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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4 19:3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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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冯化平

出版社:伊犁人民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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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放歌篇

青春放歌篇试读:

A辑 长街短吻

我的震动震惊,是狂风中不顾一切的过街女孩,完成的惊心动魄一吻。

长街短吻

我的震动震惊,是狂风中不顾一切的过街女孩,完成的惊心动魄一吻。□叶明山

每个人都有过感动,我的感动在风中。

风真大。在我的记忆里,刮大风的汉口很不美丽。巧克力包装纸、餐巾、一次性洗碗布,以及女人长袜男人领带,纸鸢一样长街短巷飞翔。城市垃圾,颗颗粒粒抖擞着喧嚣着。一些可怜的风景树,在断臂折腰。高层建筑上的玻璃片,有如见风就是雨,哗哗啦啦下个不停。城市的脆弱,真的在一次风中就够了。

在风中,连花季少女也不美丽。一个女孩急急躲闪车流匆匆穿过街道,风将女孩连衣裙翻弄着剥脱着,女孩浑然不觉失雅,她的眼光也许被狂风吹乱的长发迷离了,她只专心她的奔波。她差点儿碰了出租车,她还扎扎实实撞了一位行人。这些,都注定这是一个难堪的日子。

我的震动震惊,是狂风中不顾一切的过街女孩,完成的惊心动魄一吻。那个夹着皮包的男人,在街的那一边迎接和等待。女孩和男人接触就是唇吻。似乎战马驰骋一般紧急,他们迫切地叙述行式是拥抱是吻。

每个路人都可以见证,那个吻是激烈的狂放的,是令地平线倾斜的。那个吻缺少任何温柔,却有着罕见的速度和力量。

亦如风很快过去,女孩和男人的吻也很快过去。夹皮包的男人迅速钻进出租车。穿连衣裙女孩匆匆走进小巷。在他们狂热短吻的长街,依然人流车流,依然风的颠狂,稍稍增加的一点儿内容是人间评说。那些过路评说风中评说,似乎都一语中的:什么都赶到闹市上卖,卖俏卖风流,也选中车水马龙大街。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不好。

时隔一年。历史出现惊人相似的一幕。

所不同的是,这天没有风。季节也好像是春天,或者顶多是夏初。依然是武汉的一条车水马龙长街,有一位穿着类似连衣裙的薄式旗袍女孩,在街心袖珍花园边,与一位男士目空一切热吻。阳光雨祝福似地在他们身上洒落着。剑兰和五月红,在他们身边多情地开放和燃烧。

他们的吻也是狂放激烈,也是非常匆忙短暂。其后,女孩子急急地走进一家银行,男人则朝着大街的另一方,连赶路边打手机。

在这处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路人没有评说,他们有的赶着自己事儿,压根儿没见这匆忙的风情风景,有的投射过去的目光热烈专注,明显着注目礼的质地。

没有评说就是评说。人在时间里应该忙碌。忙碌不应该忘却爱情。于旋转世界里,于快节奏生活中,也要挤出丁点时间给爱。而真正的爱,本来就应该朴素无华不拘形式。

而最深刻的评说是时间。我记得那仅仅是一年。历史长河有时千年不卷巨澜,人类进步有时只争朝夕。梁祝三载同窗不同梦。今人忙大事忙小事忙国事忙家事,与此同时,忙于长街短短一吻,把长相思赋予惊雷闪电完成,不论是风里雨里还是蓝天白云下边,都完成了历史进程中的一种漂亮。

长街短吻可以是风景树,可以是街心花园一株草一朵花。它们可以是一种美丽,而美丽需要美丽地欣赏。

在这静夜中,我默默地想着,想些平时不想的事,想一些逐渐模糊的面孔。□李晓华

人世间有许多千差万别的恋情,生离死别之恋,乡恋、家恋、痴痴情恋,我,一个初啼少女,把痴恋之情寄于高山,大海。寄于嫩绿丝柳,寄情于广阔的田野,寄情于我的母校,寄情我的……回来吧,女孩

在这静夜中,我默默地想着,想些平时不想的事,想一些逐渐模糊的面孔。然而,不管我的思绪多乱,想得最多的依然是你,是你那纯真的笑靥。

柳絮已经飘起来了,前年现在的你就如这柳絮般飘走。你说即使前面等着你的,是狂风暴雨,是无根的漂泊,你仍一如既往地向前。

因为,远方的天空更蓝,远方的梦更甜。说这话时,你是多么欢愉地笑着,如同白云般无邪地笑着。

当柳絮又一次飘起时,你回来了,然而笑容中多了点无奈。你说柳絮固然要寻梦,有时也会怀念大地的温情。你还说,你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把洁白染成五颜六色。我分明看见,你眼中的那些惆怅。

现在柳絮又纷纷离开家园,向着自己的梦想飞走了。你,还好么?难道只有吹你离家的风,却没有送你返乡的风么?为何你不能如大树般固守自己的一方土地?为何你不能不为远方的天空所迷惑,重新回来,不再飘泊?过去的是一个梦,未来的是一个希望。

归来吧,女孩!我深深盼望着往日那可爱而无忧的女孩的归来。男孩,我对你说……

男孩,我记得,第一次认识你时,你是那么洒脱。你向孤独的我伸出了友谊之手,一句令我哭笑不得的话“瞧,你挺对眼的”。虽然没有解答我的疑问,但寂寞的我很快便被友谊的喜悦装得满满的了。

男孩,好喜欢听你吹牛,吹你的过去,你的现在,甚至你的将来。也喜欢看你大大咧咧的学唐老鸭走路,再来一句“俺老孙……”。更喜欢你看书时认真得像入定了的老僧人样子;听你感叹社会的风气;看你憧憬的双眸映出蓝天白云……

谢谢你没有忽略我寂寞的身影;谢谢你肯跟幼稚的我“手拉手,永远都做好朋友”;谢谢你带给我那些美丽的日子,让欢笑充满我的世界,真的谢谢你!

然而,暑假后我所见到的你,已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阳光男孩了。不再,不再是!

你知道么?你手指间那缕缕青烟其实并不能让你更潇洒,反而让你俗气起来,忧郁的眼神没让你成熟,却给了你一份造作。哦,男孩,我该怎么告诉你我的失望,我的痛心?好想再看看你面对种种现实而毫不在乎的样子,好想你再一次跟我勾勾小指头,答应永远陪我一起笑。

曾经视你为唯一的知己,曾经深深的崇拜你无瑕的一切的我正看着你。难道,你就忍心折断我期盼的桅杆?男孩,能否回复你单纯的笑容?能否扔掉不属于你年龄的香烟?能否抛开你曾帮我赶走的本是无谓的愁绪!?孔雀如果整日将五光十色的尾屏抖开,走起路来就会感到不自在。

哦,男孩,我记得冰心曾经说过:“墙角的花,你孤芳自赏时,天地便小了。”请再一次告诉我,明天的阳光依然灿烂,明天的笑容依然如昔!我,等着。夏夜的思念

在这么一个无星的夜晚,除了思念,我还能给你们什么呢,我的好友们?

宜,还没忘吧,那些数着落叶做梦的日子,与你在一起,总爱时不时地心血来潮一下。忽儿穿着长裙撑着伞,一个朋友接一个朋友地把她们叫出家门;忽儿顶着烈日大街小巷地寻打各种奇怪的小玩意……还记得那个雨天吗?冒着细雨我们走了好长的路,半路上雨停了,你顺手将伞放在路旁的草丛里,说回来时再拿。可往回走时却找不到原来的路了,偏偏这时又下起了雨,我们不仅淋湿了,还差点迷了路。记得吗?那一次虽然有点狼狈,却让我们采撷到意想不到的喜悦,也拥有了一份永不褪色的回忆。真正的幽默是能反躬自笑,对吗?

燕,最爱与你对着阴沉的天大叫:“不下雨就出太阳吧!”还爱同你坐在窗台上一边享受风的洗礼,一边东南西北的神聊:爱看你在“六一”节那天买来卡片,向高三的同学们说一声久违了的“儿童节快乐!”爱看你“真诚”地在四月一日向善良的“愚人”们诉说一个个哀怨的故事;更爱跟你在寒冷的冬季找遍整座小城,不顾人们惊讶的目光,只为了找冰淇淋,还煞有介事地美其名曰“向寒冷挑战”。

还有薇,总记得与你调皮的到处“找工作”,每次走到门口又笑着跑掉;也记得和你去采一大把不知名的野草插在房间里;还怂恿你把头发剪得短短的,充当我的“男朋友”……

光阴荏苒,终于我们再不能像以往那般玩闹嬉戏了。前进吧!我们是青年人了啊!马雅可夫斯基说过:地球要做的事是旋转,江河要做的事是奔流,青年要做的事是前进。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永远不分离,可是,在这么一个蛙儿细语喁喁的夏夜,叫我怎能不思念你们?前进吧!尽管天各一方……

我们这群女孩

我们就是我们,就是一群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女孩!□王艳

我们就是我们,我们这一群会因一句话、一个动作而大笑不止。不管在哪,放声豪爽的笑,岂管是否“贤淑”。笑弯了腰直不起来,笑疼了脸,两臂无力。然后,自然精疲力竭。

我们就是我们,我们欣赏莫名其妙、令人费解的悬妙句子。我们有自己的语言。在别人看来一句笑话,甚至只是一个表情,就会令我们不约而同地开怀畅笑,而我们听了,笑神经却决不会动一下;而“不着边际,希奇古怪”的笑话,似百年以前早已有了默契。别说我们是精神病,因为我们就是我们。也许正是这点,我们才相互吸引,成为现在的一群。

我们就是我们,我们讨论费翔到底是长相好还是声音更好张雨生的歌温柔多些还是刚劲多些亨特麦考尔的潇洒值不值得我们的青睐周里京的演技比姜文强吗……别看我们很开心却并不像您所看到的那样坚强。几个凑在一起,常常被琼瑶的一个梦、三毛的一段悲剧弄得唉叹连声、泪雨淋淋。您若看见我们在流泪,只当没看见就算了,别对别人说啊。我们有时虽被金庸、古龙所描述的刀光剑影侠客佳人所迷,却更敬重鲁迅先生笔下的刘和珍君,更怜惜孤苦无助的祥林嫂。

我们就是我们,我们上了公共汽车决不会看一眼空座位,决不会像小孩一样先抢着坐下再让座赢得叔叔阿姨的赞扬。反正总是要让给别人坐,不如就省一步,多站一会儿。这样会更潇洒。谁发明了“潇洒”这个词?害惨人了,简直把世界都变了。

我们就是我们,我们这一群女孩不喜欢忸怩害羞。因为我们知道只有大方的女孩才值得敬佩,才惹人喜爱。我们开朗,我们富有朝气,我们充实。活泼的女孩不可爱吗?

我们就是我们,我们爱动又爱静。我们动时,又闹又跳。幽默、调皮是我们引以为豪的。我们唱着生活,热情永远熊熊燃烧。疯狂的音乐、强烈的节奏、刚劲柔美的舞姿,无指手套、闪亮的墨镜、洒脱的宽松服……我们也会静静沉思世界风云的变幻,沉思国内令人忧心忡忡的某些现状。我们反反复复追问自己:是不是装腔作势、假正经?到底在追求什么?怎样生活?要不要把自己变成一只笼里老实的猫?千万别以为我们成天想入非非。我们很用功的,决不荒废学业。为了数理化难题,我们常常出奇的谦虚,相互讲解。学习到午夜是考前必定的。不过考试并不能令我们这群女孩恐惧,失败也决不能令我们灰心沮丧。我们有无尽的信心与朝气,我们每天追求,追求一个自己满意的舒心世界。

我们就是我们,就是一群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女孩!

爱是默默的

爱,是默默的。□张林波

很久没有感动过了,真的。特别是身处这个很市民化的城市以后。

在上管理心理学的时候,年轻的教授为了让我们更深刻地了解她的授课内容,给我们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

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学艺术的年轻女孩。就在她欢欢喜喜地接到高考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却不幸患上重病,最后导致了胸部以下的高位截瘫。

女孩痛不欲生,几次想自杀都被家人发现而未实现。冷静下来以后,女孩发觉就这么死去不值得。于是,她坚强地活了下来,毅然走进了大学校园。

学校领导被她的精神深深感动,破例接纳了她。然而,女孩也遇到了一个难以解决的麻烦:她不能自己上楼听课。

女孩的父母为她贴了一张招聘启事,希望有好心人能背她去上课。可是好久也没找到合适的人:因为报酬太低了。

女孩有些绝望。这个时候,有个高高瘦瘦的小伙子应聘了。他提出的惟一要求:不要报酬。

看着女孩及家人惊讶的表情,小伙子平静地说:“我也失过学,因为家里没钱。我很了解失学的痛苦!”

就这样,小伙子担负起了背女孩去上课的责任。可是,女孩很矜持,不爱交流;小伙子也很腼腆,不会跟女生说话。两年时间,两人竟没说什么话!

一个冬天,小伙子吃力地背着女孩上楼听课,一不小心将女孩摔了下来,女孩一直滚到楼梯口。小伙子吓坏了,心想糟了,她一定会狠狠骂的。

出乎小伙子的意料,女孩爬到他身边,关切地问道:“受伤了吗?”

小伙子愣了一下,随后禁不住流下了热泪。

后来,女孩与小伙子结合在一起。

读到这里,相信人们都知道:其实,女孩和小伙子的爱,在两年的无言中,在女孩贴着小伙子瘦瘦的脊背中,就已经产生了。

听完这个故事,我竟被深深感动得流下了眼泪。爱,是默默的。

非常岁月非常情书

初恋的情书,永远珍藏在我的记忆里。□安鹏翔

我和妻子相恋在二十多年前的非常岁月。

那个年代,一切言行都必须以“全国各族人民心中的红太阳毛主席”的话为最高准则,我清楚地记得我用了整整一个星期的业余时间,把《毛泽东选集》和《毛主席语录》从头至尾翻阅了一遍,才从中精选出他老人家的几段话,写了第一封情书:最高指示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是中国共产觉。指导我们思想的理论基础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的干部要关心每一个战士,一切革命队伍的人都要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谅解、支援和友谊比什么都重要。解决群众的穿衣问题,吃饭问题,住房问题,柴米油盐问题,疾病卫生问题,婚姻问题。总之,一切群众的实际生活问题,都是我们应当注意的问题。青年人就是要多玩一点,要多娱乐一点,要跳跳蹦蹦,不然他们就不高兴。以后还要恋爱、结婚。世上绝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唯物辩证法认为外因是变化的条件,内因是变化的根据,外因通过内因而起作用。鸡蛋因得适当的温度而变为鸡子,但温度不能使石头变为鸡子,因为二者的根据是不同的。要抓紧……什么东西只有抓得很紧,毫不放松,才能抓住。抓而不紧,等于不抓。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我们的目的一定要达到。我们的目的一定能够达到。

抄录了这几条语录之后,我觉得再无多话可写。那时还不敢用“亲爱的”字眼,只能以正统的某某同志称呼。我勇敢地对她写道:我喜欢你;希望你能像我喜欢你一样喜欢我;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我们中国人是有骨气的。”所以,我也不能勉强你。

就像当年地下觉传递情报一样,我把情书交给了她。那时,她已经入了觉,可我还没入。她参加工作比我早,工资比我多,家庭条件也比我好。我俩相好的消息传开后,说好说坏的都有。正当我心情焦躁之际,我收到她给我的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两条毛主席语录:最高指示希望我全体人民,一律安居乐业,切勿轻信谣言,自相惊扰。切切此布。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个可宝贵的。在共产觉的领导下,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也可以造出来。

后来,我俩面谈了几次,再后来,就结了婚。但是,至今我俩都未能创造出什么奇迹,仕途平平挣钱也不多。聊以自慰的是结婚二十多年来夫妻俩能相濡以沫,惟一的儿子比我有出息。

初恋的情书,永远珍藏在我的记忆里。

微笑接力

朋友,你愿意加入这个微笑接力的行列里来吗?□魏东宁

还是在念大学的时候,我们屋的几个哥们儿,在北陵公园的湖水里,救过一个不慎落水的小女孩。她全家都很感激我们。每当逢年过节,她全家总要拿着一些我们爱吃的水果到宿舍坐坐,和我们天南地北亲热地唠个没完。给我们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莘莘学子以家的温暖和清馨。这种和谐融洽的关系一直持续了我的整个大学生活。它成了我大学生活中,惟一值得留恋和骄傲的事情。

后来我们快毕业了,小姑娘送我们每人一帧她亲手做的精美的明信片,上面写着一行隽秀的小字:送你一个甜甜的微笑。

这个写在纸上印在我们心里的微笑,让我们足足地兴奋了几天。带着这个微笑,我们依依不舍地走出了校园,快乐地走进了沸腾的生活。

毕业以后,我被分配到市里的一家机关工作,工作不久,就有很多好心人给我介绍对象。后来,我就真的和一个戴眼镜的很文静的女孩恋爱了。被我称为初恋的这次感情经历,没有维持多长的时间,我们就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分手。初恋时,我们真的就不懂爱情。

记得那是一个特殊的冬天,因为,在我的记忆里,只有那个冬天有雨。她当时穿得很单薄,在凄雨冷风里冻得瑟瑟发抖,我催她说:你快走吧,别冻坏了。她站在原地没动,远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只好脱下外衣给她披上,她苦笑一下说:你能对我笑笑吗?我感到很纳闷。直到今天,我也没有真正弄明白她当时是什么意思?我那时真的没有笑意,可还是对她笑了笑,也许我的笑一定很蹙脚很不入流。她哭了,说:我永远会记住你的这个微笑的。说完就转身跑开了,她的泪水把那个冬天浸得很冷。

一年后的一天,她打电话给我,说她生了一个女儿,她给女儿取名叫含笑。我觉得这个名字起得一般,没有什么特点。她说:你一定是忘了那天晚上我说过的话。我说:那天晚上你说什么来的?她说:你别问了,反正那天你笑得很男人。放下电话,我忽然觉得这名字起得很好,我们需要微笑,世界也需要微笑,未来就更需要。我虽然没见过含笑那甜甜的微笑,但我可以想象得出,她的笑,一定很质朴很天真。

一个炎热的夏天,我去菜市场买菜。忽然我感到一阵头昏眼花,毫无准备地摔倒在路边。这时,一个开出租车的司机跑过来,把我送到附近的医院。安排妥当后,他拍拍我的肩膀友好地说:小老弟,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出院。我拉着他的手说:真不知道怎么谢你?他微微地一笑说:谢啥,谁还没有一个难处。健谈的他给我讲了一个他亲身经历的故事。

那时,他刚学会开车,兴致特别高,总是把车开得飞快。一次他单独出车,正巧前边路段的道叉口过火车,路上堵了很多汽车。他没在后边排队,继续超车前行,希望能在前边找个停车的地方。可是,每辆车都是首尾相接,他根本就找不到“夹车”的地方。他索性把车停在路边,火车很快就过去了,汽车长龙徐徐地向前蠕动,他也启动了汽车,可长龙里的汽车没有一个司机肯让他这个不守规则的车进到队伍里去。他感到一阵沮丧。这时,一辆乳白色的“桑塔纳”轿车在他的边上停了下来,司机探出头来,微笑着朝他点点头,示意他快过,并注视他的汽车汇入了车队的长龙。他觉得那个微笑,是那么亲切。

最后他说:那个微笑给我的印象太深了,他用微笑把一份同情和理解传给了我,并让我把它传给别人。

故事虽然很简单,对我的促动却那么大。我觉得我没有理由让这充满爱意和理解的微笑在我这儿断线。

一次,我在售票处买火车票,一个很老成的中年人走到我的身边焦急地说:同志,我急着赶火车,让我站这儿先买一下行吗?我对他微微一笑说:当然。他买完车票后,再一次向我表示感谢,就匆匆赶火车去了。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想,他一定会把我的微笑,带给那些同样需要帮助的人的。

其实,给别人一个真挚的微笑很简单,我们居住的世界的确很大,而我们又的确很渺小,只要我们用真、善、美影响着属于我们自己的天空,那么,肯定会有更多的天空被影响,这些天空连在一起,世界还会寂寞?真、善、美不正是人间永恒的微笑吗?

朋友,你愿意加入这个微笑接力的行列里来吗?

传呼的谎言

我真的好希望世界上多一分美好少一分憎恨。□关宏

我是18岁的客家女孩,由于父亲的早逝与母亲的突然病倒,我不得不放弃了心爱的课本而选择了打工。从粤北山区来到珠江三角洲,通过老乡的帮助,几经挫折之后,我总算找到了寻呼台的工作,做了call台的小姐。

我牢记着寻呼台的工作准则——准确迅速地传达客户的寻呼内容。因此,尽管没有什么经验,我依然得到了客户们的认可。

那是距中秋节还有十几天发生的一件事。快下班时,传来一个男子沙哑阴郁的声音,他要求在一个中文BB机上留言:“你别忘了自己以前是干什么吃的,祝你的新婚之夜见鬼去吧!”并拒绝透露姓名。当我把这句话重复说了一遍之后,立刻觉出不对劲儿,我想说:先生,你是否再想一想……但电话被扣上了。呆坐了一刻之后,我发出了这样一句话:“你是个聪明的女人,祝你新婚之夜幸福!”我真的好希望世界上多一分美好少一分憎恨。可是我这样做确实违背了台规,如果客户投诉我,炒鱿鱼是免不了的。

几天之后,仍处在忐忑不安之中的我又收到那个男人的声音,他仍要求在那个BB机上留言:你的新婚丈夫爱着你之外的另一个女人,他是披着羊皮的狼!我知道这是一个失恋的男人,但是那个收话的女人会受到怎样的打击啊?我准备敲击键盘的手停下了。

中秋节到了,我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心中有难以言说的酸楚,我大山里的母亲正孤独地躺在病榻上……晚上11时的左右,男人的声音又响起来,他的声音听起来是那样沮丧和凄凉:“月圆人不圆,我从心里恨你、诅咒你!”我知道我的工作是执行,但我忍不住了:“先生,听你这样说是由于很爱她而产生的怨恨,既然她有自己的决定,你不如做个宽容的男人。”他说:“小姐,你管得太多了吧?”我依然不放弃:“先生,我知道你很痛苦,但你让她痛苦就能减轻你的痛苦吗?你应该去找属于你的感情。”我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男人的语气更加阴郁,像竭力忍着怒气似的:“你尽管按我的指令传呼!”“可是先生,我不想替你做这件事。”我不知怎么竟脱口说出这样的话,连自己也吃了一惊。“放肆!”男人吼了一声便摔了电话。

而从我手上发给那个BB机上的话是: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几天后的早上,台长叫我去。我看到他一脸的严肃:“中秋节晚上是你值班吗?”“是。”“你是不是没有准确地传达客户的要求,还和客户吵架?”

……“你一直都干得不错,我们白白对你寄予厚望。很遗憾,我不能留你,这是台规!”“可是,台长,我……”我想解释,但台长的电话铃响了,他以命令的口气说:“就这样吧。”

转身,委屈的泪水潮水般涌来,我错了吗?可是我真不值得啊,为了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带着小小的提包走出了临时宿舍,那一刻,我是多么茫然而无助,离汽车站只有30几米,可是我却沉重得抬不起腿来。

好容易捱到汽车站,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转过身来,看到台长和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台长笑着说:“他们把情况给我说清楚了,你能够留下来吗?我很希望你能留下来!”

真的?我不禁又要哭了。

男的说话了,仍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只是现在变得很明朗:“小姐,让你受委屈了,非常感谢你。这是我的女朋友,我们俩吵架赌气,她有意骗我,后来她收到了‘留言’我们又……”男人亲热地搂住女孩的臂膀,“这一切都归于你的善良,不然我就永远失去她了,你教会了我怎样做人!”

女孩甜甜地笑着:“谢谢你传呼给我的美好祝福!”

看着他俩远去地背影,我不由得长长出了一口气,台长拍了我一下肩膀:“小丫头,还真不简单,不过以后传呼谎言,不论什么情况,都要向我汇报,听见了没有?”“Yes,sir!”我又哭又笑地学香港影片中的镜头,笨拙地给台长敬了一个礼。

走出雨季

当一个男子汉流泪的时候,他一定长大了许多。□仲延武

在我自以为懂事其实并不成熟的那一年冬季,18岁的我有一天独自背起行囊,穿着军装,随车远行。

母亲的泪水流淌成河印记在我脑海里。我第一次叼起香烟,在心里洒脱地自言自语,没事,男子汉志在四方。

潇潇冬雨慢慢下着。我坐在车上一路颠簸,一路望着歪斜在身旁还都稚气未脱的陌生伙伴。彼此咪着眼,在烟雾中等待一个想过而未曾体验的明天。

当走过一生不忘的痛苦的新兵连,走过雪日里荒无人烟的站岗放哨的年月,有一天我和几个战友一样,面对着曾经打骂过我们的老班长,泪流满面。那一时节也有不断的冬雪,飘摇落在我们空荡荡的心里。我们每人给他点一支烟,他手上不一会就抓了一大把,他吸了几口又用手掐灭了。说舍不得吸完要留个纪念带回老家。而后他就转身走进了火车站站台,他说谁敢上来多送他一步,他将毫不留情地给他一记耳光,象在新兵连似的。他说完时眼红红的,但没有流泪。

当同班的“小不点儿”将节余了整整一年的津贴费,偷偷买了2斤毛线装进包裹时,他咧着嘴来求我:帮我写几个毛笔字吧!我问他干嘛?他说给母亲寄去,因为她人胖,所以特意多买了半斤。我盯着他的眼问他今年几岁,他告诉我17岁。其实我知道只想让他再讲一遍。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突然忍不住流下两行清泪,继而跑到门外,倚在树边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喊着“我要回家。”大伙儿都没去劝他,让他抱着孤单的大树说着傻话痴语。那一晚班里几个战友都“放血”买了酒菜,在班长的支持下,痛饮一番。第二天班长被排长叫去挨了训,部队是不准擅自喝酒的。而我那一夜老想着都市里17岁的男孩子,还有,离家时那个缠绵的冬日。

在我有朝一日离开了那一方土地,有机会从从容容地读书写作,与友谋面相叙时,他们真诚地告诉我,我很老成了。我不知所措地说我还很不懂事,他们笑着摇摇头。

我知道只走了二十一个春秋不可能懂什么,但十八岁时走进那个雨季的时候,我可能幼稚但令我一生铭记在心。我知道是那一方土地里生活过的伙伴教会了我许多东西,而我终于理解了一位女孩子说过的话:当一个男子汉流泪的时候,他一定长大了许多。

当了一回乞丐

我又告诉女孩,今后遇有困难,尽管去我居住的那个小城找我,那时我也许叫不出你的名字,但我永远都会记着你帮我的那一块钱。□孙延辉

前不久去省城办事,出了检票口,忽然发现随身带的270元钱不见了。我抱着侥幸的心理翻了所有衣袋,甚至查了无一点希望的公文包,结果只翻出两张一角纸票和一枚一角硬币。

我捏着手里仅存的三角钱,考虑如何发挥它的最大作用,可思来想去也没想出它的用场。打电话,不够;乘公共汽车,不够,甚至买一张报纸都不够。我想,我应该马上凑够一块钱,只要能坐上公共汽车,那么一些事情就都好办了。

时当中午,火辣辣的阳光直射下来,晒得广场上的柏油路渗出油来。我就直愣愣地站在那里。此时此刻,真希望哪位好心人主动帮我一把,可事与愿违,他们浮云般从我眼前飘过,似乎根本就没注意我的存在。看来,我只好主动张口了。

主意打定,我开始寻找目标。我觉得,女人最富有同情心,向她们求助或许能得到理解和帮助。这时,正巧三名妇女从检票口出来,我马上迎了上去。“同志,有件事想……”我的话还没说完,那三名妇女便不耐烦地走开了,一名妇女还说了句“有病”,我听得真真切切。

出师不利,我的自尊受到了不小的伤害,瞅着过往的行人不敢张口,生怕再出现刚才的尴尬局面。然而现实告诉我,今天就是跪颅也得凑上一块钱,因为还有重要的事等我去办!

有一对情侣撑着一把花伞,甜甜蜜蜜地走了过去,我不禁窃喜。恋爱中的男女虚荣心强,说话做事总想给对方留下好印象,我想,他们一定会帮忙的。我不失时机地走过去,向他们诉说自己的不幸。也许是我离女孩太近的缘故,引起了那个男孩的反感,男孩拉了拉女孩,然后冲我丢了句“我见多了”,但携着女孩旁若无人地走开了。

我愤懑不已,想问那个男孩,什么见多了,并告诉他,我不是乞丐,末了又觉得自己好笑,明明伸手向人家乞讨,还说自己不是乞丐!细想想,真快“自尊”到孔乙己老夫子的地步了!

这时,有一辆的士在我身边停下来,一位留着平头款爷模样的青年从车里钻出来,很潇洒地拨了一通“掌中宝”。我知道,像这样的款爷一般都很慷慨,出入迪厅泡吧拿钱根本不当回事。于是我向这位款爷靠了过去。“你好,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两个字还没出口,忽见款爷用“掌中宝”指了指远处,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看,并未看见什么。等回过头来,却发现那款爷已经扬长而去。我有一种被愚弄了的感觉。

忽然,我想起未被贼人偷去的证件,就赶忙从公文包里取出来。我先后拿给两名着装的同志,结查他们连看也不看走开了。我的自尊受到了空前的伤害。

离午后上班时间很近了,可我还没有挪出广场半步。此时,汗水早已浸透了我的衣衫,周身上下仿佛水洗的一般。我又饿又渴,加之叫阳光曝晒了一个晌午,此时直有些发怵。我捏着仅存的三角钱,在广场上徘徊着,想着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正在这时,一位卖报的老太太来到我面前,问我看不看报?说报上热闹着哩,全是李洪志骗人的事。若是往常,我会毫不犹豫地买上一张,留着等车的空隙看,可今天却做不成了。我苦笑了一下,把卖报的老太太笑得直发愣。我解释说:“我兜里的钱全叫贼扒去了,现在走都走不成了!”卖报的老太太听我这么一说,禁不住着急起来。她说:“真是那样的话,跟车上说说,他们会照顾的。”卖报的老太太收入微薄,我知道,叫她帮忙是很困难的事,便心存一份感激,朝近在咫尺的公共汽车站台走去。

站台上,售票员声厮力竭地兜揽着生意。我躲在站台的遮阳篷里,不敢靠近分共汽车半步,无奈地看着汽车一辆接一辆驶出站台。俗话说:一分钱憋到英雄汉,现在,我总算领会了钱之重要意义。如果不是路途遥远,我真想用步量过去,可眼下不成。

挨我站着的是一个瘦弱的女孩,十六七岁的光景,开始以为是名学生,后来一问才知道,女孩一年前就不上学了。她的家在乡下,现在省城一家洗浴中心当服务员。交谈中我还得知,这个女孩与我同姓,这把我们的距离一下拉近了。接下来,我便很自然地把遭遇讲给了女孩。女孩认真地听着,这令我十分感动。“我不是骗子!”我进一步解释说,还把证件拿给她看。女孩连连摆手,表示相信了我说的话,然后把一块攥成团的钱给了我。当我从女孩手里接过褶巴巴一块钱时,竟感动得差点流下泪来。我知道,女孩嫌得这一块钱不容易,一想到这些,我反倒有些不安起来。

谢过帮我的那个女孩,我把一本刊有我作品的杂志送了她,女孩愉快地接受了。我又告诉女孩,今后遇有困难,尽管去我居住的那个小城找我,那时我也许叫不出你的名字,但我永远都会记着你帮我的那一块钱。女孩点了点头,显然是相信了我说的话。

爱的品味

女人爱流泪,爱为男人流泪。□王小玲一

爱有多深伤有多深,情有多重痛有多重。爱,是常常有切肤之痛的,这种痛女人感受最深,所以受伤的总是女人。

女人常常在静独的夜晚开始情感的跋涉,让情感的小舟直抵爱人的心之渡口,傻傻地认为爱人的心就是自己的心之岸,准备了满满的情为自己守候。

所以有在自己幻想的爱与幸福里空耗生命的女人,却没有为女人默默守候的男人。

一生一世是女人无望的守望,而世间千娇百媚是男人阅读不完的风情。“痴情容易守情难”是男人喜新厌旧的借口。

女人一生只需一句“我爱你”,男人有时候吝啬得连一个眼神都不想付出。二

女人赤诚无比的爱是该有归宿的。撞破男人坚硬的孤傲,还她细致、温柔的安乐,剪碎男人狭隘的嫉妒,还她大海一样的宽宏。

世间女子,原本都是美好的。

浴在爱的甘露中的女人是天使。

陷入爱的漩涡里的女人是野兽。

天使与野兽其实仅一步之遥。

女人,有的一生都过得理智而且冷静,有的一辈子都处在一种虚空的欢乐中。

偏执、痴狂,是女人爱的方式与极致,这恰恰是女人在失去自己又失去男人的根源。

所以,女人可悲。

女人永远主宰不了自己的感情,要么自焚,要么被焚。三

女人爱流泪,爱为男人流泪。

女人所有的泪似乎都是为了她所爱的人流的,一生都在企盼爱人时刻接受她眼睛里水汪汪的光泽。

当女人的泪水能打破男人坚硬的孤傲时,女人是剔透的,妩媚的,这时的女人是幸福的;当女人的泪水不能濡湿男人的心时,女人是愚笨的,凄惨的,这时的爱情对于女人将是一场劫难,男人的高傲与自尊将成为女人一生都无法逾越的屏障,女人的泪一生都不会干。

女人并不想用泪水征服男人,男人却以为女人的泪水已成为他生命中的无奈,泥泞了他飞翔的天空。

女人的泪无人阅读。可女人无泪实在不是一种境界,那是一种可怕的冷静,是死的声音。

女人在她所爱的人面前永远是弱者,她们用眼泪诉说爱的幽怨。

不流泪的女人是缺少风情的女人。

只知道流泪的女人是不懂得爱的女人。

所以,男人不可以忽略女人的眼泪。四

女人常常在暗处搜寻着自己的爱人,并在心里反复地问,难道这真的就是寻了一生一世我最爱也最爱我的人么?

女人的目光永远高不过男人的头顶。

陷入爱情的女人,愿意一生都平庸在男人的背后,她们甘愿幸福在这样的满足里。

男人却常常是这个时候开始感到乏味的,女人却依然夸张地享受着空洞的幸福。

男人的思想与行动主宰着爱着他的女人,他的平静呼吸会心的微笑,会使女人感觉空气的温和阳光的明媚;男人轻轻一蹙眉,会使女人的心发抖,冷漠的一缕眼神,甚至会让女人的心泣血。

陷入爱情的女人,内心是最敏感最容易受伤害的。

男人永远无法洞悉女人爱的心情。

男人有很多理由忽略女人,女人理由再多也不会忽略男人。五

心中充满爱而身边没有爱的女人是忧怨的,冷傲的,如一株雪野里的梅,冰冷的美丽掩饰不住内心的灼热。她们孤独着自己的美丽,忍受情感的贫瘠,但内心深处永远呼唤真情,期待赏花人目光流转处的那一点惊喜。

如果女人是花,她只愿为一人开放,吐尽最后一缕幽香,直至成为一颗芳魂。

女人生命的全部意义仿佛就是期待着爱情的来临,不在乎等待几多轮回,只在乎一次倾心的聚首,让激情燃烧,哪怕长长的一生浓缩为一瞬。女人愿在爱人深情的注视下猝然死去,而且坚信会死得栩栩如生。

男人痛惜的目光,让女人多情而妩媚。有男人深深地爱着,女人会将每一天过得亮丽而生动。男人低语盈盈地温暖女人的心。

衣带渐宽终不悔,女人一生只为一个人而憔悴。

得不到爱的女人是苍白的。

失去爱的女人是苍老的。

舞伴

舞伴是个很默契的字眼。偶尔在舞场上搭手的不一定是满意的舞伴。舞伴是舞场上双方自认长期固定的。□亦平

舞伴是个很默契的字眼。偶尔在舞场上搭手的不一定是满意的舞伴。舞伴是舞场上双方自认长期固定的。每天早起晨练的舞场上,总是聚来很多的人,其中有现学的新手,有精到的老手,时间长了,大都会有一个比较默契的舞伴。这舞伴有老的伴个年轻的,丑的搂个漂亮的。人们原本不相识,何以跳到一起了,这是个很不能在言语上说明的问题。

就如我跟我的舞伴。

她是那种人群中常见的女孩子,不会一下子引人注目。却有个好身材,细细高高的,腰身挺柔韧。绵柔的纤手,给人一种女性的语感。最初我们都是来学跳舞的,老师教完随便搭手,就有了第一次机会。七月的天很热,跳几步便大汗淋漓。末了她说了句很人性的话:看把你热的,都是我太笨。既然是学跳舞,大家搭手都很随便,老师一声令下,男士便快速主动出击,“抢”一个到手,慢了就只能去一旁站着看,女士相对要少。有了第一次跳,接下来就还想找她。又怕她并不在意,走过去的脚步就有些犹豫,这时就早有男士捷足先登了,我的目光只好又向别处游弋,可别处的早已被其他的男士搭上了手,好不局促。就在我准备“靠边站”时,发现她还在那里站着。

我走了过去。

揽起她的小手时竟有了份感激。以后便是我朝她走去时,她也向我走来,我再不愁找不到舞伴了。有两个早上因事我没到场,怕她又有了新伴,犹豫中她又看着我走来。我说这两天学了什么新花样,她说我也没来。巧也不巧。有几天下小雨,早晨起惯我必须出去活动,到体育场一看还有人在跳。雨停的时候,人来得更多起来,可就不见她的影子。临时找个舞伴,还真不和谐。再换个还是如此。看来这舞伴非她莫属了。

她不善言语,我也不善交谈。舞曲一个接一个,响得震耳,交谈什么呢?舞场散了,各自遵一声再见,推车上班去。

有那么一天,她说跟你跳这么长时间舞了,还不知你姓啥。姓王,你呢?姓柴,是个冷姓。真是个冷姓,想起《水浒》中有个柴大官人,这里出来个柴小姐。

舞曲仍在早晨蹦蹦嚓地响着,我们的舞步慢慢娴熟。时常低着的头也抬起来了。

早晨的舞场不讲素质,且多不自带舞伴,舞伴的组合多有一种随意性。总是见舞曲正进行着,女孩突然摆脱对方独自退到场外的事发生。男的必很尴尬,站在舞场中央不知所措。这男的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一天散场逢着本单位一女士,问她为何没好好跳。她言语了一套理论,说有的男的不是来跳舞的,你没法和她跳。这理论着实让我惊奇。有的男的不是来跳舞的是来干什么的,占女性便宜的?舞场上人多,尤其双休日,总是人头攒动,摩肩擦踵。男人的手和胸无意中碰到对方的某个部位也是常有的。可没想到女性会对此如此敏感,把你看成一个“不是来跳舞的男人”,多么可怕。于是两天里我都显得谨慎不安,同柴小姐隔开一定距离。弄得柴小姐说我心不在焉的怎么了。这之前柴小姐被人碰撞站立不稳,我还下意识地搂揽过那柔韧的细腰,跳自由步的时候,手腕也曾碰到过柴小姐不大丰满的乳胸,柴小姐可曾在意了吗?

我说我怕碰了你。

你那么君子。柴小姐露一口白牙笑了。我也笑了,原来女孩不一样看人。

这么跳着的时候,就想想像这柴小姐是干什么的。学生?有点儿像,暑假学生没事,早晨锻炼锻炼;要么是职员,每天七点四十分乐曲结束,她都走得很快,赶着上班?学生也有假期打工的。她把我想成干什么的?银行的。我笑了,我不知哪沾了银行的气。我们却始终是未言明各自的职业。

问她的名字,她说不好听。两个字还是三个字?三个字。不是花叶枝梅什么的吧?那倒不是……

我说我们俩何时不想再来了,就先打个招呼。她说那是。

有次早上遇见个朋友,半路散了会儿步,告别已经七点半了,赶到舞场一看,她还站在舞场一角。我说你没有跳,她说我在看人家跳。没有埋怨也没问原因。我们跳了最后一曲就结束了。

每天的跳舞,就像是赴什么约会似的,不去或是去晚了,总觉不好。

可就有一天,她没有来,我也干等了半天,找别的舞伴怕跳不和谐,或被人拒绝,或被敏感者莫名地甩在舞场上。

第二天,第三天……她一直没来。

我有些茫然了,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要么她会事先打声招呼的,我们曾经有约。

会出什么事呢?她本是个性情温和、稳重的女孩子,是过马路不注意或晚上遭了什么不测?忙翻这几日的报纸。就见晚报上有这么一条短讯:城东路口今晨6时发生一起严重车祸,一骑车女子被违章卡车横撞身亡……不,这不可能是她,这绝不会是她!柴小姐还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又是多少天过去了,那位笑意可掬的柴小姐还是没有来。

这之后我又有了一个合适的舞伴,可不知怎的,总是时时游弋目光,在舞场上找寻那个熟悉的影子……

夹层里的钱

因为爱情,会知道并掌握一切与爱情有关系的事情,会把她爱人最平庸的东西神圣化。□张秀阳

这是一个朋友的真实故事。

朋友是位才女,经常写一些青春美文和感悟人生的哲理散文。经常有编辑向她约稿。朋友又是极热心肠的女子,有求必应。即使手头没有稿子,也禁不住人家的央求,陪着吃、玩后,就伏在桌上,赶制那些锦绣文章。朋友的文名越来越盛。后来,就出了集子,经常去外地参加一些创作笔会。

在家庭事务中,朋友却是个低能的女子。她不会做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不能辅导孩子的功课,让老公又爱又气。

有一回接到一家杂志的邀请,去香港、澳门、泰国参加笔会。临走前的夜晚,又是老公亲自给她收拾行装,再三再四地交待它们各自的位置,别混淆了。考虑到穷家富路,老公尽量让她多带些钱。“花钱时多动动脑筋,该花的花,不该花的别乱花。”老公谈话时,眼里满是爱恋。

旅途是愉快的。东方之珠的璀璨灯火,葡京大酒店的奇特造型,曼谷的异国风情,芭提雅的丽日蓝天,当然,还有文朋诗友高谈阔论,把酒论文。因为是随旅游团而行,导游安排的项目中购物是少不了的内容。每人都在购物,或多或少。这时,朋友不善算计,随意而为的做派暴露无遗。记得到了泰国的后几天,再去商场或有什么需要自费项目活动时,朋友说得多的一句话是“没猪(铢)啦”。

好在返程票已经买好,再也不需要大的开支,朋友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

到了广州,那晚的分别晚宴热烈而又略带伤感。饭后,朋友在房间里给几千里外的老公打电话。一开始,朋友还兴致盎然地叽叽呱呱地说着旅途见闻,后来不知道她的老公说了句什么,朋友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再后来,她大大的眼睛饱含了一泓泫然欲滴的泪。

她无言地放下电话,久久地沉默着。

后来,朋友告诉我,老公打电话时对她说:“知道你的钱肯定要花光,恐怕下飞机后连打的的钱也没了,我就在皮箱的夹层里,给你装了200块钱。”

听了朋友的话,我也久久地沉默着。这就是爱情,不愠不火,但又知冷知热,而且爱上一个人,就爱他的一切,包括在别人看来是缺点的东西。后来,我看秘鲁作家巴尔加斯·略萨的小说《情爱笔记》,看到里面的一段话:“因为爱情,会知道并掌握一切与爱情有关系的事情,会把她爱人最平庸的东西神圣化。”

周末摇滚

最近一个时候,常常望着蓝天发呆,想蓝天这么广大,白云正流浪得带劲,凭什么我就该窝在这个人挤人的城市,一直到死?□王曼曼

一到春天太阳雨就下起来了,把面皮土黄一冬天的人们淋得透亮。去挤地铁的时候,我被凶残的人们跺了三脚,崭新的船形皮鞋添了一片泥印。人一多起来,同情心就被推到极远的地方去了,也就成了一尊凶神恶煞,愣没给一个外地妇人让座位,装着没看见她手中有个黄毛黄脸的小孩儿,只看自己手中已看了三遍的一张破报纸。

最近一个时候,常常望着蓝天发呆,想蓝天这么广大,白云正流浪得带劲,凭什么我就该窝在这个人挤人的城市,一直到死?就琢磨着出国,国可不那么好出。问了几个朋友才问准时下的行情。凑那么一大堆美金才能把自己担保出去,对一个按黑市价只挣不足十五美金月薪的人来说,实在是桩催人泪下的天方夜谭。

那天晚上,被朋友的电话从梦中叫醒。他顶着凉嗖嗖地星星叫我,就为了告诉我一件事,明天上午,城市东南部某个角落,将举行一次赴澳洲留学咨询活动。我睡意全消,脑袋里开始盘算要奔赴那个角落得换几次公共汽车。他那边又来一句,知道澳大利亚人口多少吗?和中国去年新出生的孩子一样多,一千五百万!电话在那边呱嗒一撂,就给我这边制造了无边无际的静谧。静谧又跑来抱住瘦小的我,使我彼此再也忘不掉什么叫憧憬。

赴咨询会那天,天蓝得闪闪发光,娇嫩的柳树处女般单纯年轻,每一束枝条上都涂抹了阳光,微风吹得它们一摇一摆,让人以为有千万条阳光在头顶舞蹈。那天早晨,不知是星期天工厂歇班还是停电停工,反正没有往日那么浓烈的二氧化硫气味,我又恰好撞见一位穿了大呢裙的女孩子在向马路对面的男孩子飞吻,那男孩在空中接住那个吻往嘴里一塞,然后晃着穿条白萝卜裤的长腿走开了。这一刻,我就觉得这个城市还真不错,凭什么要离开她呢,既然千万人都在这活得带劲。但脚还是躲着公共汽车里上上下下的同伴,向咨询处挪近。

到了地方才发现,朋友给我的门牌号原是一处医院,走到写着警卫室大红字的窗前,刚向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老头喊了声老师傅,老师傅立即底气十足地向我嚷开了:“出门向北第三号门!”我非常奇怪,问他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老头那一只眼睛马上闪闪发光,说知道你不就是打听留学的事吗?我心中庆幸多亏这老头不是我的上司,不然我非得辞职不行。

走到三号门,还没进去,立刻找到了咨询处,一堆一堆的人围成若干个小圈,听圈中一个人回答问题。我听了听,问题五花八门,“我是自己担保自己,是不是我那些钱非在中国银行存一个月以上才行?”问话者像个插过队的知青。有个漂亮的小姐尖声问:“要是假结婚的,不用那么多钱了吧?”见别人看她,小姐又说,怕什么这儿又没有管签证的。我也跟着挤,抢了五元一张的油印表格,两元一份的留学须知,那须知只有四页且印它的油印机可能出了毛病,黑乎乎一大片。

后来,我就离开了那群人,觉得他们一个个都挺顺眼的,好像都是知识分子什么的,重新走在大街上,一会儿命令自己把这儿当成悉尼一会儿当成波士顿,心想反正不能嫁外国人也没有美钞更没人公派我出去,只好认命吧认命也是一桩好事和那老头一样。就把刚抢购的油印表格什么的一条条撕了,扔到街边的垃圾筒中。

挤车回家时,我被左边一个人用胳膊肘顶了一下,那么疼我以为他用的是手枪,又被售票小伙用门夹了一下,还把我的包夹在了门缝中直到下一站才扯进车来。我拉开包链一看,为赴咨询会我没吃早饭买了个面包,那面包已被车门挤成了面包渣可以做顿上好的猪排。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北京呵,北京是个古老的都市,阳光依然灿烂着快到中午了。

我不失约

在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的当今社会,谁一旦开信约的玩笑,必将陷入身心飘浮的境地。□子矜

同处一市而又“井水不犯河水”,未免太过生疏。于是,多年不见的大学同窗,相约在“五·一”之前的周末来一次聚会。

为了共同有过的经历,大家走到一起来了。有女同学从远在市郊的住地带来了录相机准备为大家录相,且提前两小时赶到约定地点,好不令人感动。

近正午时分,陆陆续续七八个同学总算赶到了。惟缺A君一人——他是我们大学时的班长,早年以宽厚仗义深得男女同学的信任。现今他早已不干教书的本行,而是拉起一干人马,当了一家专事流通的电子公司的总经理。此君不到,宴会难开。座中即使有饥肠辘辘者,也只好随大家一同等待,且等得心甘情愿。三四十分钟后,仍不见A君踪影,于是传呼的传呼,在门口探望的探望,一番猜测议论中,早过了午时一点,大家只好入座举箸。直到聚会结束,终未盼到A君。

因为修炼多年的缘故吧,彼此经见多了,涵养深了,自然没有谁会过于刻薄。大家照样畅谈离情别绪,照样感慨今昔变迁,但A君的爽约无疑给欢乐的气氛罩上了一丝阴影和不快。是为美中不足。

无独有偶。一位从前的朋友兼同乡,早我两年在这座城市立足,现在某大机关任处长,此乃我等的骄傲。也许是出自真心吧,他曾数次约我到他的“寒舍”一叙,但临到眼前,却总是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取消约会。事后,处长同乡总要在电话中解释一番。隔着冷冷的话筒,我是相信他的家长会、肚子疼、突击加班、临时出差呢,还是在他酒气冲天的叙叨里为自己的事情反被耽搁而懊悔不已呢?

两年过去了,我至今未能“光临”到他的“寒舍”,乡友的家于我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我总认为,失约而非发生在男女之间者,大凡有两种,一种是有钱人对穷人的失约,一种是官员对平民的失约。我不知道该不该就此乖觉起来,看淡生活中的交情。

我知道城市生活的节奏:人们身处现实的窘境,闲散中的忙迫,貌似离得很近,又各自循着自己的轨道。也许他们都有失约的充分理由。聚会乃“闲事”一桩,小菜一碟;生意或政务才是万不可轻忽的,犯不着因小失大,错过了发财或者升官的机会。

但我可以肯定地说,我不失约。

我以卑微之身,时时面对的是尊长或者阔人,对他们我失约不起;而对于同我一样善良的同事或朋友,我又有什么理由摆谱呢?况且,诚信乃立身之根本,随意失约则信不存。在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的当今社会,谁一旦开信约的玩笑,必将陷入身心飘浮的境地。

玫瑰,与爱情无关

捧着这一束玫瑰,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它们是送给我的。□叶倾城

一生中第一朵玫瑰,与爱情无关。

那是二月的一天,季节犹在春与冬之间徘徊,拥挤不堪的公共汽车里,我好不容易抢到了一个座位,我的身边,站着一个男孩,抱着一束红玫瑰。

他把花束高高地举着,在挨挨挤挤的人头间,力求容身之地。车开得跌跌撞撞,他便一直在摇摇晃晃,有人推他一把,有人瞪他一眼,他就不断向人道:“对不起。”

看他的年纪应该是学生,他为什么不搭出租车呢?莫非这一束花已经用去了他全部的积蓄?全部的,一点一滴积蓄起来的梦想。

窗外,流过灰蒙蒙的街景,有冷风一阵一阵,从破了的车窗里刮进来。车厢里,全是脸色冷漠、急匆匆上班上学的人。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城市,实在不是一束玫瑰的安身之处,而那束玫瑰偏偏那么红。

玫瑰灼灼的颜色,映红了男孩稚气的脸,他的神色是焦急的,而当他抬头看看手中的花束,柔情像流水一般掠过他的脸。他想到了什么?

是那个正等待的女孩吗?女孩有没有玫瑰色的面颊,接过玫瑰的时候,又会有怎样闪亮的眼睛?她是不是也像年少时的我,用整个青春来等待爱情?

车陡地一停,男孩一个踉跄,花束撞在铁栏杆上,每一朵花簌簌急摇,他来不及站稳就慌乱地验看,发现它们安然无恙,松一口气。他脸上种种温柔牵痛的神气,让我心中一动,我说:“你把花给我,我帮你拿吧。”

他吃了一惊,转头来看我,犹豫了一下,终于把花束交给我。

我双手环抱着玫瑰,尽量地小心翼翼。男孩身体可以站直了,却还是紧张,用背抵挡着整个车厢的压力,目不转睛地盯着花束,身体微微张开,仿佛随时准备扑上来护持。我向他笑笑,示意让他放松,他脸一红,很腼腆的样子。

捧着这一束玫瑰,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它们是送给我的。我不由得想起许多往事,轻轻叹口气,男孩看我一眼,仿佛全明白。

我们仍是两个陌生人,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只有这一刻的默契,却仿佛已经足够了,我们自然而然地组成了一个整体,共同守护着一个完整的初恋故事。

我到站了,站起身,把花束和座位一起给他,欲走,他突然说:“等一等。”我转身,一朵红玫瑰,轻轻递到我手中。我不由呆住了:“给我?”

他的笑容是羞怯的又是真挚的:“今天是情人节,祝你情人节快乐。”

忽然之间,世界变了,我们不再是陌生人,而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城市变得非常非常之适合这一朵玫瑰。

无须诉说

爱,有时真的不需要很多,一双手足矣。□刘安爱的理由

她实在是一个平常的女人。走到街头,想必不会有多少男人注意到她,他也不会。

她是一所小学的老师,而他姐姐的儿子恰好就在她的班上。他的单位靠近那所学校,有时快放学了,姐姐打个电话来,让他去接一下,一来二去,他就认识了她。

那时他年轻,喜欢把自行车骑得飞快。有一天傍晚他去接外甥,学生们排着队走出了学校,她就跟在孩子们的后面。看见了他,她走了过来,对他说:“孩子坐在车上,不要骑得太快。”声音很轻,仿佛是不经意的叮属,因为事实上她说完了那句话,转过身就和另一位学生家长说起了什么。等他把外甥送到家,才发现自己那天真的骑得很慢。

后来她就做了他的女朋友。有一次她问他:“你为什么会爱上我?”问得有些傻,就像大多数女孩子喜欢那样问自己的男朋友一样。他想了想,说:“因为你对我说过的那句话。”

有人说过,爱是没有理由的,我不信。应该说爱是有理由的,无论轰轰烈烈的爱,还是平淡如水的爱,都会有它自己的理由。因了一句话,他爱上了她,因为他从那一句话里读出了体贴和关心,而这正是构成爱的最重要的理由。黑暗中的手

她和他是同事。她知道他在暗恋着她,她对他也有一些好感。但是出于女孩子的羞涩,还有其它一些原因,她和他还保持着某种距离。

那天因为临时加班,等到走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电梯也已停开。更糟糕的是,楼道处居然没有一盏灯,天知道它们是什么时候坏的。

她是一个天性胆小的人,尤其怕黑。她站在楼梯口,有些发愣,不知所措的样子。

这时,他走了过来,“一起走吧。”他说。

她就跟在他的后面,一起下楼。因为没有灯光,她一脚踩空,一个趄趔,差点摔了个跟头。这时,他伸出了手,“抓住我。”他说。她迟疑了一下,转而抓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大,也很暖和。

256级台阶。她在心里一级一级地数了过去,她以前一直不知道从自己办公的那层楼面走楼梯下楼,一共有256级台阶。数到最后,她奇怪自己抓着一个男人的手,竟然还能有闲情数楼梯。

已是满眼灯光。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灯光下,他的身影有些纤弱,但她看见的不是这样,她看见的,是她还抓着的他的手。

她对爱情曾有过无数浪漫的幻想,但从没有想到过这样的一双手,在她所惧怕的黑暗中向她伸过来。此时此刻,她才突然明白,其实她渴望的,就是这样的一双手,温暖的有力量的手。

爱,有时真的不需要很多,一双手足矣。她在心里想。就在那一刻,她是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已经爱上了他。

下线的爱情

她不想去解释,她不为去赚钱,只想买一分心情。□党莉萍

他与她打招呼时,她正在无聊地翻着那些架子上的书。

当她抬起头看到这个向她问好的陌生人时,她一下子愣住了。她定了定神,才发现这不是幻觉。

他知道她喜欢书,便和她聊了一些新书,包括她手里正翻的那本,看得出来他也是个喜欢看书的人。这不由得让她在惊讶之外对他平添了一分好感。

后来,他与她谈得深了,才进入正题:他是当时一个知名产品的传销商。

他彬彬有礼地留给她一张名片,走了。

她从来都很不屑传销这种方式,她还取笑过她那些一心想发财的朋友。

可是,第三天,她给他打去了电话,她说她想加入,问如何办理手续。

他来接她,用摩托车带她去办了手续。她坐在他身后扶着他的腰,在呼呼的冷风中她感到全身发烫心惊肉跳。

她成了他的下线,她为加入进来花掉了整整半年的工资买了一台健身机。朋友们不知她中了什么邪,以前她连看都不正眼看一眼的东西,现在居然就摆在她家里,在那个最显眼的位置。

她不想去解释,她不为去赚钱,只想买一分心情。

只是,在她加入进来后,却很难再见到那个传销商的身影。他又在发展新的下线,他的生意做得很红火,他是个很有头脑的聪明人。

而她只是他的一个普通的下线。

她望着那台被搁置在一边的健身机发呆,那上面已布上了一层尘埃,可她一次也没用过。

她给在另一个城市的他拨去电话,她说她买了一台健身机。他在那边说,唔,很好,你要多锻炼,你太瘦了……

她听出他话里敷衍,她没有告诉他她一次也没用过,她买下它不是因为需要,也没有告诉他那个传销商像极了他。

她坐在地毯上,望着她用激情买回来的一堆冷冰冰的机器。

日子一天天过去,那个传销商已不见踪影,想必他已发了财。而另一个城市里的他也没有了任何音讯,也许他正和儿子在舒服地吃着妻子做的可口的饭菜。而她就像那台无用的机器,被他搁置在遗忘的角落里。

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在另一个城市,有一个傻傻的女人曾想买回一分爱情的温度。

而她的爱情不也正如这场传销吗?他发展了她作为他的爱情对象,却又很快忘记了这件事,只是他赚取的是爱,留给她的却是如那台机器般的冷。而她的付出却远不是那半年的工资可以同日而语的。

后来,传销这种形式被取缔了,她用半年工资买来的那台健身机其实只值她一个月的工资。

许多人大呼上当,而她却没有。她用抹布精心地擦试它,她第一次想使用它。在寒冷的冬天,她居然跑得满头大汗,汗水湮没了她脸上的泪水。

她再也没有为谁留过泪。

秋天的向日葵

站在自己家园的田垅上,收获属于自己的阳光。□娟子

总是很羡慕那些能打起背包轻轻松松满世界流浪的朋友。看着他们来去如风、潇洒如云的身影,直慨叹自己何以有这样沉如铅铂、绵如柔丝的生命。甜酸苦涩,凡是属于自己的统统背负起来,一件也丢不开,因而便很难寻到一个开朗的心境,不是一份牵挂压上眉宇,便会有一份愁怀萦绕心间。

前段日子,一个至爱女友远行,我赶去为她打点行装,忙碌半日,全部东西不过一个背包,很难想象它将陪伴我的女友跨越千里行程。我说,好一个空空的行囊。她说,不好吗?来去无牵挂。她的语气很洒脱,而眼神却在躲避我,我顿时感到一种陈年的苦涩悄悄在我心中弥漫开来。朋友啊,何必还要掩饰呢?难道曾付出的青春代价还不足以让你开怀痛哭吗?我的好友在大学时代曾有过一次轰轰烈烈令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恋爱。那时的她总喜欢将垂腰的长发编成两条辫子,轻轻巧巧,自然天成。那时的她总是盈盈地笑。笑声风铃般摇曳,传得很远。尔后,她便与男友义无反顾直奔大西北。多少人为之惊愕,而她说,女人,爱情在哪里,窝就垒在哪里。我还记得送她走时是个彩霞满天的黄昏,她没有流泪,两条长辫滚动着夕阳温暖的光辉。

几年中,只有她点滴的信息偶然传来,隐约感知她很苦,听说在风沙肆虐的夜晚,只有一盏孤灯作伴。于是,故事无始无终,只留下一个残酷的过程。然后的某一天,她只身一人悄然回京,其果决一如当初。还是走时的那只黄背包,只是曾经令人炫目的向日葵般灿烂的颜色已荡然无存。还是那两条长辫,只是不再有谷穗般丰盈油亮的韵味。翻开她的行装,竟寻不出一件新衣,我一直认为,一件美丽的新衣会强化一个女人生命的自信。那么我的女友呢?难道几年的青春风华就这样去留无痕?难道那颗激情荡漾的心就这样任其荒老褪色?

她回来时,依旧没有泪水,我们相对无语,而我的心却被深深地刺痛了。伊人就在眼前,可一切都无从追寻。我问自己,那个曾经拥有五月的花香满身诗情画意的女子呢?那个曾经舍弃身外世界与爱人共赴心灵之约的女子呢?那个曾经潇洒不让须眉把眼泪嚼出欢笑的女子呢?

几年的风尘,依旧只是一件简单的行装,可生命却不能如此简单地进行下去。在我女友空荡的住处,那些斑驳的旧识遗爱依旧完整地保存着,似乎等待往日的风姿韶华能像钟摆有轮回的一天。曾经沧海难为水,或许伤痕已结为伤疤永不再痛,然而,我们那种真情如金的生命信仰又去向何方了呢?

少年不识愁,只求一份活着的潇洒,觉得生命越简化就越真实;而今能识愁,却不再求潇洒,觉得生命越真实也就越沉重。

到今天,我终于能够明白,世上是寻不到的一种轻若鸿羽、蹁跹如飞絮的潇洒生活,每一种生活都是无奈的浮沉。再看看自己所过的一份简单平实的生活便能感到很多的安慰。虽然固有的一些琐碎常使生命在某一时刻淡化到无色无形,而更多的时候,内心深处的悸动却来自那份忽浓忽淡的牵挂,若隐若现的愁思,它使我感到生命的每一个细节都变得明媚起来,就像春雨初透的麦苗充满生长的欲望。

曾几何时,自己拥有完整的青春,无需装扮便能流金溢彩,那时感到世界很大,大到无法感觉时光的衰老,沧桑的变迁,无法知道自己真正需要什么。那时的自己,哭也罢,笑也罢,都是一曲叮咚作响的音乐。而今天,却感到外在的世界越变越小,小到甚至容纳不下一个微薄的心愿。每每想到自己曾是一个幻想背一只挎包闯世界,在蓝天绿海间跳吉普赛车舞蹈的女子,今天却走入了一个生火做饭生儿育女的现实人生。我想这该是生命的一种神圣的蜕变和升华吧!

如我的女友形单影只苦渡慎修,追求一份心灵安宁,我便是尽尝人间烟火,追求一份平实的生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历程和归宿,我不再渴望变作一只飞鸟,不再渴望化作一阵轻风,而是懂得欣赏鸟的飞翔,风的自由,做一个实实在在美丽温柔的女人,站在自己家园的田垅上,收获属于自己的阳光。

春天属于我

选了一束鲜花,我把鲜花抱在温暖的怀抱里,让盛开艳丽花瓣衬托着我年华已逝的脸,我的幸福只有这时才刚刚从布满皱纹的心田上启程。□李华芹

当春的信鸽还在遥远翩翔的时候,我在弥漫的风雪里抑制住种下的一颗种子的强烈愿望,尽管那颗种子长成姹紫嫣红后会使小小的斗室春意盎然。

绝对是一时冲动才与朋友要下这盆羸弱的吊兰的。现在尽管阳光灿烂,它却瑟缩在宽大窗户的衬托下,舒展着细嫩的枝叶,窥视着好奇。窗外正寒流滚滚,一片肃杀后的凋零。显然,是室内的温度不够,它没有长大。很像我的心情,低低地回旋着久远与近乎于陌生的春意,却无法抗拒寒冬的袭击,只能在寂默中保持着最后几片绿叶的天真与梦幻,做着某种暗示春季即将来临的最后等待。

就是那样忧伤的倚靠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所有出现或消失的影子都不能使我熟视无睹。我的手里握着一束千辛万苦才获得的鲜花。花在寒风里经过后,正一寸一寸地枯萎,使我的双手冰冷苍白。经过那场人际纠纷后,我的痛苦仍旧执意不肯消退。我依然害怕再次面对那张邪恶的脸谱,却无法逃脱到很远的避风港里。而当我喜鼓起勇气走到冰雪皑皑的天空下,不知什么原因,我的心忽然颤栗般地充满了欢乐,在那一瞬间,我竟强烈地感觉到春的气息,立即,我眼底掀动起盈盈的热泪。

原来没有任何诱惑能使我逃脱与春的千丝万缕般的姻缘。即使是在冰天雪地的风景里,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春的温柔与妩媚。于是,或是清爽的拂晓或是辉煌的黄昏或是某一个漆黑深夜的喧舞会的间隙,我总是小心翼翼地嗅过花的清香后,默默地坐到墙的角落里,一张稿纸一张稿纸地写下关于春的某种启迪与呢喃,便总记起很早的时候,有人预言我将一事无成的咒语。这使我日日清醒,日日努力不去做平庸的样子,而对人生的意义产生新的理解与透视。所以,在某一个风雪之夜,坐了很久很久后,忽然预言春天正如期跋涉而来,果然几日后,红红的对联与炮竹在房檐下闪耀起鲜艳与热列的企盼。

开始把一盆盆埋着种子的花盆从床下搬上窗台是什么时候了,早已模糊了记忆。却日日坚持殷勤地浇水与默默地注目。我分明已感觉到春的浓郁气氛正悄悄注入平淡的生活里,连往日冷清而寂寞的茫茫大芦荡也流溢起春的信息。而我也好似萌动着一种与春荣辱与共的特殊感情,即使在暴风雪猛烈袭击而来的逆境里,也泰然自若的把持自己不狂不怒不悲的心境。有时我竟怀疑这是不是另一种麻木哩。可在那一日,我在一个晴空万里的日子里,久病痊愈后的第一眼就是满目葱绿,再看小小的窗台上不再是一片沉暮。于是,我开始知道这必定包含了我全部的热忱与虔诚。

我相信这一天绝对不是一个平常的日子。因为所有的喜悦都聚积在红红的炉火上,那儿正温着浓酒与喜滋滋的温馨与等待。就那般随意席地而坐,在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里,恐怕唯有我是以静静的姿式分享着那份心心交融的情愫。屋外正寒风凛冽,从很远的夜幕里传来断断续续的鞭炮声,我终于忍不住推开阳台上的落地窗。就在这时,午夜的钟声响了,立即,鞭炮声骤然震声欲聋起来。哦,春终于姗姗而来了,心头猛地涌起一阵安慰的酸甜。我意识到类似千朵万朵梨花开的五彩缤纷的礼花辉映下必定蕴含着我所不知道的热情与对生活的真诚。

初春的霓虹灯下依然寒风刺骨,我却穿过长长的街道,跨入小巧的礼品店里。选了一束鲜花,我把鲜花抱在温暖的怀抱里,让盛开艳丽花瓣衬托着我年华已逝的脸,我的幸福只有这时才刚刚从布满皱纹的心田上启程。

哦,这必定是春天里的特殊心境吧。

百利子

“枫树会被冻坏的。”百利子想。于是她转身回家去取稻草,打算给它穿一件蓑衣。□蒋宁

百利子是个穷女孩,所以许多人不理睬她。她很孤独,就常常一个人坐在石头上,望着淡蓝的天下边,那一树火红的枫叶出神;有时也采采鲜花,或者跟草地里的小虫儿追着玩。

后来她发现大枫树脚下抽出一枝新芽来,并且分了枝,长了叶。“多么可爱,多么伟大了呀!”她想,“这儿又添了一个新公民,一个新伙伴儿了!”她走近去,跪下身,“这是值得纪念的。”她这么想着,就伸手摘下一片枫叶来。那片叶子是新绿的,她看见上面有一行行细小的、模糊不清的东西。是什么呢?“是诗!”

她一扭头,是一条小鱼跃出水面,得意地说:“是诗,我每天都在读……难道你才发现吗?”它急急地游到一片枫叶那儿,大声念起来:“别了,我的故乡!我做了枫叶,做了鸽子,做了一条船,一个浪人……火红的性情是我的行囊……”鱼跟着漂浮的叶子游远了,声音也渐渐消失。

可百利子还呆呆地跪在地上:“火红的性情是我的行囊……哦……”她激动地站起来,轻轻捏着那片嫩绿的枫叶,揣进怀里;然后,她又弯下腰去拾落在岸边的红叶儿,的确,上边是诗,看得见一行行清晰的字。

她读了整整一天,红红的叶子兜了一裙子。“天哪!我从来没这么快活过!”她笑着,跑到水边,把叶子撒了下去。那些叶子先是你挤我拥地窝在一块儿,不一会儿就各自打着旋儿的漂走了。“而你”,她对那片揣在怀里的新叶说,“使我发现了诗。我要永远留着你。”

于是百利子爱上了诗。她每天来拾树叶儿,每天读诗,总也读不完。

有一个早晨,一个苍白的年轻人从对岸的林子里走出来。他全身裹着一层亮晶晶的东西。当他伏身到小溪里去喝水的时候,一些叶子便纷纷扬扬从他头顶上落下。他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从苍白的、颤抖的嘴唇里,轻轻吐出几个字来:“我……居然在这儿找到了!”

百利子已经发现他好大一会儿了。“他从哪儿来了?来做什么呢?”她想。忽然,那个年轻人笑了起来。她从来没听到过这么真诚的笑声。这笑声像灿烂的阳光,透过她的黑衣裳,照进她心里;她的心也因为温暖和快乐而颤抖起来。

这时,那个年轻人开始疯狂地拾起树叶儿,然后急急忙忙地摸出笔和本子,一个劲儿地写呀,抄呀,他一点儿都没注意到,百利子正从树后边走出来。“天哪!我抄不完!”年轻人的声音快乐得走了调,同时带点儿焦虑。他抱起那抄完的叶子,撒进溪水里,因为他不希望自己埋没了它们。这时他才发现对面有个人。他吃了一惊,心想:“哦,她是仙女吗?竟然在我不在意的时刻降临了!”

百利子的脸红了。“我必须逃走。”她这么想着,就低下头,拎起黑裙子,飞快地跑走了。

以后百利子不再到枫树底下去读诗了。她坐在石头上,远远望着那片林子。那陌生的年轻人每天都来呆上一阵子。有一天他没来,她就想:“那林子里会有什么呢?他住在里边吗?……他究竟是谁?”

但是他再也没有来。百利子觉得那片林子是多么神秘呀!于是她向对岸走去。一过小溪,她就嗅到了一股新的气息。那天早晨很冷,林子里弥漫着浅蓝的雾,到处湿漉漉的,她沿着一条小路走,突然,听见了踏在落叶上的脚步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她有点怕,想躲起来,但是一个人影出现了,再近一点,那张苍白的脸也显露了出来。“是他!”百利子高兴地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要叫出来。

他站下朝她微笑,他的目光是快乐的:“您又是什么时候降临的,我的仙女?”“我的……仙女?”百利子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不,”她说,“我不是仙女……你不信吗?我就住在对岸……”“是吗?不过,能到这儿来的,就是仙女……我在找诗,这儿到处是诗。枫树的诗已经写完了,呃,我得去别处看看了……再见!”“……再见。”百利子轻声说。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雾里,她想,她也该回家了。可脚下的路已找不见。她真想哭。“如果能找到诗,也许会碰上他的。”她这么一想,又立刻笑了。

可是诗在哪里呢?她找啊找啊,发现有些微小的亮亮的东西在枯叶上闪烁,她知道自己找到了,便快活地念起来:“为你歌唱……逝去的岁月……奏起彩色的音乐……”她抬起头,看见了阳光下潺潺的小溪。“噢!”她尖叫着冲出树林。她跑得那么快,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很轻,很轻——她终于回来了!“天哪!”她想,“我找到了诗,却没有找到他;但是我从林子里走了出来。”她想再看看写在枯叶上的诗,可是已经什么也没有了,“阳光使它蒸腾,它已经飞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做天使去了。”

她扭过头,看看对岸的树林。在那里,她没发现任何秘密,但她见到了他,并且跟他说了话。她记得他快乐的眼睛,灿烂的微笑……啊,她快乐得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以后接连好几天,百利子都没有出门,她把那片打算永远保留的新叶拿了出来,惊异地发现本来模糊的字迹全部显现出来。“因为它已经成熟了,所以它完成了自己的诗,倘若我把它送给……”

于是,她做了一个挺大的信封,把新叶装了进去。当她走出家门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下了一场大雪,到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她呼吸着冬天里寒冷的空气,心情好极了。在那棵枫树底下,她放下信封,然后仰起头,听寒风尖声打着唿哨,从树梢间划过。它其实是在跳舞呢,那唿哨自然就作了它的舞曲。“枫树会被冻坏的。”百利子想。于是她转身回家去取稻草,打算给它穿一件蓑衣。

后来,那个年轻的诗人从树林中散步出来了。他过小溪,来到大枫树底下,一下子发现了那个躺在雪地里的信封,便好奇地拆开:一片枫叶掉在地上。他把它拾起来,于是缕缕五彩的烟云升腾起来,萦绕着他,他沉醉在里面,苍白的面孔变得红润起来。“……我在这儿找到了一切。”他喃喃地说。

这时候,太阳出来了,天空呈现出一片崭新的蓝色。一队队大雁排着“人”字队伍从年轻人的头顶飞过;云雀高声唱着歌,贴在白云底下飞。

年轻人朝着百利子的小房子走去。百利子正抱着一捆稻草站在家门口。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孤独了。

因为有了秘密

不过……盛着太多秘密的人,又似一株病态的高粱——可怜,但不可爱?□曾有华

她感觉,你的目光,仿佛深沉了;你的心地,似乎真的宽容了……或许,因为有了秘密?

是的,因为,有了秘密。

像往常一样,你又轻轻地、轻轻地扯过她的发梢——“相信吗?当你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了的时候,秘密,便似一缕最柔顺的发丝,自你鬓边悄悄生长了……”

她应该是信的!

因为,没有秘密的人,会像一枚轻盈的柳叶——可爱,却不可靠;

不过……盛着太多秘密的人,又似一株病态的高粱——可怜,但不可爱?

我是说,——你的眼神显得固执了——要有那么一点……是的,那么一点,却是绝不可少的。

最终,她同意了……

这是一桩既成往事的秘密。你挂在轻率的嘴上——那么,你只是在软弱地推卸着,心灵天平上不平衡的砝码。

这是一件尚待决策的秘密。你托在求援的手上——那么,你只是在懒惰地寻求着廉价的解脱。

将秘密无保留地卸给父母——那样的孩子,不会长大。

将秘密无顾忌地袒露给朋友——他将难以赢得长久的尊重。

呵,也许是的!

即便对热恋的情人,也还应该留一点秘密的……你的不安,你的冲动,乃至,你的嫉妒……

但愿!因为有了秘密,你的目光会变得更深沉一些。

因为有了秘密,你的心地会变得更宽容一些。

B辑 美丽不需要结尾

这样的相恋,实在过于美丽和浪漫了。我总有一种“梦幻”的忧虑,心常常被一种莫明的悲伤扭紧。

读张爱玲·小楚

天才的长处特长、短处极短……□贾平凹读张爱玲

先读的散文,一本《流言》,一本《张看》;书名就劈面惊艳。天下的文章谁敢这样起名,又能起出这样的名,恐怕只有个张爱玲。女人的散文现在是极其地多,细细密密的碎步儿如戏台上的旦角,性急的人看不得,喜欢的又有一班只看颜色的看客,噢儿噢儿叫好,且不论了那些油头粉面,单是正经的角儿,秦香莲、白素贞、七仙女……哪一个又能比得崔莺莺?张的散文短可以不足几百字,长则万言,你难以揣度她的那些怪念头从哪儿来的,连续性的感觉不停地闪,组成了石片在水面的一连串地漂过去,溅一连串的水花。一些很著名的散文家,也是这般贯通了天地,看似胡乱说,其实骨子里尽是道教的写法——散文家到了大家,往往文体不纯而类如杂说——但大多如在晴朗的日子,窗明几净,一边茗茶一边瞧着外边;总是隔了一层,有学者气或佛道气。张是一个俗女人的心性和口气,嘟嘟嘟地唠叨不已,又风趣,又刻薄,要离开又招听,是会说是非的女狐子。

看了张的散文,就寻张的小说,但到处寻不着。那一年到香港,什么书也没买,只买了她的几本,先看过一个长篇,有些失望,待看到《倾诚之恋》、《金锁记》、《沉香屑》那一系列,中她的毒已经日深——世上的毒品不一定就是鸦片,茶是毒品,酒是毒品,大凡嗜好上瘾的东西都是毒品。张的性情和素质,离我很远,明明知道读她只乱我心,但偏是要读。使我常常想起画家石鲁的故事。石鲁脑子病了的时候,几天里拒绝吃食,说:“门前的树木只喝水,我也喝水!”古今中外的一些大作家,有的人的作品读得多了,可以探出其思维规律,循法可学,有的则不能,这就是真正的天才。张的天才是发展得最好者之一,洛水上的神女回眸一望,再看则是水波浩淼,鹤在云中就是鹤在云中,沈三白如何在烟雾里看蚊飞,那神气毕竟不同。我往往读她的一部书,读完了如逛大的园子,弄不清了从哪儿进门的,又如何穿径过桥走到这里?又像是醒来回忆梦,一部分清楚,一部分无法理会,恍恍惚惚。她明显地有曹的才情,又有现今人的思考,就和曹氏有了距离,她没有曹氏的气势,浑淳也不及沈从文,但她的作品的切入角度,行文的诡谲以及弥漫的一层神气,又是旁人无以类比。

天才的长处特长、短处极短,孔雀开屏最美丽的时候也暴露了屁股,何况张又是个执著的人。时下的人,尤其是也稍耍弄些文的人,已经有了毛病,读作品不是浸淫作品,不是学人家的精华,启迪自家的智慧,而是卖石灰就见不得卖面粉,还没看原著,只听别人说着好了,就来气,带气入读,就只有横挑鼻子竖挑眼,这无损于天才,却害了自家。张的书是可以收藏了长读的。

与许多人来谈张的作品,都感觉离我们很远,这不指所描叙的内容,而是那种才气如云,以为她是很古的人。当知道张现在还活着,还和我们同在一个时候,这多少让我们感到形秽和丧气。《西厢记》上说:“不会相思,学会相思,就害相思!”《西厢记》上又说:“好思量,不思量,怎不思量?”嗨,与张爱玲同活在一个世上,也是幸运,有她的书读,这就够了!小楚

小楚是一只狗,走狗。它买到圈圈家之前,圈圈是饲着一只猫的,猫很漂亮,有些狐相,圈圈的老婆就把猫装在纸盒里扔到垃圾车上去了。圈圈和老婆再去宠物市场,老婆却一定要买了小楚回来;小楚是哈巴族的,短短的腿,嘴脸可笑,老婆偏说她爱嘛。

圈圈家的饭是圈圈做的,他上班回来得再晚,老婆也要坐在沙发上等他,还要说:饿死我了,饿死我了!但小楚却顿顿定时有猪肝吃,是老婆亲自上街买的。老婆有买时装的嗜好,圈圈最怕的就是逛商店,但不能不陪了去;现在,老婆在街上走,左边厮跟的是小楚,右边厮跟的是圈圈,小楚和圈圈都戴着墨镜。

小楚眼长腿短,有时会直起上身来朝床上看,趔趄趔趄地要上去,老婆就嚼泡泡糖逗小楚,叭,叭,泡儿吹得很大了,沾在了鼻尖上。圈圈顿时没了兴趣,翻身坐在了床沿上恨小楚,说:你狗东西,狗东西!小楚也恨他,说:汪!

圈圈在洗衣服的时候,有时就发脾气,将老婆的内衣扔出盆子,老婆说:“别人想洗还不让呢!圈圈想想,也是,就高兴了,洗好的衣服晾在凉台上,圈圈偏把内衣挂得高,每当老婆唤小楚去收了内衣来穿,小楚在衣绳下一跳一跳地抓不着,他就得意的,而且装着什么也不知道,坐在厅里去看报纸。小楚最能效力的是替老婆叼鞋子,它看不见老婆梳了什么发型,穿了什么上衣,目光唯一看到的是鞋子;所以一有空就把有高跟的鞋子全叼在沙发上玩。

一次圈圈又陪老婆上街,当然还有小楚。街上的人很多,圈圈发现后边有一个也穿着同老婆一样鞋子的女人,就故意缓下步来,待和那女人一起了,他突然亲昵地把老婆抱起来,指点一家商店橱窗里的时装,两人就在厨窗前站住。小楚竟不知,跟着那个女人的鞋只往前走了。两人看了一会衣服,老婆唤:小楚小楚。没有回应,扭头张望,小楚已跟着那个女人,欢碎着步儿正穿过马路,一辆车就急驶而来,女人一跃身闪过了,小楚腿短,也一跃,却正好跌在车轮下,便被轧死了。

在郊外掘坑埋小楚的时候,圈圈的老婆把自己的那双鞋也埋进去,圈圈没反对,只是想:狗到底不如人,只会跟鞋走。

与爱情有关的河流

一块石一滴水以及由它们构成的山川大河一寸一寸都比爱重要,因为它知道什么叫等待,并且这等待不会随水而走。□张爱华

与爱情有关的河流几乎都是小河,无名河,由爱情赋予它们名字。是那样幽暗而神秘,每一声流动都是抒情动听的海誓。不管爱情流到哪里去了,这小河一定融入血液了,不然,为什么梦中老是见到它们?

我记得有两条河。

第一条河流到今天仅剩下一团朦胧的感觉,就像河面上弥久不散的雾。真是很难说清它到底什么样了。在我们真心投入的时候,往往忽略了本该记住的东西。投入意味着极端,极端就不是情绪而是一种行动了。

那一年深秋我们在小兴安岭密林里,远离父母和一切熟悉的人。那里有一片陌生的林子那里有一条河,启发、诱导你走进爱情。

傍晚,在河边。这时候天空的颜色星星的形状和小说里的一模一样。成为爱情主角有时并不难。河流挑逗的声音从树叶子后边传来,使人受到鼓励,本来就已在手心的夜晚被攥紧了。

我身边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我们坐在通向小河的台阶上。他说,一条船过去了。我没看见,我眼睛里那时大概充满了晕眩或眼泪什么的。我只听见一声汽笛。身边植物很多,像高大的动物蜷伏着。那一晚的夜色拥挤蓬勃。我觉得心脏很大,如果拿出来,会是一朵最美的花,被称作天空的东西很小了。也许是树叶们也许是森林根须覆盖下来。不是什么脑袋先激动,也不是什么四肢先紧张,而是浑身上下一齐错了原位。紧接着便天地易位。天空无限广大,地上之物匍匐到无,河水在身下漫游,如果我愿意,伸手就可以捉到鱼。

河里的每一种声音都清晰可闻。随着我的呼吸,河水就要溢出河床。是我把河水搅了,把一片水晶般纯洁的事物污染了。刹那间,不是我而是河发出一声惊喜,饱含快乐。之后,流淌的小河骤然停顿,在神主那里领受了生命的名字。

第二天早晨,我又一次来到河边,河水清凉如同泪水,树的长短枝杈淋漓上下。是昨夜的河么?带着这疑惑我一晃过去了好多年。一有微风吹来,我就以为是从河上吹来,经历并不能劝说记忆放弃什么。

昨夜我紧紧攥住的夜晚现在撒开了。一位高大渔民穿着水衩走来,肩上是网和叉。他从一口井里拽上来一筐昨晚的鱼。昨夜也属于一个渔民。还有一艘船上岸了,我的经历有许多目击者。

我们上了小船,漫无目的地滑下去。他的表情和水一样深奥,昨夜被他完整地包裹好,不露痕迹。我深情地望一眼天空-希望我的爱情能有一丝痕迹。奇怪的是,那天清晨既没有云也没有雁叫。是一个星期天。岸上的榛树奇丑无比,也根本保存不了什么秘密。它们表情诡秘,像一些同谋。风一刮过它们就弯下腰,很难受也很难忘,它们对昨夜进行模拟。那天清晨我们漂流了好远好远,我记住了他的表情也记住了我的心情。心情在小船上漂流。那一刻的自由、随意,明知黑夜往复循环的期待,对神秘的占有和保守,内心夸张,有心爱者在侧的迷醉……只属于那个时候的我。有一块立石在小路上直到今天,有一些树木永远不会长大,有一条河流永远不会流走,因为它们曾经受到过承诺重重的一击。

第一次爱情是与一条河一同诞生的。一条北方极普通的河。长长的、弯曲的岸,上面站着的植物里有一种叫毛柳。随便拣条小路走,肯定会走到你不认识的人家。有人家的地方也就有一些高大的树,比如白桦,我管它叫爱情树。柔韧的身躯从任何一个崖口都可以倒向河流。河载着这些幻梦的影子就像我几天以后怀揣好话走了。远走高飞。

后来我当然又见到过许多美丽的地方,有河有树也有一份幽暗。我也会夸赞:“真是个谈恋爱的好地方”,表面上我很像一个老道的恋爱能手,实际上,我已经不能轻易为什么动心了。世界上称得上美丽的地方不计其数,但动心只一次。

说一次是种修辞,是一种表白,有点绝对。

又一条河流在南方,高山峡谷之间。人生进入此地已经进入无奈和清醒;爱情流到这里已经披满疲惫。女人一生习惯随水而走,水是一种命运的指示。女人与水的亲情缘自天然。男人不过是在岸上找树在水中找船,那是些有靠头的东西。

我与岁月的间隔就是一条河;我与那片水隔了多年烦恼一直连结着,密切地连结着。每一次梦中相遇,禁不住脸红心跳,醒来,再一次心硬。我认识第一条河是在幽暗密林中,那里没有阳光的管束也没有阳光的照抚。夜里长长的感情恰似一个毒蘑。谁中了一次毒会忘记呢?什么是毒,毒就是对于惯常生活滋味的背叛。

走过青春,蕴含隐喻意味的小河就少了,或许我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那上面了。许多美的东西与我擦肩而过但并不为我而停留。微妙的女孩子的感觉已被实现的和难以实现的具体要求替代。经历、习惯和苦闷积成的堤坝挡住了清纯的水。要求,不断的要求,不可缺少的物欲,成了河水哺育的森林。

我整年整年的观光旅游,河流是脱离我存在的风景。

南方的峡谷,绝不像北方这么平易,充满了可望而难及的艰险。一条小河出现在我的旅途中。它从哪儿起始我不知道。我被它吸引,就像被一个无拘束的孩子吸引。这是一条为了软化石头,上帝派遣下来的河流。由于水大石多,峡窄谷瘦,所以水一直高跳着,疯荡无忌。

那么远,那么苦的路程,它一直陪伴我,像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即兴而至却不轻易消失。

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动心。

为什么忘不掉它呢?回到北方,我一次又一次地满怀痛苦激情回忆起它。在我并没有要求但正需要的时候它出现了,这是一个原因;还因为它注定不属于我所以更显得美好难忘。可能还因为它本身真的出色。我又在犯错误。我总是虚化美化小河,生拉硬扯地把它和我的感情联在一起,就像不合时宜地总想把婚姻和爱情混为一谈。现在我又重蹈覆辙。其实很简单,我记住它并被它深深吸引,不过是由于当时鲜明的对照——一面是小河尽兴地在石头上腾跃,在古老和苍劲中显示的活泼;另一面是我们,我和我的朋友,规规矩矩坐在车内,钢铁的生硬和自择的行程限制着我们。一面是自由一面是无奈。我们不能随心所欲,只能徒劳地怀想往事以及猜测毫无希望的未来。这二者反差太大,令人不甘。

在车上,坐在靠小河一侧就十分幸福得意。另一侧是黯然的苍壁,让人昏昏欲睡。过一会儿,小河跑到另一侧去了。我伸长脖子去看。他不动声色(他总是不动声色)地说:“刚才小河在你那边时我都没看,现在你也别看我的小河。”

我就大叫。

虽然我们玩着孩子的游戏,但我清楚我的心苍老到什么程度。我不可能像第一次时那么投入了,河流也不是同一条河流。青春不再别的就不可能再。什么心理年龄之类的话,千万别信。

但戏还得做。

小河在我稍不注意便毅然离去。那一刻,我坐在车上如一位弃妇。这之前,两小时就如二十年有知心相随,水是那么善解人意。我将会有很长很长时间甚至永远看不到它了。

如果没有它骤然离去,我会一直错觉下去——认为爱比什么都重要。其实,一块石一滴水以及由它们构成的山川大河一寸一寸都比爱重要,因为它知道什么叫等待,并且这等待不会随水而走。

触摸

触摸在个人的日常历史中已成为熟视无睹的行为符号。□马莉

触摸在个人的日常历史中已成为熟视无睹的行为符号。一个人的身体每天都要置身于缤纷缭乱的对于事件、声音以及构成我们生存空间的危险减少至最低程度的触摸之中。这几乎是一个生命在他的每一个瞬间被记忆中断的历史。触摸能使我们到达我们所盼望到达的那个最遥远的角落,并且最大限度地满足我们的想象,使我们的目光在时间的联系中就像一片树叶对于一棵树木那样亲密、坚定,而且柔和。

我对于触摸的记忆是来源于许多年前一棵芒果树上面的一片叶子的忘记。那个夏天是所有夏天中最炎热的日子,那个时刻也是那一天中光线最充足的时光。我不想午睡。二姨问我:“你在想什么?不好好午睡?”我在走廊上呆了一小会儿,我看见院子里的那棵芒果树的叶子被风支使着摇摇晃晃,那些破碎的树影在炎热的中午顽强地反映在厨房里那一扇窗玻璃上。一片叶子就在这样的时刻落在了地面上,我看见了大自然中一片轻盈的叶子在腐烂前的特殊的、平静的气息,我被这种莫名的力量吸引着走向前去。我看见了一只很长很长的虫子,像一支我用来书写语文作业的半截铅笔那样长的虫子,像芒果一样金黄色的虫子,头部和尾部都长着一对绿叶似的明亮的眼睛。我注视了很久,慢慢地我发现了那只长长的虫子其实不是一只而是由两只组成的,这两只虫子靠尾部的力量使它们亲密无间地连成了一体。这样的发现让我惊讶了好半天。我细心地观察它们身体上的变化,它们慵慵倦倦地一动不动,像死了一般忍耐了好长好长的时间。我忍不住了,就用一根枝条触及着它们的身体,它们仍然是一动不动地任我摆布,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我实在忍无可忍,回到厨房从碗柜里拿出两双筷子,一边夹住一只,使了很大的劲儿才把它们分隔开。我看见它们的尾部流出了一摊绿色与黄色相间的汁液,一股巨大的芒果浓郁芬芳的气味袭击着我的鼻翼。

这个秘密的发现在我的内心隐匿了很久,我像恪守一个伟大诺言一样不让这个事件从我的时间中流失。我开始了对于一棵果树的观察,由此发现了每一片叶子内部密布的纹理的变化所反映出来的季节的变化。我看见了不止一对而是许多对大大小小的虫子,它们在我意想不到的某一个季节里通过直觉和气味开始寻找,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能迅速地完成投身到另一个躯体中去的快乐使命。

二姨总是问我:“你在想什么?你不好好午睡?”

二姨只是偶尔窥视一下我的生活,而我却时刻窥视着一棵树上的叶子以及埋伏在一片叶子背面的一动不动的虫子的生活。

在这个夏天里我的窥视悄悄地发生了转移,我从二姨的眼睛里看出了来自于一棵果树叶子上那些虫子的幸福感和满足感。它们诱导着我的视觉,使我的视觉伸延至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玻璃餐桌的摆放,床铺的移动,每一个人的行踪、手势以及声音的变化。在另一个中午,我看见了二姨父把二姨手上的毛线活儿挪开了,他试探着用手抚摸二姨的背,二姨就装着不关心似的把辫子松开,二姨父的手就开始大胆起来了,他先是从二姨的脖颈后面开始抚摸,向前,又向下,然后从第一粒纽扣开始,直到最后一粒,一个也不剩地全解开了。二姨却一动不动,就像那树上的虫子一样一动不动。最后二姨父把二姨抱到了床上,然后他把帐子放了下来。我是在另一个中午观察芒果树上的虫子的时刻窥视到了这一切。我觉得二姨和二姨父就像一片树叶上面的两只虫子。

在我后来的生活中,我了解到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的触摸与一个人在一间屋子里的自由走动以及这个人的写作对于语词的同等重要性。触摸,在更广泛的意义上,它将使我们驱使作为孤独的个人面对宇宙时的突如其来的恐惧,它还将把我们引领向一个新的未知的征兆:不是快乐的天堂,就是死亡的陷阱。

身体和爱的关系

我说,这样吧,你要相信,你与任何一个什么人做爱的时候,你是爱他的,虽然只是一瞬间。好了吧。□周洁茹要么是爱,要么不是。淡的爱根本就不是爱。——1999年3月1日

每天下午与我妈一起看MTV,那些歌每一首都要唱,爱你啊你爱啊我爱啊爱我啊。我妈说,真是奇怪,一天到晚爱啊爱的。

我说,这是现在的趋势嘛,越没有的东西才越想着要有。

我妈说,真正有爱的人可从来都不说出来。

我说,是啊是啊,就像您和我爸,那么经典的爱,真是以后再也不会有啦。

我知道,真正生活在爱中的人是从来都不说出来的,可是我不太相信这个,我以为我看陈果和《香港制造》会感动,可是我看完了,我发现他要讲的是成长,而不是爱情。我看王家卫,可是我把《堕落天使》、《春光乍现》什么的都搞混啦……我发现他们与我们有非常相同的问题,就是我们总免不了要自我重复的,人物是不同的,语言是不同的,却还是重复着,重复着。后来我在凌晨一点看周星驰和《月光宝盒》,我看到周星驰说,“爱你一万年”,我就在沙发上哭出来了,我哭得一塌糊涂,我觉得我很丢脸,我看周星驰的电影,我哭了,我真是丢脸。

我有一个朋友,她生活在有罪中。因为她有很多问题,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她没有爱。不是不爱什么人,而是根本就没有爱。可是她从不爱,却与不爱的男人做爱,她解释说,她被欲望战胜了,她被诱惑了,于是那个做爱的女人不是她,是她心里面的恶。而那个男人却误认为她爱他,他深陷其中,所以她觉得还是伤害了他,觉得有罪。

我无法解释这些问题。我给我的朋友写信,我说,你没有投入到爱情中去,所以你不会明白身体和爱情的关系。这样吧,如果你爱,你去爱,如果你从来都是不爱,或者是已经不爱了,就不必要再爱下去了,总之,不要用“爱”这个字来欺骗你们和我们,你自己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也非常清楚你该做些什么好,你又是这么聪明的一个孩子。

我的朋友说,不管怎么样,我都是有罪的。

我说,那我就不懂你的意思啦,如果没有爱,与他做爱就是有罪的,若是有爱,与他做爱也是有罪的,因为你不想要结婚。我不懂,我只相信你是没有爱的,却去做爱,是因为肉体和魔鬼引诱了你,你沉迷在欲望中,可这迷恋也只是一时。爱,再想想,还是没有的。偶尔的郁闷,也多是出于曾做过爱的原因,那种全不是爱的东西。

我的朋友说,我希望他忘掉我。我要求他恨我,可是他说他不恨,我要求他爱我,可是他说他不爱,他说要我怎么恨你和爱你呢,我真是一头雾水。

我说,那我就懂啦,你碰上同道中人了,你们谁也不爱什么人,你们都根本就没有爱。

我的朋友说,那我就开始痛苦了,你明不明白你明不明白?你明白什么是痛苦吧。

我说,我的痛苦比你少吗?你的神救你,我自己救自己。我把自己弄疯了。

我的朋友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有罪的。

我说,这样吧,你要相信,你与任何一个什么人做爱的时候,你是爱他的,虽然只是一瞬间。好了吧。

今夜,我是你的新娘

结婚是我们个人的事,我们完全有权力选择与常规不同的形式。□叶梦

昨天你对我说:“我们结婚吧!”十二年来,你第一次说出这句话。

不容我回答,你接着说:明天吧!我一天也不能等下去了。

明天我们结婚——

已经决定了,没有太多的时间容我考虑,容我犹豫。

这个不可逆转的事实,只需二十多个小时,就要变成现实。

一切都是很简单的。不需要酒宴和仪式,不需要通知任何亲友,只需禀告父母,只需要把床铺换上全新的被褥。

我以为结婚是个人生命史上十分隆重的事件,我完全没有必要把很多相干与不相干的人请来,像召开“新闻发布会”一样在烟酒糖果之间宣布我们的结合,在漫天酒气中让人来祝贺来摆布来评头品足。

我没有虚荣心,我不需要显摆不需要张扬,我不需要任何人认可,也不需要贿赂传统的舆论。

结婚是我们个人的事,我们完全有权力选择与常规不同的形式。

我不需要任何人参加我的婚礼,安谧和神秘的氛围正是我为这种神圣的生命仪式所作的设计。

三十五年的生命将要进入另一种样式,三十五的后面需要打一个句号,需要刻一块里程碑。

属于我处女的最后一个白天是我一个人静静地呆在房里,我悄悄地布置着我的新房,我用我的双手不停地做这做那,以分散我纷乱的思绪。

喜悦悄悄地在身体里渗透,与之俱来的更多的是恐惧和忧虑,也有一种不可挽回的悲哀。

我好像一块苍白的画布,将要被涂上各种颜色的图案,我不无痛惜的感觉,好像面临一种破坏性的灾难。

这一个白天真是漫长,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回顾三十五年的过去。少女时芬芳浪漫的憧憬已经离我模糊而遥远,青年时期追求的苦涩却历历在目,不管是芬芳还是苦涩,都要在这里打一个句号,我从不后悔。

不管我的选择是否正确,已不容我再作犹豫,我将面对新的生活义无返顾地走过去。

不容推却的那个夜终于姗姗来迟。

新房里有一种难耐的宁静。屋外突然锣鼓喧天,鼓乐齐鸣,爆竹和焰火把黑夜涂抹得五彩斑斓。

这是为我们奏起的鼓乐么?

夜终于静下去,鼓乐沉没了,一切声响都已停歇。电灯已经关掉,新房里燃着两支红烛。

我坐在红烛之下。

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突然希望我们之间隔河隔渡似的对峙永远下去。

这时,你向我走过来。

你的脚步很重很重,一步步踏在我绷紧的心弦上。

你离我越来越近了。

突然,我感到我的肢体变得冰一样凉,一种被破坏的恐怖突然袭击了我。我的心里突然喊出这样一句:这下完了。

我已无法回避,我将要变成一个真正的女人了。

你已经走到我的身边来了,我突然觉得你像陌生人一样不敢看你。

红烛吐出的烛香和烟气在封闭的新房里弥漫。“今夜,我是你的新娘啊!”

很久很久,我的心里哀哀地吐出这样一句来。

卖花姑娘

那么卖花姑娘呢?那些在街上追逐行人的小姑娘呢?我觉得她们是没有发育好的花朵,很可能变成另一种凋谢之花。□邱华栋

有好几种卖花姑娘,一种是花店里的卖花姑娘,一种是勤工俭学站在路口的女大学生。还有一种是年纪很小的失学女童,她们由四处浪迹来城市寻找机会的父母带领着,到城市里来生活与生存,她们则到大街上向行人兜售花朵。“卖花姑娘”,这个名词有美学上的令人欣悦和动情的意义。因为人们都把姑娘比做花,把大姑娘比做含苞待放的花,把小姑娘比做花的小蓓蕾,所以,由象征花朵的姑娘来卖物质的花,这种花朵的物质与精神暗喻关系的合一使卖花姑娘成为了人们喜爱的人。

但是,那些失学的孩子们,那些小女孩子,在街上拉扯住行人,强行要他们买花,这对“卖花姑娘”的美学意义有伤害吗?

我的女友喜欢花,因此我常给她买花,买各种花,以玫瑰为主。有一次她在外省还打算给我寄一些她在我们的母校曾亲手栽种的花,但邮局不能寄,那些花只好被她夹在杂志中变成干花了。

花是植物的生殖器。因此,这种与生物的繁衍相关的重要的器官有着令人眩目和动人的面容。花,人类已经是把所有的花都赋予了象征的含义,花象征着幸福、爱情、和平、美丽、健康、友谊,花其实已不是花,花已变成了半物质半精神的东西,花在人们的生活中是信物,是供氧机,是中介,是暗示,是礼品,也是某种粮食。在所有的包围着人们的东西中,人们对花总有着一种热情,那种热情使花成为了人与冰凉的物质世界、人与大地亲和的中介。

正因为如此,每当我和女友在街上散步,碰见卖花姑娘,我总要买上一枝送给女友。有时候我们在咖啡店聊天,也会有卖花姑娘走进去,我就同样给女友买一枝——在不断地给她送花中,她也一天比一天爱我。也许我喜欢花,我把花送给女友,就在暗示她像花一样美,对待她会像对待花朵一样(花朵是多么柔弱、单薄、易碎的啊)。我们的关系也会如同花朵凋谢后转为果实一样有一个坚实的结果?

所以,卖花姑娘也是一种中介,她们把花这种半物质半精神的象征物销售到我们手上,由我们再赋予它具体的意义,比如我给母亲送花,就是为了祝她健康,而我给女友送花,是为了祝她依旧美丽漂亮和我们的爱情平和美丽。因此,即使是走在大街上,被卖花姑娘包围,我也要多买几枝送给女友不可。那些在大街上追逐行人的小姑娘,失学女童们,城市黑夜街道上的小精灵,她们的父母亲远远地站着,以期待着她们把卖花的钱尽快地交到他们的手上去。城市需要鲜花,需要鲜花装点门面,礼仪互赠。城市是物质化的,它的内脏与外衣都是人自己创造的。城市是人在大自然的景观之外,为自己创造的景观,这是一个钢铁、混凝土、塑料和沥青、玻璃所构成的世界,因此,它需要花,需要卖花姑娘,需要花店,在这个人造的世界中人们需要花朵来给这个世界增加大自然的温情与馈赠。

那么卖花姑娘呢?那些在街上追逐行人的小姑娘呢?我觉得她们是没有发育好的花朵,很可能变成另一种凋谢之花。从她们的手上买下来花的时候我看着她们肮脏的小手脸、破烂的衣衫和依旧清亮的眼睛,我就有一种痛楚,这种年龄本该在学校里读书,并健康地成长为含苞待放之花的,一瞬间,我看见她们手上鲜活的花和她们本身还是枯萎的花之蓓蕾,这是两个方面的痛苦:我从她们手中买到了花献给了我花一样的女朋友,她因而变得美丽灿烂,另一方面卖花姑娘却并没有被她的手中的鲜花映照而变得明亮,我却看见了花之凋谢与零落,从而使我对城市这人工的物质世界又增加了一份不信任,它在把花变得更精神的同时却把卖花姑娘变得更为物质了。

雨滴

不,我们要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秋天最小的雨滴。□杜丽不,我们要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秋天最小的雨滴。——奥·埃利蒂斯

谁没有被雨滴打湿过呢?

在一次同学聚会上,来自西安的老王给我们讲述了他平生遇到的最大的一场雨。

那是五六年前,夏日里一个晴朗的下午,他和自己喜欢的一个北京女孩一起骑车去公园。

女孩的连衣裙上撒满了橘色的花朵,两条白皙丰满的手臂扶着车把,微风吹拂着她洁净的头发,她的脸颊泛出桃红色:这幅侧影他想永远收藏在心头。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因激动而轻轻颤抖。

他们肩并肩飞快地向前骑着,犹如两只在湖面滑翔的燕子。女孩的笑声像阳光下飞溅的水珠。在他们面前,宽阔笔直的道路画卷一般无穷尽地铺向远方。

不知说到什么。两个发生了不快,女孩的脸阴沉下来,车速减慢,他们停车争执起来。

在过去,老王一定会让着她,去哄她,但这一次不知为什么,老王没吭声。他盯着女孩裙子上的橘色花朵,一言不发。

女孩赌气说要回家,掉转车头不见了。

事情来得太突兀,老王站在原地,脑中一片茫然。他想回忆起吵架的原由,却怎么也想不起了。

在这短短的一瞬,头顶的天空悄悄发生了变化。云彩从四面聚拢起来,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沙粒,树叶不安地哗哗作响,一串沉闷的雷声响过,雨点急遽地落下来,空气里立刻充满泥土的气息。

老王想起自己的女友,立刻掉头去追。

他在雨中奋力蹬着车,一心想追上那女孩,拉她找个地方避雨。两个浑身湿透的人,除了紧紧靠在一起,是不用多说什么的,还有什么不能在一场雨中冲刷干净呢?

可是,他一直追到那女孩家的楼下,也没见到她的半点影子。雨却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黄昏降临了。

他立刻上楼去敲门。

他曾多次在楼下等过那女孩,也曾多次晚上送她回来,他也想象过有一天自己进到这扇门里的情景,却从没想过会在雨中,一副落汤鸡的模样。

门开了,柔和的灯光流泻出来,晚饭的香气扑面而来。她的父母正在布置饭桌,开门的该是她的弟弟——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女孩的家人,他们狐疑地打量着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样子有多么可怕:那是当他突然瞥见对面墙上的一面镜子时。他的头发粘在额上,嘴巴张开着,身上的雨水流淌下来,在脚下形成一小片水洼。

女孩闻声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她已换了衣服,一身干爽,看不出有雨的痕迹。

老王站在水洼里,疑心自己在梦中,面对这干燥的一家,他无比羞愧:仿佛全世界的雨都落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他牙齿打着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接下来,他听见那女孩轻声说道:

我带了雨衣。

这句话才真正击败了他,那一刻,他真想变作一颗雨滴,顺着衣摆滴落到地上——是谁发明了雨衣?在一场雨中,正是一件薄薄的雨衣造成了两人的不同。雨衣隔开了雨。也隔开了一切。

他再没见过那穿橘色裙子的女孩。

另一场雨发生在一个叫梅留泽耶沃的地方。

那是日瓦戈医生在战地医院与拉拉相遇的地方。

后来,拉拉离开了这座由别墅改成的医院。不久,日瓦戈医生也收拾行装,准备上路。在他动身的前一天,那里下了一场可怕的暴风雨。

深夜,医院里的弗列里小姐被一阵求救似的敲门声惊醒。

日瓦戈医生也醒了,他想,这一定是自己人,也许是拉拉,在路上遇上什么困难,又折回来了。

他点了蜡烛,出去查看。

原来是一扇百页窗脱榫了,窗扇被风吹得不停地拍打窗框造成的。

他和弗列里小姐交谈了一会儿,然后锁上大门,又各自回去重新睡下,但心中都为这场虚惊感到遗憾:

原先以为只要把门一开,进来的一定就是那个已经十分熟悉的女人,浑身湿透,冻得发僵。在她擦拭身上的雨水的时候,他们就会向她提出一连串的问题。等她换过衣服来,到厨房借着炉子里昨天剩下来的余火烤烤身子时,也会一边用手拢着头发,一边笑着,向他们叙说自己遭到的那些磨难。

每次读到这里,我都能感受到那来自书页里的雨水:“他们对此确信不疑,所以关上门以后,这种确信不疑的痕迹仍留在外边的墙角屋边,从这个女人身上滴落的水迹或者她的影像继续在他们脑海里回旋。”

谁也很难对风雨无动于衷吧。“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乎不喜。”人们可以直面大的悲欢,却往往承受不住一颗雨滴的重量,尤其是当它顺着人们的发梢滴落时。

回忆的深处

痛苦最深的时刻,是深爱最佳的体现。□王剑冰1

深爱是一种痛苦。这种痛苦伴随着牵挂与思念的折磨而愈来愈甚。没有品味或者未达到这种痛苦的人,没有深爱的经历。

牵挂与思念是苦味的太阳与月亮。牵挂无需表白,牵挂是心的枝芽。思念是这种枝芽的抖动,款款临风。

你把深爱给我,也把痛苦给了我;你把痛苦给了我,也把道理给了我。我知道深爱不仅是甜蜜,深爱不仅是索取,深爱不仅是给予。

痛苦最深的时刻,是深爱最佳的体现。2

爱是多元化合物。爱没有条件。爱没有前提。爱没有道理。爱没有目的。

单一的爱总伴随着某种条款,因而这种爱总是过早夭折。

我不知道我的爱会不会过早夭折,我幸福地走向你,没有任何准备,没有任何道理,我打了一个毫无准备而又不讲道理的爱情之仗。3

生理上的征服比心理上的征服容易得多。成熟的人性,应当首先表现在心理的成熟上。有些人到了也不明白,即使成就了家庭爱情也不健全的原由。

爱着和被爱着,是一个人最值得幸福的事情;爱过和被爱过,是一个人最值得回味的事情。我愿永远选择前者。4

我想典当全部的时间和财产,去换取一份情感及情感所依的黄昏。我携着那只空酒杯好久好久了,我想让它斟满花露,斟满黄昏后的野风。我觉得我在唱一首挽歌,抑或一只新曲,我在为自己送行,又在为自己引路。我的渴望里充满了泪水,我不敢说我只剩下了躯壳,我的灵魂裂变成无数浪花,在早春的温意里飞溅。自此我有了一个足以慰藉回忆的记录。5

我的等待是深秋的等待,我渴望收割和被收割,我渴望认识和被认识,我渴望承认与被承认。

我稻谷一般垂立在秋天的寒意里,我期待着被粉碎成金黄的颗粒,重新作为新的种子被你珍藏,被你珍玩,被你撒落。我愿是你的希望,在春天里重新启航。6

我不是一件秀雅的古玩,我是一只斑斑锈迹的青铜器。岁月将我打磨成泥土般的形象。我忘记我存在并走过的朝代,我有过被触摸、被擦拭、被利用、被破坏、被埋没的历史。我像落日一般向往重新升起。我向往被发掘。我向往被你重新触摸、重新擦拭、重新利用、重新破坏,但不要重新埋没。

如果你在意,你会发现我出土的时候,还有暗暗的光泽。这种光泽怕风,甚至怕光。特殊地保留这些光泽,是我交给你的课题。7

感情是一张没有撕开副券的通行证。从这路口进入,一路都是畅行。高速公路,周边有很严密的防护。希望车子快些,到达那个终点。又希望哪段堵车,长久地堵在距离中间。当副券被出口处撕掉,分别冷缩成思念。8

有一座楼一个电话一个号码,很繁忙。局外人不知这种繁忙。局内人不感到这种繁忙。惟有那个号码起起伏伏,蹦蹦跳跳,烦烦躁躁,甜甜蜜蜜表达着多层意思。我以一种音符的形式,加入这种意思。我立刻就被点燃了,我明白那根线是一根导火索。

每天每时每刻,都有阴谋想轰炸那个大楼;每天每时每刻都有人被炸下来嗷嗷乱叫,甚至哭哭啼啼。这些人衣衫不整,头发蓬乱,一个人被炸得神经兮兮,抱着那部电话如抱着炸药包般毅然决然、毫无后顾之忧地闭上眼睛,让热泪浸泡,甚至泡化。此时我就顺着那根线进去,迎接十万火急的浸泡。9

你说你想回家,我立时就感到了苦涩。家的含意太广,我够不着它的外延;家的含意又太窄,我无法打开那扇小门。家是一盏灯吗?家是一张床吗?家是一只碗两双筷子吗?家是什么?家是双唇,家是拥护,家是无尽的话语?家是什么?我只有胸怀。那么来吧,这是你的山庄,你的别墅。我为我的一无所有感到羞惭。我倾尽所有的只有感情。

我想拥你回家,想为你点上一只蜡烛,然后静静地读你,如蜜蜂读蕊,如秋菊读风。10

我为我设计等待的题目。沿着这个题目沿着青春的故事。等待没有结果的结果,等待已经发生的和尚未发生的。等待笑声或许泪痕。等待智慧阐释迷津。等待精神会餐孤独。等待艰难陷落痛苦。等待是一种浪漫呢,还是一种迷惘?等待是一种向往呢,还是一种绝望?在暗夜里等待许久,也许天亮会发现浪漫地站在悬崖绝顶;在站牌下等待许久,后来才知所有的车辆都已改道。

也许你等待的只是自己多年的幻想;也许你等待的只是自己设计的好题目。即使如此,依然有人愿意等待。等待,永垂不朽。11

我在这个世界的外边迎你。我在我的感情里铺设全部的爱意。用你的笑装饰二月,用你的低吟歌唱甜蜜。任你阴谋地布置一眼美丽的陷阱;任你狡黠地设计一道泪光剑影,成为这个世界最无知然而最幸福的囚徒,让月光点燃篝火,烤旺所有的孤独。12

谷穗在我的凝视中成熟。收割的欲念挤满了前胸。想象芬芳,想象收割后的懒散。想象金黄,想象秋的饱满。最初的感觉里,美妙永久地造型。祈祷之声漫过褐色的原野,风铃倾尽全部力量,为一个时刻唱响挽歌,发卡的花儿,在一阵柔风中飞落了,秋的低吟,永不磨灭。

清晨的洗涤

明媚的心情在清晨的沐浴中款款走来,女人记起了感天动地的名句:“享受生命每一天!□谭湘

女人已经想不起什么时候开始习惯于在清晨洗涤,但却可以肯定是在她有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生存环境之后。譬如,一台品质优良的热水器,巨大的壁镜,不太严格的作息制度,一年四季都保持的比较适宜的室温等等,显然这些条件和保证不仅仅是物质的更是精神的。于是,清晨的洗涤就从享受物质开始。

我们可以先从她的浴衣说起。设计师肯定对它的款式花色颇费了一番心思,素色的面料宽松的剪裁当然是着意于一种夸张的,这样,女人裸体的每一次展露才引人遐想或者猝不及防。巨大的壁镜这时才派上了用场,女人高高昂起的面颊,女人婉约的身段,女人所有的隐秘放松着,尤其是女人的这一个夜晚没有被噩梦缠绕,睡眠质量优良,雾雨蒸蔚中的女人可真是有些出水芙蓉的味道。她光华鲜亮,洁净芳香,一扫夜间的恹气和慵懒,一些属于人生得意的片断破壳而出。譬如女人对已有生存佳绩和状态的某种满意,这使她能够享有比较宽松的作息制度,使她能够选择最好品牌的沐浴器械,并且最大程度保持舒适装修一新的浴房;假如女人不是紧紧把握住命运的缰绳在某一年的某一天考入大学,把自己从一个普通青年转变为“天之骄子”;假如她在取得学位以后,满足于安逸和一个小职务的安排,不执着于更阔大的生存想象和不懈的努力,并一步步取得哪怕是点点滴滴的发展;或者她在一些不经意的波折面前倦怠、怨天尤人、撒气倒塌,以及以男人作为自己唯一命定的主宰和价格取舍,而始终坚守着自己的不懈的拓展,她哪里有可能一年四季的清晨不急不恼在自己的家中沐浴?

有一些机遇人一生只有一次,稍稍走神,便可能全然是别番命运。

再譬如女人本可以选择成为高官的太太或者富商的娇妻,她当时都放弃了并至今不觉后悔,并不是惧怕簇拥金钱,女人是忍受不了男人在此间现出的某种目中无人的优越,仿佛她是一条摇摆尾巴的小狗,是一盆生刺的玫瑰,或者是一个命运的赌徒和投机者,而不是一个可资对话、交流,有着思想并且卓尔不群能够生死相托的女人。男人被权力和金钱已经宠坏了做人的眼光和品位,丧失了识别女人的真知灼见和平常之心。于是,女人拒绝了长辈和朋友的劝说——那里面当然含了他们对自身成功的定位和所谓生存经验;女人栉风沐雨一波九折品尝守候跌宕起伏人生之百般滋味。女人的个性愈见坚韧,她不凡的见识和谈吐使女人任何场合都熠熠光彩让人过目不忘;包括那些看去相貌平平实则九曲回肠的文字,它们在生命的每一个环节汩汩流淌着,女人想在什么时候掬上一捧都是沁人心脾的凌冽和甘甜。甘甜的生命之水喷洒于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就像女人选择在清晨洗澡。

在相当多的时候,女人能够凭着自己的心意好恶把握取舍的主动。像这个喷水莲蓬女人就选择了那种既可以挂在墙上也可以取下拿在手里的那种。她觉得这种方式的喷浴多一重惬意和情调。女人让温热的水流徐徐地亲爱过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尽着心情给它们或轻或重或急或缓的冲动和撩拨,当女人的面容在四溅的水花中终于红润起来,女人便对自己的生命活力存有些信心了……

沐浴过的女人精神焕发,肯履矫健,眼光明媚,行动敏捷,任什么疑难险恶也能应对裕如,把这样状态下的生命留给睡榻,岂不是委实太可惜吗?

当然更多的时间是一些暧昧不明的时刻,这应当划入精神的范畴。

沉沉的黑夜让人坠入缅想,譬如爱情,譬如死亡,譬如欲望和生命,譬如女人和性别,譬如来自生命底蕴的灵动,譬如道德和责任,譬如对“自己和自己”的感知和思考……这些折磨了无数人的没有结局的“意义”和“问题”也同样打击折磨着已是深夜的女人。女人这时候是有些气馁的,一些时候感觉力不能支,就要垮下来了。女人有时谋划着逃跑,女人差不多要渴望一次沦陷。女人知道只有一次忘情忘性淬火一般的沦陷,才能把她从这几近衰竭的虚无中搭救出来。这样的念头初起时,女人有一种耻辱感,人也开始憔悴,直到地老天荒的一天地心处迸出一道灼目的光明;女人平和下来,文字和感知都从高蹈走向素朴,有一些往事开始忘掉。

清晨的沐浴大约该是从这些时刻开始的,所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时间过了很久,女人出落得如花似玉;事到如今,她差不多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当然,还会有一些情不自禁的日子,女人仍然会大把大把地吞食安眠药片,并且在吞服安眠药片的日子有一些忧郁和心惊肉跳,以为此一次睡去便成漫漫长眠——试想,醒不过来的睡觉可不就是死了吗?即使不“死”,在那些没有感知静如僵尸的夜晚,人们拿什么来证明生命?

有一个故事得在这里说——

那是个仲夏的傍晚,女人下了班走进楼道,多至让人乍舌的着装警察让每个回家的人都有些屏气仄声。一个当官模样的人走来向女人借一支手电筒,就这样,女人一眼看见了那个她不算熟悉的邻居如泡发了般死在他自己的床上(总算是自己床上)——也就是说,如果在7天以前有人发现的话,这个邻居不会以38岁的年龄猝死于夜,更不至于死后以惨不忍睹的腐臭示人且被斧跺刀割……

这件事让女人沉思默想了很久。女人对自己说,命若琴弦,常常经不起一次打击;女人对自己说,首先是活着,其次是思考,写作的女人必得把快乐和健康放在第一位。

这也是一种了悟。

这样,女人每个清晨的洗涤都成为一次生命的庆典:生命“失而复得”,生命“死而复活”!明媚的心情在清晨的沐浴中款款走来,女人记起了感天动地的名句:“享受生命每一天!……”

一些新鲜的事一些新鲜的人和一些不同于昨日的情景定会在新的一天翩翩而至;这不是我说的话,可是我却要告诉你们:太阳每一天都是新的!

美丽不需要结尾

这样的相恋,实在过于美丽和浪漫了。我总有一种“梦幻”的忧虑,心常常被一种莫明的悲伤扭紧。□叶多多

大三时,我遇到了David。

总记得那晚的夜色特别温柔,学校礼堂的灯光卖力地渲染着那一份浓浓的青春情调。缕缕不绝的欢笑声、嬉闹声加上歇斯底里的歌唱,大分贝地炸裂开来。那种盈握在胸的欢乐,像水漫宣纸一样在每一张青春洋溢的脸庞上无尽蔓延。没有变幻的镭射灯光,没有缠绵的萨克斯,水泥地板上只有一只疲惫不堪却依然精神抖擞的大索尼录音机和一大堆快乐如仙的精灵们。

我静静地坐在一个角落,固执地躲避着那亮得有些夸张的灯光,躲避着男生们憨态可掬的邀请。我不是个忧郁的女孩,但此刻我说不清自己的思绪。也许是在渴望,渴望那个正在快乐旋转的陌生男孩会越过厚厚的人墙向我伸过一双温暖的双手。

就这么远远地端详着那高高的个子,宽宽的肩。一条发白的牛仔裤,一件发白的蓝衬衫。那样一张白皙的面孔,那样一种恬静的微笑,那样一双深褐色的眼睛,长长的睫毛遮住那朦朦的眼神。我的心猛地一震,这双眼睛怎会如此熟悉,会在梦中?后来他告诉了我相同的感觉。就这么呆呆地想着,看着那陌生的男孩和一个个花蕾般女孩熟练地旋转着。心忽然有些抽痛,一种一失足坠落幽谷的失落感无以言传。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拒绝了多少双热切的双手,那个陌生的男孩总被一群男生女生簇拥着,俨然王子一般。恍惚如梦间,舞曲已停,喧闹的人群围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等待着新年的钟声敲响。我忙从角落弹起,挤进人群,拽着认识与不认识的学友的手,拼命祝福,新年好,新年好!

慌乱中一回眸,那陌生男孩正对我展现着潇洒俊逸的微笑,等我弄明白他是在请我跳舞时,我竟手足无措起来。他一定是在活泼如百灵的女孩包围中,不期然地发觉了清丽如鹤傲然凝眸的我。如果说我有一点点的不同,那一定是因我一任自己的心灵体味了青春的忧伤。那个心跳的时分,我竟辨不清自己应该先伸哪只脚,笨得像旱鸭子划水一般。

他轻轻地握住我的手,灿然一笑。我们只是对视了几秒钟,就完了,就注定了一个浪漫的相恋。

果然,新年的第一轮朝阳刚刚升起的时候,他便潇潇洒洒地倚在了我们宿舍门口,挡住了我的整个世界。他说他早就知道世上会有我这样一个清纯的东方女孩。他说的时候,露着一口洁白的牙,我忽然发现他英俊得遥远而不真实。

这个男孩就是David,来自加拿大。那时他在云大的学习已期满,正准备北上。为了一个东方女孩,他成了昆明第一个打工的外国人。

他能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和昆明话,甚至一些方言也讲得很地道。他能大嚼辣椒令人惊讶不已,他惯于和各种小贩们打交道,自称在吃过若干次亏之后,已经变得很会讨价还价了。他会为了一本我喜欢的书,跑遍全城的书店。

每个星期天,他准会带上一大堆吃的用的甚至玩的来到我们宿舍,常常引来一大帮馋嘴的男孩女孩。然后,我们就骑上自行车冲向郊外。如果遇上细雨朦朦的日子,顺着河畔而行,我总是不打伞的,并不为年轻的浪漫。当细细的雨丝顺着发际、耳根、鼻尖滑落时,那温馨是没法说的。

这样的日子,总喜欢把头埋进他的胸怀,任他轻吻我睫上、发上湿雾的那种感觉;总喜欢撒娇地围着他转一圈又一圈,然后勾住他的脖子,吊起身来,开心地荡来荡去;总喜欢他用那极富磁性的声音低吟洛夫的诗:“浮在河面上的一双眼睛仍炯炯然望向一条青石小径水来,我在水中等你,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

相恋一年,竟没有红过一次脸,吵过一次嘴,好像我们已相约了千年又千年。

这样的相恋,实在过于美丽和浪漫了。我总有一种“梦幻”的忧虑,心常常被一种莫明的悲伤扭紧。

春天到来的时候,我已面临毕业。仍是在河边那片青青的草地上,不祥的预感便被证实了。

那天,我们并排躺在草地上。他眼睛天空般明净,双手轻轻把我的头勾过去,四目相瞩,很久很久。他慢慢地合上长长的睫毛,把我的手指放在唇上一根一根地搓摩着,柔柔地说:“毕业以后跟我走吧,我的小丫头,我们永远永远不再分离。”

我的心猛地一痛,刻骨铭心地哀伤噎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知道我只能咬咬牙说“不”。爸爸早已不在,病弱的妈妈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女儿。我只能错过他,错过这份绝望的爱情。

我把头深深地埋进他的怀里,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泪落如雨。他默默地抚着我的头发,我感到他的手在颤抖。大颗大颗的泪珠顺着他高耸的鼻梁奔涌而下。我的心碎了,哦,这个曾经用生命来爱我的男孩,我却让他流泪。我真想拉住他的手臂,对他说一万次:“Dear,我跟你走,我跟你走……”然而,我什么也没说,只是紧紧、紧紧地攥着他冰凉的手。“小丫头,想我的时候,告诉我。”说着,他抓起身边的一颗石子重重地投到河里。“砰”的一声,整个爱情的季节就这么过去了。

他无望地走了。

一个月后,收到他寄自台北的一封信和一张自制的卡片,信中说他刚进入台北大学,挺紧张的,问冬季是否愿意到台北去看雨?

卡上是幅速写:一个男孩,仰天伸臂放飞一只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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