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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8-29 02:0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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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钟尚志

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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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下晴空:志在行医的日子2

刀下晴空:志在行医的日子2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刀下晴空:志在行医的日子2作者:钟尚志排版:skip出版社: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时间:2018-07-31ISBN:9787108062437本书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

钟尚志

香港著名外科医生。早年毕业于香港华仁书院,1980年学成于爱尔兰皇家外科学院。回港后进入广华医院外科,1984年加入刚成立的香港中文大学医学院,并拓展内窥镜手术,令威尔斯亲王医院的内镜中心蜚声国际。三十九岁时晋升为外科教授,成为香港中文大学最年轻的讲座教授。1995年当选香港中文大学医学院院长,任内大力推进课程改革,深受学生爱戴。“非典”肆虐时,向媒体披露疫情已进入社区,为广大市民称颂。2004年辞去香港一切职务,只身远赴巴布亚新几内亚,出任当地医学院的外科教授。2007年回港,过着不食人间烟火的生活。推荐序1钟爱医术 尚崇医德 志在后人李兆申(中国工程院院士中国医师协会内镜医师分会会长海军军医大学长海医院内科学教研室主任消化内科及消化内镜中心主任医师、教授)

2018年春节前,几乎全国普降了一场几十年未遇的大雪,包括上海这个南方大都市,也是第一次下如此的鹅毛大雪。站在窗前,眺望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大街小巷,特别惊喜,常言道,瑞雪兆丰年,新的一年,必有喜事来临。

果然,我科柏愚副教授告知,钟尚志教授发邮件给我。读罢邮件,我一口气读完了他的《刀下晴空》新书样稿,随即又翻阅了他以前出版的《刀下留人》及《刀下再留人》。钟教授的“刀下人生”通过这百余篇文学小品深刻地印在我的脑海里,他以风趣诙谐而又轻松的笔触,将四十余年行医历程中酸甜苦辣感受与读者分享,而其中对医学、病患和社会的赤子之心更是令人感动。

这也促使我回忆起与钟教授相识、相知二十五年的那些岁月,还有我们所共同留下的美好回忆。钟教授待病人如亲人,待学生如良师,待同道如益友,可以称得上我们所敬仰的一面旗帜。

钟教授是一名公认的世界医学大师,是亚太地区内镜领域的开创者,被誉为“香港内窥镜之父”,由他开创的新技术享誉海内外。秉持着仁心仁术的理念和精湛的技艺,凭借一刀一镜,挽救了无数患者的生命。

钟教授也是一名崇尚医德、不畏艰险、极负责任的医院管理者。“非典”抗疫,他是人民健康战线上的卫士、民族英雄;援巴义诊,他是国际主义战士和国际和平使者。

钟教授更是一名深受爱戴、治学严谨、敢于创新的医学教育家。他教书育人数十载,桃李全球。尤其是对中国内镜医师的培养,更是功不可没。自上世纪80年代起,他便向内地医学界推荐内镜技术,无数次手术演示,手把手指导、培养了大量内镜医师。可以说,中国内地消化内镜技术能有今天的大发展,与他息息相关。“钟爱医术、尚崇医德、志在后人”,这就是我所认识的钟尚志教授。

怀着对钟教授的敬佩之情,我有幸在出版发行前,先拜读了这部精彩的作品。此书共收集了钟教授四十多年行医经历的精彩片段,共有“严师高徒”“病理浅释”“悬壶偶拾”“杏林纪事”四个部分。

从书中我感受到钟教授不只是在回忆自己的从医经历,也希望通过自己的行医历程与经验,能影响更多的医学同行。无论是书中对于临床医生“十年磨一剑,苦练一万小时”的鼓励,对病人要“平等对待,坐下来谈谈”的期待,还是对“教学八小时、临床八小时、科研八小时,一天正好二十四小时”的谐谑,都让人感觉到作为医者要保持心中那一团对专业执着、对病人热情而“永不熄灭的火焰”。希望阅读本书的读者们可以悟出钟教授多年来做人、做事、做学问的原则和高尚情操,并学以致用。

在此,我郑重向广大医学同道及有志从事医学事业的学生们推荐此书,希望本书能影响、启迪更多青年一辈的后起之秀。2018年春节推荐序2仁者无忧 智者无惑 勇者无惧李 闻(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消化内科主任医师、教授、博士生导师)

意外地收到钟尚志教授的邮件,我又惊又喜。教授是个不喜欢应酬的人,对我通常的节假日问候一般不予理睬,从来不回复我的“无意义的”邮件。这次突然接到邮件,怎能不惊!而喜的是,我的博士生导师能让他的学生为他的书写序,对我这个学生来说真是莫大的荣幸和信任。

钟尚志教授系香港中文大学医学院前院长,抗“非典”的英雄之一,有“香港微创手术之父”之称。他于2004年五十岁时辞去一切公职,开始他传奇的另一种人生——以身示教治学育人,过上了“不食人间烟火的日子”。他迄今只带过两名博士,鄙人很荣幸成为他的第一个弟子。我最近为了给我的学生和进修医生讲课,向钟教授求证,二十年前为何选择了我,一名内科医生,作为他外科教授的第一名博士学生。记得1997年5月我第一次走进香港威尔斯亲王医院内镜中心的时候,很多人都围过来,看钟教授的第一个学生是何许人也。大家都非常好奇,因为他眼光挑剔,一直没带学生;不是没人报考,而是他都不满意。说起他当初选我的缘由,他说他喜欢我“锲而不舍”的精神。我恍然大悟,不禁想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一幕——香港回归之前的1995年我赴香港短期进修学习,准确地讲只能算参观,只让看,不让做。记得有一天钟教授给一位胆管结石患者做内镜取石手术(ERCP),因胆管内石头太大,切口小,一时无法取出,嵌顿在了开口处。教授使尽全身解数,却取不出来结石,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卡得死死的。更换机械碎石器,也无济于事。只见钟教授满头大汗,围观的医生护士都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静观,谁也不敢喘大气,更不敢发出一点响动。我之前没见过这种手术,没有任何经验,却直接问教授:“如果石头取不出来怎么办?”钟教授说:“只能开刀了。”我又问:“既然石头大,碎不掉,能把切口继续切大点吗?”他说:“切口已经到了极限,再切很容易穿孔,太危险。”我没有注意到旁边围观的医生和护士们惊愕的眼神,继续说:“反正最坏的结果是手术,不如扩大切口搏一下。万一没穿孔,就不用手术了。即使穿孔了,再手术也不迟。”钟教授汗流浃背,扭头看了我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后来我才知道,“教授”在英国殖民统治时期的香港是至高无上的,乃是权威的象征,没人敢向“教授”提出建议。只有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初生牛犊,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向教授谏言。可也正是因为这次“短兵相接”,我博得了钟教授的赏识,才有了我之后的香港学习历程。

关于医学方面,他有很多名言——

做一名好医生,最重要的是要能清楚地了解患者的需求,懂得患者的文化,我看不懂baseball(棒球),不知道什么叫homecoming(美加学府一年一度招待旧生的开放日),也不喜欢吃apple pie(苹果派),所以我在美国当不了好医生,这也是我不去美国做医生的主要原因。

好的外科医生不在于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手术,而在于知道自己不能做什么手术、做到什么程度该停。

传统开刀做手术的方式将来可能会被废弃,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微创,甚至无创的方法。

你做够1000台手术(ERCP),你的技术就过关了。

你没有碰到并发症,说明你做的例数还不够。

参加大会发言交流的原则是脱稿演讲,可以背下来,但不能照着念。

制作幻灯和壁报参加会议的原则是醒目,最好的幻灯和壁报是不用解释,一看就明白。制作的壁报要让站在一米之外的人能看清每一个字。

写论文的原则是少用缩写,最好用简单的文字能表达复杂的意思。

内地很多医生热衷于写书,因为晋职晋级都有用处。写书在香港评级评职不算数,因为书是由发表的论文总结汇集而成的。

内地热衷申请各类奖项,已成为中国特色,国际上只认诺贝尔奖,但不需要申请。

关于人文方面,他也有一些名句——

人没有祖国,好比没有父母、没有家。

你不作为受殖民统治的人,你不会体会到被殖民统治者鄙视的滋味。

50年代以前香港没有淡水,我小时候常常排长队分淡水。后来中国政府为香港建了两条淡水管道,解决了香港饮水问题,我们一直喝到今天。

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是香港人最扬眉吐气的时刻。

香港回归祖国政权交接的那个晚上,是我一生最高兴的时刻。

香港回归后来医院参观的官员和学者越来越多,带领大家参观和陪吃饭这类没意义的事请你替我分担,我就不出面了。

你不要学粤语,应用范围小;你要学好英文,应用范围广。

请人吃饭最重要的是要让客人记住吃的东西。(他请我吃过几次饭我都记住了,因为每次都与众不同。比如一次晚上带我去海边吃生蚝,活吃两枚巨大生蚝,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吃生蚝,而且还是活的,生吞。当晚皮肤过敏,抓耳挠腮,奇痒无比。)

很遗憾你举办的会议我不能参加,因为我要带香港得癌症的小朋友去澳门搞活动。(2013年4月13~14日我在解放军总医院海南分院举办学术会议,邀请我的偶像,也是钟尚志教授敬佩的学者黄志强院士讲“医学大家是怎样炼成的”。本想邀请钟教授讲“生命的意义”,他如是回答了我。)

被动生活很容易,主动生活很困难。

2016年我再去香港拜访钟教授,发现他比以前更加淡定地享受着他的生活,对很多事情淡然处之,内心非常恬静安然,俨然一副“活佛”的感觉。我总结他现在的身份有:作家、渔民(潜水用带绳索的弓箭射大鱼)、潜水教练、帆船/板爱好者、马拉松运动员(每年最少参加一次马拉松比赛)、滑翔伞爱好者、公益慈善家、乐队乐手(萨克斯管、架子鼓),医生反而成了业余爱好。

钟尚志教授的言传身教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教育不是说教,而是影响。今天能为钟教授的书写序,我深知导师对自己的影响还在继续。我看过钟教授之前写的《刀下留人——志在行医的日子》,今天又有幸拜读了他的《刀下晴空——志在行医的日子2》,仿佛把我带回了二十多年前,跟他学习时的情景。《刀下晴空》中系统地介绍了许多常见疾病,尤其是消化系统常见疾病的症状、体征及治疗方法。然而,它不是普通的医学专著,而是一本具有钟尚志教授风格的幽默、诙谐的科普书。我开始阅读时以为很简单,但随着内容的深入,越读越觉得自己肤浅,读到了许多似曾相识,但又不能准确说出出处的知识。比如,“To cure sometimes,to relieve often,to comfort always(偶尔治愈,常常舒缓,时时安慰),这是美国19世纪医生爱德华·特鲁多(Edward Trudeau)留给我们的座右铭”。从简单的感冒治疗和腹泻补液方法,到复杂的胆管结石所致化脓性胆管炎的内镜微创治疗,深入浅出,让我这个离开钟教授身边已经十七年多的学生,再次领悟了导师的学术造诣与生活风采。《刀下晴空》内容不仅涉及内科,还涉及外科,尤其对内、外科的界限做了深刻阐述。作者以患者为中心进行分工,而不是以内外科医生分科来工作的理念呼之欲出。麻醉医学的出现,促进了西医外科技术的飞跃发展,而中国的神医华佗早在西医麻醉学出现前的1600年就使用中药“麻沸散”给患者做麻醉下的手术了,这也体现了祖国传统医学的博大精深。

此书对医患关系——这个国内非常敏感的话题,也有涉及。《刀下晴空》对我这个从医快四十年的“老油条”来说都有收获,我想对新入道的“嫩瓜”更是难得的辅助教材。此书不仅仅对医学专业人士有帮助,更难能可贵的是对非医学专业人士也有益处。钟教授用轻松、简单的语言,把复杂的医学知识清晰地介绍给读者,让所有读者,无论有医学知识,还是没有医学常识,都能读懂。比如婴儿吃母乳为何比吃奶粉好、喝功夫茶与食管癌的关系、全脂牛奶和脱脂奶哪种比较健康、蛋黄与胆固醇的关系等等生活中的常见问题,在书中都能找到答案。此书不仅体现出钟教授在医学理论上通达古今,更反映出他博览群书,具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在我们这些学生的眼里,导师经历了从专家变成艺术家,从艺术家上升到哲学家,再从哲学家升华到神人的阶段,离“圣人”只一步之遥了。

钟教授的极具人格魅力,医学见解独具洞见,对病人极具人文关怀,他的书对医者和患者都有启发价值,对人们理解生命与疾病是一次全新的解读,有幸读到这本书的人一定受益匪浅。2018年春节于北京推荐序3我所知道的钟尚志教授胡 冰(第二军医大学东方肝胆外科医院消化内科及内镜科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

突接钟尚志教授的邮件,邀我为他的新书写序,这令我十分惶恐:钟教授是我的老师,学贯中西,名播海内外,这序怎么能轮到我来写呢?……可他就是这样一个从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钟教授是土生土长的香港人,多数香港人除了中文名字外都有一个英文名(Christian name,教名),他的英文名是Sydney,但与其他香港人不同,他特意将教名放在中文名之后,即“Sheung Chee Sydney CHUNG”,似乎时刻在提醒人们,他是个中国人。钟教授对祖国怀着深厚的情感,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他看到内地医疗水平还十分薄弱,不辞辛劳地到各地讲学和做手术示教,足迹踏遍了祖国的东西南北。他在自己的医院建立了高级治疗内镜培训基地,专门接收来自内地的年轻医生。当年那些受训者多是首次来到香港,正式接受了规范的培训,现在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已成为内地消化界的中坚力量,担负起学界的领军角色。1997年香港回归时,钟教授在一次学术活动中一改常规,不是发表医学讲座,而是讲起了香港的历史,他收集了大量珍贵的老照片,用详实的资料娓娓细述香港的变迁,爱港爱国之情溢于言表。

钟教授在香港大学读完预科后,1974年考入爱尔兰皇家外科医学院接受医学教育,1980年以全年级第一的成绩毕业,回港后在广华医院外科工作。1984年加入刚成立的香港中文大学医学院,一直从事消化外科的工作,同时大力拓展内镜微创技术。上世纪80年代末,他率先在香港开展了腹腔镜胆囊切除手术,成为整个大中华区开展该手术的第一人。随后他遍访中国各地及亚洲各国,为腹腔镜技术在本地区的推广做出了杰出的贡献,赢得了“香港微创手术之父”的美誉。1994年,三十九岁的他升任外科教授,成为香港中文大学最年轻的讲座教授。1999年当选中文大学医学院院长,任内大力推动课程改革,深得学生爱戴。钟教授在消化性溃疡出血方面做了大量开拓性工作,他是世界上最早报道内镜下注射止血的学者,也率先发现了幽门螺旋杆菌感染与溃疡的关系,他所带领的团队在国际上发表了多篇前瞻性的研究论文,这些原创性工作已成为多个现行国际指南的依据。2003年他带领全院同仁,奋战在抗击“非典”的最前线,由于率先向媒体披露疫情已蔓延至社区而为广大市民称颂,当年获颁《星岛日报》“杰出领袖奖”。2004年事业处于巅峰之时,钟教授毅然辞去了香港的所有公职,只身远赴南太平洋岛国巴布亚新几内亚,出任当地医学院的外科教授,在极其简陋的条件下帮助当地开展了医疗工作。钟教授曾创建了亚洲内镜与腹腔镜学会(ELSA)并担任首任主席,还曾担任香港中华医学会副主席、香港消化内镜学会主席、亚太消化内镜学会秘书长,也曾担纲香港外科学院主席和香港医委会执照委员会主席等职。

我与钟教授结缘于1994年春天,在北京召开的一次学术会议上,我首次在大屏幕上看到了钟教授做内镜手术,那种出神入化的娴熟技艺令我十分惊讶,当时想如果能有机会跟钟教授学习就好了,没想到这一梦想很快就实现了。当年9月我首次来到香港威尔斯亲王医院进修,短短三个月的学习让我茅塞顿开,钟教授谦逊儒雅,博学多才的个人魅力也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随后我多次到香港参加他主办的内镜年会,这个具有国际一流水准的年度盛会成为我们最初了解世界的窗口。2002年,我再次来到香港中文大学,师从钟教授攻读博士学位,钟教授为我选的研究课题是开发一种新型的内镜缝合器械用于治疗消化道出血。钟教授从外科使用的弯形针和灵巧的鹰爪中获得灵感,设计出一种内镜缝合器械,EagleClaw,这种缝合器能随软式内镜导入体内,准确捕捉胃内出血部位,稳妥完成缝合与结扎;目前这一器械的改进型(OverStitch)已正式面世,可用于多种复杂的内镜手术。我们的系列研究成果在2004年的美国消化病周(DDW)上引起了轰动,先后做了三场报告,包括在美国消化内镜学会(ASGE)的全体大会(Plenary Session)上演讲。钟教授力辞殊荣,坚持让我登台演讲,对于从未见过如此大场面的我而言无疑是极大的挑战。钟教授亲自为我修改幻灯稿,掐着手表帮我做彩排,纠正我的英文发音,还带我去会场勘查现场,帮我回答听众提问。这也是中国内地学者首次登上这一高水平的国际学术舞台,这一经历令我终生难忘。

钟教授爱好广泛,多才多艺,工作之余,他醉心于马拉松长跑、登山攀岩、帆船运动、深海潜水、高空滑翔、小号演奏……他的中国文学功底也十分了得,这在普遍接受西方教育的香港是不多见的。2007年他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随笔集《刀下留人——志在行医的日子》,书中收录了他行医二十多年的杂感随记,一经发行立即成为香港的畅销书,一再加印至十四版,不但登上中学生好书排行榜,还译成英文出版,取名“The Kindest Cut”。随后他又推出《刀下再留人》一书,书中充溢着鲜活生动的事例和机智幽默的语言,钟教授在展现自己心路历程的同时,也希望能启发有志青年,不畏挫折,勇敢追求理想。2012年简体字版《刀下留下》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在内地出版,亦获得极大的好评。近年来,钟教授还在报纸上开辟专栏,定期发表一些自己的所历、所见、所思、所感。

何其有幸,这本书我可以先睹为快,这是钟教授从近年新作中精选出的小品集,共一百篇,都与“医”有关,有行医中的奇闻逸事,有对医疗行为的深入思考,也有对疾病的科普宣教。文章短小精悍,篇篇睿智深邃,又不失风趣诙谐,读来妙趣横生,在不知不觉中获得教益,是不可多得的佳作,希望广大读者会喜欢。2018年春自序

从巴布亚新几内亚回来后,多了属于自己的时间。适逢报章约稿,就开始了每星期的笔耕。我爱海,也喜欢天空,专栏就以“海阔天空”命名。题材是信手拈来,有学医、行医和教学时遇过的趣事,有驯狗、猎鱼、飞翔、美食等生活情趣,也夹杂了一些我对人生和医学的看法。这些文章,先后结集成《刀下闲情》及《刀下天空》两本小书,以繁体字在香港出版。

简体字版选取了以上两本书中有关“行医”的一百篇文章,辑为“严师高徒”“病理浅释”“悬壸偶拾”“杏林纪事”四个部分,名为《刀下晴空》。希望这些小品,能让读者一窥外科大夫的内心世界。

人生在世,最宝贵的是时间。在香港当医生,习惯了争分夺秒的节奏。在巴布亚新几内亚行医三年,最大的收获是学会了放缓脚步,“退一步海阔天空”,能按自己的步调走路,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只见喜欢见到的人,只说心中想说的话,夫复何求?严师高徒人体解剖

解剖课,是令每一位刚入医学院的学生既兴奋又忐忑的科目。

不了解人体结构,医学,尤其是外科,根本无法开展。在18世纪,英美的外科先驱,为了一窥人体的奥秘,竟要雇人到墓地偷取刚下葬的尸体。这是西方医学颇不光彩的一页,却为现代医学的腾飞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我在爱尔兰皇家医学院念书的时候,解剖学是重头戏。一年级开学时,每组同学获分配一具尸体,每星期上两次解剖课;先从下肢开始,把每一块肌肉、每一条血管、每一条神经线、每一个器官逐一解剖出来,并要把它们相互的关系弄得一清二楚。解剖完下肢,轮到上肢;完成了四肢和胸腹,已花了一年。二年级再解剖头颈、五官和脑部,才算修完了解剖课程。

近年医疗科技飞跃,医科课程加入了生物科技、信息科技、沟通技能等许多新元素,同学花在解剖室的时间相对减少了。

当年解剖课的教授是退了休的老外科医生,助教都是正在进修外科的新扎师兄。他们要求学生对遗体毕恭毕敬,不容许我们在解剖过程中稍稍粗心大意。后来我才明白,他们想灌输给我们的,不光是人体结构,还有医生对病人身体的尊重和临床时小心谨慎的态度。

从书本、图谱或模型学习人体结构,比较方便省时,但总是欠了一份真实感。在解剖室凭观察学习,印象较深刻。学生也可以在解剖过程中,明白亲眼看见的事物才是最真实、最可信,以及每一个人都和别人有些不一样。这两点看似简单,但在我的行医生涯中是终身受用不尽的。

谨向立下遗嘱、捐出躯体来教育下一代医生的人致敬!学艺

要学好一门手艺,要经历哪几个阶段?

初入外科的门槛,在病房什么都摸不着头脑,打个结都笨手笨脚。看到师兄断症准确神速,上手术台时有如斩瓜切菜,除了羡慕之外,更会怀疑自己的能力,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上手!

然而,战战兢兢奋斗几年,操作多了,信心自然慢慢建立起来。这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染上“半桶水症候群”。说的是初考获外科院士的新扎师兄,春风得意马蹄疾,手术后出现的并发症往往最多,就好像刚考到驾驶执照的“新牌仔”,最易惹上交通意外。

再艰苦经营三五七年,临床上懂得了趋吉避凶,出事的机会自然大大减少,万一出现并发症也能从容处理。此时才真正算“满师”,可以独当一面了。

有些人资质特别高,或得名师指导,或有特别的际遇,学得一身过人的好本领。行内人都知道他的手术利落,自己或家人有事都会找他操刀。最难能可贵的,是师弟师妹碰到困难向他求助,救兵一到,三扒两拨就能把问题解决。这类高手不可多得。能胜任“补镬佬”的人(<广东人称补救失误为“补镬”,“补镬佬”即有能耐替别人“执手尾”、处理并发症的高人),在外科的同行中享有极崇高的地位。

要更上一层楼,就要在成功手术的基础上再创新猷,开创更有效的新手术,打造更令病人满意的新方法。最重要的,是要肯把好东西和同行分享,不可以秘而不宣以自肥。

如果能谈笑风生,不用自己上手术台,只是在一旁指指点点,就可以让尚在学艺的师弟师妹顺利学会新招数,这就是大师的风范了!误诊“问病”是临床诊断的关键。医生要详细了解病状,仔细琢磨每个症状的发生和变化,因什么而起,有什么能舒缓,等等。有经验的医生单凭分析病情已能为十之八九的病人做出准确的诊断。检查、验血、X光、扫描等等都只是用作证实临床诊断的手段而已。

以急性腹痛为例,阑尾炎初期的症状是一阵一阵的腹部绞痛,数小时后转移到右下腹。胆结石引起的腹痛往往在吃肥腻食物后发作,痛楚逐渐加剧,数小时后始得舒缓。胃穿孔的病人或有溃疡病史,穿孔时剧烈腹痛突然来袭,漏入腹腔的胃酸和食物马上引起腹膜炎。“问病”的要诀不在“问”,而在“听”。医生得耐心聆听,让病人描述病情的发展,切忌打断病人的话。病因的线索往往就在病人口中吐出。病人鲜有能扼要地说出病情。在繁忙的门诊部或急症室,遇上啰啰唆唆、说话总是在“游花园”(<兜兜转转)的病人,是对医生的考验。但若未完全掌握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妄下判断,容易弄出“大头佛”(<捅个大娄子,闯大祸)。

多年前有病人因在厕所跌倒入院。急症室医生见到病人额上淌血的伤口,匆匆缝了针就把病人送上脑外科病房,至病人在病房吐出一大盘鲜血才真相大白。原来病人有胃出血病史,如厕时发觉在排黑便,吃了一惊。失血、排便时憋了一下气、蹲下站起,加上受惊,令血压忽然下降,使他昏了过去。头是碰在洗手盘上弄穿的。醉猫房

在医学院念书的时候,我不太热衷上课,但挺喜欢在教学医院的急症室流连。当年都柏林的人口不足五十万,但市内却有多间急症医院,按时间表轮流接收急症病人。每当轮到隶属我们医学院的医院收急症病人的日子,我就待在急症室。只要当值的师兄师姐不嫌我碍手碍脚,我便跟他们一起接收急症入院的病人,帮忙写病历、填验血单,间中被指派去做一些抽血、吊盐水、导尿或缝伤口的工作,就会心花怒放。

经急症室入院的病人林林总总,有肺炎发高烧的,有中风半身不遂的,有胸口剧痛心肌梗死的,有投河自尽的,有车祸的,有阑尾炎的,有因家庭暴力受伤的。爱尔兰人酷爱杯中物,每逢周末,急症室都挤满了因醉酒闹事打架的伤者,被人用啤酒瓶打得头破血流的,每晚总有十个八个。

大凡头部受伤的病人,要问清楚受伤时有没有昏迷,之后有没有呕吐,以评估颅内出血的风险。可是病人烂醉如泥,曾否昏迷实在说不清,呕吐是因为喝醉了还是脑受创也难以判断。急症室的护士长,对着堆满急症室的醉汉无法可施,只好把他们集中在其中一间房“观察”,待他们酒醒才让离去。

缝合头皮的工作往往被分派给我们医科生。烂醉的病人大都感受不到痛楚,很多时候他们连有否上麻醉都不知道。清理创口、缝针、打结等基本外科技术,就是当年在“醉猫房”(Drunk Room)学会的。心有千千结

外科医生最基本的基本功,是打结。

一个大手术,动辄要用上几百个结。微丝血管出血,可用电凝止血,稍大的血管出血,要结扎后才切断。只要数百个结之中有一个松脱了,都可以引起大出血。

结扎血管最常用的结,是大家都熟悉的平结。外科医生必须学懂如何单手打结,最好是训练到左右手都能单独打结。手要轻,力度要恰到好处,在打结的过程中不能拉扯,以免撕裂血管,最后完成的结要四平八稳。在伤口表面的结容易打,若要在腹腔的深处打个保证不松脱的结,却要花一番苦功。

有志修读外科的实习医生,手边都有一卷线,一有空就不停地练习打结。打结可以用钳子,但没有手感,不及靠手指打结灵活和牢固。为了模拟在伤口的深处结扎,还要把线固定在小罐子内,锻炼用食指把结推到罐子里面。

手术时可用的线有多种。最不易松脱的是黑丝线。传统的猫肠线(Catgut,其实是用羊肠制成)可被人体吸收,但较易引起发炎。近年有林林总总的合成物料所造的线,强度和抗炎能力都比天然的物料优胜。

结打好后,剪线头的工作是助手的责任;线头留多长也要讲究。若伤口要拆线的,线头要留长些,该是两针之间的距离稍短一些。至于留在人体里的线头越短越好,事关留在体内的异物越多,发炎的机会越高。但线头剪得太短,结会容易松脱。

初入行时,上台替师兄们剪线头,总是战战兢兢,恐怕笨手笨脚会扯断缝线,或一不小心剪掉了刚打好的结。还记得当年为大师兄剪线,耳边不停的是“太长”“太短”“太长”的批评,最后终于鼓起勇气细声问:“多长是最合适?”大师兄头也不抬,说:“1.2毫米就差不多了!”宾主之分

医科生讨论病例,每每喜欢二话不说就拿起X光片或扫描(CT片),指着病灶指指点点。

在医学院习医的时候,我也常犯这种单刀直入的错误。如果导师是温文尔雅的内科奥德华教授,他或会轻拍我的肩头,说:“医生,请您先告诉我,病人到底有什么不舒服?”但若遇上急性子的外科哥连斯教授,就会被他一手抢走片子,如雷暴喝:“嗨!先报病历,再看X光片!”

从第一天走入病房,临床老师就反复叮嘱我们,看病要按部就班。问病情和身体检查最重要,是大前提。跟着才是验血、照X光、扫描等辅助检查。检查的先后次序也有学问:得从最简单的常规验血说起,才轮到复杂的、昂贵的及有侵入性的检查。在门诊看病,写入院记录、巡房时向上级汇报、写医疗报告、发表文章,都得按这次序,不得直捣黄龙。医科生由实习、驻院,到主诊医生,每天都反复按照这章程办事。年深月久,这种以病人为中心、从简入繁的模式,就成了医生临床思考的基础。

病人的病情是主,检验报告是宾。检验报告有正常或不正常的地方,都得凭着病人的临床表现来演绎及解读,不得僭越。如果X光片所显示的和病人的临床情况不吻合,医生脑海中的红灯就该闪亮,警号也该响起。首先要核实的,是有没有拿错了邻床病人的报告!凌波微步

初上临床课,医科生要学习如何观察病人走路的姿态。很多时候,光从病人走入诊症室的步姿,就能猜到病因。

中了风的病人,掌管活动的大脑细胞受损,半身不遂,肌肉不受支配而变得僵硬,其典型的姿势是手肘弯曲紧贴着身躯,手握着拳,拇指收在掌中,走路时下肢挺直,并利用身躯的力量把瘫痪了的腿晃向前,足尖拖在地上,画个半圆。

帕金森症的患者,腰背弯曲,身躯向前倾,举步维艰,颤抖着细步蹒跚向前。下肢受伤或有病变的,走路时引起疼痛,身体就会自然而然地避重就轻,将重心从痛脚移到好脚。好脚负重的时间比痛脚多,看起来就有一脚高、一脚低的感觉。至于脑痉挛、脊髓神经受损、神经线被切断、遗传病引起的肌肉退化等皆会引起行动不便,走起路来的姿态各有不同。

以下是荤笑话一则。

话说三位外科医生在路边咖啡座谈天,马路另一边有路人一拐一拐地走过。

第一位医生说:“你看他揉着肚子,说不定是阑尾炎。”

第二位说:“不是不是!他走路时大腿张开,该是小肠气堕下!”

第三位说:“你看他一脸愁苦,肯定是痔疮脱垂!”

三人争持不下,只好一起横过马路,拦住路人说明原委,要搞清楚到底谁的诊断正确。

路人叹了一口气,说:“三位大夫的诊断都不对。我也判断错误:我本来以为只是气体,怎知原来是腹泻!”身教

行医当然要掌握人体的生理运作、病理学、药物学等等的理论基础,但临床治病,归根究底还是要讲实战。手术拙劣、临床判断拖泥带水的外科教授,不论科研如何出色,发表论文如何汗牛充栋,只会被人家在背后耻笑为纸上谈兵,难以服众。上手术台时没有两三下“散手”,压不住场,还讲什么传道授业?

习医的漫长旅程中,除了医术,还要吸收很多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尊重生命”“病人福祉放第一”“仁心仁术”等等,上医学伦理课时可以说得天花乱坠,但对学生的实际影响,远不如让他们在病房里亲身体验一下资深医生教授如何处理棘手的病例。

换言之,医学院里内科、外科、妇产科、儿科等等临床学科的教授,都要亲自上前线,肩负在病房照顾病人的责任。

那么,又要教学,又要临床看病,还要搞科研、写文章,时间够吗?

三十年前我加入刚成立的香港中文大学医学院外科系,第一天上班在簇新的、还未有病人的威尔斯亲王医院觐见老板。系主任李国章教授对刚考获专科头衔的我讲述在大学工作的要求,还说了一大堆鼓励的话,最后问我对新工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说:“李教授,我知道要教学生、看病和研发新科技,但哪项比较重要?我的时间该如何分配呢?”老板哈哈一笑,说道:“教学八小时、临床八小时、科研八小时。一天不是正好有二十四小时吗?有什么问题呢?”老鹰的眼睛

以下是香港中文大学医学院流传已久的逸事,年资够老的毕业生当有听闻。是否属实,未能考证。

话说教授带临床课,开宗明义地说:“如要当个好医生,一定要培养敏锐的观察力,更要好好利用所得的资讯。”“最关键的是听觉。你们或会以为用听筒听心跳、呼吸、肠鸣要紧,其实耐心聆听病人的故事更重要。鉴貌辨色,可诊出贫血和黄疸,很多不同的病也有独特的脸容。靠触觉诊断腹内病变是门大学问,以后得慢慢地学。嗅觉在临床诊断也有一定的地位:胃出血病人排出的黑便,有一种奇特的甜腻味,你们闻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糖尿病发作时,呼出的气含有酮(Ketone),也是一闻就知道的。噢,还有味觉。哪位同学能提出味觉能协助诊断的例子?”

各人都面面相觑。教授从白袍口袋掏出一个小瓶子,内有浅黄色的液体。“据说糖尿病患者的尿液含有葡萄糖,是甜的。有谁愿意印证一下?”

大家都面有难色。教授勃然作色:“你们连小小的牺牲都不愿意,怎能当个称职的医生呢?我来示范!”教授随即把手指放入小瓶内,然后用舌头舔了一下!

看着,小伙子们都瞠目结舌,当教授把小瓶递到面前的时候,都乖乖地依样照做。

临床课接近尾声,教授问:“今天你们学到了什么?”他们说:“学会了要为医学做出牺牲。”“原来糖尿真的是甜的。”“知道细心观察的重要。”

教授摇摇头:“你们的观察力尚待改善!你们没看到,我放进瓶子的是食指,舔的是中指吗?”内外全科

仍记得,当年未出茅庐的我,曾为毕业之后选修外科抑或内科煞费思量。

内科医生文静,爱动脑筋,最喜欢像侦探一样,对病情慢慢抽丝剥茧地仔细分析,再结合一丝不苟的望、闻、问、切而达成诊断。当年没有超声波、计算机扫描和核磁共振,能不能“断症”就全靠大夫的临床功夫和经验。

外科医生粗豪,要照顾的病例也是十万火急,很多时候,送病人上手术台的时候,诊断尚未百分之一百确定。但若迟疑不决,往往就会错过了开刀抢救的时机。

行内流传一个笑话:内科医生什么都懂,但什么都不干;外科医生只知干、干、干,但什么都不懂。

靠自己一双手,把病人抢救回来,成功感不可言喻;但若手术失败,挫折感同样强烈。

医生用药治病,而病情不受控制,可以说是“非战之罪”;但手术出了纰漏,外科医生却难辞其咎。深夜反思,问题可能是一叶障目,做成判断错误,但有时却是因为一刀剖深了,甚至只因为一个结打得不够牢!

当年的外科医生,开胸、剖腹、钻脑袋,甚至接骨驳筋都是“一脚踢”。现在分工仔细,有心胸外科、神经外科、整形外科、头颈外科,光是腹部的就分成消化外科、肝胆外科和肛肠外科好几个专业。内科也分成心脏科、呼吸科、内分泌科、消化科、免疫科、血液科等等不同的范畴。

医生各专所长当然是病人之福。但身体不妥时,不一定知道到底是哪一个器官出了问题,应找哪一科的医生呢?最好当然是找一个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全科医生了。现在他们也有自己的专科,叫“家庭专科医生”。听筒

挂在颈项上的听诊器,是医生的身份象征。当年还是医学生时,第一次拿起属于自己的听筒时那份雀跃,至今仍清楚记得。

听诊是临床诊断的基本功夫。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是心瓣关闭时发出的声音。凭着心跳的节奏、声音的大小和血液流过心瓣时发出的声音,有经验的医生就能知道心脏是否出了问题,甚至能判断哪一个心瓣不妥:是心瓣狭窄令血液不能顺畅地通过,还是心瓣关不牢让血液反流。

要听诊准确,光靠一个昂贵的听筒是不行的。病人的体位、坐姿、呼吸亦要一丝不苟。医生拿听筒的手势,是用听筒钟形的一面还是带膜的一面,是轻轻放在胸膛上还是稍加压力也要讲究。最要紧的,还是经年累月积聚的临床经验。

位于伦敦Hammersmith Hospital的皇家医科进修学院(Royal Postgraduate Medical School)在20世纪70年代是英国医学的少林寺。我念书的时候有幸在那里进修心脏科。带我的是蜚声世界的小儿心脏专家史密夫教授。她满头花发,不修边幅,如果不是挂在她颈上的专为小儿听诊用的红色小听筒,真会以为她是病房管茶水的阿婶。

史密夫教授叫病人坐起、稍微向前倾,指着胸骨右面并吩咐我:“让他呼气,再听这里。”我知道这是聆听主动脉瓣反流的标准体位,但却怎样也听不到那心脏舒张期出现的高频杂音。“老太婆的听觉不会比年轻人好。扑通呵、扑通呵,这‘呵’我能听到,而你听不到,肯定不是因为我耳朵比你灵,而是因为我知道我要聆听什么,而你却不清楚怎样去听。年轻人,这是水磨功夫,努力吧!”史密夫教授目光如炬。

近年来听筒已逐渐沦为医生身上的饰物。随便把听筒在病人身上印两下,甚至连耳筒有没有放进耳朵里也不太在意,这不是听诊,这是敷衍,是装腔作势,是“扮嘢”(装样子)!剑胆琴心

同学们常问:“想学外科,但担心我的手不够巧,怎么办?”

我的外科启蒙老师、爱尔兰籍的高伦教授,当年喜欢告诫还在医学院的我们:“外科医生要有老鹰的眼、雄狮的心和贵妇的手(eyes of an eagle,heart of a lion and hands of a lady)。”

外科病人病情变化多端,病人情绪轻微的变化、脉搏稍稍上升、引流管里的液体颜色小小转变,都可以是手术后并发症的先兆。还记得当年教授星期天查房,一进病房翘起鼻子闻了闻,就跟护士长说:“亲爱的,快快看看是谁的伤口得了气性坏疽,这不是开玩笑的哪!”经过多年的历练,我也能一闻到便血那种甜甜的血腥味,就知道病房里有消化道大出血的病人。

外科医生往往要在诊断还不是完全明确时就要做出开刀的决定。近年虽有超声波、计算机扫描、核磁共振等科技协助,但急性腹痛病人是否要剖腹探查始终是要靠临床的判断。要等到病情完全明朗化极可能已错过抢救时机。

和观察力、判断力比较,天生一双灵巧的手并不是最重要的。只要肯下苦功,技术是可以锻炼出来的。我还记得多年前家母曾语重心长地和我说:“阿志,你咁论尽,点做外科医生呀!(<阿志,你这么笨手笨脚的,怎么做外科医生啊!)”其实,最要紧的,是承受压力的能耐。手术不可能每次都顺利。手术失败,病人在手术台上身亡,或因术后并发症不治,挫败感同样强烈。希巴女王

每当有大人物入院,总会有从不同渠道打来的电话来关照,千叮万嘱,要求特别留意,提供特等的、最好的照顾。

够“道行”的主治医生听到这种要求,会唯唯否否,但实际的诊治,却会严守平日的常规。“常规”是一贯行之有效的办法。如果因为病人是大人物,特意“加多两钱肉紧”,为邀功而开出最新的特效药、动用刚开封的新仪器,或采用尚未十分成熟的技术,都是“阿茂整饼”(<没哪样就做哪样,意为没事找事),只会令事情更复杂,是并发症的渊薮!

当年我在都柏林念医科,在当地的圆顶医院(Rotunda Hospital)修妇产科。医院位于贫民区,病人都是附近的升斗市民。为了方便实习,我们都住进医院的宿舍。

我们的导师是丹咸教授,是典型的爱尔兰人。他喜欢在晚餐后查房,顺便替我们上临床课。

病人是位少妇,病情较复杂,当丹咸要我们提出治疗方案时,同学们七嘴八舌,各执一词。

坐在少妇床缘的丹咸浓眉一展,湛蓝的眼睛向同学们脸上一扫,最后停在从印度来的马臣脸上。“如果她是希巴女王(The Queen of Sheba),你又会如何治疗?”大家都静了下来。

马臣吸一口气,说出了他心中最详尽、最完善的治疗方案。“好!我们就这么办!”丹咸教授声音像雷响,“记着,每一个病人都是希巴女王!”从神坛走下来

当年教授巡房是病房里的大事。大清早护士长把病房收拾得一尘不染,病历牌板叠得整整齐齐。一众医生穿着熨得笔挺的白袍,恭候教授出现。场面仿佛是大官出巡,只差鸣锣开道而已。

巡房时报告病历和病情讨论,全是英语对白。当年广华医院三等房的病人,大都来自草根阶层,懂英文的不多。犹是如此,一些敏感的词汇还是要用代号:癌症不能说cancer,要说成mitotic lesion(细胞分裂病灶);梅毒不可以直言syphilis,只可用luetic disease来表达;肺痨菌是acid-fast bacillus而不是TB等,务使躺在床上一脸茫然的病人如堕五里雾中。

我在中文大学当医学院院长的时候,外游时染上了戊型肝炎,病得奄奄一息,不得已住进威院。肝炎的主要症状是疲劳和浑身无力,我只能躺在床上,要动根小指头都觉得累。我的主诊医生是当时掌管内科的沈祖尧。昂藏七尺的沈教授在我床边一站,我才明白什么叫渺小!

师弟妹们向我诉苦,说和病人及家属谈话总是有如“鸡同鸭讲”,病情交代了多次还是一知半解,细心的叮嘱老是被病人当作“耳边风”。

寄语师弟妹们,下次和病人说话时,试试不要站在床边。找把椅子坐下来,包保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三师

老一辈的香港人望子成龙,总希望儿女努力读书,长大后能跻身专业人士行列。“三师”指建筑师、律师和医师。当年还未有国际金融、精算师等行业。

我自幼儿园开始美术就不及格,父母一看我的涂鸦,就知道建筑这条路绝对行不通。

我从小喜欢看书,文科成绩比理科好,数学、物理总是拉牛上树;历史、地理却漫不经心就能过关。少不更事的我口无遮拦,喜欢在家庭聚会时和叔伯长辈们“诸多辩驳”。妈妈曾在律师楼工作,她提议:“不如学法律吧。”

老爸却不以为然,他经历过香港沦陷、只身走难的颠沛流离。他说:“还是学一门实实在在的手艺傍身较稳当,任何地方都需要医生,懂得治病疗伤,就算这世界怎么乱,也不会饿死!”老爸在抗战时曾染上伤寒,幸好碰上一位好医生,几颗特效药救了他一命。

医学院的课程是漫长和艰苦的,期考、升班试、毕业试、专业试要过五关斩六将。实习和培训时夜以继日地当值,但靠心中的一团火支持着,on-call三十六小时仍乐在其中,只因外科实在太具挑战,手术成功时的成就感非笔墨所能形容。

到了被称为“最后的蛮荒”的巴布亚新几内亚,才真正体会到老爸当年一番话的真谛。原来在最无法无天的地方,外科医生最吃香,刀伤、枪伤、矛刺、斧砍、骨折,林林总总的意外都要靠动手术来救治呢!一万小时

作家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在他的畅销书《异类》(Outliers)中提出一万小时定律(10000 Hour Rule)是成功的基础。格拉德威尔认为,天赋不足时,要出人头地,便要有天时、地利、人和的配合,但最重要的,还是要靠坚持及磨炼。

音乐神童莫扎特五岁开始作曲,但他的传世之作都是成年以后的作品。最为人熟悉的《小夜曲》(Eine Kleine Nachtmusik),是他三十一岁时的创作。届时莫扎特已浸淫于音乐世界远超一万小时。

大家都知道计算机奇才比尔·盖茨于哈佛大学辍学后建立微软,创造了神话。不广为人知的是盖茨于十三岁时开始借用学校的计算机终端机,焚膏继晷地写程序;入读哈佛时已是有超过一万小时实战经验的计算机软件专家。

披头士乐队于1964年在美国巡回演出,一炮而红,风靡全球,成为历史上最受欢迎的乐队。成名前,乐队曾在德国汉堡红灯区的酒吧驻场演出,每周七天,每天八小时。据统计,1964年之前,披头士已公开演出了1200多场,算起来差不多也是一万小时。

要成为外科医生,医科毕业生在完成实习后要接受历时六年的专科在职培训;完成了培训,通过院士考试,理论上就叫“满师”。可是若要在手术台上挥洒自如,独当一面,过来人都认为起码要有十年以上的功力。

外科医生工时长,一星期要拼搏七八十小时不足为奇。撇开查房、看门诊以及有关文书、会议的时间不算,每天真正在手术台上的时间(包括急症手术),平均来说只有两三小时。

屈指一算,磨剑十年,恰恰就是一万小时。蜘蛛图

一位中学同学告诉我,经常做噩梦,梦中考试时对着试卷,脑袋一片空白,惊醒时一身冷汗。我这同学已年届六十,退休前是政府高官,但仍未能摆脱四十多年前的阴影!

相信大家都试过考试前夕、最后冲刺的时候,脑袋进入麻木状态,笔记刚背熟了一页,之前的一页又忘掉了。

医学院的课程出名繁重。在爱尔兰上医学院的第一天,校监给我们每人派了一本像支票簿的本子,原来每报考一个学科,要交一张“报名单”。预备班(Pre-med)要考物理、化学、生物三科。一、二年级要考解剖、生理、生化和心理学。三年级则考病理、药理和微生物学。四年级则是儿科、妇产科、精神科及公共卫生。五年级除了内科及外科是重头戏外,还有麻醉、眼科及耳鼻喉科。整本“支票簿”用完,所有考试合格,才能毕业。我自问资质不算聪颖,记忆力也不是特别强,望着那本厚厚的考试报名单,不免忐忑。

我喜欢逛书店,偶然在书架上拾起一本关于思维导图(Mind Mapping)的书。那本书完全改变了我读书、温习和做笔记的方法,自始在大小试场上过关斩将,未逢敌手。那本书的作者托尼·布赞指出,我们的思维和记忆不是单向的,而是立体的。要把知识化为己有,先要弄清楚每一条资讯在整幅画图中占的地位。布赞认为传统抄笔记的方法有很多不足之处。他提倡“蜘蛛图”(Spider Diagrams)式的笔记法,用一张A3纸,以鲜艳的颜色把关键字串起来。一眼看下去,就是整个课题的鸟瞰图。

画蜘蛛图的过程,极有助加深对课题的了解。有了鸟瞰图,温习起来更驾轻就熟。主持会议、起草文章、准备讲词,蜘蛛图都大派用场。公开演讲

巡房的时候,我总是喜欢让医科生来报告病历。较腼腆的师弟师妹,尚未开口,已经口干舌燥、脸红、心如鹿撞,耳朵只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先前背熟的病历忘得一干二净;又或声线提不起来,说话像蚊子,站在他们面前侧耳也听不清,在后排的同学就更不用说了。

要克服在大众面前讲话的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多练习,把握每次表演的机会。八大山人朱耷说得好,“必频登然后可以无惧”。登山、作画、演讲都一样。所以,别以为师兄师姐有特异功能,可以不经意地出口成章,那是他们经过多年艰苦磨炼的成果。

准备演讲,先要写好讲稿,抄在卡纸上背熟;最好能讲一遍给师长或好朋友听,之后删改再抄再背。演讲最忌读稿,能不看讲稿最好,卡纸可放在口袋里为自己壮壮胆。演讲时,要和听众有眼神接触。你可挑一位面容和蔼的听众,注视着他,就像向他说故事一样,讲话自然有说服力。

我的老师奥马理教授嘱咐我,等待上台的时候,坐姿要平稳,两只脚板要规规矩矩地踏在地上,切不可跷脚,不然腿麻了,在台上站不稳就出洋相。

值得一提的,是在病房报告病历、在部门的会议上作报告、在本地或国际研讨会上发表研究,都是医生工作的一部分,而能运用流利的语言发表意见,是最基本的求生技能。英语不是我们的母语,要用英语表达,难度更高一层。可是,国际医学交流都是用英语,医学专业考试也得用英语,英语这个难关再难也得突破。传功授业

在医院从事教学工作近三十年,我教过数不清的护士学生、医科生、实习医生、研究生和专科医生,也举办过数不清的培训班及工作坊,但从没有正式学过如何教学。

尾随着教授巡房的医科生,是病房里最低等的动物。教授板着脸孔,高高在上,偶尔抽问学生一两个问题。学生的答案稍不中意,随之而来的不会是温婉的循循善诱,而是极不留情的责骂,或者是更令人难堪的奚落。

人命攸关,老师该要求下一代医生一丝不苟,但临床教学时的气氛太紧张、太严厉,令初入病房的同学们惶惶不知所措,内向的同学甚至惊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学潜水时,我有机会观察教练如何培训新晋潜水员,才悟到传统的以恐惧为动力、以考试肥佬(<考试不合格之意,肥佬即fail的谐音)为驱策的医科教学,不是最有效的学习模式。现代的教育,要求把课堂的重心从老师转移到学生身上。每一堂课都要订下学习目标,教学焦点不在于老师教得如何或教材是否完善,而在于学生在学习后,其处世方法和态度有否改变。研究发现,学生亲自动手,学到的远比坐定定听课多得多。

我参加了连续五天在东帝汶举办的抢救外伤病人的学习班。东帝汶是新独立的国家,教学资源匮乏,当地医生都通土话、马来文或葡萄牙语,英语却很有限。课堂上是鸡同鸭讲,但以客席教授作为临床实习的模型,教学效果却似乎不差。缝纫班

远在加勒比海的古巴为刚独立了十二年的东帝汶培训了八百多名医生。近年新扎师兄师妹陆续回国,如何令刚从医学院出来的一群新人在社区里好好发挥作用,令当地卫生当局煞费思量。

手术后的刀口要缝,外伤的伤口要缝,产后会阴撕裂也要缝。基本的缝针技巧,对在社区诊所服务的医生极为重要。然而,偏远地区的诊所,设备不一定齐全。在东帝汶首都帝力(Dili),也找不到用来训练缝针的塑料模型。

我在新几内亚待过三年,懂得一些旁门左道的土法窍门,就是没有手术用的缝线,可消毒钓鱼用的尼龙鱼丝取代。当地的修女并且是外科大夫的Sister Joseph告诉我,缝皮肤可用6磅的鱼丝,缝腹部的肌肉层就要用12磅的。

把鱼丝穿入注射用的空心针,用钳子把针压扁,再把针曲断,就成为可媲美手术用的专业缝线“针连线”。这是茱莉姑娘在莫尔兹比港总医院手术室弹尽粮绝时教我的救命招数。

刚熟的香蕉,蕉皮的质感和皮肤差不多,正好充当皮肤,用作缝针教学。我当年在爱尔兰习医时,就曾用蕉皮来练习。位于热带的东帝汶,香蕉比在爱尔兰的便宜得多,一块美金就有一大串。我在当地虽然语言不通,但按照“看一遍,做一遍,教一遍”的原则,演示给医生Dr. Todi一两次,就把传功的责任交给他,然后袖手旁观,看着一班医生、护士和助产士拿着蕉皮缝个不亦乐乎。

至于伤口如何处理才能避免感染、什么伤口不能缝针、何时可以拆线,却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楚的了。KISS

第四次到东帝汶,任务是替将完成培训的准外科医生补习,帮助他们准备外科文凭考试。

别的不敢夸口,考试确实是我的强项。医学院大大小小的考试及外科的专业考试都是过五关斩六将,而潜水资格、船牌及滑翔伞飞行执照也是一次通过顺利考到,只有在考电单车执照时屡遇滑铁卢,路试要第四次才通过。

那次考生只有三名:雷蒙在斐济群岛医学院念医科,祖儿及亚布在古巴习医。距离考试只剩一个月,要把外科全部课程重新教一遍是不可能的,只能选考试最常遇到的问题复习。事急马行田,我决定以传授考试技巧为这次教学的重点。

我为三位准外科大夫放的第一张幻灯片是孔雀开屏,提醒他们考试是表现实力的时候。临床考试着重口试和对答,讷于言而敏于行是正确的工作态度,但临床考试时要主动,把本领展示给考官看。

第二张幻灯片是接吻的照片。KISS即是“keep it simple,sweetie”,凡事要从最简单开始,抽丝剥茧,由浅入深。报告病历要有条理,从病者的症状开始,接着是检查身体的发现,然后才轮到实验室的检验报告及X光结果;只顾验血报告而忽略了病人是本末倒置。回答问题,也应先讲述最基本的、大家熟知和认同的基本原则,最后才提到最新的理论和发现。

每当考生不按牌理出牌,我就会摸摸嘴唇,提醒他们要记着KISS原则。离开东帝汶的时候,“keep it simple,sweetie”已成为三位准外科医生的口头禅。手把手“内镜下逆行性胆胰造影术”(Endoscopic Retrograde Cholangio-Pancreatography,ERCP)说起来很累赘,手术的操作也挺不容易。先要把一米多长的胃镜从口伸入十二指肠,然后以镜内的导管,通过胆管进入肠道的括约肌;插入胆管时,注射一些造影剂就能在X光的透视下看到胆管的结石,然后用电刀把括约肌切开,再用网篮把石头抓住,取出。如此不用开刀,病人没有痛苦,翌日便可出院。

这是个难学难教的技术,稍有偏差,出血、穿孔、胰腺炎等可致命的并发症就会出现。整个手术的关键是如何把导管插到胆管里。据欧美国家的研究,操作者要累积两百例以上的经验,才能把内镜运用自如,达到90%以上的成功率。

中国人胆道结石的发病率高。据中华消化内镜学会李兆申会长的估计,全国每年有超过140多万人需要做这种手术,但全国精于内镜胆道取石的医生有限,以致每年能完成的只有10多万例。而国内的医院要引进“内镜下逆行性胆胰造影术”颇不容易,因为初起步时,病人不多,医生不易积累经验。在医患关系紧张的环境下,一旦有并发症,更是荆棘满路。

我曾在仰光参与一个别开生面的“手把手ERCP培训班”。来自当地的学员,在导师指导下操作,遇到困难有导师点拨,不成再由导师接过镜子完成手术。如此,学员较易掌握操作的窍门,病人也不用蒙受不必要的风险。“手把手”的概念从何来?是古典音乐的大师班(Master Cla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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