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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05 03: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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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醉月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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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缘全传(上)

狐狸缘全传(上)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狐狸缘全传(上)作者:醉月山人排版:昷一出版时间:2018-02-10本书由北京明天远航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1回周太史隐居归仙阙 贤公子祭扫遇妖狐

话说此书乃青石山一段故事。细考此山形势,原在浙西宁波县城外,乃是个清静地方。四面远近虽有些村庄,较那居民稠密、城郭繁华之处,别有一种明秀幽雅气象。因此便引动一位告退的官宦,此人姓周,名斌,字艺全。年将花甲,夫人已故。膝下只有一子,名唤信,号鸿年。年方十八,生的聪明文秀,体态风流。又有一仆,姓李名忠,因他上了年纪,都以老苍头称之;生有一子,名唤延寿,年方十二,亦在周府伺候公子。

这周太史原籍乃金陵人氏,因慕宁波青石山玉润珠肥、山清水秀,便将家眷移在宁波城外太平庄居住,以娱桑榆晚景。自移居之后,即将宦囊置买田宅铺户,以图久远之计。迁来一载有余,周公忽染重病。公子侍奉汤药,日夜勤劳。谁知百方调治,总未痊愈。周公自知阳寿不永,大限难免,便对公子说道:“我当初移居至此,原为博览此地山川美景。今乃天禄不永,有限时光,大概有愿难遂。我死之后,你须完我之志,葬于青石山侧,我愿足矣。”言讫瞑目,溘然而逝。正是:

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

公子见父已终,恸哭不止。苍头苦劝,依礼成殓。丧事已毕,公子遵父遗言,葬于青石山深林茂树之间。

公子在家守孝,光阴迅速,不觉过了秋冬,又到清明节令。公子即吩咐苍头买办礼物,好到坟前祭祀。老苍头将物件备妥,公子即更了一身新素服,牵出坐骥,来在太平庄外。这太平庄虽属青石山的地界,却在坟墓之南,离茔地尚有数里之遥。公子乘马,老苍头与延寿相随在后。此时正是二月上旬,天气不寒不暖,但见花红似锦,柳绿含烟,一路美景令人欣赏。主仆三人缓缓而行,直奔青石山的路径而来不表。

从来说深山古洞多住妖魔。这座青石山,虽非三岛五岳之比,亦是浙西省内一个绝妙的境界。真是高通霄汉的奇峰,横锁烟霞之峻岭。却说此山有一嵯岈古洞,因无修行养性的真人居住,洞内便孳生许多妖狐。有一只为首的,乃是九尾玄狐,群妖称他作玉面仙姑。大凡狐之皮毛,都是花斑遍体,白质黑章,取其皮,用刀裁碎,便作各色的皮裘;惟独玄狐,通身一色皆黑,如同熏染貂皮一般,故其价最昂贵。这嵯岈洞九尾玄狐就是黑色,股生九节尾,乃是九千余年的道行,将及万载,黑将变白,因先从面上变起,故名曰玉面。

却说这玉面仙姑,因修炼得有些道术,专在外访那有名的妖魔精怪,或找在一处,讲些修炼工夫;或访来结作姨妹来往。时常变化美女,在外闲游。他有两个最好的干姐妹,修的亦有千年道行,一个在四川,一个在山东。他们三人最是知心,不是你来,就是他往。

这日清明佳节,春光明媚,群狐都动了那素日收敛的春心,强扎挣的野性。一个个言语颠狂,情思迷离,便勾起玉面狐的一团火性。他心中暗想:“同类者当此春深,尽都神情显露,我在洞中,倒觉不便。”这九尾狐乃是一洞之主,他见群狐修炼的工夫与往日不同,他并不规劝提醒,倒勾起他的游荡之心,难以按纳,便欲幻化人形,到洞外去消遣。即便吩咐群狐看守洞内,慢慢的走了出来,变绝色女子,下了山径。

也是他的劫数应然,他见外边花香柳媚,万紫千红,蝶舞蜂飞,鸟声呖呖,不由的就动贪恋红尘之心,更觉迷乱本性:情思缠绵,呆邪杏眼。正在思春之际,忽听马蹄响动,抬头顺着声音一望,远远的见有主仆三人:一个年少的乘马,后有一老一少,担笼执盒缓缓相随。玉狐知是祭扫坟茔的。细看马上书生,别有一番景象,与那些山野农夫田园俗子不大相同。他便隐住身形,偷看他主仆三人行路的形景。有赞为证:

山背后,狐精偷眼看:只见那主仆三人走荒郊,后面仆人分老少,马上的郎君比女子姣。美丰姿,貌端庄。地阁圆,天庭饱。鼻方正,梁骨高。清而秀,一对眉毛。相衬那如漆的眸子,更带着两耳垂稍。先天足,根基妙;看后天,栽培好。似傅粉,颜色姣。那一团足壮的精神,在皮肉裹包。青簇簇方巾小,青带儿在脑后飘,紧紧的把头皮儿罩。顶门上嵌一块无瑕美玉,吐放光毫。玉色蓝素罗袍,青圆领在上面罩,系一条灰色绦。打扮得,淡而不艳,素里藏娇。方头靴时样好,端正正把金镫挑。细篆底,用毡包,粉溶溶无点尘泥,不厚也不薄。提丝缰举鞭稍,指甲长天然俏,银合马把素尾摇,稳坐在马鞍桥。一步步不紧不慢,走的逍遥。二仆人,跟着跑,一个老,一个少。老年人弯着腰,挎了个纸钱包,为利便,把衣襟儿吊,虽然是步下跑,汗淋漓偏带笑,抖精神不服老,走的他吁吁带喘汗透了上黄袍;小儿童多轻妙,抖机灵颠又跑,称顽皮蹿又跳,肩头上把祭礼挑,他还学那惯挑担子的人儿,叉着那腰。主仆三人来祭扫,想不到九尾玄狐默地里偷瞧。

且说周公子主仆三人,不多一时早到了那阴宅门首。这些守墓的园丁,已在那里迎接伺候,将公子搀下坐骥,将马系在树上,便让主仆三人到房内。吃茶净面已毕,然后转到陰宅,陈设祭品,供在石桌之上。老苍头划了纸钱,堆上金银锞子。公子跪倒拜墓,用火将纸焚化,不禁两泪交流。思念先人癖好山水,一旦天禄不永故于此处,甚觉可惨可悲,不由愈哭愈恸。苍头与园丁劝解须时,方止住悲声。站起身来,还是怞怞咽咽,向坟头发怔。众人见公子如此,急忙劝往阳宅而去。

谁知这里玉面狐将公子看了个意满心足,乃自忖道:“瞧这公子,不惟相貌超群,而且更兼纯孝。大约是珠玑满腹,五内玲珑,日后必然名登金榜,为国栋梁。况且年少英华,定是精神百倍。目如秋水,脸似银盆,足见元阳充足。”这妖狐正看到性至精微之际,主仆与园丁已从面前过去,犹自二目痴呆。直看着公子步入阳宅方转睛,自己叹道:“我自居此洞,也时常出来消遣散闷,虽然也见些人物,不是精神暗昧,便是气浊志昏,哪有这出类拔萃之品,温雅齐全之士?倘若与这样人结成恩爱,必定是惜玉怜香。”妖狐想至此处,不禁跃然而动,心旌摇摇,滢情汲汲,遂将数千年修炼之功,一旦付之东洋大海,安心要引诱周信。

你看他做出千般袅娜,万种风流,竟往园中等候。大约这周公子与妖狐合该前生有一段姻缘,事不可解,偏偏周信用饭之后,见天时尚早,又兼爱慕青石山的景致,他便独自一人,步入阴宅后面园内闲玩。但见起造的月牙河石桥似玉,修理的玲珑塔远映明堂;一带长溪四围环绕;两旁大树柳绿松青。树前列石人石马,坟后靠峻岭青山。东有来龙应风水,南风吹送野花香,石牌楼镇西来白虎,内有碑铭,字文俱佳;北有瀑布清泉,水响音清,芳草遍绿。遥看峰峦耸翠,云影徘徊,远黛含烟,树木密密,真是天然入画,景致非常。公子游够多时,顺步行来,忽见太湖石旁恍惚有人弄影。紧走几步仔细一看,乃是个绝色女子。公子一见,不觉吃了一惊,以为深山穷谷乃有如此佳人,真乃是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何以见之,有赞为证:

周公子宁神仔细观,真个是丽丽娉婷女娇娥。好风流,真俊俏:鬓儿蓬乌云儿绕,元宝式把两头翘;双凤钗金丝绕,排珠翠带昭君套,对金龙在左右靠,正中间嵌一块明珠放光毫。碧玉环坠耳稍,远黛含新月晓,又宜嗔又宜笑,黑白分明星照。水灵灵好一双杏眼,细弯弯似柳叶的眉毛。截筒般双孔小,如悬胆正且高,相衬那有棱角涂朱似的小樱桃。榴红衫花样巧,三山式把罗裙儿罩。云肩佩穗子飘。春日暖翠袖薄,纤纤玉指把春扇轻摇。体轻盈千般妙,迎风舞杨柳腰。步相沉金莲小,就是那巧笔丹青难画也难描。变化得神形巧,仙家术天然的妙。一任你慧目灵心,也难辨他是个狐妖。

却说周公子看罢妖狐,不觉心猿动转,便生怜爱之情。这正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不知周信与玉面狐如何接谈,且听下回分解——第2回玉面狐幻化胡小姐 痴公子书室候佳期词曰:

天上鸟飞兔走,人间古往今来,沉吟屈指数英才,许多是非成败,祸福由人取,信邪反正堪哀。少年遇色须戒哉,有过切勿惮改。

话说周公子正自散闷,以解余悲,不期偶然遇一个美人立在太湖石侧,手执纨扇,意静神遐,若有所思的样儿。看来真是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又搭着这有情有趣的时光,无垢无尘的境界,越显得佳人体态风流。

当此之际,就是铜铸的金刚、铁打的罗汉,也便情不自禁,而况周公子正在英年,才情无限,知识已开,未免有嘲风弄月之襟怀,惹草拈花的心性。他便笑吟吟理正衣冠,紧行几步,来至玉狐切近,深深打了一躬,说道:“荒园小榭,唐突西施,幸蒙青睐,草木增光。甚愧点,不堪玷辱佳人赏鉴。”玉狐闻言,故作吃惊之态,羞怯之形,用春扇遮面,将身倒退两步,方启朱唇,低声答道:“奴家偶尔绣慵,偷闲出户,贪看姣花嫩柳,不觉信步行来。得入芳园,眺览美景,幸遇主人,有失回避。今蒙不施叱逐,为幸多矣。”说罢,站在一旁,用杏眼偷看周生。

公子听他言语典雅,倍加爱慕,故意问道:“小娘子闲步至此,宝宅定离不远。不然何以不带梅香,孤身来到敝园之内?请问府上贵姓?尊大人何居?小姐芳名?望赐指示,改日好到宅拜见尊翁,稍尽邻里之谊”。玉狐见周生说话亲切,便知其心已动,乃含笑答道:“萍水相逢,何敢周公子拜访?奴家姓胡,小字芸香,原籍乃淮南人氏。自去岁投亲不遇,移居此处,至今不过半载有余。家翁早已去世,现在只有孀居老母,相依度日。今日纱窗刺绣,困倦忽生,丫环午睡正浓,未肯唤醒令伊等相伴,故只身出外散闷。今乃得遇公子,实是三生有幸。又蒙俯问,足见长厚多情。公子坟墓在此,一定常来。奴家从此倒要不避嫌疑,求公子照顾护佑,则孤弱母女,感情多矣。”

这妖狐故逞媚人之术,真是莺声燕语,呖呖可听。公子又闻这一派言词,更兼妖狐作出许多情态,就似把三魂被他摄去一般,并不详细究问,便把一片虚言当作真事。心内反怜他母女孤单,又贪恋佳人模样,不由的便落在妖狐术内。因忙答道:“小姐既系此处邻居,日后未免常来搅扰。适才所言,足徵雅爱,幸蒙不弃,小生敢不惟命。”此时周生已是意马难拴,无奈不敢冒昧,因又言道:“小姐立谈多会,未免玉体劳烦。现在我园小轩颇静,请停息片刻,待小生献茶,聊表微意,望小姐见允才好。”

此时妖狐虽欲与周生相嬲,又恐有人撞见,查出他的破绽来,乃含笑答道:“公子情谊奴家心领,奈奴出门多时,恐老母呼唤不便。速速回去,庶免高堂致问。”周公子听罢,心不自主,心知难以相强,遂带出些许留恋不舍之形。玉狐参透其意,故意为难多会,方说道:“既蒙公子不弃,奴家应该听从。无奈此时有许多不便,故不能遂相公之意。果然相公不鄙寒微,诚心相待,请暂且回府。至晚遣开贵介,在书斋坐候,俟初更之际,奴家侍奉老母,小声与丫环等说明,使瞒老母一人,那时情愿不辞奔波,往相公书斋一会,以作倾夜之谈,岂不胜此一时眷恋乎?”

周生尚要再言,只见玉狐已款动金莲,慢舒玉腕,向公子深深道个万福,故意连头不回,竟自去了。

但凡人要遇见美色迷了心窍,便把情理二字不能思想。比如日下,一个闺中民女,黑夜之间,独自一人焉能奔驰五六里荒郊道路,至别人家叙谈?况在此初逢,并没言过门户方向,深宅大院,找到书斋,世界上那有这等情理?总而言之,人若入了死心眼的道路,就有人指示投明弃暗,再也不肯回头。此乃人之懵懂着迷不能免的。故周公子一味被玉狐惑乱,迷住心性,并不细详有此情理没有。眼望着妖狐去后,他便急忙回到阳宅,催苍头叫园丁收拾祭器,备马归家。

你看他一边行走,一边思念今日奇缘,实为得意,恨不能一刻至家,打扫书斋,候胡小姐到来,好与他结成恩爱。想至此间,不觉喜形于色。复又暗想:“他乃娇弱美女,三寸凌波,夜晚更深恐不能行走。”念及至此,不觉又是发闷。

从来书呆子做事多露马脚。这老苍头乃是心细之人,见公子回归匆促,在马上又这般形景,未免有些疑心,便暗中低声说道:“延寿儿,你看咱公子来时,祭扫坟茔何等悲泣?你可知他在阴宅遇何事故,回头反这等喜悦?”延寿乃轻轻答道:“适才坟上祭奠已毕,我见园内桃花开的甚好,欲到树上去折一枝。走至树旁刚要下手,忽听有人细语。猛一抬头,见咱公子与一个极俊的姑娘在太湖石旁边说话呢。哎哟!他们两人真是说的有来有去的。到后来,咱公子作揖,那姑娘也答拜,闹了好大工夫。想是咱公子说话烦琐,见那姑娘竟一溜烟是的走了。剩下咱公子,发了半天愣怔,方回身出离园内。我见到了阳宅,便吩咐速速备马。也不知他们两个有甚么缘故。我恐叫他两人看见不便,连花也未折,便忙忙收拾起身来了。想这光景,咱公子必是与那姑娘拌了嘴,那姑娘赌气回去。不然就是和那姑娘题诗论文,叫那姑娘考短了。便是考短了那姑娘不悦,咱公子也就没趣咧。大约是为这事,在马上又喜悦又发闷的。”

苍头听延寿一片话,不觉的吃了一惊,说:“此事有些奇怪。现在此处半是荒冢,并无多少住宅。纵有两家守墓的家眷,不是形容丑陋,便是相貌平常,何曾见有绝色姿容、知书识字之女?况且村上妇女,一见生人早躲的无踪无影,慢说题诗讲文,就是说话尚不知从何处先言,焉能有惊动咱家相公的?即或有之,也不能在人家园内与年少书生攀谈多时、款诉衷情之理。”这老苍头乃是周宅上辈的老家人,周宅之事无一不知。修墓之际,皆他分派,所以这坟地四面居民,未有不晓得的。如今听了延寿儿的言词,满腹猜疑,再也想不出是谁家的女子,一路随着公子前行,也不敢致问。只见公子骑马紧走,已到自家门首。看门的将他搀下马来,竟自进入宅院去了。

你道周宅怎样装修?有赞为证:

这所在,是周宅的院宇,多齐整!看来是匠心费尽了细工夫。芸香院通幽处,月洞门便出入。影壁墙亚似粉涂,汉白玉镶甬路,四方砖把满地铺,一步步成百古。进中庭楼阁屋,栋梁材多硬木。安排好,点缀足,真正是修盖得华丽,精而不粗。深深院,幽香馥。假山堆,名太湖。叠翠形,崎岖处,青簇簇。芭蕉叶相映着四季花、梧桐树。罩纱窗多幽竹,玉阶旁瑶草绿。满庭中,奇葩异卉,仿佛仙都。小书斋,似图书府。启帘栊湘妃竹,翰墨香散满屋。摆设着瑶琴古,列七弦分文武,镌款式有名目,蔡邕题小篆书,金徽灿玉轸足,知音者方能抚。看出处,这物件原来是刻着汉朝的印图。设棋枰随着谱,云南子润如珠,手谈真不俗。论先后,分宾主,见高低,决胜负,论步位,分心路。得意间,忘情处,学奕术,能开心窍,把忧闷舒。启琅函,册页贮。设案架,堆书处,标着签,分名目。好装潢,无套数。芸香薰,怕虫蠹。亿万卷千百部,校兑清无讹误。看来是三坟五典、上古的奇书。满壁挂古画轴,写成章联成幅。墨山水美人图,称妙手笔力足,点缀好五色涂。配对联书法古,名人迹有印图,真正是丹青的妙笔世间无。靠粉墙,桌案处,摆设精,文玩古。控金钩,把床帐铺,兰麝香锦被褥,鸳鸯枕碧纱橱,真雅致不透俗;看来是,纵然富贵,并不轻浮。

话说周公子回在院内,并不等候老苍头父子来到,他便换了便服,也不用饭吃茶,匆匆的竟奔书斋之内。老苍头后面赶到,忙令延寿儿到书房伺候公子净面,以便用饭。谁知净面已毕,即将延寿遣出,说:“你不必在此伺候,如有他事,再行呼唤,无事不必再来。”延寿儿乃系小孩子,乐得的躲开,吃罢饭耍去。此话按下不提。

单说玉狐自花园中许下周生夜晚相会,他便匆匆归入洞府。众妖狐一见,急忙卷起湘帘,接去春扇,俱各含笑迎接。玉狐进入内洞,归了坐位,小妖送上茶来。玉狐擎茶在手,遂向群狐说道:“今日洞内有何人到?众姊妹等作何顽耍?”群狐答道:“我等并无别事,无非大家闲叙而已。”言罢,众狐又向玉狐问道:“今日洞主下山,我等看脸含春色,鼻放毫光,定有遂心如意之事。不然,何以气象如此?如有甚么奇遇,可对我等一言。”

玉狐闻听此言,满面堆欢,说道:“近来众妹等眼力颇高,灵明百倍,我方进洞,就看出此次下山定有机缘相凑。我实对妹等说罢,今日愚姐下山,正在郊原散步,忽见坟墓之旁来了主仆三人祭扫。我看其中有一书生,先天真元充实,后天栽培坚壮,满面红光一团秀,真是你我修炼难得的金丹至宝。况且生的品格端正,体态风流。因此,我见他们祭祀毕,便隐在花园之内等候着他。可巧也是天缘,此生又独自在花园内闲玩,我便故意与他撞见。谁知此生更自多情,被我三言两语,说的他实心相信,约定今晚在他书斋相会。”

玉狐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众妖听说,俱尽欢喜。遂一齐说道:“仙姑若得此人朝夕相会,慢慢的盗他真宝,从此不愁大罗神仙之位。这也是仙姑的福气、缘法,方遇得此等机会,实是可喜可贺。”遂吩咐小妖:“备办筵席,我等与仙姑增添圣寿。”顷刻间便搬运了许多的佳肴美馔,摆设已毕,众妖把盏,请玉狐上坐,玉狐说道:“即承众妹雅意,愚姐只得僭坐了。妹等俱来相陪,咱大家好开怀畅饮。”小妖轮流劝酒,众狐饮宴多时,已是金乌西坠,玉兔东升之候,众狐皆有几分醉意。玉狐恐误相约之事,便吩咐撤去杯盘,吃茶已毕,便辞别众狐,出了洞府,来在青石山高顶之上,对月光先拜了四十八拜,然后张开口吸取明月精华。完了工夫,又到山下涧水之中洗了洗身体,抖净了皮毛的水迹,仍然化成美女,驾起妖云,直奔太平庄周公子的书室而来。

来在窗棂之外按落云头,轻轻的站住,不敢遽然进入。乃用舌尖添破窗纸,以目往里张看,但见屋内高烧银烛,静悄无声。只见公子在那书案之旁坐着发怔,似有所思。看他那模样,借着灯光,比在花园初遇更添了许多的丰采。怎见得,有赞为证:

这正是:佳人站立纱窗外,添破窗纸偷看英才。倚书案似发呆,看标格真可爱,借灯光更把那风流衬起来。素方巾头上带,乌油黑遮顶盖,正中间玉一块。宫样袍可体裁,青布镶边儿窄,绣团花分五彩,坎肩儿是一水蓝的颜色,俗名叫月白。腰间系白玉带,透玲珑生光彩,银钮扣相配着护胸怀。镶云履地下排,细粉底轻且快,端正正鼓满充足,一点儿不歪。因守制无缯彩,锦绣服全更改。那知道一身青皂愈显得唇红齿白,两颊粉腮。玉狐隔着纱窗偷看多会,见公子坐在椅上若有所待。观其美貌之处,真是粉装玉琢,犹如锦簇花团。

妖狐此时不觉滢情汲汲,爱欲滋滋,恨不能一时与他鸾交凤友。乃轻轻的在窗外咳嗽了一声。

话说公子自从书斋吃茶、净面已毕,并不似每日在前边院内来与人说笑闲叙,也不唤仆人整理书室,将延寿儿遣开之后,竟自己将书室物件安置了一回。至用饭之时,老苍头亲身请问,他便带出许多不耐烦的样儿。苍头摸不着头绪,以为今日祭扫,身上必定劳碌,遂问道:“公子今日身上若不畅快,想吃甚么,可吩咐老奴,好派人去做。”问了几次,并不回答。苍头急忙出离书院,令厨役在书斋摆饭伺候。

那知周信一心想着美貌佳人,将饭胡乱用些便令撤去。厨役将要走时,复又说道:“你到前边院内,将锁跨院门的钥匙取来交给我,烹一壶茶送来。你们在前边吃饭去罢,我今日身觉乏倦,需要歇息。如有事,候我呼唤再来。”厨役忙答应,将钥匙与茶放下,便自去了。

这里剩他一人踱来踱去,顺着书院,绕到跨所门边,将门启放,向青石山望了一回,尚无踪影。复又回至书室坐着纳闷,恨不能一刻太阳西坠。又恐黑夜之间,苍苔露冷,鞋弓袜小,难以行走;又恐其老母未寝,阻住无由脱身。心中无限狐疑,搔首踟蹰,无聊之至。思虑盼望,好容易挨至初更之后,仍无人影。无奈何,自己点上银烛,倚靠书案,呆呆的在那里相待。正自发闷,忽听有人咳嗽一声,悄低低的说道:“有劳相公久候,恕奴来迟,万勿见怪。”此时周信正在渴想之际,猛听这一派莺声俏语,犹如得了异宝一般。况且,周信又是乍逢美色,其心中之喜真是:

胜似洞房花烛夜,强如金榜挂名时。

不知周公子与胡小姐二人果能可成恩爱不能,且听下回分解——第3回玉面狐采阳补阴 周公子贪欢致病诗曰:

窗明几净读书堂,斗转星移漏正长。

独坐含情怀彼美,相思有约赋高唐。

从来国色多怜爱,况遇佳人巧饰装。

莫怪妖狐惑周子,嫦娥且爱年少郎。

话说周公子一闻胡小姐的声音,不觉心中大悦,急忙离坐,开帘迎接,含笑说道:“小姐真乃仙人,小生有何德能,风寒月暗,敢劳仙人下降?”玉狐故装体倦身慵,娇模娇样的答道:“身在闺中,视一里为遥。今乃奔驰五六里,实在怠惰之甚。”公子一见小姐,此时心内以为天下未有之喜,忙将湘帘打起,说道:“书室并无他人,请小姐速进,歇息玉体。”玉狐款动金莲,走入书室,见其中粉饰精工,摆设的诸般齐整,便对着公子福了一福,说:“恕奴僭坐。”即在绣帐之内靠床坐定,反装出许多娇羞的样子,不言不语。公子此刻不敢遽然相近,偷眼观瞧。常言道“灯下看美人”,见其打扮的衣服华丽,借灯光一看,较花园乍见时倍添了几分风韵,真是:巧挽乌云天然俊俏,淡施脂粉绝世姿容。更兼假装走的香汗津津,带出娇懒之态,更觉妩媚可爱。此皆妖狐作就的幻术迷人,岂知他自山洞之中,原是披毛的畜类,未从欲到何处,驾起妖云,将身一晃比电还快,顷刻之间能行千里,何况太平庄五六里之遥,便觉不胜受累之理?所以装作这样情形者,恐人看出他的破绽,心生猜疑,便难盗周公子的真元至宝了。

那知周公子贪其美貌,并不究其来由,一见这样光景,怜他走路奔波,心中甚觉不忍,反暗想:“胡小姐弱质纤腰,自有生以来,定未受过这等辛苦。而今为我相会,反瞒他老母,悄地而来,更深路远,独自出门,为我用的这等苦心,实在难得。况且月夜之间,倘遇轻薄歹人,不但难免失节受辱,还怕因而废命伤身。如此担惊冒险,真是令人过意不去。”常言说:“时来逢益友,运蹇遇佳人。”况周生自与玉狐相遇,已被他幻术拢住,莫说无人指破,即此有人说他是个妖精,见此等美貌多情,公子亦不相信。故此一心迷住,并不察问如何找到此处,由何处进入,一概不提。他见玉狐香汗淋漓,就如桃花带雨一般,连忙深深打了一躬,说是:“小姐如此多情,小生将来何以补报?”妖狐闻听,故做戚容,说道:“哎哟,我的相公,我母女背井离乡,举目无倚,久仰公子端方朴厚,文雅风流,天幸在园巧遇,得睹尊颜。今夕奴家特来相会,以求公子日后照拂我母女,别无他意。望祈正眼相看,勿为桑中之约,目作滢奔之女,使奴家赧颜一世。不过暂叙片刻之谈,以全园中之信,奴家便告辞。”

公子听罢,不禁心内着急,说道:“感蒙小姐光降敝斋,足征雅爱。不意小姐如此说来,想是以小生为不情之人,无义之辈,恐日后忘情负义,有玷小姐,故小姐拒绝如此。倘小姐心中疑虑,我周信情愿对灯盟誓。”妖狐闻言,含笑说道:“奴家非不欲与公子相交,特恐公子不能做主,日后倡扬出去,众人见疑,倒觉公子许多不便。况奴观自古男女私约,起初如胶似漆,何等绸缪。及至日久生厌,或一时复有外遇,或父母逼迫结亲,到那时,便将从前之人置之度外。纵有盟誓,无非虚设。倒莫若撇却床笫之交,结作谈文之友,比那终日被情欲所缠之人,岂不更有些意味?适才公子所说对天盟誓,亦无非哄愚人的牙疼咒儿,劝公子不必如此。请公子或是吟诗,或是著棋。奴虽不甚通文,颇愿学之。”

周生此时一派欲意,忽听这些言语,不知妖狐是欲就反推,他便认起真来,说:“小姐既然如此,莫若两不相识。难道叫小生剜出心来不成?此时小生惟心可表,如恐日后见弃,小生自愿对天设誓。听与不听,任凭小姐尊意。”妖狐见公子说出急话,知道绝不见疑,复又含笑说道:“公子果然见爱,奴家何敢自重其身?但日后休忘今夜之情便了。何必如此着急?”公子见妖狐已有允意,将心放下,走到玉狐身边说道:“小姐纵然相信,小生情愿诉诉心怀。”言罢,用手将玉狐搀起,一拉纤腕,周生便先跪倒。玉狐趁着此势,也就随弯就弯的跪下。此刻正是夜深人静,恰好海誓山盟。公子对天达告已毕,二人携手站起,并倚香肩坐在绣帐之内。款语温存了多会,公子复又言道:“良夜迢迢,小姐必定行走劳乏。小生有备下的酒肴,请与小姐共酌,不知意下何如?”玉狐并不推辞,说道:“公子盛情,敢不承领”?言罢,二人便酌酒谈笑,自在叙情。此时正是风声潇洒人声寂,夜色深沉月色明。三杯之后,玉狐酒淘真性,面放桃花。公子色欲迷心,情如烈火。只见玉狐娇滴滴含笑说道:“奴家酒已够了,请公子自饮罢。”公子恨不能有这么一声,急忙将酒撤去,展开罗帏,铺放锦被,二人相携而入,惟恨解带宽衣之缓而已。这一夜你恩我爱,风流情态不必细述,正是:

温柔乡似迷魂阵,既入方知跳出难。

从来欢娱嫌夜短。二人定情之后,堪堪东方将曙,玉狐不待天明,忙着披衣下床,便欲告辞而去。公子说道:“天色尚早,何必如此太急?”言罢,复用手将玉狐拉在被内,说:“待我与小姐一同起身,小生好去相送。”

常言狐性最滢,他见周生如此重情,复又作出无限风情以媚之,阳台再赴,情不能已。这周生以为得了奇遇,惟恐妖狐之不来,再三约定,二人方穿好衣服,又叙了许多情话,玉狐说道:“东方已明,可放奴去罢。不然被人相遇,羞答答怎好见人?”公子此时不知怎样才好,有心留在书室,又恐其不从;有心叫他自走,又怕路上许多不便,真是恋恋不舍,无可如何,遂向玉狐千恩万谢,说道:“小姐欲归,小生也不敢相留。但独自行去,小生须得多送几步,才得放心。”玉狐含笑答道:“公子何乃聪明一世,懵懂一时?我自己行去,即有人撞见,尚不知我是何人,从何处身。若要公子相送,岂不是将咱么的隐事明明告诉别人么?奴虽女流,自有防身主意,公子倒不必担忧。况奴既失身于公子,自当念念在心,乘隙必定早来。只求公子将跨所门虚掩,免得一时惊人耳目可也。公子亦当谨慎防范,守口如瓶,即宅内之人,亦不可令他们窥见。”公子一一答应了,二人方携手出门。又相叮嘱了几句,玉狐方款步而去。

公子回到书斋,日色已明,他也不顾吃茶净面,便仍卧在绣罗帐内,思想胡小姐如何打扮的艳丽,如何生长的娇美,如何夜里的风情款曲。思想了多时,复又昏昏睡去。及至小延寿捧来脸水伺候,方慢慢唤醒。梳洗吃茶已毕,摆上饭来,公子一面用饭,一面吩咐:“从此我要静心用功,尔等非奉呼唤,不必常来书院搅扰。”仆人答应了,对众说道:“公子勤学读书,欲图上进。咱么不可再去混他。每日吃茶用饭,令延寿儿端来撤去可也。”

那知公子也并不是欲读书,也并不是要上进,白日在书室闷坐酣眠,黑夜与胡小姐贪欢取乐。宵来昼往,堪堪半载有余。世上有两句俗言,恰合周公子心意:“宁在花下死,作鬼亦风流。”

玉狐与周公子交接已久,妖狐见书斋清净,他便不甚隐藏,轻出轻入,毫不介意。周公子贪恋美色,也就诸事不顾,肆意叙情。岂知人之真元已失,未免精神倦怠,便就不似先前那等充实身体。况又旦旦而伐之,岂有不欲火上攻之理?所以人之元阳,乃系一身之宝者,不丧失不但寒暑之气不侵,可以长生寿者,即入修炼之道,体健身轻,亦可容易飞升。不信,八仙之中吕纯阳便可相说。他因自幼不丧精元,故他的道术较别的仙人甚高。这人身的精血,岂不是至宝么?玉狐与周公子相会,亦为的是采取元阳,容易修成大道的心意。无奈周公子不知,反以为最美之事。那知夜夜鸳鸯,朝朝鱼水,便是亡身致病之由。前人有四句诗,可以为戒:

二八佳人体似酥,腰间仗剑斩愚夫。

虽然不见人头落,暗里催君骨髓枯。

闲言休叙,且说玉狐自从得了周公子的真元,又遂了他的滢欲,回到洞中不胜欢喜,以为指日即可修到大罗仙的地位。这些大小妖狐,齐来相贺。一日,由周公子书斋回洞,正在饮酒谈笑之际,忽见小妖来报,说:“蜀中凤箫公主到了。”玉狐闻听,急离坐相迎。二妖一见,彼此叙礼已毕,玉狐吩咐再整佳筵,将凤箫公主让在客位,众狐侧坐相陪,大家畅饮闲叙。只见凤箫公主笑盈盈说道:“闻听玉姐得一情郎,夜夜欢聚,不但有益修炼之功,而且得遂情欲之乐。今日小妹既来,无别的致贺,借姐姐之酒,奉敬三杯为寿,异日好求姐姐携带,会会得意郎君,不知姐姐意下何如?”玉狐答道:“贤妹离此甚远,何由得知最切?”凤箫道:“前日妹到云罗妹妹洞内,无事叙谈,因思念姐姐日久不晤,我二人轮指卜算,便知姐姐定有如意喜事。故此小妹特来道贺。”玉狐又道:“现今愚姐正为此事作难,敢请贤妹想一最妙主意方好。”凤箫道:“你们二人正在得意之际,有甚么为难之处?”玉狐长吁叹道:“自今年清明佳节,愚姐出洞闲游,得遇此生上坟祭扫。愚姐见他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更兼身体伟壮,举止风流。我想:此生日后必定富贵寿考。彼时愚姐凡心一动,故意与他相遇,用幻术将他引诱,用言语将他扣住,密定私约,得以往来。那知与他期会未及一载,便觉骨瘦形消,似有支持不来的样儿。此刻欲要将他丢开,因其情深,又觉不忍。欲要仍与他相缠,又似无益。因此进退两难,故求贤妹为我决断。”凤箫道:“据小妹看来,此生既已病体支离,可令其潜心保养,大约此际不致亡身命丧。姐姐亦可从此打破欲网,斩断情丝,回洞纯修大道。此乃两不相负之法。若是仍然固结不开,有意逗留,恐其中日久生变,倒招祸患。纵然咱有些道术,不甚要紧,常言说,邪不能侵正。莫若此时以忍情绝痴情,及早回头,尚无妨碍。若今日缠绵不悟,到那时梦醒已迟,岂不悔之晚矣?”玉狐听罢,说道:“多谢贤妹指教,真是良言金玉。愚姐从此见机而作可也。”说罢,仍又酌酒谈笑。饮至夕阳将落,凤箫道:“搅扰了众姐妹多时,日色沉西,小妹已该回洞了。”玉狐答道:“知心姐妹,何必客套?不知贤妹此去,何日再会?如见云罗贤妹,可代愚姐问候。贤妹若再来时,祈转请云妹一同到此,咱么大家说笑一日,岂不甚妙。”凤箫道:“谨遵姐姐之命。”言罢告辞,乘风而去。

话说玉狐自与周公子相遇,夜夜得遂滢情,今听凤箫公主之言,欲待不往,心中着实的委决不下。况又被酒所困,事思云雨之情,无计奈何,早将适才所说禁欲之话撇至九霄云外。这也是乐极悲生,循环至理,万不能免去祸患。你看他仍旧幻化的秀雅娉婷,打扮的清奇俏丽,身驾妖云直奔周公子的书室。来在窗外,向里窥视,甚是寂静。案上残灯半明,公子尚卧罗帏。玉狐一见,回想初来此处,公子何等精神!书斋何等齐整!今日一看,与先前大不相同。妖狐思及于此,未免叹气自忖,然亦无可如何,只得掀帘进去,乐一日是一日罢了。妖狐走进书斋,轻轻将公子唤醒。

不知二人说些甚么,且听下回分解——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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