其实爸爸是很疲惫的,他要工作,要一个人照顾我,可是他从未愁眉苦脸过,总是微笑着面对生活中的一切艰难。或许他不知道,他在我心里,是英雄一样的存在。“爸爸,过几天……可以接妈妈回来了吗?”我迟疑着,还是把这几天都纠缠着我的话说了出来。

我希望听到好消息,可又怕勾起爸爸心中的难过。

爸爸抬起头,对我笑笑,说“我今天给医生打过电话了,医生说你妈妈现在状态很稳定,不出意外的话,这个周末可以回家跟我们待两天。”“太好了!”我高兴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自从发生那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后,我跟爸爸一直坚强地面对一切。我们轮流去医院护理妈妈,好像我们三个人还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可是那毕竟是医院。我渴望再次看到三个人围在家里的小饭桌上吃饭的画面。这些话,我从未对爸爸说过,因为我知道,他心里的盼望比我更强烈。

我把一大块鱼肉夹到爸爸的碗里,自己也开心地大口大口吃起饭来。

身后客厅里的茶几上摆着我们的全家福,爸爸和妈妈幸福地笑着,他们各用一只手臂把我拥在他们的中间。

那画面那么灿烂,弥漫着一层像绽开的向日葵一样的金黄色的幸福光泽。

4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忍不住再次把花火写给我的纸条拿出来。

他的字很好看,人家说,从一个人的字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气质。我是不懂这些的,但是这几个字可以明显感觉到一个男生的力量和气质。

我记得他说今天是去补习班的,所以才会随身带着笔吧。他把小记事本垫在左手手心里,右手握着笔,用嘴巴咬着笔帽,就迅速地写下这几个字。那样子很随意,但是却让人移不开眼睛。

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吧……好像是天生拥有吸引人的魅力。

人的魅力或许分为两种。一种是温柔安静,不知不觉间就变得熟悉依靠,就像夜静;一种则是极具杀伤力和侵占性,可以在刹那间让你体无完肤。想到杀伤力和侵占性,我的脑海中浮现出花火的脸。虽然只见过一面,人生中第一次的一面,但他淡淡的笑容和冷漠的脸,好像绝世宝剑般闪烁着冻结空气的光芒,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这样胡思乱想着,我便沉沉睡去。

我习惯早起,可从没像今天这样醒得这么早过。

睁开眼睛,我习惯性地去摸床头的闹钟,就看到时针赫然指在数字5和6之间。天啊,竟然连6点都不到。

脑袋沉沉的,我依稀记得昨晚做了一个很沉的梦,各种凌乱的画面瞬间在脑海里穿插。其中一个画面是,一只温暖的手掌握着我的手,掌心干燥温暖,手指很长。我的手被他握在掌心里好像忽然变小了,然而男生的脸依旧是没印象的。

梦醒了,可那种幸福的感觉还留在心里。现在想起来,那种感觉忽然变得清晰无比,好像温度还残留在自己的手上。

我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手,随即又摇摇头,骂自己神经质。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那个手掌的主人应该跟我一直梦到的男生是同一个人吧。

闹钟旁边是昨天睡前放好的纸条,它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即使不拿起来看,我也能清晰地记起上面的内容——“创可贴陶艺室”。我看着那张纸条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觉得那个家伙在对我传递一种情绪,一种胸有成竹的情绪。它和他的主人都知道我一定会拿着它赴约的。

半个小时后,我从家里走出来。餐桌上有做好的早餐,我给爸爸留的纸条就放在牛奶杯子下面,告诉他早饭记得去微波炉里温一温。还有,我不确定自己回家的时间,要他别等我吃午饭。

我没告诉爸爸自己去什么地方、做什么,没什么理由,我只是下意识地觉得,还是不让他知道的比较好。

5

之前在家时就在Google网站上查了“创可贴陶艺室”,相关条目竟然有好几页,打开链接才忽然想起,之前电视台做过一次“创可贴陶艺室”的专题采访,接受采访的是店长。当主持人问到“创可贴”这个名字的由来时,店长满面春风地回答说,这个名字是董事长的儿子取的。他说陶艺室不但可以卖成品陶艺,还能自己亲手制作陶艺品。制造陶艺品需要耐心和时间。当手指触摸着柔软的陶泥时,人的心也会跟着安静下来,开始在无形中去照料自己过于忙碌奔波伤痕累累的灵魂。“他说,‘创可贴陶艺室’是可以疗伤的,安抚人内心的伤口。”

那时我对这句话印象特别深刻,自然也记下了“创可贴”这个独特的名字。只是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把这件事渐渐淡忘了,但是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会觉得熟悉。

陶艺室离我家不算近。我转了三次公交车才看到它的招牌,而这时已经8点多了。我跳下公交车,深深呼了一口气,眼前立刻升腾出一片白色的雾气。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竟然有些紧张。

既来之,则安之。我安慰自己,好不容易到了这里,总不能直接调头走掉吧。

陶艺室在右手边,牌匾上有很大的几个字——创可贴陶艺室。黑底绿字,看起来古色古香。但是显然陶艺室并不在这里,一个白色的大箭头指进旁边的巷子。

我从口袋里掏出纸条,拖延时间似的又重新核对了一遍。没错,就是这里。我紧了紧围巾,鼓足勇气走进巷子。

很大的一片空地,地上镶了图案简单的暗绿色瓷砖。旁边有一排小房子,挂着同样黑底绿字的牌匾,自然就是陶艺室了。

中间的门敞开着,我向里面望了望。时间还早,没什么顾客,工作人员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花火应该还没到吧。我暗自想。

院子的角落里摆着几个大大的木桩,好像是古树的树根改造成的,涂了原木色的漆料。看起来没有刻意地被保护着,我想应该是可以坐的吧。我这么想着,便走过去坐在上面,开始等花火。

一路走来的时候也不觉得怎样,可现在这样乖乖坐着,寒冷好像忽然间从四面八方袭来,透过衣服的缝隙钻进每一个毛孔里。

我不断对着冻僵了的手指哈气,开始后悔出门时太着急没有戴手套。看了看表,我又向巷子的入口处望了望,还是没有人。

不知道花火什么时候会来……我该不会要在这里坐几个钟头吧……

我满脸黑线,但心里却从未想着要离去。

既然约好了,他总会来的,我相信。

我把手插进口袋里,口袋里也是冷的,但是好歹比暴露在空气里好一些,脸深深埋进厚厚的围巾里。我暗自祷告,太阳公公,你快出来吧,不然这么冷的天,我会暴尸街头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已经懒得看表,而花火还是没有来。我很冷,外面的街道上应该有奶茶店,现在如果有一杯热热的奶茶捧在手里就好了。可是我不敢走开,我怕我离开的时候花火刚好来,我怕跟花火错开。

开始有三三两两的顾客从巷子进来又走进陶艺店。他们看起来都对这里很熟悉,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还会投过来莫名其妙的目光。

他们肯定会奇怪这么冷的天气,为什么有个女孩子傻乎乎地坐在外面,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吧。我现在的样子会不会看起来像个怨妇?电影里都是这么演的,被人抛弃的女人都会在原来的地方苦苦等候,而且满脸难掩的凄苦和隐忍的甘愿。

我晃晃脑袋,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头发随着动作打在我的脸上,有点刺刺的疼,但是那种疼好像隔了一层冰,我的脸已经冻僵了吗?

6

我觉得不仅是我的皮肤冻麻了,那股寒冷好像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渗透进我的血液、骨髓和大脑,我连思考都变得迟钝起来……

忽然有人把什么东西披在我的身上,好暖,我惊讶地抬头去看。干净的皮肤,淡淡的头发,还有一双小鹿般透亮清澈的眼睛,一个随时随地都像在微笑的男生。这个人就是我昨天刚刚认识的南白优。“我敢担保,这么下去你肯定会生病的。”南白优皱着眉头担心地说,“花火那个浑蛋,竟然让你等了3小时零5分钟!而且是在这么寒冷的天气!”“你好……南白优,这么巧啊……现在几点了?”我小声地问,我觉得我的嘴巴有点张不开了。“11点过15分了。”南白优的表情仍然很不爽,“你已经等了他3小时零5分钟了。”“等一下……”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怎么这么精确地知道我等在这里的时间?难道……”

南白优愣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月桂,你不要生气……其实我今天一直偷偷跟踪你……我,我只是担心,没有恶意的!”

我看着南白优紧张的样子,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大概连南白优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从第一次见到我就叫我“月桂”,那么亲密的称呼,却叫得那么自然,好像我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他总是一副拔刀相助的样子,为我愤愤不平,为我吵架,一副骑士的模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他的样子反而忽然有些难过了。那一瞬间,我想到了花火看到我时冷漠的脸。“那个叫花火的家伙肯定是放你鸽子了,月桂,我送你回家吧。”南白优生气地说。

我摇摇头:“我想……再等一会儿,我相信花火不会爽约的。”

南白优看着我,还是放弃了说服。他蹲下身子,为我紧了紧外套,又挨着我坐下来。

这时候我才意识到南白优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毛衣。我连忙把衣服从自己身上脱下来想要给他披上。

南白优看到,迅速抓住了我想要脱下来的衣服,第一次他的口气特别的严厉:“穿好,我一点儿都不冷。”“不行,你会冻坏的。”我担心地说。

南白优忽然笑了:“月桂,你在担心我?”

真没想到这个时候他还在开玩笑,我一下子窘住了。没等我回答,南白优又说:“你乖乖穿好,不要让我生气……这个时候,我要气沉丹田……”

我看着南白优装腔作势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知道南白优不会允许我把衣服还给他,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但我也不再坚持。找机会请南白优吃点东西吧,就当是回谢了,我在心里盘算着。

时间过得很快,时针跳过了12的位置,花火还是没有来……“那个家伙跟你约好的时间是早上吧?现在已经过了中午了,他还是没有到!月桂,我送你回家,走吧。”南白优强压住怒气说。

我看了南白优一眼,知道他很生气。如果是往常,我通常会为了避免争执听从另一个人的意见,可是这次……我还是想再等花火一会儿。

或许他身体不舒服,在家里多耽搁了一会儿,也可能他昨晚跟朋友喝醉酒,又或许他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忙,不得不晚一点儿再到这里……但是他会来的,一定。

我在心里想出种种理由为他开脱,并且坚信不疑。“南白优,你饿了吧?你先回家吧,不要为我耽误太多时间。我……我还想再等一下,说不定……说不定花火正在往这里赶。”我笑着对南白优说。

南白优的表情有点难以置信,仿佛是在说:都这个时间了,你还在等什么?

可是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南白优露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说:“好吧……但是衣服你留着。”

南白优无可奈何地笑笑说:“我不逼你了!”他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意味深长地说,“月桂,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孩子呢?真不知道是我太幸运还是我太不幸。”

南白优说完这句话便起身离开了。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等我意识到他的外套还在自己身上,想要追出去的时候,南白优已经没了踪影。

我无奈地重新坐下来。

好在我有他的手机号码,下次再还他吧。

7

为了打发时间,我开始盯着面前的陶艺坊。

第一次来这里,“创可贴”并没有让我失望,虽然跟想象中略有不同,但是它确实是一个很吸引人的地方。

偶尔有三三两两的人影在里面晃动,我开始无聊地猜想他们的身份和来这里的目的。

真的像那个董事长的儿子说的那样,是来疗伤的吗?来抚慰那些内心深处的伤口?真是很特别的联想呢,陶艺和疗伤居然可以放在一起。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见见这位董事长的儿子,太有才华了。

这样胡思乱想着,忽然听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月桂!”

我的目光几乎与他的喊声撞在了一起。又是那个叫南白优的男生……他怎么又回来了?“喏,快喝吧,很热哦。”南白优把一件东西塞到我的手里。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手里已经握着一杯热乎乎的牛奶,不止这个,南白优的手里还拿了好多杯。“快喝快喝。”他一边催促着,一边把另一杯热饮放到我的脸颊上,“很暖和吧?”南白优笑笑地说。

大概是跑得太急,南白优的脸红红的,还“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可他好像完全不在意,甚至还对我说:“等下这些凉掉了的话我再给你买新的。”

我看着南白优一脸认真的样子有点哭笑不得:“南白优……你把那个热饮店都买空了吧?”

南白优调皮地眨眨眼睛对我笑,我还想说点什么,却又突然看到了南白优身后的花火。

对,是花火!他来了,我知道的,花火是不会爽约的。我猜得没错,他肯定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

花火扯起嘴角,那笑容有点讽刺,好像紧跟着他就要吐出很多难听的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复杂的情绪,之前那抹转瞬即逝的痛苦又出现了。花火的脸上甚至还有一种欣慰和满足,好像他期待很久的事情终于如愿了。

看到我不寻常的反应,南白优也转身顺着我的目光望过去,他看到花火的一瞬间立刻火冒三丈:“你有没有搞错啊?现在已经12点了哎!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温度,你是想要月桂生病吗?你这个家伙……”

南白优还在絮絮叨叨地责备着他,那些声音却在花火出现的一瞬间全部跑到了我的耳后。我想向花火跑过去,可是我的腿却不能做任何剧烈的运动,就连快速的跑动都不可以。我觉得自己移动得格外缓慢,这种缓慢让我觉得自己很难堪。在花火的注视下,我第一次这样讨厌我的腿。“花火……你好。”我终于走到花火身边,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笨拙地打了一声招呼。“你等了很久?”花火瞟了我一眼问。

花火……是在关心我吗?

我忍不住脸红了,连忙摇摇头:“没有很久……我也是刚刚到而已……”“什么刚刚到!月桂已经等了你差不多4个小时了!”南白优在我身后咆哮道。

我想阻止他,却已经来不及了,只得一脸尴尬地低下了头。“呵……”花火冷冷地笑了一声,“这个时间……还可以,跟我预料的成绩差不多。好了,游戏结束了,现在我来宣布结果。玖月桂,我只是捉弄你的,看你可以等多久。”

我愣住了,好像完全听不懂花火的话。那些听了十几年的中文好像忽然间变成了某种陌生的异国语言,我完全不能分辨出它们要表达的意思。我只是看着花火薄薄的嘴唇,心脏,连同刚刚燃起的一丝愉悦瞬间冰封。“明天,明天我还会在这里等你。”花火一脸戏谑地看着我说,随后他的视线转移到我手中的牛奶上,“哦,刚好我有点冷,谢啦。”

他的手指无意中接触到我的,好冷,比他的话还要冷上一万倍。“花火,你这个浑蛋!”南白优忽然大叫着从身后冲过来。

我急忙转身阻止南白优,我能看到他涨得红红的脸。我知道南白优很生气,可是,我不想他伤害到花火。“南白优,不要……拜托你……”我声音低低地说。

南白优果然就停下了,他的表情有些哀伤,仿佛是在说,他停下来不是因为不再生气,而是因为我哀求的语气。可是这些我已经忘记去关注,我慌忙转身去搜寻花火的身影,可是……他已经离开了。只有陶艺店里的几个人,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探出头来张望。

有鸟儿落在头顶的树梢上,睡了一夜的积雪终于随着抖动从树梢落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嚓”的一声。

第二章 你可以冷漠得让人想哭

1

明天,明天我还会在这里等你。

我的脑袋里反反复复都是这句话,我还清楚地记得花火说话时的表情。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露出一个戏谑而且冷酷的笑容,最初见面时他微笑时唇边细细的涡纹如今也染上了讽刺的味道。

我知道花火讨厌我,也知道,明天再去他或许还是会给我苦头吃的。从第一次见面,花火在我面前似乎就扮演着一个恶魔的角色,可是……大概是因为他救了我吧,我的内心深处总隐隐觉得花火是个好人,好像是自然而然就把他划分到了好人的那一群里。“滴滴——”

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我打开来看,是南白优。他抽空要走我的手机存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名字还用了“骑士”,导致这会儿看到他的短信,我的脑袋里第一时间呈现的就是穿着铁皮盔甲、坐在白马上的欧洲战士……

如果那个男生知道的话,应该会立刻满脸黑线吧。

短信内容:月桂,记得煮姜汤喝哦,预防感冒!不用回了,早点睡吧,好梦。

看看时间,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往常这个时候,我如果不是在看书,就是倒在床上进入梦乡了,可是今天却穿着睡衣坐在床边发呆。

南白优的话还响在耳边,他皱着眉对我说:“月桂,你明天不会再傻乎乎地跑来等他了,是吧?”

我当时脑海中一片混乱,看着他一脸的期待和担心,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南白优开心地笑了起来,他陪着我,踏着夕阳送我到站台。我坐在车窗边,看到直到公交车离开很远很远他才离开。虽然刚认识不久,可我知道南白优是个单纯的男孩,一心希望我不受委屈。我不想欺骗他,可又不想让他担心,或者是……不想被他打扰……

这么想虽然对南白优很不公平,可我希望自己和花火之间的问题可以自己解决。花火讨厌我,一定有他的理由吧,或许是第一次见面印象太糟糕,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原因。无论如何, 希望他能谅解我,并且可以……

可以开心地相处下去……

想要靠近他,不惜一切代价,这是我心底压抑的想法。

我的手里还捏着那张写着“创可贴陶艺室”的纸条,它已经被揉得皱皱巴巴的了,字迹也变得有一点儿模糊。我看着这几个略显模糊的方块字,又一次想到花火的样子。真的很奇怪,每次想到花火,总有什么东西像温和的水一般滑落到心里。那种窝心的感觉很熟悉,可花火……明明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

手指忍不住一根根攥紧,把纸条紧紧抓在手里。

明天,我要去见花火,一定要去。“月桂?还没睡吗?”忽然,爸爸在门外小声地问。

有一次我温习功课到很晚,趴在桌上睡着了。爸爸晚上起床去卫生间的时候看到我房间的灯还亮着,推开门就看到我那副可怜的模样,心疼极了,从那之后他总是担心我整夜看书。“哦……这就睡了,爸爸。”我急忙答应着。“放假了就多休息吧,不要看书看太晚哦。”爸爸又说。“嗯,我知道。”我答应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愉快一些,然后伸手关掉了床头的灯。黑暗中,花火的脸又浮现在眼前,恍惚中他似乎在微笑。

我想看到他微笑的样子,那一定非常漂亮。

2

8点13分。

我低头看看手机上的时间,跟昨天差不多。看着面前“创可贴陶艺室”几个大字,我又深深吐了一口气。

呼……我还是忍不住会紧张。

虽然早上几乎没什么生意,可陶艺室还是按时开门了。看来这个陶艺室在管理上还是很严格的。像昨天一样,工作人员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从外面只能模糊辨认出一些器具的轮廓。我下意识地向巷子口望了望,没有花火的身影。

与其傻傻地在外面等着,不如先进去看看。如果花火中途来了的话,托那些大玻璃窗的福,在里面也应该是看得到的。我只要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就可以了,像兔子一样。

我好笑地想着,然后推门走了进去。“您好。”双手端着一个大盆子的男生愉快地跟我打招呼。

他穿着黑色的工作服,右胸口别着精致的工作牌。我下意识地向他手里的大盆子里望了望,棕黄色,大概是陶泥之类的东西吧。“你好。”我回应着。

男生点点头就又向前面走去了,看起来很忙碌,但是脚步轻盈,表情也愉快。仔细看看的话,这里每一个工作人员都是这样的。干干净净的,很认真,但是又很亲切。他们跟顾客打招呼就像对待朋友一样,亲切又自然。

尽管还不知道这里的设施怎样,但单是这里的氛围就已经把我征服了大半,怪不得很多人都喜欢这里。

我重新打量这个屋子,外面看起来只是窄小的一排小平房,走进来才发现空间大得很。面前是一大排陈列架,上面放着各种各种的陶艺品,大多数都是原色,只有少数几个上了彩釉。

刚才那个男生端着陶泥走过去,那个方向应该就是操作间了,我沿着走廊向里面走去。

陈列柜、烘焙箱、自由操作间、原料室……我一路看下来,发现这里的采光很好,两面开的窗子很多,天花板上还有天窗,有薄纱一样的阳光透过玻璃铺到每一个角落。尽管是冬天,整个房间却非常明朗。

接着,我在那片薄纱一样的阳光里看到了花火。

他安静地坐在椅子上,身后开得高高的窗子捕捉了大把的阳光投射在他的周围。花火只穿了一件格子衬衫,袖子挽到肘臂上,身上已经粘到了一些陶泥,可他好像完全不在意,只专注于面前柔软的陶泥。

花火的神情很专注,嘴唇抿成一条直线,阳光把他的五官照得一览无遗,我甚至能看到他脸上金黄色的细小绒毛。

我站在一个高大的陈列柜后面看,花火被陈列柜上的小格子隔成了一片片。他的表情很平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觉得他的眼神那么哀伤。好像有成千上万颗眼泪都被揉碎了、压缩了,沉淀在他湖水一样的眼睛里。

我的心忽然疼起来。“哗啦。”

我不小心踢到了脚下的碎陶片,花火听到声音抬起头来。

隔着那些柜子,与花火视线的突然接触让我有点不知所措。他看我的时候,我总会没来由地慌乱。不是害怕,也不是紧张,那感觉很复杂,好像一滴水从很高很高的地方落进了平静的湖心。“嗨……”我笨拙地抬起手臂跟他打招呼,又不自然地放下,“花火,你好会做陶艺品哦……陶泥那么软,我肯定做不……”“你鬼鬼祟祟地躲在那里干什么?”花火打断我的话,冷冷地问。“我……我只是……我不知道……”我完全慌了,我没想到自己站在这里会让花火误会。“真没想到你还有偷窥的嗜好,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礼貌?”花火的神色很不悦。“不是的……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我不是有心要偷看的,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很难过……所以没有叫你……”我支支吾吾地做出解释。

我觉得自己似乎又说错话了,我竟然自以为是地说他样子很难过。我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可没想到花火一下子愣住了。我紧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是生气还是不想理我。

时间好像突然被拉长了,一分钟变成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四周有别人讲话或搬东西时发出的零落声响,只有我跟花火这里没有一点儿声音,安静得可怕。“既然来了,你也该做点什么吧!”花火向后面望了望,有人正把一个个的制作好的陶艺品搬出来,“你去做那个吧。”花火说。

3

陶艺品的形状大小都不相同,只能挨个放在一条长长的白色塑料板上,一次四五个那样搬。尽管只是从操作间搬运到正门口的成品陈列架,却要非常小心,陶艺品很容易重心不稳滑落下去。工作人员熟悉了似乎还不觉得,我一拿在手里就知道这东西要加倍小心了,而且它们好重。“做不来可以不做。”花火端着手臂冷冷地说。“我可以的。”我看着他说,声音很小,但是很坚决。

我知道花火是有意刁难我的,来这里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从一开始我就不会接近花火。不管花火对我的敌意和讨厌是什么原因,我都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他的谅解。而我为什么想要被谅解的原因,已经不再重要了。

我走过去的时候,那个员工已经去忙别的了,白色的塑料板却还放在地上。我学着他的样子,把陶艺品小心翼翼地摆在塑料板上。

呼……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重。我努力把板子端平,一边看着脚下,一边注意保持平衡,就这样小心翼翼地穿过走廊。别人看到我时总会带着惊讶的目光多看两眼,大概是奇怪这个非工作人员的女孩子为什么忽然做起事来,但是也没有人上前阻止或询问,大概是以前也有顾客这样做过吧。

花火已经重新坐下来继续做他的陶艺品了。他的手指像是施了魔法一样,那些软得好像是一触即化的陶泥被他随心所欲地在简单的触碰间变化着形状。

我不敢再多看他,生怕自己注意力分散摔了手里的陶艺品。

一趟、两趟、三趟……

负责陈列柜的大叔每次都会对我微笑,虽然什么话都不讲,可我感觉到了他的善意和感谢。我同样报以微笑,然后拿着白色塑料板再次走回走廊尽头。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已经搬了47个陶艺品,仓库里还有将近一半的样子。我的手臂很酸,有点虚脱地垂在身体两侧。可比起来,我的腿比较麻烦,那条受过伤的腿已经有些不堪重负了,单是走路已经觉得有点吃力。

路过花火的时候,我向他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陶泥应该还是先前的那些,不知道他想要做一个什么样的陶艺品,似乎总也达不到他满意的效果。他总是把它们捏好,在形状就要出现的刹那又用手彻底毁掉那些即将成型的陶泥。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脸上的神情更沉重、更难过了,好像有什么东西痛得钻进了骨髓。

走到走廊尽头,我在仓库门前的石阶上坐下来,揉揉麻麻的小腿和酸痛的胳膊。自从那次改变我和妈妈命运的事故后,我的腿每到阴冷的天气会特别疼,尤其是受伤的腿。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也是无法根治的后遗症。

我从未怨天尤人过,也从未因此轻视过自己,可是现在看着仓库里那一大堆等待搬运的陶艺品,我又一次讨厌起自己的腿来。如果它没有受过伤,如果它完好无损,我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无力。

鼻子酸酸的,有点想哭……可是我知道现在流眼泪的话,只会让花火对我更厌恶。

我站起身,拿起四个小一点儿的陶艺品码在塑料板上,又向正厅走去。“累了吧?”那位大叔看了一眼那四个小陶艺品问我。

我擦擦额头渗出来的汗水,笑着回答:“还好。”

大叔笑了一下,表情很慈祥:“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女孩子家会吃不消的。”

我没再说什么,拿起塑料板反身回了仓库。

我不会放弃的,累了就每次少拿一点,直到把剩下的陶艺品全部搬完。

两三个小陶艺品,或者是一两个大的,这样腿和手臂的压力都小一些,但是速度也明显慢了很多。我沿着走廊走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快要搞定了。我站在仓库门口,看着里面仅剩的五个陶艺品忍不住露出微笑。

我从来都不喜欢“放弃”两个字,像是不会轻视自己的腿一样,我也从不觉得女生就会比男生弱一些。夜静总是微笑着说我是个坚强的女孩,大概就是因为这点吧。

想到等下花火看到被搬得空空如也的仓库,我忍不住有些雀跃。即使不能让他开始喜欢我,至少他对我的讨厌也会减少一些了吧。

剩下的五个都不大,还有一个是小笔筒,我干脆把五个都放在了塑料板上。

最后一个来回,面前就是胜利的曙光了。我在心里鼓励自己说。

路过花火的时候,我忍不住向他望了一眼。之前一直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陶艺品上面,生怕自己坚持不下来,也不知道现在花火是不是已经完成了他期待中的作品。有句很老土的话是说,认真的女人最美丽,可是我现在忽然觉得,认真的男人原来也可以帅气得一塌糊涂……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吐吐舌头,自己变得越来越花痴了。罪过罪过……但是全神贯注的花火,全身都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突然他的身体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而我听到——“小心!”

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个巨大的箱子已经撞到我的身上了。随着“哗啦”一声,我和对方都倒在了地上。好在他的箱子里没有易碎的东西,可是我端着的五个陶艺品全部摔成了碎片。我看着一地的碎片陡然间怔住了,大脑里一片空白。

我的第一反应是去看花火,我不知道自己当时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是担心他生气,还是心里盼望他能跑过来安慰我。我以为至少花火会被这场“意外事故”吸引注意力的,可出乎我的意料,他甚至头都没有抬一下。他凝神看着手里的陶泥,一副置身事外的轻松模样。“呀!你流血了!”

直到听到别人的叫声,我低头去看,才发现自己的手指被碎片割破,正在流血。“你还好吧?”男生跑过来问。

我下意识地摇摇头:“我没事。”

好奇怪……我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疼……人家说五指连心,所以手指破了会格外地疼,可为什么我只觉得心里的难过翻江倒海而来,手上的伤口却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什么没事!不清洗伤口发炎了怎么办?”一个女生提着店里的紧急医药箱跑过来,瞪了男生一眼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还问人家没事吧,你流这么多血会不会有事?”

男生满脸内疚:“箱子太大,我看不到……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躲不开了……”他看着我又说,“对不起啊……会不会很疼?”

只是几分钟,身边已经围了好多人,七嘴八舌地问着我的受伤情况。其实也没有那么夸张,只是碎片有点多,跌倒时重心下沉又来不及躲闪,所以手指上才被割了几条伤口,幸好陶片不太锋利,割得都不深。“我不要紧的,是我自己不小心。”我对男生说,转头又对为我包扎伤口的女生道谢,“谢谢你。”

别人都以为我是伤口疼不愿意讲话,其实我只是心里难过,好像心脏被倒了一大罐冰块一样,冷得我一个字都不想多讲。

而这整个过程中,花火一直安然地坐在之前的位子上,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事实上,这一切也确实是与他无关的。毕竟,我对他来说,只是个意外遇见的讨厌的家伙而已。

4“好啦。”女生笑着说,“店里偶尔会需要这种紧急处理的,每次都是我被临时抓去做医生。虽然没有医师证,但是我保证你伤口不会恶化哦。”女生眨着眼睛对我说。“谢谢,麻烦你了。”我说。

女生提着小医药箱转身走开了,我看着手指上白色的绷带怔怔发呆。仓库里的东西已经搬完了,可最后还是被我搞砸了。我有点手足无措,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像白痴一样。

忽然听到外面有汽车鸣笛,之后就看到有人搬了木箱进来。我走到正厅,才知道原来仓库里的那些陶艺品不是要摆在陈列架的,而是要装进集装箱里,是客人订购的货物。

既然是客人订购的东西,那商品的大小式样都是固定的,可我刚才摔破的五个怎么办?

意识到这个问题,我立刻跑到负责陈列柜的那个大叔面前。即使没办法挽回,至少我也要做点我能做的。就算什么都做不了,我也应该赔偿陶艺店的损失,并且对那位顾客道歉,说明这件事是我的责任。

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大叔,没想到大叔笑笑对我说:“没关系,我们还有库存的,至于赔偿嘛……看在你辛苦几个小时搬东西的份上,功过相抵啦。”

虽然大叔讲得轻松,可我心里还是内疚,看到他们正在把陶艺品往木箱里面装,我便立刻跑过去帮他们一起做起来。这已经与花火无关,我就是这样的人!

别人让我去休息,可我怎么也不听,没办法,他们也只能任凭我做下去,但只让我做一些不用太多力气的轻松活。

有规格分类,大的和小的要分开装,我的工作就是把这几百个陶艺品分类,让别人方便地装箱。

正在我把一个个小陶艺品拣出来的时候,忽然有人接过了我手中的小花瓶。“交给我来做吧。”

声音暖暖的,很温柔,我觉得很熟悉,别过脸去看,果然是南白优。“南白优……”

南白优没有看我,他的视线移到了我包着绷带的手指上面,出乎意料的,他竟然没有追问我是怎么被伤到的,自然也没有因为这个找花火的晦气。他只有心疼地把目光移开,轻声说:“你去休息,这些都交给我。”

自从认识南白优以来,他总是一副“狂躁症”患者的模样,现在这副沉稳的样子反而让我有些不习惯。

我对他笑笑:“我走是可以啦,可是……你知道这个要怎么做吗?”

南白优立刻满脸黑线,目光呆滞,“这个嘛……啊,我可以问别人嘛。”

我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我讲讲话还是没关系的吧?我来告诉你怎么做就好了。”看到南白优没有表示异议,我才安心地说下去,“工作很轻松,只要做个简单分类就可以了。这个小一些的,直径小于15厘米的单独放在一边,方便别人装箱就OK了。”

南白优一边听我解说一边不住地点头,一副“这点小事怎么会难得住我”的模样,我忍不住露出微笑。

不知不觉间,跟南白优竟然已经有些熟悉了,会被他的快乐感染,即使有很悲伤的心情也会被他逗笑,这样的男生……没有人会讨厌吧。

担心再出差错,加上不好意思让南白优一个人替我做事,所以尽管南白优一再担保自己可以做好,让我去休息,可整个过程我还是目不转睛地在一旁看着。

全部搞定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一点钟了。

南白优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转头问我:“月桂,你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我掏出手机看看时间,下意识地向后面自由操作间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知道……花火现在在做什么。“喂……有帅哥在对你讲话哦……怎么可以直接无视?”南白优眯着眼睛,佯装生气地说。

我这才回神过来,说起来……比起吃饭我还有更感兴趣的事情要问。“南白优,这次见你……你有很大变化哎。”我笑着说。“变化?”南白优满脸疑惑。“嗯,变化。”看他还是不明白,我又接着解释说,“比如……你的狂躁症根治了吗?”

南白优这才明白我指的是什么,他耍帅地用右手拍拍自己的左胸口,然后说:“我已经想得很透彻了……”

我以为他会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没想到接下来的内容却是——“真正的骑士,即使是千刀万剐、忍辱负重、惊涛骇浪,也要让公主得到幸福。”

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公主骑士的?南白优语文课肯定都没有好好听讲……“可是,还有一点很奇怪哎,虽然我昨天不该骗你……”讲到这里我有点不好意思,“可是……你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南白优转过头,眨眨眼睛酷酷地说:“这是男人的第六感。”

算了……

我决定放弃跟他沟通了!

我向窗外看了看,说:“今天天气不错哦!”“好啦,我开玩笑的,”南白优又说,“其实……我是接到一个陌生号码的短信,是他告诉我你在这里的。”

5“短信?”我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什么人会知道我的行踪,同时认识南白优呢?而且……为什么要把我的行踪特意短信告知南白优?虽然似乎这个人没什么恶意,可是我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嗯,如果不是他,我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做劳工呢……”南白优半开玩笑地说,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我的手指,“疼不疼?”“嗯……已经没事了……”我含糊地回答。

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对劲,看样子南白优似乎跟这个神秘号码的主人没有再联络过了,“南白优,我可不可以看看那条短信?”“好啊。”南白优爽快地答应,随手把手机递给我。

短信内容很简单:玖月桂在创可贴陶艺室,快去找她吧。

这条短信太简单了,完全让人没办法推测神秘人的身份和意图。“他没讲别的了?”我问。

南白优摇摇头:“没有了。”“那……你心里有没有这个人身份的可能人选?”明知道是白问,可我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没有哎!”南白优又摇头,“这个问题我想了一路了,完全没有方向。”

我想了想:“我们回拨个电话试试吧!”

南白优点头说“好”,我正要拨电话,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面前闪过,是花火。

他站在我面前,昂着头,居高临下地说:“做不来就不要做了,搬点东西而已,却被你搞得一团糟,我最讨厌笨手笨脚的人,残废一样。”

我没讲话,花火说的是事实。我确实险些给陶艺室造成重大损失。这种大宗买卖都是签有合同的吧,货品不能按时上交就是违约,大概是要赔违约金的,不仅如此,还会影响陶艺室在业内的声誉。不管花火说我什么,我都无话可说。

但是那四个字——残废一样……

我是残废,这是事实,事实才最伤人。“你有没有搞错啊?虽然不知道你让月桂做了什么,可是她已经受伤了,你非但不安慰、不内疚,还讲这么混账的话!你这个家伙到底为什么这样对月桂?她哪里惹到你了?”南白优想都没想就冲过去对着花火大声骂。

随着南白优说完最后一个字,我紧张地望向花火的脸。我想知道答案,我真的很想知道花火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房间里的气氛陡然间变得森冷,花火面无表情地看着南白优:“她没有惹到我,我这样对她的理由很简单,你难道看不出来吗?那就是我讨厌她,毫无理由地讨厌,或许她天生就长了一副让我讨厌的脸,脚还带有让我讨厌的残废!”

讲这些话的时候,花火甚至没有看我一眼。他的每一个字都像尖锐的刺狠狠扎在我的心脏上。那种疼痛穿过皮肉深入骨髓,扼住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

南白优再也无法忍受,大骂着抓住花火的衣领,狠狠挥出一拳打在花火的脸上,恍惚中我看到花火的嘴角居然划过一丝微笑。

6“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讲出这些伤害别人的话?伤害善良的人是你人生的乐趣吗?以前我从没见到过像你这样的浑蛋,以前没有,以后我更加不想有!讨厌月桂就从我们的世界里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不要让我再看见你,否则,我发誓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南白优大声地吼着,全身都在愤怒地颤抖。

花火倒在地上,一只手在背后支撑着身体。南白优那一拳打得很重,花火的嘴角有鲜红的血。

我站在南白优的背后,看不到他的脸,我已经被突如其来的打斗吓到了,愣愣地站在一边,大脑一片空白。我看着花火伸手狠狠抹掉嘴角的血,那些颜色沾在他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上显得刺眼异常。然后他站起来,冲到南白优面前,不由分说地狠狠还了一拳。南白优的身体向侧面撞出去,跌在高大的棕色陈列柜上。我来不及为白优的痛惊呼,身边的陈列柜受到冲击,旋即向我倒下来。

我看着那个足有一人多高的空陈列柜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画面逐渐在眼中放大,我完全被吓呆了,身体僵硬,丝毫不能移动脚步。

忽然一个人影扑在我的身上,随着“砰”的一声,陈列柜砸在了挡在我身上的南白优的背上。我睁开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花火也跑了过来。他就站在我的身边,双手好像下意识地向我伸过来,然后又戛然而止。而他的脸上,也露出一种无法抑制的痛苦神色,但随即他又露出一丝欣慰,将那些痛苦全部掩埋。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脸上这种复杂的神情。他对我冷漠得残忍,但他的表情却总让我忍不住怀疑他是关心我的。

南白优从我身上艰难地撑起身体,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月桂,你没有受伤吧?”“没有……我没事……”我僵硬地回答,南白优才是受伤的人吧。

确定我没事后,陈列柜已经被旁边的工作人员七手八脚地抬了起来。南白优拍拍衣服,又重新爬起来。他几乎还没站稳就转过身,重重一拳挥在花火的脸上:“花火,我警告你,我决不允许你再伤害月桂!”

这次花火没有还手,他像木偶一样愣愣地站着,任凭南白优的拳头打在他的身上。一声闷响,好痛!

我终于恢复了意识,爬起来跑到南白优身边,狠拽住南白优的衣角:“南白优,不要打了!不要再打了!”我大声喊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围围了很多人,他们为难地看着我们。今天在这里,我已经给别人惹了不少麻烦,可是现在……我的心里很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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