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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8 12:23: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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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宗仁

出版社:九州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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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羚羊跪拜

藏羚羊跪拜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藏羚羊跪拜作者:王宗仁出版社:九州出版社出版时间:2013-05-01ISBN:978-7-5108-2086-1第一辑 可可西里的动物精灵可可西里的诸多湖畔,天晴,水清,地香,简洁得美丽,醒目得安详。因为鸟儿的自由飞翔,天空才变得更加蔚蓝;因为葳羚羊安闲自得地产仔,藏村阿妈的眸子里才把幸福蕴藏!藏羚羊的跪拜这是听来的一个西藏故事。故事发生的年代距今有好些年了。可是,我每次乘车穿过藏北无人区时总会不由自主地要想起这个故事的主人公——那只将母爱浓缩于深深一跪的藏羚羊。那时候,枪杀、乱逮野生动物是不受法律惩罚的。就是在今天,可可西里的枪声仍然带着罪恶的余音低回在自然保护区巡视卫士们的脚印难以到达的角落。当年举目可见的藏羚羊、野马、野驴、雪鸡、黄羊等,眼下已经成为凤毛麟角了。当时,经常跑藏北的人总能看见一个肩披长发,留着浓密大胡子,脚蹬长统藏靴的老猎人在青藏公路附近活动。那支磨得油光闪亮的杈子枪斜挂在他身上,身后的两头藏牦牛驮着沉甸甸的各种猎物。他无名无姓,云游四方,朝别藏北雪,夜宿江河源,饿时大火煮黄羊肉,渴时一碗冰雪水。猎获的那些皮张自然会卖来一些钱,他除了自己消费一部分外,更多地用来救济路遇的朝圣者。那些磕长头去拉萨朝觐的藏家人心甘情愿地走一条布满艰难和险情的漫漫长路。每次老猎人在救济他们时总是含泪祝愿:上苍保佑,平安无事。杀生和慈善在老猎人身上共存。促使他放下手中的杈子枪是在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以后——应该说那天是他很有福气的日子。大清早,他从帐篷里出来,伸伸懒腰,正准备要喝一铜碗酥油茶时,突然瞅见两步之遥对面的草坡上站立着一只肥肥壮壮的藏羚羊。他眼睛一亮,送上门来的美事!沉睡了一夜的他浑身立即涌上来一股清爽的劲头,丝毫没有犹豫,就转身回到帐篷拿来了杈子枪。他举枪瞄了起来,奇怪的是,那只肥壮的藏羚羊并没有逃走,只是用企求的眼神望着他,然后冲着他前行两步,两条前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与此同时只见两行长泪就从它眼里流了出来。老猎人的心头一软,扣扳机的手不由得松了一下。藏区流行着一句老幼皆知的俗语:“天上飞的鸟,地上跑的鼠,都是通人性的。”此时藏羚羊给他下跪自然是求他饶命了。他是个猎手,不被藏羚羊的怜悯打动是情理之中的事。他双眼一闭,扳机在手指下一动,枪声响起,那只藏羚羊便栽倒在地。它倒地后仍是跪卧的姿势,眼里的两行泪迹也清晰地留着。那天,老猎人没有像往日那样当即将猎获的藏羚羊开宰、机皮。他的眼前老是浮现着给他跪拜的那只藏羚羊。他有些蹊跷,藏羚羊为什么要下跪?这是他几十年狩猎生涯中唯一见到的一次情景。夜里躺在地铺上他也久久难以入眠,双手一直颤抖着……次日,老猎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将那只藏羚羊开膛扒皮,他的手仍在颤抖。腹腔在刀刃下打开了,他吃惊得叫出了声,手中的屠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原来在藏羚羊的子宫里,静静卧着一只小藏羚羊,它已经成形,但自然是死了。这时候,老猎人才明白为什么那只藏羚羊的身体肥肥壮壮,也才明白它为什么要弯下笨重的身子为自己下跪:它是在求猎人留下自己孩子的一条命呀!天下所有慈母的跪拜,包括动物在内,都是神圣的。老猎人的开膛破腹半途而停。当天,他没有出猎,在山坡上挖了个坑,将那只藏羚羊连同它那没有出世的孩子掩埋了,同时埋掉的还有他的杈子枪……从此,这个老猎人在藏北草原上消失了,没人知道他的下落。可可西里有这样一只狐狸几栋素雅、白亮的房子,静静地安坐在可可西里荒原上,使这亘古山野显得格外耀眼、高尚。这就是索南达杰自然保护站。这位为保护藏羚羊与盗猎分子真枪实弹搏斗时英勇献身的县委书记,成了世界屋脊上的一座丰碑,让人敬仰。用他的名字命名的房子是雪域高原新诞生的人文景观。英雄的鲜血唤醒了多少沉睡的人。这些年来数以千计的志愿者从全国各地来到遥远的可可西里,捐款赠物,用真心和爱意建起了保护站。他们轮流驻守白房子,义务巡山,甘当藏羚羊的保护神。国人关注的视线越来越多地被牵到了这几栋白房子。凡是穿越可可西里的游人,大都会停车走进保护站,瞻仰索南达杰的遗像遗物,聆听他的故事,体验志愿者的艰辛。就在这时候,有一只狐狸成了保护站的常客。大家都没大留意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它打深山里走出来,站在离白房子百米远的坡梁上,笑容可掬地望着出出进进的志愿者。真的,这是一只会笑的狐狸,而且笑得很生动。唯其生动,才迷惑人。那个霞光四射的早晨,保护站小杨最先发现了那只狐狸,他惊喜万状地喊了一声:“快来看,有客人到!”也许长期生活在内地的人,无法理解这些身居偏远地区的人那份孤独、寂寞难耐的心情,从日出到月升,他们难得见到个人影。大家听小杨喊客人到,自然喜形于色,都争先恐后地跑出来看稀客。结果,他们失望了。哪里是什么客人,只有一只狐狸拖着尾巴在坡梁上散步。不过谁也没有抱怨小杨的大惊小怪,来只狐狸也好嘛,单调的生活中可以多一点情趣。灿烂的霞光给狐狸浑身镀上了一层熠熠光彩,使它美丽得楚楚动人。有人开始逗狐狸了,又是口哨又是手势。起初狐狸无动于衷,只是用敌意的目光瞅着人们的挑逗。其实,狐狸你错了。你虽然是个狡猾的家伙,但是这里的人们却把你视为友好的邻居。大家并不计较你的恶习,只要能与他们这些孤独的人和平相处,就认你做朋友。狐狸的聪明不仅仅在于它的狡猾,还有它的善变。次日,那只狐狸又来到了那个地方。当巡山归来的志愿者又向它逗乐时,它的目光失去了敌意,换上了和善的笑容。它笑时眼睛眯着,嘴张着,尾巴在轻轻地摆动。“看,狐狸笑了!”几个年轻人高兴得简直要手舞足蹈了。狐狸对人发笑,这绝对是个新鲜事。真的好新鲜!死气沉沉的可可西里缺少的就是新鲜。没有新鲜的食品,没有新鲜的草芽,没有新鲜的泉水,没有新鲜的笑容。现在志愿者找到了乐子,狐狸向人发笑。这一天他们好开心,几乎每个人都逗了那只狐狸,谁逗它它就对谁笑。天黑了,夜幕渐浓。坡梁上的狐狸回家了,奔波了一天的志愿者这才回到了白房子。这晚他们舒舒坦坦地睡觉,甜甜美美地做梦。第二天巡山回来,志愿者又看到了那只狐狸,还在老地方。这回还没等人们逗它,它就主动地送来了_。不但笑,还带着作揖的动作。太好玩了,狐狸的笑,换来了大家的笑。此后,每当志愿者巡山回来,那只狐狸准会在老地方迎候他们。有些好心的队员还给它扔去一块剩肉,它也不客气,逮住就吃,边吃边笑。时间长了,一切都习以为常,但新鲜感依然还在。狐狸风雨无阻天天来,大家天天看着它笑。人们乐得尽兴,狐狸也笑得舒展。人和狐狸互依互存,似乎双方难以分离。这天上午,一辆汽车给保护站运来了足够吃半个月的食品:大米、白面、肉类、蔬菜……让人痛心的事就发生在这一天。志愿者巡山回来时,发现屋里遭到抢劫,所有的肉,猪肉、羊肉、牛肉,全都不翼而飞,只留下满地的骨头,狼藉一片。门仍然上着锁。窗户大开……盗贼入室!大家如梦初醒,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狐狸,那只会笑的狐狸。没错,是它!肯定是它!不过,不是一只,而是来了一群狐狸。会笑的狐狸,狡猾的狐狸,奸诈的狐狸!不去说狐狸了,那是它的本性,永远也改不了的本性。小杨的话发人深思,因为他从狐狸说到了人。“我们被它的笑捉弄了!从它第一次向我们笑时就揣上了鬼胎。它之所以狡猾,它之所以聪明,是因为我们糊涂。”谁也无心收拾又脏又乱的屋子,有人拿起猎枪想去迎候狐狸,只是它恐怕不会再来了。没关系,那就追到深山去!有一只蚂蚁攀上世界屋脊如果是一只鹰,它就是在珠穆朗玛峰之巅盘旋,我也不足为奇。因为鹰是英雄的象征,天生就该搏击长空;现在的问题是它是一只蚂蚁,一只用小拇指就足以结束其生命的蚂蚁。它竟然莫名其妙地攀上了世界屋脊。这里是海拔5300米的唐古拉山兵站驻地,当然与海拔8800米的珠峰相比,它还是低了许多。可是当这只蚂蚁堂而皇之地出现后人们还是大惊失色。生物禁区,寸草不生,连最具抗寒能力耐缺氧的西藏牦牛都不能久留的地方,怎么突然闯来了一只蚂蚁!这是2002年7月一个旭日喷散着霞云的早晨,我从观日峰归来的路上发现了这只蚂蚁。说来纯属缘分,就在我捡拾掉在地上的手套时,看见了它。当时它在一片夏日未曾消融的残雪上缓缓地移动着,似乎是那种挣扎着的蠕动,走走,停停,但一直在前行。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这个小小生命的顽强出现,除了让我惊喜,更多的是敬佩。我止步,蹲下,深情无限地看着它!也许是我惊动了它,它停止了爬动,静卧在地。我能看得出是那种长途跋涉之后舒展的、散放式的静卧。我看到它收紧着薄膜似的双翅,头部的两根触角在有一下无一下地微动着。我做着这样的猜想:此刻,它一定感觉到它躯体下的5300米不再是高度,而是可以让它舒展身子歇息的如同草滩一样的什么地方。要不它怎么会那样舒坦地伏卧着!我也突然有了这样的联想:生活中许多可望而不可即的事情,当你得到它时你会突然觉得,其实所有的付出都是可以换来意外收获的。即使在你很渺茫的时候,也不要放弃你选择的目标,这样意外的收获将随时伴随你。所以人要珍惜付出,珍惜付出比庆贺收获更重要!一只生命弱小的蚂蚁攀上了世界屋脊,谁敢相信?但是谁也不能不相信。接下来人们才会发出这样的疑问:它是怎么攀上来的,攀了多久?追寻这样的答案当然重要,但似乎又不那么重要。反正蚂蚁是攀上了世界屋脊,铁定的事实!我继续关注这只比鹰还让我敬佩的蚂蚁。它还在静卧不动。我以手当扇,轻轻地扇动一下便起了一阵微风。它动了一下,又静卧了。我再扇,它再动……大概这样重复地动作了五六次,它就再也不动了。我确定,它是死了!我很伤感!从未有过的伤感!这个暄嚣的世界,那么多寂寞的生命,它们让生活有了希望,有了动力。可是它们却总是过早地经历了黑夜。我在想,即使短命的花也不必忧伤,它们毕竟让这个喧嚣的世界有了让人值得珍惜的美好享受。那个霞光四射的早晨,我怀着庄严的敬重的心情,为这只蚂蚁举行了寂寞的葬礼。我选了世界屋脊上的一个高地,掘坑,掩埋了它。小小的一堆土丘。但是它比5300米高。哪怕高一点点,那也比5300米高……鱼从月牙湖飞到太阳湖黄河源头这两个湖的形成本来就很奇特,是没有身临其境的人憋破脑袋也想不到的。再加上两个湖里的鱼又鬼使神差地能飞起来,这更是奇中生奇的奇妙事了。黄河流出6月也有皑皑积雪的巴颜喀拉山后,在瞬间收住脚步,漫不经心地拐了个弯。原先闪烁在河波上的那些欢蹦喜跳的浪花也随之消失。这时展现在它面前的是泾渭分明的另一个天地:丘陵与平原犬牙交错的地带。也许是在深山中漫长的流程上压抑得太憋闷,现在一出山手脚放开了,那柔软的流水顿时狂奔起来,冲出河床,自由自在地流淌着。它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半绕着一座山坡下的洼地里。月牙湖就这样形成了。在月牙湖的上方不足百米处,有3条泉水河,水流不大,清澈得可见河底茸茸嫩草与圆圆卵石。这3条河是从深山崖畔吐出来的泉水,叮咚脆响,空谷悠长。远远地就能看到它们在山的脊背闪光,如带似画。快流到月牙湖时,三条河冷不丁地合到一处,这一汇合它便无法转身,获得再生,生出一个婴儿,河变成了湖,不是吗?瞧它有意无意地创造出的那个圆形水面,活脱脱的像湖。当地人以貌取名,叫它太阳湖。月亮湖和太阳湖虽然都深藏在青藏高原,但它们是两个家族的产儿,一个源于河流,一个出自山泉。近在咫尺,远在天边。它们完全可以井水不犯河水地各管各地走在巴颜喀拉山中。黄河源头缺了水,太阳湖的清波照旧映着地平线的尽头;山泉断流了,月亮湖也不会间断它滋润大地的清波。然而,事情并非这样,它们好像忍受不了大山里厚重的寂寞和宽广的空虚,在一个黄昏或一个午后,悄悄地走在一起,多情地挽起了手臂。月牙湖里涌动着太阳湖的波浪,太阳湖里也流淌着月牙源的漩涡。这样,人们便称这两个湖为巴颜喀拉山中的一对日月湖。谁使它们相依相融?谁牵起了它们的手?是高原上的雨,还有两个湖里的鱼。世界屋脊上的雨总是在人们不知不觉时突然降临。刚才看到的还是映衬在蓝天下朵朵透亮的白云,转眼就成了可以拧出水来的乌云,随之而来的便是一场劈头盖脸的大雨,草木惊慌地摇晃着,接连不断的雨点砸得遍地水雾四起,地上的雨水横流竖流,水汪汪一片。此刻,月牙湖和太阳湖之间的空地上,毫无例外地也是这样一片水天一色的滂沱情景。湖面水花飞溅,地上雨水成河。本来互不关联的两个湖被多情的天雨巧妙地连成一体。噫,那不时闪亮着白花花的是什么?鱼。鲤鱼、草鱼、鲫鱼,还有鲇鱼。它们本来生活在风平浪静的湖里,可这阵子大雨把湖水搅得翻江倒海,鱼们根本无法享受那平静的湖里生活了,索性钻出水面将头高高仰起,难得一乐!它们先是让雨水灌入嘴里,再流到了肚里。原来雨水比湖水更有滋味,更具活力。好像是一种向往,也是一种机遇。它们便身不由己地也是心甘情愿地跳跃了起来,自身的弹力,再加上风雨的助推,竟然越跳越高,越蹦越快活。鱼们会“飞”了,从湖面飞到了空中,那柔软的身子在空中打一个挺,又落到湖里。落下来并不是终结,接着又跃起。就这样反复地跃起,落下。落下又跃起。开始只是几条鱼或一小群鱼在嬉闹,逐渐就有十几条几十条甚至满湖的鱼儿跟着闹水。就这样,整个的月牙湖和太阳湖是眼花缭乱的“鲤鱼跃龙门”。既然鱼能“飞”了,那么它们就可以拓宽戏水的天地。“海阔凭鱼跃”嘛!慢慢地鱼们跳出湖面到了岸上。因为岸上也是小溪似的雨水,鱼照样可以戏水,跳跃。也许它们是没有任何目的地这样又蹦又跳,但是无羁无绊的快乐跳跃使它们不知不觉远离了自己的家,从一个湖里“飞”到了另一个湖里。从月牙湖到太阳湖,或从太阳湖到月牙湖,对鱼而言,这是它们生命历程中的一次实实在在的快乐迁徙。大雨停了,两湖中间空地上的雨水渐渐地或渗入地下或流失,露出了白亮亮的肚皮。那是鱼,来不及随雨水流进湖里的鱼。离开水它们再也“飞”不起来了,只好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等待它们的将是什么呢?月牙湖边驻着一个连队,兵们在大饱眼福地观赏了一场“鲤鱼跃龙门”的风景后,又享用了一顿“鱼肉宴”。不过,只是仅有的一次,连长发话了,下不为例。“生命禁区”里难得见到个活蹦乱跳的动物,我们要珍惜生命,这些鱼咱实在不忍心吃掉,放回湖里去,下次我们还要看它们的戏水表演哩!七月,藏羚羊到湖畔度产假奔向“产房”这些年来,许多人都把关注的目光投向了可可西里。因为那里聚集着奔跑神速、来无踪去无影的“高原精灵”藏羚羊。每年的7月前后,我们经常能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一大片飞扬起的尘埃弥漫在莽原上,那是成百上千只的藏羚羊在通过青藏公路,奔向遥远的湖畔去产仔。藏羚羊那流线型的疾奔姿势,在蓝天、雪山的映衬下,十分美丽动人。当它们渐渐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后,我们的耳畔仿佛还留着那如同万马奔腾的蹄声。我穿越可可西里,始于20世纪50年代末,至今不下上百次。那时候举目可见藏羚羊,我们这些年轻的汽车兵来劲时总少不了加大马力和藏羚羊赛跑。汽车被藏羚羊甩在后面是司空见惯的事,因为它奔跑速度每小时可达70公里。从20世纪90年代初开始,盗猎的枪声穿透了可可西里,草原流血,藏羚羊哭泣。汽车和藏羚羊赛跑的和谐欢乐场面一度消失。“高原精灵”的数目从十多万只锐减到二三万只,有幸活下来的也深藏在大山旮旯不轻易露面。据统计,现在好了,可可西里的藏羚羊又逐渐恢复到了九万余只。它们产仔育儿都是在极其和平的环境里。莽原深处静静的湖畔就是它们的“产房”。有哪些湖畔?在可可西里腹地,阿尔金山下的鲸鱼湖、布喀达板峰下的太阳湖和月亮湖、长岭与黑山下的库赛湖。藏羚羊在这些地方完成它们生命中一年一度的产仔使命。迁徙路上从栖息地到湖畔的“产房”,无疑是一次艰辛的长途跋涉。路途少则二三百里,多则可达上千里。迁徙路上藏羚羊的数目也是多少不等,多时一群有七八百只,少的只有一二十只。路途遥遥,险关重重。腹内怀胎的雌藏羚羊最担心遇到意外的侵扰或剧烈的颠跑、惊吓,引起早产,为此它们不得不披星戴月。相对而言,夜里赶路安全系数较大。另外,多数的雌藏羚羊迁徙时都要带着上年出生的小羊,悉心照顾。孩子单独远行,母亲不放心,这也是动物之常情。十多天甚至数十天的行程里,它们一边走一边随处吃草,瞅准了安全的地方,还得休息。一路上,雌藏羚羊尽管身怀有孕,也要时时用心用力去照管身边的小羊。特别是遇到天敌,如狼、鹰等,早些时候还有盗猎者,如果没有雌藏羚羊的巧妙周旋和拼死搏斗,小羊吃亏是肯定无疑的。常有这样的事情,老鹰突然从高天扑到地面的羊群,雌藏羚羊本能地卧在小羊身上,小羊安全无恙,它却负伤以至丧命。有这样一个故事:一次,两只恶狼蓄谋已久地盯上了带着两只小羊的雌藏羚羊,眼看就要遭殃,雌藏羚羊在走投无路时,机警地跑进了牧人的帐篷前,哀叫不止。牧人闻声出来吓跑了两只恶狼。直到认为险情完全排除了,牧人才拍拍藏羚羊的脑门,送它们上路。人类当中,有藏羚羊的敌对者,也有善良的好心人。世间的任何事物永远都不会是一种色彩。还有一个现象至今我也没有弄明白。在藏羚羊奔往“产房”的途中,出行刚离开栖息地时,会有一些雄藏羚羊一同伴随,精心照料爱妻,帮着照顾即将出生的孩子。但是好景不长,往往行至半途,大部分雄藏羚羊便悄然失踪,有的懒洋洋地原地休息,有的自由游荡,还有的寻找其他雌藏羚羊开始新的蜜月生活。有人分析认为,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雄藏羚羊是一夫多妻,对爱情不专一,中途变了心。这种分析有一定的道理。奇妙精彩的“产房”走进可可西里深处那些适合做藏羚羊“产房”的湖畔,你会惊喜地发现那里是水鸟的世界,天上地上水里处处都响着鸟的欢口4,“喳喳喳”,“呱呱呱”,鸟声把天空都挤小了,湖水也仿佛被鸟啼填得变浅了。其中以斑头雁为最多。藏羚羊的到来给水鸟世界平添了新的欢乐和色彩。鸟兽和谐,停歇在湖畔的茸茸草滩上,有的卧着,有的静立,有的缓缓走动,它们不论呈何种状态,皆很悠闲,放松;那些水鸟对新来的伙伴表现出了极为热情的友好:它们倾斜着银色的翅膀在贴近草丛的空中低旋,带起的微风轻轻拂动着羊们的身子,帮着藏羚羊们卸走了浑身的疲劳和尘埃。鸟儿久久地这样盘旋,藏羚羊们沉浸、陶醉在被爱抚的氛围中。有些鸟儿竟然胆大包天地落到藏羚羊背上,藏羚羊也不惊动它,那鸟儿便用长长的嘴啄着,是在挠痒痒呢!水鸟和藏羚羊能这样友好相处,完全是因为它们之间的互相依赖、共同生存。藏羚羊在“产房”里度假的生活在这时候已经开始了。当地的一位牧人给我详细讲了藏羚羊和水鸟互为求生的奇妙的故事——每年一进夏季,特别是到了日照时间最长的7月,可可西里那些湖泊处于干燥时期,水位急剧下降。大湖的边沿及周围的小湖干枯以后,亮出了肚皮。什么样的肚皮?细腻的胶泥土失去了水分,逐渐地裂开、翘起,形成一个个瓦片状的凹形碟盘。好像是天设地造似的。这硬中透柔的碟盘天然地使藏羚羊和水鸟各取所用。雌藏羚羊产仔前后,奶水增多,乳房膨胀发痛,愈来愈胀。它们就经常卧在那些胶泥瓦块上磨蹭乳房,将过多的奶水挤压流出,方能舒服。积于胶泥瓦块上的奶水并不轻易渗漏,犹如盛在小碗中一般。这只母羊蹭一点奶,那只母羊又蹭一点奶,瓦块中的奶水日渐增多,于是吸引了栖息在湖中的水鸟,它们争食这些雌藏羚羊的遗奶,多么难得的丰富营养!同时随吃随拉:瓦块上又积下了许多鸟粪。雌藏羚羊和刚出生的小崽子就舔食这些鸟粪,它们贪婪无怠地吃着,给人的感觉是世界上再没有比这鸟粪更让它们满意的食物了。可不是吗?这些鸟粪里含有丰富的氮、磷、钙等营养物质,是藏羚羊强身壮体的极好补品。7月,可可西里的诸多湖畔,天晴,水清,地香,简洁而美丽,醒目而安详。因为鸟儿的自由飞翔,天空才变得更加蔚蓝;因为藏羚羊安闲自得地产仔,藏村阿妈的眸子里才把幸福蕴藏!英雄藏牦牛我至今清楚地记得那头牦牛的眼里消失了一道淡淡的蓝光之后,便永远地倒了下去。可以肯定地说,要不是它把生命慷慨地满足了我们急切渴盼的那种需要,包括营长在内的我们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藏北沼泽地的。英雄藏牦牛的躯体悄然无声地化入了冻土层。如今长在泥潭上的小草是不是它的化身?无人知道。40多年间,我越来越产生了要为那头献身的牦牛写一篇祭文的强烈愿望,直到2000年盛夏,京城的气温创下历史最高纪录的时候,我才大汗淋漓地提起了笔。我之所以选在这个灼热的酷暑写有关那头牦牛的故事,是因为我知道它长眠的青藏高原在这时候仍然寒风呼嘯,狂雪乱舞。而此刻,我要与它共享阳光和热量。我常常这样想:我们可以原谅别人的无知,但是我们很难容忍麻木不仁的愚昧。就在那头牦牛倒下去后,我们营长说了一句话:“不就是死了一头牦牛嘛,给他赔钱!”牵牦牛的藏族老阿爸并没有收我们一分钱。他跪在断了气的牦牛旁,双手合十,双眼微闭,对着苍天祈祷。这时候,我心头的怨大于爱……下面我在叙述这个故事的过程中写下的有关介绍藏牦牛常识的文字,都是后来我从实践中和书本上积累而来的,事发时我是一无所知,只知道牦牛就是西藏的牛。故事发生在遥远的1959年春寒料峭的春天,当时我才19岁。那是一个暴风雪弥漫的凌晨。我们这台走得异常疲惫的收容车由于开车的我打了个盹,栽进了路边的沼泽地里,幸好人未伤着。三天前,我们小车队在甘肃峡东(今柳园)装了一批运往藏北纳木错湖边某军营的战备物资,昼夜赶路来到念青唐古拉山下,在这片无人区里颠簸着。1100多公里的路程被我们的轮胎啃吃得只剩下百十里路了,眼看我们就要到达目的地了。汽车是在一瞬间窜下公路的,我当时的感觉是我的身体与汽车一起整个离开了地面,飞了起来。等我睁开眼睛时,车子已经窝在烂泥滩里熄了火。坐在我身旁的营长冲着我大吼了一声:“你找死呀!”可是我知道在出事的刹那间,他也刚从酣睡中醒过来。我们确实太累了!助手昝义成绕着汽车在泥沼地里转了一圈。裤腿上溅满了浊黑的泥浆点点,他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站着。能统帅数百人的营长,到了这会儿却显得身单力薄,他一会儿望望无边无际的沼泽,一会儿又踢踢汽车的某个部位,他很烦躁,却没办法弄起这辆瘫在泥沼里的汽车。我当然不会有给营长排忧解愁的办法,但是作为驾驶员在这时候安慰安慰他是绝对需要的。于是,我同他讲了如下的话:“我们现在可以做一件事,把车上的物资卸下一部分,或全部卸下来,挂好拖车绳,等着来一辆汽车拖我们的车。”我说了这番话后,就做好了挨呲的思想准备。等着车来救我们?哪有车?我们是压阵的收容车,前面的车早颠得没影儿了;在藏北这片无人区里难得见到个人影,谁会把车开来救我们?使我没有想到的是,营长听了我的话后,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骂我说了一通“废话”,而是长叹一声,迎合了我的想法:“看来,只有如此了!”鹰在高远的地方飞翔着,天空显得更加空空荡荡。我们三个人像埋在地里的木桩桩一样,站在原地。虽然谁也不说话,但是谁都知道对方想的是与自己一样的难题:谁来救我们走出无人区?就在这时候,我在本文开头所提及的那头牦牛走进了我们的视线。赶着五头牦牛的藏族老阿爸根本不需要我们拦挡就站在了栽进泥沼中的汽车旁看起来。他用藏袍的袖口掩着嘴,很仔细地看了汽车窝倒在那里的情形后,将袖口从嘴上拿开,摊开双手很激动地对我们说起来,老人的焦急、无奈以及对我们的抱怨,我都可以从他的表情和动作上看得出来,但是就是听不懂他到底讲了些什么。我不会藏语。好在进藏前每台车上都有一个同志参加了三天短训班,学会了几句常用的藏语。我当时忙于保养车和准备出发的东西,让昝义成去出这个公差。此刻他只能用半藏半汉的语言与老阿爸交谈,磕磕绊绊地说了半天,总算把老人的意思明白了个大概。老人是说:“你们笨得连牦牛都不如,怎么会把车开进那个地方去,这是死亡地带,进去一百台车也只能被那些烂泥吃掉。”营长到底比我们这些娃娃兵见多识广,他一听老阿爸讲到了“牦牛”二字,马上眼睛一亮,一拍大腿,兴奋地说:“好,有啦,让牦牛拖车!”老阿爸二话没讲就同意了用他的五头牦牛把我们的车拖出沼泽地。接下来,就该我和助手忙碌了。取拖车绳,挂拖车绳,铲除轮胎下的泥浆……乘这个空当,我要给读者介绍一下牦牛的情况。是的,我必须在那头牦牛献身之前把它和它的伙伴们牵到更多的人面前,让大家更多地了解一下这些一直被我称做“无言的战友”的情况。需要说明的是,我在陈述牦牛的事情时心总是沉浸在幸福和歉疚两种情绪中。藏语里称牦牛为“亚克”,意思是宝贵的财富。有句谚语叫做:西藏的一切都驮在牦牛背上。这反映了牦牛在西藏牧区的无法替代的地位。一头负载100公斤的牦牛,每日可以走20~30公里路,能连续跋涉一个月。有这样两个历史数字:1962年中印边境发生战事时,汽车和人力难以把大批的弹药运到边境哨所战士的手中,正是牦牛出色地完成了这一任务;1975年中国登山队第二次攀登珠穆朗玛峰时,曾有几头牦牛把登山队的装备和生活日用品,一直驮到海拔6500米的冰山营地。以上是牦牛善的一面,牦牛还有“恶”的一面。它对付凶残野兽有特别的能力,因而是牧民们保护牲畜的勇敢卫士。牧民在山野放牧时,如果狼群来袭击,牦牛不需要主人发号施令就会主动地迅速围成一圈,牛角朝外。向狼发起进攻,猛烈地冲过去。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往使狼群难以招架,只得遑遑而逃。逃?没那么便宜。这时牦牛群又兵分两路,一路继续穷追不舍,另一路突然夺路而上,切断狼群的后路,进行两面夹攻。狼们根本没法防住牦牛这一招,绝大部分惨死在了牦牛的飞蹄下。牦牛保卫牲畜的每一场激战,几乎都是以狼群的惨败而告终。西藏是名副其实的牦牛的故乡。据资料记载:世界上的牦牛种类的80%在西藏。营长一直双手叉腰看着我和昝义成手脚不闲地忙碌着。说句心里话,有营长在身边站着,而且还时不时地指点着我们的动作,我工作起来格外有劲头,也忙乎得很有秩序。想想吧,一营之长,大尉军衔,要不是这次执勤他坐在我车上压阵,就那么容易能见到他吗?后来,老阿爸也成了我们的帮手。多亏了他,不然我们绝对不会把这5根拖车绳套在牦牛脖根上——收容车上有的是各种汽车材料,光拖车绳、拖车杠之类就准备了10根。可见我们对在无人区行车之艰难是有思想准备的。老阿爸肯定够得上一位“牦牛将军”了,只见他将右手的食指弯曲放在嘴边,唇间立即发出一声接一声响亮而悠长的哨音,五头牦牛像士兵听到集合号声一样一字排开,站在了他面前。之后,老阿爸让我和昝义成在每根拖车绳上挽了个圆扣,他自己动手将圆扣套在了牦牛脖子上。牦牛是要拖拽着汽车的屁股出险境的。营长让我钻进驾驶室启动了马达,挂上倒挡,他配合老阿爸指挥我倒车。一切都是那么顺利,也非常简单,随着老阿爸的口哨声和营长“一、二、三”的口令,我狠踏油门,汽车在泥沼地里前后活动了三下就被拖出了沼泽地。这时,太阳刚刚爬出雪峰,鲜红的金粉洒遍了藏北大地。我万万没有想到,不幸的事情就在我们以为一切都没问题时发生了。汽车被拖上公路后,我将车开出十多米停在了路边。我下了车,准备好好感谢一下老阿爸,要不是他的五头牦牛,我们这车还不知要在泥沼之中窝多久呢!就在这当儿,我发现有一头牦牛躺在了公路中央,四条腿绷得直直的,浑身像筛糠一样颤抖着。老阿爸扳着牦牛的两条后腿像划桨一样摇晃着。刚才拖车时我从后视镜看得清楚,这头牦牛使着劲拽车,期间它摔倒了两次,爬起来又拽。想必是它用劲太狠,伤了内脏什么的,要不它不会抽搐得这么厉害。老阿爸摇晃它的腿,显然是一种抢救它的措施。然而,这不会有什么作用的,很快那头牦牛就停止了抽搐,死了。它的四条腿仍然绷得直直的。就在它咽气的前一刻钟,我看见它那蓝色的瞳仁一闪,便永远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老阿爸尖厉地哀叫了一声,便跪倒在牦牛面前,干枯的眼眶里涌出了亮晶晶的泪花。它用手在胸前画着什么,嘴里默诵着我们听不懂的话语。我能想象得出,牦牛在老人生活中的重要地位。他终年在这藏北无人区游牧,即使有自己的妻室儿女,因为过着游牧生活不得不各走一方,一年也难得有几次全家团圆的机会。牦牛是他的有生命的车,又是他无言的朋友,给他驮载东西,为他生养小牦牛,还保卫他和牧畜的安全。现在牦牛永远地离他而去了,老人心中的悲凉和惋惜是可想而知的。老阿爸那扯得长长的哭声划破了寂寞而空旷的藏北天空。我的心酸酸的,暗想:不管冻土层有多厚,太阳终究会笑起来的。一头牦牛死了,另有一头母牦牛会生出一头小牦牛弥补上老人心中的空缺。我这么想着想着,便在营长的督促下登上了驾驶室。因为他提醒我该赶路了。我上了车,并不立刻去踩动马达,老阿爸的哭声牵动着我的心。也许是我的犹豫使营长感到自己还应该做些什么,他又喊我下了车,说:“老人哭得太伤心,这头牦牛也死得太惨了!”稍停,他接着说:“给他赔些钱吧!”说着他就从衣兜里掏出一沓一角钱(我真不明白他怎么有这么多的毛票),在拇指上吐了点唾沬,开始数票子,数到50张时,打住,把钱给我,让我送给老阿爸。老阿爸自然是不懂汉语了,但是在营长数钱的时候,他一直盯着营长的手。我手里捏着5元钱走到老阿爸跟前,却张不开口,不知说什么好。我总觉得用5元钱去理直气壮地换一头为救我们而死了的牦牛太轻看牦牛的主人了,对我们也是一种漠视——钱多钱少当然应该当回事了。但是在这里似乎有一种千金难买的东西在我们和老阿爸之间闪光。我指的不仅是牦牛,还有老阿爸。他和我们素不相识,陌路人而已。然而在我们需要别人伸手援助时他义无反顾地站出来,用自己的“亚克”救出了我们的汽车。牦斗的死既可以认为是意料之外的事又可以看成意料之中的事,但是他在行动之前和我们没有讲过任何价钱。5元钱换不回死去的牦牛,5元钱也买不到老阿爸对牦牛的那腔深沉的真情。营长好像没有发觉此刻我复杂的心情,一个劲地催我快把钱送给老阿爸。最终我还是鼓起勇气把钱递到老阿爸的面前,他又是摇头,又是推开我的手,就是不肯接受这笔钱。我从老人家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语气中看得出,他根本不是嫌钱少,而是打心眼儿里就觉得这钱不该归他。藏北大地上那时候没有一棵树,我突然觉得老阿爸却是一片鲜嫩的树叶,所有秋天的果实都抵不上这片没有长在树上的叶子的重量。我的想法和行动竟然截然相反。我不能不完成营长交给的任务,便一个劲地往老阿爸手里塞钱。老人张开着手掌,当我硬把那50张毛票放到他手心里时,突然刮来的一阵风将钱吹得漫天飘起来。老阿爸看看没去追。我看看也没去追。营长和昝义成都站着没动。奇怪的是,那飘飞的钱总也不肯落地,一直飘在沼泽地的上空,我们望着它,渐远渐小……41年了,如今老阿爸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但是那些飘飞在藏北沼泽地上空的纸币还清晰地浮在我眼前。英雄藏牦牛英魂长在!野鸭和藏獒那个早晨在当雄草原上我亲眼看到野鸭与一只藏獒机智地斗了一回,才使一群幼稚的鸭崽得以保护。这使我更深刻地感悟到:人们称青藏高原人杰地灵,不仅仅是因为那里祖祖辈辈生活着强焊而勤劳的藏族同胞,还因为那些在高天上飞翔的鸟类、在雪线上行走的禽兽们,以特有的自卫方式生存着。由于它们没有消亡,人类才在比较平衡的生态环境中繁衍后代,延续着生命。当时,太阳刚刚爬上雪峰,山野……镀着一层赤金。我刚踏上一座小河上的木桥,就看见两条五颜六色的彩带呈八字形在十米开外的草滩上缓缓地移动着。当我真真切切地看清那是一只野鸭领着刚刚出世的孩子们在草地上漫步时,我真为野鸭能选择这良辰美景的草原之晨让孩子们享受生活而深深折服。鸭崽身上的细绒般的羽毛是粉红的,在早晨阳光的照射下,它们显得肉嫩嫩、鲜活活,十分美丽。我还发现在不远处的土丘上站着另一只野鸭,它的脖颈上有一圈黑毛,是只雄野鸭。显然它是个“哨兵”。我站在小桥上看得痴呆了,我真希望这两队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鸭崽们走到我的脚下来,让我爱抚地摸摸它们。我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事就在这时候发生。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蹿出一只半人高的藏獒来,它贪婪而凶猛地向鸭崽们扑去……藏獒是犬一种,它大如一头小牦牛,其凶狠超过虎狼。牧民们游牧在荒郊山野,如果住宿在虎狼出没的地方,必带藏獒在身。但是藏獒不必在外面站哨,只在帐篷外撒一泡尿,就足以让虎狼躲得远远的。藏獒几乎是所有动物的天敌。现在幼弱的鸭崽们遇上了它,大祸临头纟我真不敢去想它们的结果。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向鸭崽扑去的藏獒,随着它与野鸭之间距离的缩短,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对那只站岗的雄野鸭的钦佩之情正是在这一瞬间油然而生的。眼看藏獒就要扑到连一点提防都没有的鸭崽跟前了,这时,只见雄野鸭从土丘上腾空飞起,在空中用那长长的嘴啄了一下藏獒的脑壳,然后飞向一旁,又落在草滩上。受了袭击的藏獒当然不会饶过这个偷袭者,便追上去——它上当了,雄野鸭的目的就是要把它引开,使它远离雌野鸭和鸭崽们。机灵的雄野鸭在地上跑一会儿,又腾起翅膀飞一会儿。它总是在藏獒眼看要扑着它时飞起来,又在藏獒失望地望着它在空中飞翔时再次落到地面让其来追。就这样,它飞一会儿,跑一会儿,捉弄得藏獒追不上,又不轻易舍弃这眼看就能到嘴的肥肉。藏獒越来越疲惫了,越是疲惫它越是不甘心失去这顿美餐,还要继续跟踪而追。这时候,雌野鸭和鸭崽们已经脱离了被抓的危险。它们稍稍加快了步子,“扑通扑通”地跳进了不远处的无名湖里。在一阵“急行军”后钻进碧波里洗个痛快澡,那是非常惬意的事。啊,美丽的藏北的早晨!雄野鸭见自己的伴侣和后代们完全摆脱了藏獒的追捕,便一振翅膀,飞上了蓝天,冲着藏獒欢快地呱呱叫了几声。藏獒奈何不得,却只能站在原地报复性地狂叫了一阵,那叫声里充满悲哀和失意。藏獒不必失意,因为它毕竟是很多动物的天敌。野鸭也别得意得太早,因为在它的周围还有令其担惊受怕的虎狼们……为一匹野马说句话藏族司机强巴实在是个很善良的兵,他在申格里拉山中为了抢救一辆抛锚的汽车,耽误了行程。这样,我们本该在天黑前赶到那曲投宿的计划就泡汤了。不过,我这个乘车人没有任何抱怨,领略藏北的夜景是我久蓄心头的愿望。现在只好赶路了,强巴的开车技术真棒,时速100公里,车子平平稳稳地飞驰着。藏北之夜深邃、寂静,一切生命都仿佛停止了运动,唯星星高高地悬在天空,动也不动,连一点表情也没有,地面上享受不到它的一丝一毫的光亮。整个西藏的天地都拉上了黑绒般的、浓浓的窗帘。夜,墨黑如墓。偶尔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两声短促的枪声(也许是兽叫),使夜变得更阴森。两束米黄色的车灯剪开夜幕,悠悠忽忽地飘荡着,如两条细细的线。我感到很沉闷,企盼着在这漆黑的夜里突然闪出一片稀稀落落的灯光,那便是藏北的重镇那曲,镇街中央的兵站就是我们今晚的投宿地。可是,这仿佛连子弹头也戳不透的夜幕,谁知道把那曲埋葬在了哪条谷底哪座山梁?猛地,车速慢了下来,强巴随之喊了一声:“有情况!”车停下了,车灯依旧亮着。这时从车灯的光影里窜过一个庞然大物,我看出了,是一匹野马。接着又是一匹,两匹,三匹……强巴说:“不好,有人在追捕野马!”我说:“黑灯瞎火,他们的子弹真的长着眼睛?”强巴说:“那些偷猎者的心早就被金钱熏黑了,眼下,白天人们防得紧,他们无法下手,只好夜里瞎碰运气了。”强巴说着把车灯转换为远光,加大了亮度。我明白了,他是在警告那些偷猎者,别从这路上走过,他会加大油门用车轮碾过去的!强巴燃了一支烟,吸得有滋有味,我知道他在等待,也在祈祷。过了一会儿,也许他认为那群受惊的野马已经逃远了,猎人无法追上它们了,这才打起了马达,继续赶路。一切又恢复如前。穿透夜色的冰冷的枪声仍然时断时续。我真的很佩服强巴,他又捕捉到了情况,说:“看,前面有光点。”我睁大眼睛看了好久,才发现在遥远的车灯够不到的地方闪烁着指头蛋那么大的一点亮光。“是那曲镇到了吗?”我问。他不以为然地说:“那曲?至少还有150公里呢!是一盏酥油灯。”说话间,车子就停下了,那盏酥油灯错到了车子的一旁。我们下了车,观察、琢磨这盏突然出现的酥油灯。灯放在一个绣着斑斑雪迹的小坡上,奇怪的是那灯焰随着夜风摆来晃去的却不灭,给人的感觉它不甘心灭掉。我仔细看了看,发现灯下面垫一块长条木板,木板上写着一行藏文。我不识藏文,请强巴辨认,他将酥油灯挪开,念着藏文:“为这匹野马说几句话。”野马?在哪儿?强巴指给我看看,我看到灯的后面零乱地躺着一只开肠剖肚的野马,它虽然死了,眼睛依然圆圆地睁着……强巴绕着野马转了一圈,告诉我,野马大约死于今天傍晚。这盏酥油灯是战士们放在这儿警示的……我打断他的话:“你何以见得酥油灯是兵们所放?”他说:“我记得这里附近好像有个哨所。”我说:“你怎么就不想到正是残害野马的偷猎人放下了这盏灯呢?”生活中既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的人是不少的!我就见过一个狩猎队,他们打着一个很光彩的招牌,上面写着“保护野生动物”。强巴再没有吭一声,他从车厢里拽下来一块篷布,盖住了野马。我们继续行车,赶往那曲。那盏稣油灯被甩在了身后,它终究会灭掉,消失在黑夜里。然而,藏北草原是不会停止呼吸的,只是令我担心的是,敲醒草原的马蹄声会越来越弱!我的一则与牦牛有关的日记我曾经和牦牛有过一段奇特而温馨的经历。踏进藏北高原宽广无垠的草原,你老远就会望见从眼皮底下到地平线之间,移动着一群群牦牛,或低头啃草,或嬉闹奔跑,或引颈长嘶,再有牧人高亢的山歌对唱配合,把个连天接地的广袤草原闹腾得生龙活虎。牦牛的形象并不雅观,近乎吓人。它全身散披着黑色绒毛,在肩、肋、股、下腹处还蓬松着足足一尺长的密密浓毛。尾巴出奇地坚挺,摆动起来可以把人撂倒。其实牦牛外凶内柔,在主人面前它从不撒野,百依百顺地服役于牧人。先不说它鲜嫩的奶和肉是藏族人民食品的主要来源,它还日夜守护着羊群牛栏,只要狡猾的狼等野兽来犯,它会机灵地扑到它们的肚子上,抠出眼珠以至破腹挖出肠肚。另外,游牧人日走八百,夜宿山野,他们的锅碗瓢盆以及衣物、所有家当都由牦牛驮着。正是它浑身那些浓密的绒毛,让其具有无与伦比的保暖作用,人把手伸进绒毛立即就会感到爽心滋肺的暖意。再加之它皮下组织相当发达,聚集着丰厚的脂肪,牦牛才有了天生的抗寒耐冻的本领,常年在山野卧冰踩雪从容不迫。牧民用牦牛的长毛纺织的牦牛毛帐篷冬暖夏凉,是游动在草原上的独特民居。我曾经享受过“牦牛暖房”赐予我的天籁般的深情厚谊,终生难忘。那是“文化大革命”前夕,我们汽车团一次执行抗雪救灾运输任务,在藏北草原。那场罕见的暴风雪下得突然而且来势很猛,一夜之间就把整个藏北大地覆盖得严丝合缝,路、山、河全被积雪吞没了。散落在草原上那些原本就不太起眼的放牧点,全都被雪压得跟地面一样平了。那天傍晚,我和副班长于承欣驾驶的59号车把干粮、棉衣棉被和取火用的干牛粪饼送到一个叫尕沟的放牧点上后,天就擦黑了,我们谢绝了牧民们一再地挽留,踏上了返回安多兵站的路。雪仍然不紧不慢地飘洒着,风也一阵紧似一阵地刮着,我们来时好不容易踏找出来的路又被雪填盖了。这样我不得不在前面探路,副班长开着车一步一挪地磨蹭着前进。在我的印象里,只多走了一里地,天就完全黑了,根本无法再前行了,我们不得不原地停驶,拋锚。风雪还在继续着,我俩很无奈地坐在驾驶室里,忍受着零下近40摄氏度的奇寒。汽车没有熄火,这样发动机产生的热量可以给我们冰冻的身上增加一点有限的温度。跋涉在冰天雪地走投无路的人,哪怕看见一点火星也会像拥抱着太阳一样亲切。实际情况是,从驾驶室缝里挤进来的一股又一股冷风像刀刃一样刺着我们。我真的有点承受不住了,说:“看来我们今晚八成要在驾驶室过夜了,万一顶不到天亮,我看还是你返回放牧点去,我留下守车就是了……”副班长打断了我的话:“不许说悲观丧气的话,什么万一万一的,我们只有一万没有万一,一万个保证把救灾物资送到牧民手里,一万个保证人和车安全!”我何尝不这么想。但愿天遂人愿,让我们能平安无事地度过这个暴风雪之夜。副班长接着说:“这样的夜晚千万别入睡,一旦睡着了,很可能就醒不过来了!”他不是吓唬我,这个我当然知道。他又说:“你是知道的,我有个外号叫‘故事篓子’,满脑子都是故事!今晚我打开篓子盖给你讲故事,一个接一个地讲,让你听着入迷,瞌睡虫就离开我们远走高飞了!”副班长把汽车开到一个低洼处避风,驾驶室稍微暖和了些。那风雪从驾驶室顶滑过,还带着呼嘯的哨音,别有一番风趣呢!他开始讲故事了,这位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老兵,讲的全是从朝鲜战场收集的战斗故事,什么《跟随彭德怀同跨鸭绿江》、《洪学智副司令员与美国俘虏的对话》、《第一次战役中的毛岸英》等等。喜爱写作的我,被这些从枪声炮声里采集来的鲜活光亮的故事深深吸引住了,我从驾驶室的背靠箱里摸到一支铅笔一片纸,不时记下几个字。渐渐地我把外面的暴风雪拋到了脑后。副班长继续着他的故事,我随着故事情节跋涉,在他的讲述里寻找我的距离和位置。故事进入我的意识,进入我的“现实”。突然,他的讲述停止了,惊喜地说:“外面好像有动静r”他说着就打开驾驶室门下了车,我也随后跟着,只见,在洼地边,上风头静静地站着一队牦牛,少说也有二十来头。那是一堵挡住了烈风狂雪的暖墙,难怪驾驶室在刚才那一刻变得暖和多了!只有牦牛墙,却不见了牦牛的主人。主人呢?我猜想,他们悄声把驯服的牦牛安顿好后,又悄悄地离开了,他们也需要温暖的家,放牧点上的“牦牛帐篷”就是他们的家。副班长又开始讲他的故事了。我一边听一边用秃秃的铅笔在那片纸上写下了“牦牛墙”三个字。这三个字包含多少内容,别人也许不知道,我却很清楚。这片纸我一直保存下来,它是我在特殊年代特殊环境写下的一则日记。人在任何时候都不要放弃对美好的向往。不放弃自己人生只有一种,就是不管到了哪里,都要继续成长!狼眼那年在西藏安多买马兵站遇到的那只狼,算起来在我脑海里已经沉睡了近30年,它竟然没有死,近来突然活蹦乱跳地浮现在我眼前。还是我想象中的那副吐着长舌头的凶恶的样子,仍然怒瞪着一双射出绿光的眼睛……西藏离我很远,那只狼却离我很近。安多买马那个冰冻的夜晚,我确实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错误源自一个梦幻似的念头。提起安多买马这个地方,我对它的恐惧感至今不减。这很可能与它险要的地势有关。那是念青唐古拉山中的一条窄窄的峡谷,两边的崖壁高而陡峭,蓝天被挤成了一道细线,谷底有一条几乎终年封冻着的安静的小河。生活在这里的人很少见到阳光,据说每天的日照时间不足3个小时。兵站一溜排开的帐篷就坐落在谷底的崖角。我们这些来安多买马投宿的汽车兵都是在太阳衔山时到站,一走进谷底就有一种犹如掉入冰窖、与世隔绝的感觉。夜里睡在四面进风的房里,雪花落在被头上是绝对不会化掉的。屋外,峡谷里的风亮着疯了似的嗓门嘶叫着,兵们的鼾声被风卷得无踪无影。后半夜,当风停息下来时,整个峡谷像死了一般。高远的夜空悬挂着几颗晶亮的星星,一眨一眨地挤着小眼睛,使人感到这满山谷的寂静都是星星挤出来的。就是这样一个夜晚,我在安多买马兵站遇到了一只狼。这很可能是我当时以至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对这个地方产生恐惧、战栗的一个重要原因。那晚12点钟,该我站岗。四野倶黑,只有深谷的尽头不知是磷光还是灯火显出微弱的亮色。我对一切视而不见,只是胆怯地守卫着我们连的几十辆汽车,夜很静,静得连小河冰面上落下一片枯叶的声音都能听得见。偶尔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两声飘飘悠悠的冷枪声,拉长了夜的空旷与寂凉。我的心随之一阵抖索。当时,西藏少数叛乱分子掀起的恶浪刚刚被平息下去,社会秩序很不安宁,常常发生汉人和解放军战士被恶人暗杀的事情。我们的军用汽车即使在行进中也会遭到叛匪的冷枪袭击。在这种情况下,我这个入伍才两年的新兵在夜里站岗时产生害怕情绪不足为奇。那一夜,我始终有这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整个西藏的夜空下就我一个人,空空荡荡。我站在比夜色更深的黑暗处。我穿着一件油渍溃的皮大衣,将头深深地埋进栽绒领内,双手紧抱着的木把冲锋枪从右肩膀处伸出半拉枪筒。我靠着汽车驾驶室门站着,巴不得让全身从门缝里缩进去。当然,藏在大衣领后面的眼_是不能打盹的。不知是午夜的什么时辰,我已经完全没有时间的概念了。忽然,我看见从黑绒似的夜幕中钻出两个绿莹莹蓝生生的小孔,直逼我而来。我没有任何的怀疑,立即就想到了:狼!很小的时候我就听大人们说,到了夜里,狼的眼睛就是这个样子,说绿不绿,说蓝不蓝,阴森得怕人。从此,我便牢牢记住了狼眼,但从未见过,没想到当兵来到西藏遇上了这样的狼眼。那两只绿蓝参半的眼睛继续朝我逼来。我的心和身子同时在收缩,想:完了!我很快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我没有想到,那狼走到离我大约100米处的地方时顿足了。只是两柱如火的绿蓝眼光仍然射向我,好像要把我戳死。我浑身哆嗦着,冲锋枪已经下肩,把食指放在了扳机上。狼一直再没有向前挪动,就那样虎视眈眈地盯着我。我看不见狼身体的任何部分,它的一切都聚集在那双眼里。狼眼,就是狼。狼的凶残、可恶难道就是一双眼睛?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那收紧了的心反而渐渐地松弛了下来。也怪,那一瞬间的我,一切杂念都离身而去,包括对这突然从天而降的狼眼的惧怕情绪。整个西藏的地面上仿佛就剩下我与这只狼了。不是我死就是它死,我有枪在手。我诅咒那狼不得好死,让它得到应有的惩罚。因为它随时都有可能把我收拾掉,尽管我做好了与它拼搏的充分思想准备。我不敢多看那狼一眼,但是我又不得不与它对峙着。我把枪握在了手里,随时用食指把一颗或几颗子弹送给狼。有一点是明确的,它不进攻我,我是不主动伤害它的。我在车场站岗,我的原则是自卫。我和狼整整对峙了一夜。狼始终没有靠近找,我自然没有开枪。奇怪的是,在我站一小时后,该来接替我站岗的同志不知何故没有来换岗,这样,我就一直站到天亮……随着夜幕的退去,那狼的绿蓝色眼睛也消失了。唐古拉山谷又一个宁静而清冷的早晨来临。我下岗……几十年过去了,我忘不了安多买马的那双狼眼。说不上是恨它,起码没有达到咬牙切齿的程度。狼毕竟没有伤害我,这是不幸之中的万幸。否则,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我就难说了。事情的转折是由于一位友人的点拨,我豁然开朗。那是不久前的事,我和一位高原老战友意外地在京相聚。海阔天空的漫聊中,我不由得提起了那年遇到狼眼的事,岁月把这故事沉淀得很沉重、很清晰,我讲得十分仔细,连那寂静的夜色、狼眼的颜色以及我当时的恐惧心情都追忆得惟妙惟肖。总之,我认为那夜恶狼没有暗算我是绝对的侥幸。不料,友人听了放声朗笑,问:“狼眼,在安多买马兵站?”我肯定地回答了他。他又一次朗笑数声,说:“你错了!完全错了!那不是狼,是安多买马兵站的军犬。绝对不会错,是军犬!”我犹如挨了一闷棍,事情为什么如此离谱?我把一个不是狼的动物当成了狼,几十年呀!仅仅就因为那双绿莹莹蓝生生的眼睛?原来天下并不是就恶狼有这种眼睛。友人继续着他的话:“那时候,那个兵站的军犬训练有素,这是青藏线上许多人都知道的。它常常在夜里出来伴哨兵站岗,给哨兵壮胆。有一次它硬是撂倒了一个窜进兵站行凶的叛匪,将那恶人的脸抓得血迹斑斑,把衣服撕得扑簌簌。”比狼还恶的狗!只是它是个忠实的哨兵。我不知说什么好,拉着友人的手不住地摇着,摇着,许久才说了一句话:“我错就错在把西藏的猎犬当成了家乡的狼。”事情就这么简单。人在开悟、清醒以后,往往觉得世界很小,很小……斑头雁情深深青海湖是一个内陆高原湖泊。她一览无余地环抱着十条大河小溪,正是靠这些注入湖盆的大大小小的河流,它才把无边无际的一湖净水捧给大漠荒原。没有河哪来青海湖?其中286公里流程的布哈河给青海湖输送的水源最多。它终年奔流不息,有时欢唱,有时狂跳,总是那么疯疯癫癫地乐着。只有在它流进青海湖博大深邃的怀里后,才突然变得文静、温柔起来,像个害羞的少女静静地躺在四周环绕着大山的盆地里。布哈河带来的一路泥沙,在入湖处冲积成一块数百亩的湿地。湿地里有水有草,水草连片,是鸟类的乐园。据说有上百种鸟类:棕头鸥、斑头雁、鸬鹚、鱼鸥、燕鸥、天鹅等。这里,天上飞的是鸟,地上跑的是鸟,水里游的是鸟,草丛里藏的还是鸟。一个欢乐无比、生气勃勃的鸟的世界!仲秋的一天中午,天高云淡。湖畔的风吹来好爽。青海湖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的荣国成领着我,到布哈河入湖口去看一个独特的鸟景:斑头雁练飞。斑头雁体型如鹅,因头上有两道黑色横斑而得名,嘴巴、腿脚为橘红色,颈侧及羽翅呈灰褐色。它的飞行高度在8000米以上,每日可以轻松飞500公里,是鸟类中的一级飞行员。斑头雁系候鸟,每年春天,由南方整队编组飞往青海湖鸟岛产卵、孵化。10月中旬以后又带领幼雁飞回南方,在西南亚热带国家越冬。我国贵州、云南的一些湖海也可以见到越冬的斑头雁。我们的越野车在湖边的崎呕小路上颠簸了约半个小时后,突然一片水草连天的水网地带出现在视野内。我看到天空中低飞着一队队呈“人”字形的鸟影,在每个鸟队的旁边或前面,均有一只孤鸟伴着飞行。孤鸟不断地变换位置,显然是鸟队的指挥了。荣国成告诉我布哈河入湖口到了,你看到的那队队鸟儿正是幼雁在它们的爸爸带领下练飞呢!我有点纳闷:按说,这个季节斑头雁早已到南国过冬去了,为什么这里还有幼雁练飞?荣国成说:“这些幼雁都是病残者,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的,比如从猎人枪口下虽逃命出来却留下了残疾,还有自伤的等。它们无法随鸟队南行,可是它们的父母又不忍心丢下这些孩子不管。于是在雌斑头雁带着其他幼雁南飞后,雄斑头雁便留下教它们练飞。直到它们可以单独飞行了,雄斑头雁才和这些幼雁一起飞上南行的漫漫长路。”我不由得对雄斑头雁肃然起敬。我饶有兴趣地观赏着呈现于眼前的这幅非同寻常的幼雁练飞图。每队鸟儿都飞得很低,有的甚至低到擦着草尖飞行。总会有一些幼雁不时地掉到水草里,这时“教练爸爸”便斜刺着地,用嘴或爪子啄、拖幼雁,直至幼雁重新飞起来。不久,又一只幼雁落地,“教练爸爸”再次去扶携它。我几次看到为了把幼雁拖上天,雄斑头雁挣扎得掉在水草中,但它立即又飞起去拖幼雁。整个练飞过程就是这种幼雁“落地——飞起”情景的反复出现。我仿佛已经触摸到了雄斑头雁爱子心切的那颗恨铁不成钢的心了。我对荣国成说:“雄斑头雁真是尽心尽责的好爸爸,它太辛苦了!”荣国成说:“何止是辛苦,这些雄斑头雁最终教会了幼雁飞行,可它们自己却耗尽了精力,其中不少死于水草地,永远地留在了青海湖。有的带着幼雁在飞向南方的半途中,累死掉在了地上。临死前,它们必然要用尖尖的嘴咬着儿女的脖子,那是示意它们要坚强地活下去,飞到妈妈身边。已经练硬了翅膀的幼雁们在爸爸的尸体旁哭叫好久后,才单飞上路。飞行中,幼雁的鸣叫不再是欢快了,而是惆怅的哭啼。”我的心也被一阵酸楚咬噬着。大千世界里,包括动物在内,父母活着就是为了牵挂儿女,为了儿女,父母可以奉献一切,直至宝贵的生命。谁最无私?父亲母亲!我心里有个疑团,问荣国成:“为什么带领幼雁练飞的总是雄斑头雁,它们的妈妈呢?”他听了哈哈一笑,说:“鸟儿王国大概也是重男轻女吧!雄主外雌主内,雄斑头雁身强体壮,理应拣重担挑嘛!”接着他给我讲了斑头雁夫妻产卵孵化的趣事。斑头雁实行终身夫妻制。一旦成为配偶,一生相依为命。它们忠于爱情,出入成双成对,当失偶后,另一只斑头雁永不嫁、娶,过着终身“孤雁”生活。在孵化期间,雌雁坐窝,雄雁始终寸步不离地侍立一旁。28天后,雏雁出壳,少则4只,多则18只,一窝草绿色毛茸茸的雏鸟叽叽地叫着,特别可爱。雏鸟出壳两小时后即可随着父母稍许活动。雏鸟出窝入水时,聚集在水边的斑头雁总要举行一场空前隆重的送行仪式。雌雁带领,雏鸟各个相随,雄雁压队尾。后面跟着前来助阵的四邻五舍的雁群,天空中还有巡视的雁阵。直到雏鸟扑腾扑腾进入青海湖里后,送行的雁群才怏怏而回。从布哈河入湖口处返回鸟岛宾馆的路上,我满脑子都装着斑头雁的故事。它们宁可身亡也不丢弃儿女的那种深情,它们甘愿独身也要忠于伴侣的那种忠贞,它们一家欢乐四邻都随之狂喜的那种胸怀,难道不正是在我们有些人身上所缺少的吗?无人区斗棕熊藏北的好几个县遭受特大雪灾,数尺厚的积雪把草场压得严严实实,大批牛羊被冻死,与外界失去联系的牧民饥寒交迫,生命面临严重威胁。我们的军车队载运着救灾物资缓缓地行进在无人区,向巴青县的一个游牧点驶去。300余公里路,顺利的话估计3天可以到达。我们走的是简易公路,许多地方根本就没挨过汽车轮胎,又有冰河、泥沼地不时横在面前拦道,所以每天行驶百十公里路还得两头摸黑。所幸的是,我们从那曲驶进藏北无人区已经走了一天半了,还没看到雪。藏北的天气就是这样:“一日有四季,千米不同天。”几里外遭雪灾,这儿的土地却干得冒烟,说不定我们刚走过的地方又落起了雨。眼下我们行驶在干旱地区,这样天气就不会十分寒冷,相比之下路况也好些,省去了许多麻烦。带队的副连长见状便灵机一动,临时决定将编队行驶变为跑单车,谁跑得快谁就往前面赶,哪怕有一车物资早几个小时送到灾民手中,对他们也是既温暖又实惠的支援。不能说副连长的做法有什么错,但是这样一来,算我倒霉,遇上了棕熊,进行了一场遭遇战,无人区险些成了我的葬身之地。当时我的车费了好大劲才驶出一片松软的沙地,停下来清理车架和发动机。方才车轮的大半陷进了沙窝里,折腾得车上到处都是沙子。就在这时候,我看见前方约200米的地方闪出了一个黑影,似人非人,正朝着停车处移动而来。我有几分胆怯,荒原上就我这一车一人,来个坏人真够对付一阵子的。那个黑影离我越来越近,原来是头棕熊。我心一颤,这是藏北高原人人皆知的凶残的食肉动物,它不但嗜血成性,还有一套扑杀动物和人的极为粗蛮的绝活。棕熊和棕熊之间也互相残杀。今日偏偏让我遇上了这孽种!棕熊已经十分笨重地走到了汽车跟前。它直挺挺地站在我对面,两只眼睛射出了极端凶狠的光,那家伙身形肥胖高大,足有3米高,两只前爪像铁耙似的抓着地,完全是一副随时要出击伤人的态势。我这时只是下意识地走动了一下,从汽车的保险杠前回到了驾驶室脚踏板处。谁料,它以为我要向它挑战了,就向前追了几米,并吼叫一声。我怕了,赶紧蹬上脚踏板,准备开门进驾驶室。棕熊见状,俯下身怒吼着向我冲过来。眼看它就要扑在我身上了,我慌乱之中抓起斜肩而挂的冲锋枪,胡乱地冲着棕熊打了一个点射,打中的是它的屁股,这不是要害处,虽然鲜血直流,并不致命。这下棕熊被激得大怒了,它瞪着两只铜铃似的圆眼,箭镞般冲向我,我紧着往驾驶室钻,脚上的翻毛大头鞋还是被它的利牙咬了下来。也多亏大头鞋又厚又重,有抵挡作用,否则它非得把我的脚撕咬下不可。棕熊索性不走了,紧挨着脚踏板蹲下,怒目仇视着驾驶室里的我。看来它今日非要和我见个高低不可,我蜷缩着大气儿也不敢出,这时枪已经没子弹了,手头也没有别的家伙可以对付它,我只能心慌胆怯地坐在里面,无奈地等待战友们赶来救我一命。这期间,那棕熊几次恶声恶气地吼着扑向驾驶室门,我知道那门并不十分结实,说不定会被它折腾坏,那我可就惨死了!这时候,我对副连长决定跑单车的做法有些抱怨。如果我和大家一起行车,人多势众,碰到棕熊也会化险为夷。其实我的抱怨和忧虑均属多余,前面同志发现我的车没跟上来,他们等了许久也没人影,就知道很可能遇到什么不测,便派人开上一辆车返回来打探情况。两个小时后,战友们赶到我停车的地方。那只棕熊见我有了援军,知道它不会讨到什么便宜,便无可奈何地撤退了,向无人区深处逃走了。战友们来后,我走出驾驶室一看,那扇门外面包的一层铁皮已经被棕熊碰撞得破烂不堪了。放鹿归山毫不夸张地说,这季节在我的家乡八百里秦川,遍地的迎春花早就开得金灿灿的了,可这昆仑山里呢,却是风搅雪雪卷风,让人连路都难分辨清楚。我在不冻泉下了汽车,步行到山水村去,这是昆仑山中的第一个文明村,我要去那里采访。我走进一片山洼里,风头变小了,顿觉暖和了许多。我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藏族少年,戴着鸭舌绒帽,一条像岩石似的黑红黑红的胳膊,露在藏袍外面。他不紧不慢地走着,嘴里似乎还在叨叨着什么。我很快就追上了他,他却站住了。显然他没有发现我,背我而立,一个人在自言自语地说着话。我好生奇怪,这孩子是跟谁说话呀?周围没有一个人嘛!好奇心促使我止了步,悄悄地站在一边听起来。我经常在牧区颠跑,懂得生活中常用的一般藏语。只听那少年在比比画画地说:“好朋友,咱们就要分手了,你给我说声再见,好吗?我真是舍不得放你走呀,要是你爸爸妈妈就住在我们村里那该多好!不过……”我越听越糊涂,越听越纳闷。他跟谁讲话呢?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可是,附近除了我,连个人影儿也没有啊!那少年还在继续说着:“对啦,还有一件事要嘱咐你,千万记着,你腿上的伤刚刚好起来,回去以后休息几天,可不能跟着小伙伴们撒欢地跑,懂吗?要不,那伤口会颠开的……”我这时已经实在憋不住了,便开腔插话问他:“小朋友,你是跟谁讲话呀?”他转过头来,打量了一下我,说:“跟小鹿呗!”我这才看见他怀里抱着一只梅花鹿。噢,他是和小鹿谈心呢,我不由得笑了。“小朋友,你从哪儿弄到这只梅花鹿?又要把它放回到哪儿去?小鹿是怎么受的伤?”我想起了他刚才那番话的内容,便一一问了起来。小孩又打量了我一番,大概是看到了我军帽上的红五星,放心了,才给我讲起这只梅花鹿的故事。他先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叫贡堆,人都称我胖墩,家就住在前面的山水村。说起这小鹿嘛,还是上个星期天的事……。”那天,也下着雪。小胖墩赶着家里的两只奶羊出村放牧,来到村外的洼地时,他看见雪地上有一行花瓣似的印迹。他跟踪追击,来到了村里饲养场后面的墙根下,这里避风,没有积雪,茅草堆里蜷卧着一只小梅花鹿。它微闭着双眼,一只后腿离开地面颤抖着,来了人也一动不动,只是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又闭上了。小胖墩明白了:可怜的小鹿怕是受了伤,走不动了。他上前一看,小鹿的腿弯里正滴着血,地上的雪都染红了。他想,准是哪个挨刀子的猎人伤了小鹿。哼,政府明明白白地规定梅花鹿是国家重点保护动物,这些人的耳朵让小猫吃了,就是不听!贡堆掏出手绢,轻轻给小鹿包好伤口,把它抱回了家。就这样,小花鹿当了“俘虏”。全家人为此专门开了个会,决定谁也不许虐待“俘虏”,阿妈还让胖墩给小鹿当保姆,负责给它治伤,管它吃喝,等小鹿伤愈后,送它归山。小弟弟巴桑不甘寂寞,一个劲地向贡堆哀求:“阿哥,让我给你当个助手吧,我可喜欢这个小花鹿啦!”这一个星期里,胖墩在小鹿身上操了不少心,白天抱着它到兽医站去换药,还要给它做味美可口的“饭菜”。当然,这些工作只能在他从学校回来后进行。到了晚上,他也难睡个囫囵觉,几次起来“查铺查房”,给小鹿盖“被子”。有一天夜里来了寒流,胖墩把自己的藏袍脱下来,想给小鹿盖在身上。他的藏袍前襟上绣着一只张牙舞爪的老虎,那小鹿见了,吓得乱扑腾,就是不肯盖这个“老虎被”。胖墩给小鹿解释了一番,最后又把藏袍翻了个面给盖上,小鹿才不闹腾了。今天,小鹿的伤势已基本痊愈,胖墩送它归山。这时,他将小鹿放在雪地上,小鹿站下举目望着,却不肯挪步,看样子它也舍不得离开胖墩呢!胖墩说:“你走吧,以后咱们还有见面的时候,你妈妈等你一定等得心急了。”不知是小鹿听懂了胖墩的话还是咋的,它一尥蹄子,飞也似的跑了……我继续往山水村走去,心中很不平静。今天我还未进文明村,路上遇到的这件事,就足够我回味半天的……藏羚羊遇到了猎人,还有狼好些年了,我的眼前总会时不时地浮现出这样一幅画面:一个猎人穷追猛赶一只藏羚羊,猎人身后还跟了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狼。猎人要猎取这只藏羚羊是没有疑问的,可是狼到底是要吃人还是想吃藏羚羊,却无法确定。最后的结局是,一位牧人挺身而出保护了逃命的藏羚羊,羞辱了猎人,吓跑了狼。以上便是我下面要讲的故事的梗概。听到这个故事是在可可西里的莽原上,写出这个故事却是三年后在京城我的书房。在这么长的时间里我一直思考一个问题:同样是长着心肝肺的两条腿走路的现代人,做人的差距为什么这么大?再有,谁是强者?拿枪的猎人还是吃掉猎人的狼?否!胸有慈善者,强!那是一个太阳躺在昆仑山的岔口久久不肯坠落的黄昏,青藏高原的夏日夜幕比内地要迟一个小时才降临。这时从一条川道里跑出了一只藏羚羊,它已经筋疲力尽,仍然在疲惫地喘跑着。这只藏羚羊很可能是掉了队,才孤单单地在草原上奔跑。此刻,它显然不单单是为了寻找伙伴,而是在逃命。百米外一个背着杈子枪的猎人紧追藏羚羊不放,他只顾跑,杈子枪滑落耷拉在臂弯里也顾不得归整,只是追、追,穷追不舍!刚才他连放三枪,均未射中,子弹耗光,枪成了打羊棍。藏羚羊在前面跑,拼命逃!狩猎人随后追,紧追不放!不知什么时候,猎人的后面跟上了一只灰狼。它和猎人等速度地跑行,猎人快它也快,猎人慢它也慢。狼就是狼,满脸的狰狞。是在笑吗?如果猎人发现了狼,应该抽出腰里的藏刀,把狼那狞笑砍去一半。可是他没有发现狼,狼呢,肯定是有意识地不让前面的猎人和藏羚羊看见它,瞧,它以一排小土包作掩护,诡秘前行。藏羚羊,猎人,狼,组成一幅独特的画面展现在可可西里的莽原上。它们各有各的向往和恐惧,看似互不干涉,实则都有谋算。弱者当然是藏羚羊了,猎人和狼随时都会把它收拾掉。不用说狼是强者了,前面的两个活物都可以让它美餐一顿。简单的画面,复杂的内涵。大概人们都没有想到,正是弱者的藏羚羊用它的智慧逆转了局势,事情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藏羚羊眼看就要被猎人追上,在走投无路时,它机警地跑到了一户游牧人家的帐篷前,哀叫起来。叫得很无助,是求援的那种哀叫。牧人闻之从帐篷里出来,护住了藏羚羊。他怒目瞪着猎人,许久许久,直至猎人羞愧地耷拉下脑袋离去。不知什么时候那只狼不见了。它是被牧人的怒目瞪跑的,也可以说是被猎人那个“打羊棍”吓跑的。夜幕降临,确实安全了,牧人拍拍藏羚羊的脑门送它上了归家的远行路……河源白鹭坟我几次到过黄河源头。那儿的天真蓝,阳光也格外明媚。在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我都能看到满天飞翔着白鹭。美丽的白鹭扇动着漂亮的翅膀,将亮闪闪的光波捣碎,满空中飞溅着太阳的碎片。它在那么高的地方唱着歌,真爽!终于有一天,白鹭把歌儿从蓝天唱到了地上——那是兵们引来的。被人们称为“雪山四合院”的这户人家,其实是座军营。一二十个兵终年守卫着源头大桥,黄河第一桥。那天清晨,战士们刚起床,就看见一只白鹭一瘸一拐地从营门外走了进来。兵们谁也不去惊扰它,眼看着它颠颠簸簸地挪步到院子中央的一块草坪上。它停下来了,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围观它的兵们。也就在这时候,大家发现它那白绒般的翅膀上渗透着一片血迹。原来它不是腿伤而是翅膀负了重伤。谁说白鹭不通人性?它一定是在失去飞翔能力求生无门的时候,挣扎着以最后的体力坚持走进了军营里。兵们轻手轻脚围上去救它。通信员小吴把它抱到了屋檐下,它一点也不挣扎,很顺从。卫生员小李给它包扎伤口时闻到了一股火药味,枪伤!它肯定是从那些黑心的猎人枪口下逃生的。兵们马上想起前些日子在源头小镇看到的一幕:一家名日“黄河餐厅”实则路边饭馆的门口堂而皇之地写着广告:“鲜嫩野生动物”,在列举的一串野生动物中就有白鹭的名字。看着耷拉着翅膀的白鹭,几个兵愤怒地脱口而出:“这只白鹭说不定就是那饭馆的老板伤害的,找他算账去!”当然这毕竟是猜测的气话,眼下最要紧的是安置好伤情严重的白鹭,千方百计地抢救它使它摆脱危险。第一夜白鹭安全地度过了。几个兵专程从河滨捞来几条小鱼,它虽然没吃一口,但卫生员给它注射了葡萄糖,它不缺营养。但不幸的事还是发生在次日午后,那只受伤的白鹭突然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很快就伸了腿,死了。兵们给白鹭盖上了白纱布。它静静地躺在军营院里的草坪上。也许在两天前它还和它的伙伴结伴翱翔在青藏高原的蓝天下,畅游在黄河源头的水草中。据说白鹭实行一夫一妻制,一对配偶感情十分融洽,一生相依为命。白鹭总是生活在离湖岸较远的小岛上,水深草密,人们对它们的生活习惯了解甚少。即便是这样,黑了心的猎人也没放过它!兵们终于无法按捺心中的愤怒,他们跑到“黄河餐厅”去辩理。谁料,原先赫然醒目的广告牌不翼而飞了,老板支支吾吾地应付着说他从来就没见过白鹭。显然,他已经知道了白鹭在军营丧生的事。“不知道,这样吧,我们共同为白鹭建个坟。”“建坟?”兵们似乎不懂。老板解释道:“这样做好让我自己引以为戒,也给大家提个醒。”说完他低下了头,能看出他有心事。坟址就选在餐馆旁边的小坡上。说是白鹭坟,其实是个空坟。白鹭的尸体被送到一家动物展览馆做成了漂亮的标本。它永远活在世上,永远亮着嗓门在蓝天一角下唱着动人的歌。坟前的那块石碑是十分吸引人的,这也是建坟人的最终目的。碑文由兵们和餐厅老板共同拟定,如下:河源是块宝地,水草丰盛,阳光富足。也是鸟禽们的乐园,在源头的崖旁,在河湖的沙滩,都能发现禽鸟的踪迹,哜到禽鸟的啼叫,人们经常可以看到的珍稀野生动物有:白鹭、垃头雁、野鸭、白唇鹿、藏羚羊、野驴、野牦牛、盘羊、高山雪鸡、高原兔……动物是人类的朋友,这不必说;人也要做动物的朋友,这个崇高的称谓并不是每个人都当之无愧地能承担得起的。人类要做爱护动物的朋友,就要尽一切可能保护动物。做到不捕猎、不买卖野生动物;禁止野生动物或上餐桌,或入药,或制作成工艺品;不把野生动物养成宠物。人类再不要去做破坏自然环境的傻事。躺在这里的这只白鹭死不瞑目,它用企求的目光看着人类。黄河源头一切如旧。天空还是有蓝有灰,水亦是有浑有清,野生动物依然在不时响起的枪声中逃窜着。不同的是,那白鹭坟的墓碑上常常落下来一只孤独的白鹭,凄凉地、啼血似的哀叫着。有人说它是那只死去的白鹭的伙伴,它在呼唤自己的亲密爱人。鸟兽同穴这些年,我越来越喜欢咀嚼逝去的岁月。尤其是对20岁左右在青藏高原军营里度过的那段生活,时不时总要进行一番“反刍”。在当时看来也许是上不了档次的,连小猫小狗都懒得望上一眼的芝麻粒小事,现在回味起来竟也能从中体味出许多沉沉的“内容”来。藏村深夜里的一豆烛光,草滩上一只会站立行走的地鼠,雪峰上一棵傲放的冰凌花……都会从遥远的雪山与蓝天相衔接的曲线上悠悠而来,浸入我今天的行程,催开捂在我心中很久的几乎枯萎了的花朵。于是,我那本来平平静静的心开始倾斜。倾斜,也是一种开悟……我真想返回到那种日子里再去生活一次,即使在空空的寂寞中守夜,在无援的沙漠上挣扎,在原始森林遗址似的红柳滩与野生动物为伴,我也会把它当成难得的独家享受,加倍地珍惜这种绝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遇到的事情,对自己的磨砺和充实。真的,我真想重新回到当年的环境里去,不为别的,就那只灰灰的叫做岩鸽的小生灵,那只在雪山飞蹿的白生生的雪鸡,就足以能让我读出许多从教科书上绝对读不出的深奥内容。就岩鸽、雪鸡本身而言,本无故事,它们要生存,要繁衍,于是就有了细节,有了主题,有了碰撞……这是常识:鸟类的“家”在树上、屋梁上,或者在草丛里。可是,在青藏高原上,这个常识失灵了。在别处我绝对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洞穴。这是一片摇曳着稀稀拉拉的几枝枯草,草原不像草原、戈壁不是戈壁的荒滩,那些大小不一、没有规则、深浅难测的洞穴像网眼一样密密麻麻地分布在干渴、凹凸的坡上。昆仑山下的这片荒滩一向被人称为“尕拉沟”,我想如果给它改个名叫“秃子沟”也许更恰如其分。藏族阿爸洛桑和我一起毫无目的地在郊野漫步,突然他在一个洞穴前停住,对我说:“想看点景致吗?”景致?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想那一定是很诱人的。洛桑老人是藏区的文化人,多次去过内地,他出口成章,随便讲一个故事都生动、曲折,攥在他手心里的谜语能把你的胃口吊得很痛。要不大家怎么会叫他“藏家阿凡提”!老人在洞穴前蹲下,伸出拳头在洞上面捶了几下,一只野兔受惊跑了出来。喚,我明白了,兔窝!“兔窝!这结论下得是否早了点,你接着往下看。”说罢,他又举起拳头在那个洞上面捶了几下,只见一只岩鸽从洞里飞了出来。是的,是扑棱一下飞出来的。我好生奇怪,这种现象是从来没有见过的。鸟儿的窝在地洞里,且同兔子同住一穴,这就很有趣了。我纳闷!“甭急,好看的景致还在后面呢!”洛桑很得意,挽起袖子,看样子又要变什么魔术了。他让我跟着他来到另一个洞穴前,还是刚才那些动作,捶打洞穴,再捶打洞穴。先是一只小鼠跑出,后是雪鸡飞出……出洞的岩鸽和雪鸡早飞得无踪无影,野兔和小鼠也不知躲在何处,我的脑子里成了一片空白,继而纷乱无章。鸟类和兽类同居一洞,绝无仅有的社会新闻!霎时,我觉得世界之大、宇宙之奇是我们即使住在最豪华、最现代化的住所里也绝对想象不到预测不出的,一个人所知道的那点事、所明白的那点理与这个世界呈现出来的多彩、深奥相比,简直可以说十牛、百牛之一毛啊!洛桑阿爸告诉我:这叫“鸟兽同居”现象。我请他给我讲讲其中的奥秘。“咱们边走边聊。”他已经迈到了前面,和我拉开了一段距离,“要我说应该叫‘鸟兽同穴’更恰当些。同穴不等于同居,鸟与兽是否过同居生活这还有待于我们的专家去研究。当然,我并不排除‘同居’的现象,但是按我所掌握的情况只能给你解释同穴……”我情绪高涨,整个注意力都被调动起来了,如果每个毛细血管都有听觉的话,此刻它们都牢牢地贴在洛桑老人那一字一句的描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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