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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查尔斯·艾略特

出版社：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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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夜试读：

主编序言

然而，早在10世纪，这本故事集就有了波斯文版本，里面的故事框架几乎沿用至今。此书缘于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位国王，总在新婚初夜之后就杀掉他的新娘。后来，宰相的女儿也大难临头，被迫进宫，成为国王的新娘。这个聪明的女子，每天晚上都给国王讲一个故事，但是这个故事常常讲到黎明还没有讲完。国王为了知道后面的故事，只好暂且放过她。最终，这位聪明的女子让他放弃了这一暴行。

除了故事框架以外，阿拉伯文的版本是否在其他方面也借鉴了波斯作品，我们无从得知。自加朗之后，《一千零一夜》的故事主要都是来自波斯、印度、阿拉伯地区，也有一些起源于世界各个不知名的小角落。没有任何两份手稿的内容是高度重合的。现在印刷的一些非常有名的故事，或许也不能准确地看作就是属于这本故事集。由于加朗在他的故事集里收录了它们，这些故事才得以与其他故事并存于这本故事集中。因此在《一千零一夜》里面“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的故事并没有东方的母本，“阿拉丁神灯”的故事长久以来也被认作同样的情况，虽然在近几年这个故事有了东西方两份原稿。

原稿产生的地点和年代，依然是学者们争论的话题。由于书中对开罗这个城市有详细的描述，并且有浓厚的穆罕默德文化背景，莱恩以此为依据，认为这个故事集是在埃及汇集起来的。但是他的这个观点并不被普遍接受。

关于成书年代的推断也有几个世纪的差别。伯顿认为此书受波斯文化影响很大，他认为像“辛巴达”之类的老故事，也许早在9世纪就已出现。其中十三个故事据他推断应该是在10世纪，而最新的故事则是在16世纪产生的。大多数人赞成13世纪是现今故事框架形成的时期，尽管人们直到大概两个世纪之后才决心将故事记录下来。

像这样一本集合了寓言、童话以及历史名人奇闻逸事的故事集，绝不可能只有一个作者。这些故事无论在莎赫扎德讲述出来之前或者之后，都是用口头叙述的方式代代相传的，这也是阿拉伯人讲述故事最常用的形式。尽管每个故事都有最初的创作者，然而这些作者的名字最终会在一代代人的口口相传中消失。即使作为最初的编订和校正者，也没有办法追溯出来了。虽然用文字记录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故事的流传方式，但是很长一段时间之后，口口相传的方式依旧存在。

在西方流传的两百年的时间里，《一千零一夜》里面的故事已经成为西方文化的一部分。他们制造了想象的东方仙境，展示了中世纪阿拉伯人的生活风格。书中提到的习俗和宣扬的道义，老少皆知。在语言与文学方面，几乎当代所有的文化人都会引用书中人物、故事以及典故。音乐和绘画受此书的影响如同文学与日常谈话方面一样深刻。正如我们有目共睹的，非常多的成就都是受到了这本书的影响。例如里姆斯基·柯萨可夫的音乐、帕里什的绘画和坦尼森的作品《回忆的阿拉伯之夜》中的背景和氛围所营造出的非凡的理想主义。《巴米西德的宴会》《芝麻开门》《旧灯为新》《所罗门封印》《老人与海》《灯的奴隶》《钻石之谷》，艾哈迈德·哈龙的《欢乐花园》——这些作品，和其他的许多格言警句以及日常琐事中的小典故，都表明了这本来自神秘东方的精妙故事集，它的影响无处不在。

这本由莱恩翻译的故事集作为标准英语译本用于广泛的阅读已经九年了。“阿里巴巴”和“阿拉丁”的翻译是由兰·普尔（Lane-Poole）完成的。此外，我们对授予我们使用权的普特南（Messrs.G.P.Putnam's）的儿子们表示衷心感谢。查尔斯·艾略特

原出版序言

以至仁至善安拉之名赞美安拉，这仁慈的君主，宇宙的缔造者。他不用一根高柱，就支起无边的苍穹，铺开绵延的大地，堪作安适的大床。祝福安拉的使者、安拉以及我们的主人穆罕默德和他的家人，愿和平与他们同在，我们将永远为他们祈祷，直至审判日的到来。

让我们接着往下说——先辈们的生活经验对于子孙们是重要的，因为一个人可以通过回顾那些发生在别人身上非同寻常的事件而得到启迪，也可以通过回想前人的历史，以及所有降临在他们身上的遭遇，得知对事要有所顾虑。让我们赞美那些将前人的经历记载下来，作为教训讲给我们后辈听的圣人。《一千零一夜》里面的故事，就是一些带有浪漫色彩的小故事和令人有所思虑的寓言。

据说，在古代有一个国王，他拥兵百万，还有数不尽的侍卫、仆人，以及国内的拥护者。他有两个儿子，一个已经长大成人，另一个还是少年。这两个王子都是英勇的骑士，尤其是年长的那个，他接掌了父亲的王国，公正地对待他的国民，举国上下都爱戴他，他便是山鲁亚尔（意为城邦之友）国王。他的弟弟名叫沙宰曼（意为时代的君主），是撒马尔罕城的国王。兄弟俩的政府都十分公正和公平，因此，两国的子民生活得都无比欢乐、幸福。这样过了二十个年头。后来，山鲁亚尔国王极其渴望见到他的弟弟，便命令他的宰相前往弟弟的属国，请弟弟前来相聚。

他给宰相下达了这个命令之后，又即刻命人备好丰厚的礼物，例如，马、价值连城的珠宝、男奴、靓丽的少女以及其他昂贵的东西。之后他又给弟弟写了一封信，表达了自己强烈的思念之情。他把信件封好，交给宰相，并嘱托宰相要提高警惕，快马加鞭地赶路，再带着队伍平安返回。宰相回答道：“遵命，绝不敢有半点耽搁。”宰相整理好行李，把自己的工作托付给别人，再把他们在三天时间内所需的食物都备齐，即刻带着准备好的东西上路了。出发那天，他向山鲁亚尔国王作别，之后，便向着沙漠和荒原行进。他夜以继日地赶路，来到了好几个属国的地界，但凡是山鲁亚尔统治之下的，都对他热烈地欢迎。他们献上价值连城的东西和大量真金白银打造的礼物，还盛情款待他三日。到了要离开的那天，那些属国的国王们陪着他赶了一天的路程，才告辞离去，他独自率领着自己的队伍前行。离撒马尔罕城越来越近了，他派出一名信差前去通报沙宰曼国王。信差走进城中，向别人问明道路，随即来到了宫殿中。他向国王禀明身份，亲吻了身前的地面，并告诉国王，他哥哥的宰相即将到达城中。沙宰曼国王听到这个消息后，即刻命令他朝中的要臣和国中的精英们前去迎接宰相。于是，沙宰曼的部下在距城一天路程的地方与宰相相遇。他们热情地欢迎了他，护送着他的马队一路到了城中。宰相站在沙宰曼国王面前，向国王请安，随即俯身亲吻了身前的地面。然后，把他哥哥迫切想要见到他的心意传达给了沙宰曼国王，并将那封信呈给了他。国王接过信，打开看了看，知晓了其中的内容，表示愿意遵从兄长的指示。“但是，”国王说道，“待我款待你三日之后，我再起程。”于是，国王在自己宫殿中安排了一处适合宰相身份居住的处所让他住下，再把随宰相而来的人马安置在帐篷中，派人送去他们所需的食物和饮品。一行人在那儿待了三日。第四天，沙宰曼命人备好行李，再将配得上进献给他哥哥的价值连城的礼物都收拢放在一块儿，整装待发。

一切准备就绪后，沙宰曼委任他的宰相暂时代为监管这个国家，随后，便带着帐篷、骆驼、骡子、仆人，还有侍卫们，向他哥哥的领地出发了。然而，半夜的时候，他突然想起有一件要送给哥哥的物品落在宫殿中了，便回宫去取。当他走进宫殿的寝室，他看见他的妻子睡在床上，旁边还有一个黑奴。

看到这样的情形，他只觉眼前的整个世界都黑暗了，心想：“我还没有离开都城，便发生了这种事，要是我在哥哥那儿久住，不知道这个下贱的女人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于是他拔出剑，把躺在床上的两人都给杀了。事后，他匆匆回到队伍中，下令继续向着他哥哥的都城行进。

山鲁亚尔听到他快要到达的消息，激动得难以言喻，走出城门去迎接。寒暄之后，他带着无比喜悦的心情热烈地欢迎了他弟弟的到来。随即，山鲁亚尔下达命令，说值此难得的欢愉之际，整座城市都张灯结彩来庆祝一番。山鲁亚尔盛情地款待了弟弟，并坐下来高兴地同他交谈。然而，沙宰曼国王一想起他妻子不忠的行为，便心烦意乱，极度悲伤。他被这悲伤所笼罩，面容憔悴，身体消瘦。他的哥哥察觉到了他的反常，猜想他是由于远离自己的领地，离愁渐长，因而不大在意，也没有去询问原因。几天过去了，山鲁亚尔终于忍不住问他说：“我的弟弟啊，我看你怎么日渐消瘦、脸色憔悴啊？”沙宰曼回答说：“哥哥呀，我心中觉得痛苦呀。”但是他却不愿将所见到的关于自己妻子的丑行告诉哥哥。于是，山鲁亚尔说道：“我希望你能和我一块儿去狩猎，这样你的注意力也许就不会放在令你烦心的事儿上了。”然而他却回绝了。山鲁亚尔只得一人率领人马前去狩猎。

山鲁亚尔的宫殿中有几扇可以望见御花园的窗户。当沙宰曼站在其中一扇窗前向外眺望时，他看见宫殿中有一扇开着的门，从门里面走出来二十名女眷，与之相伴的还有二十个黑奴。此外，还有国王的妻子，她尤为漂亮高雅，随着众人一同走到一处喷泉边上。他们停在那儿，所有人都把衣服脱了下来，赤裸裸地坐在一起。接着王后大喊了一声：“喂，梅斯伍德！”话音刚落，一个黑奴即刻走到她身边，一把抱住她，她也伸手将其搂住。其他的奴隶和女眷们莫不如此。他们的狂欢一直持续到傍晚方才结束。沙宰曼看到这番情形，在心中暗自想道：“以安拉起誓，这个要比我的遭遇严重得多了！”他的烦恼和痛苦有所缓和，恢复了正常的食欲，餐餐吃得饱喝得足。

山鲁亚尔国王狩猎回来，兄弟二人互相寒暄。看到自己的弟弟气色已经恢复，脸上泛着健康的红光，山鲁亚尔国王便惊讶地问道：“弟弟啊，最近你面容憔悴、气色不好，却突然恢复，到底是怎么回事？”沙宰曼回答道：“关于我脸色憔悴这个疑问，个中缘由我可以说给你听。至于我恢复气色的原因，这不便说，请体谅我。”山鲁亚尔回答说：“你先把你面容憔悴、虚弱不堪的原因说给我听吧，让我听听看再说。”“哥哥啊，你要知道，”沙宰曼回答道，“你派宰相邀请我来见你，我准备好后便出发上路。刚刚走出都城，发现竟把要带来送给你的珠宝忘了，于是，便回宫去取。回去之后，我发现我的妻子正睡在我的床上，一个黑奴躺在她身边，于是，我便将他俩都杀了，然后才来到这儿。可我的脑海里经常浮现那个场景，挥之不去。这便是我面容憔悴、日渐消瘦的原因。现在，既然我已经恢复了气色，请恕我不便将我得以恢复的原因告诉你。”然而，当他的哥哥听到这番话后，说道：“我以安拉的名义恳求你，你非告诉我你得以恢复气色的原因不可。”于是，沙宰曼便将自己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他。“我要亲眼看一看！”山鲁亚尔说。沙宰曼说：“向人们宣告你将再次出去狩猎，然后你躲到我这儿来，这样，你便可亲眼看到他们的丑行，就有直观的证据了。”

听了这话，山鲁亚尔立即宣称他要再次外出狩猎。军队带着帐篷出了城，国王紧随其后。他在营寨中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嘱咐他的仆人们说：“不得让任何人进帐来见我。”接着将自己乔装打扮，回到宫中找到了他的弟弟。他们站在一扇窗户前，监视着花园里的一切。山鲁亚尔在窗前站了一会儿后，女婢和她们的女主人便在黑奴们的陪伴下来到了御花园中。正如他弟弟所描述的那样，他们一直嬉戏到傍晚祷告时才离开。

山鲁亚尔眼见出了这样的丑事，脑中已然没了理智，便对自己的弟弟说：“来吧，沙宰曼，我们一起随心所欲地漫游各地，不要再做国王了。我们去看看发生在我们身上的这种悲剧会不会在别人身上发生。如果别人都不会，我们不如死了更好。”他的兄弟赞同了他的提议。他们从宫中的一条密道走了出去，日夜兼程地向远方跋涉。他们走到了一片靠近海洋的草地上。草地中央有一棵树，树旁有清泉流过。他们走到树下，喝了点儿泉水，随后又坐下来休息。天快要黑了，他们面前的海面变得波涛汹涌。只见一根黑柱冲出海面，直插云霄，随即又往草地这边飞过来。他俩被眼前的场景吓坏了，赶忙爬到那棵高高的树上躲避，在树上，他们才得以看清那是什么。原来那是一个身形庞大的魔鬼，它的脑袋硕大，身体笨重，头上顶着一个箱子。魔鬼上岸之后，走到两个国王爬的那棵树下坐了下来。他把那个箱子打开，再从箱中取出一个匣子。又将那个匣子打开，一个年轻的女子从中走了出来。她的皮肤白皙，样貌可人，就像一轮夺目的太阳。魔鬼望着她说道：“我从她的新婚之夜夺来的出身高贵的姑娘哟，现在我要休息一会儿。”说完他把自己的头枕在女子的膝盖上，沉沉睡去。女子抬起头，看见了躲在树上的两个国王。于是，她把魔鬼的头从自己膝上移开，将其放在地上。她站在树下边，朝着两个国王做手势，似乎在说：“下来吧，不要害怕这个魔鬼。”他们回答她说：“我们以安拉的名义恳请你不要把我们卷进这桩事中。”但是她却说道：“我同样以安拉的名义恳请你们快点下来。如果你们不这么做，我便唤醒魔鬼，叫它残忍地将你们杀死。”他们被她吓到了，赶忙从树上下来，走到她身边，同她一起交欢，直到她满意为止。随后，她从衣服口袋中掏出一个袋子，从袋子里拿了一根绳子出来，绳子上穿着九十八枚做了标记的戒指。女子问他们：“你们知道这些是什么来历吗？”他们回答道：“我们并不知道。”“所有这些戒指的主人，”她说，“他们每一个都和我有过交情，就跟你们一样。而这个愚蠢的魔鬼从不曾察觉。因此，你们两兄弟把你们的戒指也给我吧。”于是，他们将戒指从各自手上摘下来交给了她。接着，她又对他们说：“这个魔鬼在我新婚之夜将我夺走，把我装在匣子里，再将匣子放在箱子中，又给箱子上了七道锁，把我囚禁在里面。再将我藏在翻滚的波涛之下，放在波涛汹涌的海底。它并不知道，我们女人一旦想达到什么目的，是没有任何事物能阻止的”，这正如一个诗人所说：永远不要相信女人，也不要相信她们的誓言。她们高不高兴只取决于她们一时的热情。她们的爱只是虚情假意，衣服里藏着的全是不忠不义。得从优素福的故事中吸取教训，时刻提防她们的阴谋诡计。难道你们不曾想过亚当为何被逐出伊甸园？这都是因为那女人受恶魔的教唆。’

另一个诗人又是这样说的：不要责备我，这会让遭受责难的我投入更多的情感，滋生出更强烈的爱意。纵使我爱得如此无法自拔，我的遭遇和我之前的许多男人也并无差异。倘若有谁能够逃脱女人们的阴谋诡计，那才着实令人无比诧异。

这两个国王听到从她口中说出的这些话和诗句，感到无比震惊。他们悄悄议论道：“这是个神通广大的魔鬼，发生在它身上的遭遇和我们相比真是更大的不幸。它的这种境遇对我们而言算是一种慰藉啊。”于是，他们即刻起身离开，回到了城中。

他们走进宫殿后，山鲁亚尔立即砍掉了他妻子的头，又同样地杀掉了那些淫乱的男女。从那之后，他便有了一个惯例：每次他与一个少女上床过夜，天亮之后就会把那少女杀掉。就这样过了三年。民众对他十分不满，纷纷带着女儿逃走，城中再也找不到适合婚配的少女了。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国王命令宰相按照他的惯例给他带一个少女来。宰相四处找寻，却一个也找不到。他满怀恐惧，苦恼地回到了府中，担心国王处置他。

宰相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莎赫扎德，小女儿叫杜娅扎德。大女儿读过许多历史著作，熟悉古代帝王的传记，了解先辈们的故事。据说，她收藏的历史书籍数以千计，上面记载着先辈和历代君主的事迹，还有许多诗歌著作。在这种情形之下，她对父亲说：“我看到你如此反常，竟愁眉不展、一脸的忧伤，到底是为何呢？”有一个诗人这样描述道：请告诉那些忧愁烦闷的人，世间的忧愁不会长存。就像欢乐会消逝那样，忧愁也会消散得无踪无影。

宰相听完女儿的话后，便把国王交派给他任务的事统统告诉了她。莎赫扎德听了之后说道：“以安拉起誓，爹爹呀，把我嫁给国王吧。即使我死了，也能救下一个人。如果我得以活下去，我必将解救她们不再受他的迫害。”“我以安拉的名义恳求你，”宰相慌忙说道，“你万不可以身涉险。”然而，莎赫扎德回答说：“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宰相又说：“我为你感到担忧，唯恐驴子和水牛在农夫手中的遭遇也同样发生在你身上啊！”她问道：“爹爹呀，那是怎么一回事儿呢？”

宰相回答说：“从前有一个商人，家中富裕，还养了些牲口。他娶了一个老婆，生养了几个子女。尊贵的安拉还赐予他一种天赋，使得他可以听懂飞禽走兽的语言。这个商人的家住在乡下，他的家中养了一头驴子和一头水牛。有一天，水牛走到驴子的厩里，看见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洒了一些清水，驴子的食槽中装着筛过的小麦和切成小段的稻草，驴子正气定神闲地躺着休息。它们的主人，只是在需要外出打理生意时，偶尔骑一次驴，并且很快就打道回府。之后，商人偷听到水牛对驴子说：‘愿你越吃越壮！我们多么不同啊！你总是清闲自在，吃筛选过的小麦，有人照料，也偶尔被主人骑一会儿。而我，却日日在田里犁地，在磨坊里拉磨。’驴子回答道：‘我帮你想个办法。当农夫把你拉到田里，在你脖子上套上牛轭之时，你便躺下。即使他打你，你也不要再站起来。或者，如果你站起来了，就再次倒下去吧。他把你牵回来后，把豆子放在你的面前，你也不要吃，装成病了的样子。你要不吃不喝地坚持一两天，或者三天。这样，你便可以免受劳役，好好休息一番了。’果真，当农夫拿着饲料来喂水牛的时候，它几乎一点儿也没吃。第二天，当农夫再次前来拉它去犁地的时候，发现它明显地虚弱了。因此商人便对农夫说：‘牵这头驴子去，让它替水牛犁一天地。’于是，农夫便把驴子牵走了。天黑的时候，驴子回来了。水牛感谢驴子替它做的善行，因为驴子把它从那整日的劳作中解救出来了。然而驴子却并不搭理它，因为它无比地后悔自己想出的馊主意。第二天，农夫又来了，把驴子牵去和他一块儿犁地，直到傍晚才收工。驴子的脖子上套着牛轭回来了，身体因为过度劳累变得脆弱不堪。水牛望向它，在感激它之余还不住地夸赞它。驴子叹道：‘我原本生活安逸，就是我多管闲事害了自己啊！’接着它对水牛说：‘我有一言相劝。我听我们的主人说，要是水牛再不好起来重回自己的岗位，就把它牵到屠夫那儿去，宰了它，剥光它的皮，做成一张桌布。因此，我着实为你感到担忧，所以才出言相劝，愿你逃过这一劫啊！’水牛听到驴子这话，对它千般感谢，说道：‘明日我要敏捷地跑去犁地了。’于是，它吃光了所有的饲料，甚至把牛槽也舔得干干净净。与此同时，它们的主人正偷听着它们的谈话。”“第二天早上，商人和他的妻子去到水牛的牛棚中，在里面坐下，刚好碰到农夫前来，把水牛从棚中牵了出去。水牛看到它的主人后，摇了摇自己的尾巴，用它的号叫声和动作展示自己的敏捷。水牛边叫着边四处乱窜。商人见此大笑不止，以至于往后一仰，倒了过去。他的妻子惊讶地问他说：‘你这是在笑什么呢？’他回答说：‘我在笑一件我亲耳所闻、亲眼所见的事，但我不能把这事儿说出来，因为如果我说了，我也活不成了。’她坚持道：‘就算你会死，你也得告诉我你到底为何发笑？’他说：‘我因为怕死，所以不能告诉你。’她抱怨道：‘那你就是在取笑我了。’继而又不依不饶地求他，跟他胡搅蛮缠，他完全被她搞得心烦意乱，最终屈服了。于是他把他们的孩子们都叫来，派人去请法官和证人，想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自己的遗愿，再把秘密告诉给妻子后死去。因为他非常爱她，她是他的堂妹，又为他生下多个儿女，而且，他俩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一百二十年。他把家人和邻居召集过来之后，他向他们讲述了自己的故事。他告诉众人说，一旦他揭露了这个秘密，便会立刻死去。得知这个消息后，每一个在场的人都对他的妻子说：‘我们恳请你不要再追问他这事儿了，不要害你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死去啊。’可是她却说：‘要是他不肯告诉我，我是不会罢休的。即便他会为此赔上性命。’听了这话后，人们不再向她求情。商人离开了众人，走到牛棚里去沐浴，准备沐浴完回来后，把秘密告诉给众人，然后毅然死去。”“他养了一只雄鸡，雄鸡有五十只母鸡做伴，还养了一条狗。他听见狗狂吠着用责备的口吻对雄鸡说：‘我们的主人都要死了，你怎么还这么高兴？’雄鸡回答说：‘这是怎么一回事？’于是，狗便把这事儿说给它听。听了这话，雄鸡惊讶地叫道：‘我们的主人真是缺少理智。我有五十个老婆，我爱搭理这个便搭理这个，不想搭理谁就不必搭理谁。而主人只有一个老婆，就连这点事儿也管束不了她。他何不折几条桑树枝，走到她的卧室里，把她打一顿。即使不要她的命，至少也得叫她忏悔认错。打过她之后，她便再也不敢过问他的任何事了。’商人听到雄鸡与狗的对话后，恢复了理智，下定决心要去教训妻子一顿。”

宰相对他的女儿莎赫扎德说：“现在，我也许该像商人教训他老婆那样对你。”莎赫扎德问：“他是怎么做的呢？”宰相回答说：“他折了几条桑树枝，走进他妻子的卧室，把树枝藏在房里，接着对他的妻子喊道：‘快到卧室来，我把秘密告诉你，然后死在这儿，别让人看见我。’当她走进房里之后，商人便把门锁上不让她出去。他一直打她，打得她快要失去知觉了，大声哭喊着：‘我悔悟啦！’她亲吻了他的手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后悔莫及，夫妻二人一同走出门去。亲朋好友都替他们感到高兴。他俩在一起幸福地生活，直至生命的尽头。”

宰相的女儿听了父亲的话后，对他说：“事情还是得照我说的那样办。”于是，宰相只得为她准备了嫁妆，她嘱咐自己的妹妹，说道：“我到国王那里之后，我会向国王请求将你接来陪我。你来我身边后，找一个恰当的时机，对我说：‘姐姐啊，讲点奇妙的故事给我听，让我们在睡前消遣一番吧。’我便趁机给你讲故事。如果安拉保佑，我俩便能借此方法逃过一劫。”

他的父亲，那个宰相，随后将她带去献给了国王。国王见到宰相，非常高兴，问道：“你把我要的人带来了吗？”宰相回答说是的。当国王同莎赫扎德接近的时候，她却突然哭了起来，国王问她说：“你为什么伤心？”她答道：“陛下呀，我有一个妹妹，我想把她也给带来。”于是国王便派人前去接她的妹妹。妹妹来到姐姐身边后，拥抱了姐姐，随后在床脚边坐下。她等到了一个恰当的时机后，说道：“姐姐啊，讲点奇妙的故事给我们听，让我们在睡前消遣一番吧。”莎赫扎德回答说：“只要德高望重的国王允许，我倒是非常愿意讲的。”国王心绪烦躁，在听到她们的对话后，觉得这个讲故事的主意不错，也显得十分高兴。就这样，一千零一夜的第一个晚上，莎赫扎德开始了她的讲述。

上篇

第1～3夜

商人与魔鬼的故事

从前有个非常富有的商人，他经商的范围很广，常常到邻国做生意。有一天，他骑着马到邻国去收债，炎热的天气使他非常难受，他便走到一个花园里，在一棵树下坐了下来。他把手伸进鞍袋，在装满食物的袋子里掏出一小块面包和一颗枣子吃了起来。他吃完枣子，随手将枣核往一块石头旁扔去。突然，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手握利剑的魔鬼。魔鬼慢慢向他逼近，怒喝道：“站起来，我要像你杀我儿子那样把你杀掉！”商人问道：“我何时杀了你儿子？”魔鬼回答说：“你吃完枣子之后，随手扔到那块石头边上的枣核刚好打在了我儿子的胸口上，就像命运对他的裁决，他当即就丧命了。”

商人听了他的话后，哭喊道：“我们都属于安拉，都必须回到他身边去。现已毫无办法，只得盼伟岸、超凡的安拉拯救了。如果说我真的杀了你的儿子，那也是因为我不了解情况，并非故意而为。我相信您会饶恕我的。”魔鬼回答：“你杀了我的儿子，无论如何是难逃一死的。”说完这些，魔鬼把商人拖起来，一把将他摔在地上，并抬起臂膀用剑指着商人欲将他杀死。面对这一情形，商人伤心地哭了，他哀求魔鬼说：“没有人可以逃脱对自己死亡的宣判，那我就把一切都托付给安拉了。”商人一边痛哭一边吟道：时代由两个时期组成，这一段是愉快的，另一段是灰暗的。生命由两部分构成，这半是安全的，那半是危险的。对着那些嘲笑我们苦难的人反唇相讥吧，被命运作弄的往往才是那些卓尔不群的人。你有没有注意到当尸体漂浮在海面之上，宝贵的珍珠却沉睡在最深的海底？当时光的双手玩弄我们之时，往往将灾难也带给我们。天空中布满了不可计数的星辰，然而只有太阳和月亮才会有蚀有缺。地球上有多少蓊郁和干枯的树木啊，只有结出硕果的佳木，才会遭受石子的击打。若你的生活一帆风顺，不如痛痛快快尽享其乐，当命定的灾难到来之时，无须畏惧，尽管坦然面对。

当商人吟诵完这些诗句后，魔鬼对他说道：“闭嘴吧，无须多言。无论如何你也难逃一死！”

商人回答说：“您要知道，魔鬼大人，我家财万贯，家中有妻小。我还有未还清的债务，以及一些拿去典当还未赎回的物品。因此，求你让我先回家一趟吧，让我把一切事情处理妥当之后再回来找你。我向你发誓，我必将回到你跟前来，任你处置。安拉可以为我所说的做证。”魔鬼听到这话，相信了他的誓言，便将他放了，并且同意将对他的处置推迟到年底。

因此商人得以回到自己的家乡，完成他所有想做的事。他将自己的欠款偿还给了每个债主，并且将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的妻儿和亲戚们。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妻儿、亲戚都哭了起来。他为他的孩子们指定了监护人，在家中一直待到了年底。然后，他腋下夹着殓衣，与家人、亲朋好友诀别，之后，便动身离开。他的家人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他一直走到之前提到过的那个花园里，那天刚好是新年的第一天。他坐了下来，想到即将降临到他身上的灾难，不由得痛哭起来。这时候，一个饱经风霜的老人，牵着一只脖子上戴着锁链的羚羊朝他走了过来。老人问候了商人并且祝他长命百岁，接着问他说：“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呢，你可知道这是魔鬼的地盘？”于是，商人就把发生在他和魔鬼之间的事，以及自己坐在这儿的缘由统统告诉了那个老人。那个老人，也就是那只羚羊的主人，对此感到无比惊讶，他说：“老弟啊。以安拉起誓，你信守诺言的品质是难能可贵的，你的故事也实在是很离奇。倘若这个故事被学者记录下来，不失为后人的前车之鉴啊！”说完老人坐在了商人的身旁，他说：“老弟啊，以安拉起誓，我不会离开这个地方，我要留下来看看这个魔鬼会怎样对你。”于是他真的坐下不走，同商人攀谈起来。商人吓得几近木讷。他既担心又害怕，感到万分忧伤，极度焦虑。那位牵着羚羊的老人坐在商人身旁与他交谈之时，瞧啊，另一个老人牵着两只黑色的猎犬朝他们走来。老人问候了他俩，发现那儿是魔鬼的地盘，便询问他俩为何会坐在那儿。他们把故事从头到尾讲给老人听。听罢这个故事，第二个老人也决定留下来。他刚刚坐下不久，又走来一个老人，他牵着一头花斑骡子，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他们又把商人遇见魔鬼之事讲述了一遍。

过了一会儿，尘土漫天飞扬，渐渐汇成一条旋转的沙柱，从沙漠中央向他们慢慢逼近。飞扬的尘土渐渐平息之后，魔鬼出现了。他手里握着一把拔出了剑鞘的利剑，眼里迸发出愤怒的火花。他走到他们跟前，把商人从众人之中拽了出来，对着商人吼道：“站起来，我要像你杀我儿子那样把你杀掉！他是我的心肝宝贝啊！”商人听罢伤心地哭了起来，三个老人或是抽泣，或是痛哭，或是哀号，统统都流露出悲伤之情。然而，第一位老者，那只羚羊的主人，慢慢恢复了他的沉着。他亲吻了魔鬼的手，并乞求说：“魔鬼大人，您为群魔之首，我想给您讲讲关于我和这只羚羊的故事。如果您觉得这故事比起这个商人的经历更为离奇古怪，您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饶恕他三分之一的罪过？”魔鬼回答说：“行啊，老头，如果你讲给我听的故事，真如你所说的那么好，那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饶恕他三分之一的罪过。”

第一个老人和羚羊的故事

随后老人娓娓道来：“魔鬼大人，您要知道，这只羚羊原本是我叔父的女儿，她是我的血中血、肉中肉。在她很小的时候，我就把她娶为妻子，和她一起生活了差不多三十年。然而她却没有为我生育一个子女，于是我才另娶一妾，这个小妾给我生了一个儿子。我的儿子眉清目秀，就像升起的满月，有着健全的四肢。他慢慢地长成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就在这个时候，我意外地得到一个机会，便带着许多货物到另外一个城市做买卖去了。”“我的堂妹，就是这只羚羊，在她小的时候学过占卜和法术。趁我离开的时候，她把我年轻的儿子变成了一头小牛，把我儿子的母亲变成了一头母牛，并把他们交给放牧人看管。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结束了我的旅程回到家中。当我问及儿子和他母亲的下落时，我的堂妹回答说：‘你的贱婢已经死了，你的儿子逃亡在外，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听到这话，我伤心难过地度过了整整一个年头，并终日以泪洗面。宰牲节（即古尔邦节，伊斯兰教传统节日）到来的时候，我派人去找放牧人，吩咐他为我挑选一头肥牛过节。放牧人随即给我牵来了被这只羚羊施了妖法的、是我的小妾的那头牛。我卷起袖子折起衣角，手里拿着刀，准备要宰杀它。见此，它发出阵阵呻吟，继而又大声地号叫起来，我不忍下手，便让放牧人宰了它，再把它的皮给剥下来。放牧人剥掉皮一看，发现它除了皮囊和骨头，什么也没有。我后悔不该将其宰杀，然而后悔也于事无补。于是我将宰杀了的牛送给了放牧人，并对他说：‘再去给我牵一头肥壮的小牛来吧。’随后，放牧人把已经变成小牛的我的儿子牵了过来。这头小牛看到是我，便挣脱它的绳索，走到我跟前跟我撒娇，接着又悲恸地哀号起来。我对它心生怜悯，便对放牧人说：‘重新给我牵头牛来，让这头……’”

——

讲到这里，莎赫扎德停了下来，故事到此骤然而止。她的妹妹对她说：“你讲的故事是多么独特！多么迷人！多么令人愉悦！多么甜蜜啊！”然而莎赫扎德回答说：“如果国王陛下开恩，饶我一命的话，那么我明晚要对你们讲的故事远比这精彩呢。”国王回答说：“以安拉起誓，我不会杀你的，我要听听你剩下的故事。”因此他们愉快地度过了整个夜晚。等到天亮国王去他的宫殿处理政事的时候，宰相腋下夹着丧服进了皇宫。国王忙着处理各种政务，直到天快黑的时候，关于昨晚的事情，也没有对宰相说过只言片语。宰相感到十分诧异。退朝之后，国王回到了他的寝宫。（第二晚，以及此后每一个晚上，莎赫扎德都用她的故事激起国王的兴趣，以此诱导他推迟自己的死期。可想而知，她所知道的有趣的故事很快就会讲完。在母本中，每个黎明来临之前，她几乎都进行同样的讲述。这部分讲述在现今的翻译中被省略。）

莎赫扎德继续讲她的故事——当这个老人看到了小牛脸上的泪花，他的心中满是对它的同情。于是便对放牧人说：“把这头小牛牵回去，还是让它和牛群待在一块儿吧。”与此同时，魔鬼也对这个奇妙的故事感到十分好奇。羚羊的主人也继续着他的讲述。“魔鬼大人，群魔的首领啊，就在那个时候，我的堂妹，这只羚羊瞧见了，便说：‘宰了这头小牛，它长得这么壮。’但是我却不忍心下手，便让放牧人把它牵回圈里，放牧人照我的话过来把它牵走了。第二天，我正坐在家中，放牧人走过来对我说：‘老爷，我必须告诉您一件事，这事您听了准会高兴，您对我的奖赏我也将会受之无愧的哟。’我回答说：‘没问题。’他说：‘老爷呀，我有个女儿，她小的时候跟着家族里的一位老婆婆学过法术。昨天，您把小牛交给我，我把它牵到她面前。她看到它之后，竟用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随即又是一阵大笑。’她说：‘爹爹呀，在你眼里女儿的自尊心是如此不屑一顾吗？你竟把一个陌生男子带到我的面前来。”我问：“在哪里？哪里有什么陌生男子？你怎么一会儿哭一会儿又笑呢？”她回答说：“你牵着的这头小牛就是我们的主人的儿子啊。主人的老婆在他和他母亲的身上施了妖法，这就是引我发笑的原因。至于我为什么哭泣，是由于他母亲的缘故，因为他的父亲已经宰杀了她。”我对此非常惊讶，因而天边刚刚透出了微光，我就急忙赶来通知您了。’“魔鬼大人啊，当我听到放牧人的话，我就与他一起起程，因为这极度的喜悦与快乐，就像喝醉酒了那么兴奋。当我到达他的家中时，他的女儿接待了我，并亲吻了我的手。小牛也走过来跟我亲热。我对放牧人的女儿说：‘你说的关于这头小牛的遭遇都是真的吗？’她回答说：‘是的，主人，它确实是你的儿子，是你的心肝宝贝啊！’我回答说：‘小姑娘，如果你能使他恢复原形，我所有的牛群，以及我的资产中由你父亲管理的那部分全都归你们所有。’听了这话，她笑了笑，说：‘我尊敬的主人，我不想要你的财产，但是我有两个条件：第一，请将我许配给他；第二，我想用法术将给他施法的人压制住。否则，在她的诡计之下我不得安心。’魔鬼大人，听了她这话，我说：‘你父亲掌管的财产我定要给你，此外，对于我的堂妹，即使你杀了她也是合法的。’听了这话，她拿出了一个杯子，将它装满水，对着杯子施咒，然后把水洒在小牛身上，对着它念道：‘如果安拉让你生来就为牛，那就保持这个身形不用改变。如果你被施了妖法，依照安拉的允许，变回你的原形吧。’——随后小牛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少年。我冲过去抱住他说：‘我以安拉之名请求你，快告诉我，我的堂妹是怎样对待你和你母亲的？’于是他便将他们母子的遭遇全部告诉了我。我对他说：‘我的儿子啊，安拉赐予了你一个释放你、替你报仇的人。’我为他操办了婚礼。魔鬼大人，此后放牧人的女儿把我的堂妹变成了这只羚羊。我正巧经过这条路，看见了这个商人，于是询问了在他身上发生的事情。当他告诉我之后，我就在这儿坐下，想看看事情会发展到怎样的结局。这就是我的故事。”魔鬼说：“这的确是个离奇的故事，我看在你的分儿上，就饶恕他三分之一的罪过吧。”

第二个老人，也就是两只猎犬的主人，随后也走上前来。他对魔鬼说：“我也给你讲讲关于我和这两只猎犬的故事。如果您觉得也是同样的精彩，您能不能也恩准饶恕这个商人三分之一的罪过呢？”魔鬼回答说：“可以。”

第二个老人和两只猎犬的故事

接着，第二个老人说道：“群魔的首领啊，您要知道，这两只猎犬是我的哥哥。我的父亲死后留给我们三千枚金币，我们每个人一千枚。我用自己的一千枚，开了一个店铺做买卖。而我的一个哥哥用小篷车装载了一堆货物出门经商，离开我们约有一年之久。之后，他穷困潦倒地回来了。我说：‘我不是劝过你不要外出经商吗？’他哭着说：‘弟弟呀，说这些话已经毫无意义，因为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于是，我把他带到我的店里，又带着他去洗了个澡，并拿了我的一套昂贵的衣服给他穿上。然后，我们坐下来一起吃饭。我对他说：‘哥哥啊，我会计算一下这一年我所得的收益。除去本钱，剩下的我俩分了吧。’照此，我做了一下计算，发现自己的收益大概有两千枚金币。我赞美了万能且无上荣耀的安拉，心情非常愉悦。我把我的收益平均分成了两半，一半给哥哥，一半留给自己。”“我的另一个哥哥也开始了另一段经商之旅。一年之后，也是落到同样的境地回来了。我也像对待之前那个哥哥一样，把自己的收益分了一半给他。”“后来，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我的哥哥们又生出了外出经商的想法，而且希望我能与他们一道出行。但是我并不愿意，我反驳道：‘你们之前外出经商得到了什么？我能指望有收益吗？’哥哥们再三求我，但是我仍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一整年的时间，我们都在店里做着买卖。然而他们依旧坚决地提议我们应当外出经商，而我也依旧拒绝。直到整整六年过去之后，我最终同意了。我对他们说：‘两位哥哥啊，我们先来计算一下我们全部的财产吧。’我们计算之后，发现总共有六千枚金币。于是我便对他们说：‘我们把其中一半埋在地下吧，如果我们遭逢了什么不测，这些钱还可以为我们所用。这样的话，我们每人可以拿一千枚金币去做买卖。’他们说：‘你的建议太好啦！’于是我拿出这六千枚金币将它分成等值的两份，将其中的三千枚金币埋了起来，剩下的一半，我分给他们一人一千枚。接下来我们准备好货物，并雇了一条船，把我们的货物都装在船上。我们航行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到达了一座城市。我们带去的货物在城里非常畅销，每一枚金币的成本让我们得到了十枚金币的收益。”“当我们准备好再次起航的时候，我们发现，在海岸边上有一位穿着破烂衣服的少女。她亲吻了我的手，对我说：‘先生，您是否有善良的品质并且愿意帮助他人？如果是这样，我将为此报答您。’我回答说：‘是的，我拥有这些品质。但是无须你的报答。’随后，她又说：‘先生，把我娶为您的妻子，带我回您的故乡吧。我愿意把自己奉献给您，请您仁慈、宽容地待我。您若如此，我必将回报您。不要让我目前的窘况欺骗了您。’当听到这些话，我被她打动，怜悯之情油然而生。我娶了她，拿好衣服给她穿，并在船上整理出了一个漂亮的房间让她住下。我对她很和气，也十分敬重。”“之后我们便扬帆起航了。我由衷地爱着我的妻子，也由于她的原因，我怠慢了我的两个哥哥。他们对我产生了忌妒之心，同时也觊觎我的财富和我的大量的货物。于是，他们一起商量要杀了我，夺走我的财产。他们说：‘我们一起杀了弟弟吧，那么所有的钱财都是我们的了。’像中了魔一样，他们动了这歹毒的念头。他们趁我和妻子都睡着的时候来到我们身边，把我们抱了起来，扔进海里。然而，当我的妻子醒来时，她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仙女。她立即把我救走，将我安置在一个小岛上。过了一会儿，她消失不见了。早上的时候，她回来了，并对我说：‘我是你的妻子，在尊贵的安拉的允许下，从死神手里拯救了你，把你带到这儿。我该告诉你，我是一个仙女。看在安拉的分儿上，当我遇见你时便爱上了你。来到你身边的时候，我一副衣衫褴褛的模样，你见我如此落魄竟还是娶了我。我十分感激。因而，我要救你，不能让你淹死在海中。但是，你的兄弟们已经激怒了我，我必须杀了他们！’听了她的话，我非常吃惊，也感谢她为我所做的一切。‘但是，’我说，‘关于要除掉我的哥哥们的事，这并不是我所希望的。’我从头到尾给她讲述了我与我的哥哥之间的种种事情。她听完之后，说道：‘明天晚上，我要飞到他们身边，弄沉他们的船，把他们都杀了。’然而我说：‘我以安拉的名义恳请你不要那么做，因为有一句格言说过：要以德报怨，他所做的一切也自有报应。况且，他们都是我的哥哥。’可她依旧坚持说必须把他们杀了。我继续为哥哥向她求情。最后，她带我飞了起来，最后把我带到我家的屋顶上。”“打开房门后，我把藏在土里的金币挖了出来。我拜访了邻里，又买来商品，我的店铺又重新开张了。第二天晚上，当我回到家中之时，发现家里拴着两只猎犬。它们一看见我，就向我走来，缠着我哭泣不止。然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却一无所知。我的妻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她说：‘这两只猎犬就是你的哥哥。’我问：‘是谁把他们变成这样？’她回答说：‘我将他们带到我姐姐面前，是她施的法。十年之后，他们才可以恢复原形。’如今，我的两个哥哥变作猎犬已有十年。我正准备去找我妻子的姐姐，求她恢复他俩的真身。我在半路上看见这个男人，得知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便决心留在此地，看看你们两个之间会发生什么。这便是我的故事。”魔鬼说：“诚然，这是个离奇的故事，由于他的过错，我决心取他性命，如今我就看在你的分儿上，免除他三分之一的罪过吧！”

见此情形，第三个老人，那头骡子的主人，也对魔鬼说：“至于我，我给您讲一个更为离奇古怪的故事。如果您满意，请别让我失望，就饶了他吧。”

第三个老人和骡子的故事

当这个老人讲完了他的故事后，魔鬼高兴地晃了晃身子，免除了商人其余三分之一的罪过。随后，商人走到了老人们的面前，向他们表达了感激之情。老人们也祝贺他的再生之喜，之后便各自离去。“但是，”莎赫扎德说，“这个故事远不及渔夫的故事精彩呢！”国王问她说：“渔夫的故事是怎样的呢？”接着，她便继续讲述她的故事。

第3～9夜

渔夫的故事

从前有个上了岁数的渔夫，他有一个老婆，还有三个儿女。尽管他生活过得很贫穷，但是他有个习惯，就是每天最多撒四次网。有一天正午的时候，他来到海岸边，放下他的鱼笼，撒下网，一直等到渔网在海水中静止不动。当他拉起渔网上的绳索时，他发现渔网变得非常沉重。他又使劲地拉了拉，仍旧拉不上来。于是，他拉住绳子的末端，在岸边打下一根木桩，将绳子拴在木桩上。接着他脱掉衣服，潜到水里，在网的四周用力推，终于把网弄了上来。他兴高采烈地回到岸上，穿起衣服。但是当他仔细打量渔网的时候，他发现网里竟是一头死驴子。见到这一情景他感到无比沮丧，叹道：“如今已毫无办法，只能依靠万能非凡的安拉了。遇到这种事真是太奇怪了！”接着，他开始吟诵这样的诗句：在漆黑的夜里依旧辛勤劳作，在危险中依然奔波劳顿的人们啊，请不要过分地操劳。因为衣食不是专靠劳力换来的。

说完，他把网里的死驴弄了出来，再把网拧干，又将网沉入海底。他大喊着：“以安拉的名义，我再打一次。”等到网落在海底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始收网。他发现这次网比前一次还重，拉得更费力，因此便认定网里面准是装满了鱼。于是他系起网绳，脱掉衣服，跳入水中，潜入海底，努力地往上推，一直将渔网托起来。他把网摆在岸上一看，发现里面不过是一个装满沙石和淤泥的瓦罐。见此情景，他的心中十分难过，又开始背诵诗：悲哀的命运啊！适可而止吧。如果你不肯停止，那么请你温和些吧。我并没有得到命运的偏爱，也没有取得我用双手劳作换来的利益。我前来谋求生路，但是发现衣食的来源已经断绝。有多少无知的人却地位显赫，多少智者却身份低微！

说完这些，他把瓦罐扔到一旁，将网拧干并整理干净。他请求安拉原谅他的急切，随后第三次走到岸边，撒下渔网。直到渔网沉到海底纹丝不动，才把网拉起来，可是网里满是罐子和陶壶的碎片。

见此，他抬起头对着天空大喊：“安拉啊，您是最清楚的，过了四次之后我就不会再撒网，现在我已经撒了三次网了。”接着又喊道：“以安拉的名义！”他再一次把网撒向海里。等了一阵儿，直到网在水里落定，他才动手收网。可是怎么也拉不动，渔网好像和海底紧紧地粘在了一起。他叹道：“如今毫无办法，只能依靠安拉了。”接着又脱掉衣服，潜到水里，在网的四周用力推，直到把渔网弄到岸上来。当他解开网后，发现里面有个黄铜瓶，像是装着什么东西。瓶口用一块铅堵着，上面打着苏勒曼的印章。一看见这个，渔夫便喜笑颜开地说：“我要把这个瓶子拿到铜器市场去卖，它应该可以值十枚金币呢！”他摇了摇瓶子，感觉它非常沉重。于是说：“我一定要把它打开，看看里面装了什么。我要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装在我的包里，再把它拿到铜器市场去卖。”于是渔夫掏出了一把小刀，用力地把铅块从瓶口撬下来。随后，他把瓶子放倒在地上，又摇了摇，以便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但是，除了一股轻烟从里面冒出来，别无他物。那股轻烟慢慢地升到空中，继而弥散在大地上。渔夫见此，感到十分惊奇。过了一会儿，烟雾又聚在了一起，凝成一团，鼓胀躁动，最后变成了一个魔鬼，双脚站立在大地上。他的头颅似堡垒，双手似铁叉，双腿似桅杆，大嘴像一个洞穴，牙齿像石块，鼻孔像一对喇叭，眼睛像一对灯笼。另外，还有一头凌乱的、土灰色的头发。

渔夫看见这个魔鬼，全身发抖，牙齿紧咬在一块儿，吓得口干舌燥，不知道该怎样应对。魔鬼一看见他便喊道：“安拉是唯一的主宰。苏勒曼是安拉的信徒。安拉的使者啊，我再也不敢在言行上违背您的意思。请饶恕我吧！”“你这叛徒，”渔夫说，“你说苏勒曼是安拉的信徒是吧？苏勒曼已经过世一千八百年了，我们现在已经到了时代的末期了。你的过去是怎样的？你有什么样的经历？你钻进这个瓶子是什么原因呢？”魔鬼听完渔夫的这番话，便说：“安拉是唯一的主宰，渔夫啊，我告诉你一个消息吧！”渔夫说：“你要给我怎样的消息呢？”魔鬼回答说：“这个消息便是我马上会用最残忍的方法将你杀死！”渔夫大声哭喊：“恶魔的首领，你这老东西！就凭你说这话，安拉绝不会再庇护你。到底是什么原因要杀我呢？我做了什么事，会让你想要杀我？你要考虑到，是我把你从海底捞起来，弄到陆地上，再将你从这个瓶子里释放出来的。”魔鬼回答说：“选择你希望的死法吧，你希望我用什么方法处死你呢？”“我到底有什么过错！”渔夫说，“竟然得到你对我这样的报答！”魔鬼回答说：“渔夫啊，听听我的故事吧！”“说吧，”渔夫叹道，“简单明了地告诉我，我的灵魂已经沉到脚底下去了。”

接着魔鬼开始讲道：“你要知道，我本是邪恶异端的天神。我和魔鬼煞克曾与苏勒曼·本·达伍德作对。于是他派宰相阿随福·本·白鲁海亚前来强行将我捉了去，把我带到苏勒曼的面前。苏勒曼见了我，劝说我皈依正道，服从他的教化。但是我不肯。于是，他拿来这个瓶子，把我囚禁在里面，用铅做的瓶塞封住了瓶口，并在铅上面刻下他伟大的名字。接着，命令一个天神把我抬走，扔进大海之中。我在海底待了一个世纪，我对自己说谁要是这时候释放了我，我会使他终身富贵。然而，一个世纪过去了，没有人来解救我。当第二个世纪开始的时候，我说道，谁要是在这时候解救了我，我会替他开发地下的宝藏。然而，没有人来救我。又过了四百年，我说道，谁要是解救了我，我会满足他三个愿望。然而依旧没有人来解救我。之后我变得非常生气。我暗自发誓：谁要是这个时候来解救我，我就杀死他。不过可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自己选择他的死法。看吧！你现在解救了我，因此我才给你机会让你选择你所希望的死法。”

渔夫听了魔鬼的故事，大喊道：“安拉啊！我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解救你啊！”接着对魔鬼说：“请饶恕我吧！你不杀我，安拉便会饶恕你。你不要伤害我，以免安拉将力量赐予伤害你的人。”魔鬼回答说：“我非杀你不可。所以快点决定你的死法。”此时，渔夫也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但是他再次恳求魔鬼说：“请你看在我释放了你的情分上，饶恕我吧！”“什么？”魔鬼回答说，“正是由于你解救了我，我才要杀你哩！”渔夫叹道：“魔鬼大人啊，我好心地对你，你却以怨报德。”那么，这谚语所说的真是不假：我们对他们做了好事，他们却以相反的行为回报我们。以我的生命起誓啊，这是不道德的人才有的行为。因此，对不该行善的人行善，他的结局就像土狼给保护者的报酬。

魔鬼听了渔夫的话，回答说：“不要贪恋人世了。你是非死不可的。”渔夫心想，它是一个魔鬼，而我是堂堂正正的人，安拉赋予我健全的理智。因此，我应当用我的计谋和智慧来谋划怎样消灭它，就像它用它的狡黠和卑劣对待我一样。于是他对魔鬼说：“你决心要杀我了吗？”魔鬼回答说是的。于是渔夫便说：“以安拉起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要诚实地回答我。”听到渔夫提到了安拉的大名，魔鬼变得不安起来，并且颤抖不已，回答说：“你问吧，说简单些。”于是渔夫问道：“你是怎么被装进这个瓶子里的呢？按理说它连你的一只手或一只脚都装不了。那么它是怎样容纳你的整个身体的呢？”“你是不相信我曾经待在里面吗？”魔鬼说道。渔夫回答说：“我没有亲眼看见你被装在里面，我是不会相信的。”面对这一疑问，魔鬼摇身一变，化成一缕轻烟。这缕烟慢慢升到空中，接着又凝聚起来，一点一点地钻进瓶里。等到轻烟全部钻进去后，渔夫赶忙捡起铅封，把它盖在瓶口上，大声地叫喊：“挑选你所希望的死法吧！我决心从这儿把你扔进海里。并且，在这里盖间房子住下，不管谁到这儿来，我都会阻止他在这儿捕鱼，并对他说：‘这里有个魔鬼，谁要是释放了他，他便会提出各种死法，让解救它的人选择其中一种。’”魔鬼听了渔夫的这番话，试着想要逃跑，却无法逃脱。他发现自己被刻了苏勒曼名字的印章的威力镇住了，作为最卑鄙、最肮脏、最渺小的邪灵被渔夫囚禁了。渔夫把这个铜瓶抱到了海边。魔鬼大叫起来：“不要！不要！”对此渔夫回答说：“要啊。必须这样做。当然要了。非这样做不可。”魔鬼表现得很谦和，用一种温柔的口吻对渔夫说：“渔夫啊，那你打算怎样处置我呢？”渔夫回答：“我会把你扔进海里，如果说你已经在里面待了一千八百年，这次我会让你在里面待到世界末日！我不是对你说过，你要是饶恕了我，那么安拉便会饶恕你，不要伤害我，以免安拉伤害你吗？但是你回绝了我的恳求，非背信弃义不可。因此，安拉让你落入我的手中，我也不会跟你讲道义了。”“把我放出来吧，”魔鬼恳求道，“我会给你许多好处的。”渔夫回答说：“该死的魔鬼，你还想骗我啊！我和你之间发生的，同郁南国王与都班医师的故事真是相似啊！”魔鬼问：“郁南国王与都班医师之间是什么样的情况？他们之间有怎样的故事？”渔夫讲了“

郁南国王和都班医师的故事

魔鬼啊，你知道吧。从前，有一个波斯王国，人们称它的君主为郁南国王。他拥有大量的财富、许多拥护他的势力、数不尽的勇士和各式各样的军队。然而，他却受到麻风病的折磨。一般的医生甚至太医都没有办法把这种病治好，无论他们给国王吃药丸、服散剂，或者贴药膏都毫无疗效。后来城里来了一位年迈的医生，他医术精湛，人们尊称他为都班医师。他熟读古希腊、波斯、阿拉伯和叙利亚等国的书籍，还精通医学和天文学，对于二者的科学原理，以及做各种用途的实际运用方法都了如指掌。他对各式各样的植物的性能也都非常了解，能够辨别它们是对人体有益还是有害。他善于配置各种药剂，并在哲学方面有很高的造诣，对其他的学科也都有所涉猎。

这个医师进城以后，在城中住了几天，就听说了国王的事情。他得知了这一消息后，通宵达旦地钻研了一整夜。当黎明来临，天色渐明，太阳缓缓升起之时，他穿上了他最华丽的衣服，来到了国王的面前。他跪着亲吻了身前的地面，并用最高的礼节问候了国王。他自我介绍之后说：“我听说一种疾病侵害了您的身体，许多医者都不能找出医治它的方法。但是我可以治好您的病，并且不需要您服用任何药物或者涂抹任何药膏。”国王听了他的话后，大为惊讶，对他说：“那么你要如何治疗呢？以安拉起誓，如果你治好了我，我会让你以及你的子子孙孙都享受荣华富贵。我会对你宠爱有加，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我还会把你当作我的亲信、我的朋友！”随即，国王赏赐了他一件锦袍，又赠给他许多礼物，并对他说：“你会用不服药物、不涂药膏的方法治疗我吗？”都班回答说：“是的，我会用一种不使你的肉体感到不适的方法治好您的病。”国王觉得十分新奇，说道：“医师啊，你说的这种治疗方法，什么时候可以实现呢？赶紧准备吧，爱卿。”他回答说：“我遵命便是。”

随即，都班便向国王告辞离开，租下一套宅子，他把他的书籍、器具、药材放置妥帖。随后，他选取了几种药品，做了一根手柄是空心的曲棍，再将所选用的药品塞在里面。他又给曲棍做了一个配套的圆球，做好之后，又根据自己掌握的知识做了些调整。第二天，当他做好了整套工作，便再次前去面见国王，他跪着亲吻了身前的地面，恳请国王到马场去做打球的游戏。国王在文武百官和侍从的簇拥下到了那儿。国王一到马场，都班医师就走到国王面前，把曲棍递给国王说：“拿着这根曲棍，像这样握着它，骑马绕着马场跑，用尽您的全力用这根曲棍击球，一直到您的手掌和全身因为出汗而湿透才可以。到那时，药物就会渗入您的手中，继而渗透您的全身。完成这些步骤之后，药物便存留在您的体内。回到您的宫殿，走进浴池泡个澡，好好地睡个觉。醒来之后您就会发现您已经痊愈，自此平安无事。”于是郁南国王便从医师手中接过曲棍，把它握在手里，骑上了马背。他把球往前一抛，随即策马前去追球。追上之后，他用尽全身的力量击打它。他坚持做这项运动直到大汗淋漓，随后便洗澡睡觉。当他再看自己的皮肤时，发现竟没有一点儿得过麻风病的痕迹，他的皮肤光滑如同白银，他无比喜悦，顿觉心旷神怡，沉浸在欢乐之中。

第二天一早，国王来到大殿坐在他的宝座上。他的高官和权臣们都来到他的面前，都班医师也来早朝了。国王看见他，急忙站起来，在自己身边赐他一个位子让他坐下。他们的座前摆满了美味，医师与国王一同吃喝。医师作为国王的贵宾还在皇宫里待了一整天。天渐渐黑了，国王赏赐他华美的衣服和一些别的礼物，另外，还给了他两千枚金币。随后医师骑上自己的马，回到了家中。国王对他的医术感到很惊异，自言自语说：“他没有让我擦任何药膏，仅靠体外的操作就让我痊愈了。以安拉起誓，这定有深奥的哲理呢。我必当好好地待他，让他受到尊重。在我的有生之年，我都应当把他视作亲信和最亲近的朋友。”他久病初愈，心情愉悦、快活地度过了这个晚上。当他醒来，坐到他的宝座上，朝臣们分站他的两侧时，他传人召来都班。医师来到国王面前，跪下去亲吻了地面，国王起身安排他坐在自己身旁，和他共同用餐，还对他大加赞赏。国王又赐他一套华服，还送了许多其他的礼物。国王一直与他交谈，直到夜幕降临。国王再次下令，送给他五套华服，外加一千枚金币，这才让都班医师离开皇宫，回到自己家中。

又过了一天，清晨，国王像往常一样来到他的大殿，文武百官簇拥着他。他的大臣之中，有一个外貌丑陋、生性邪恶、利欲熏心、贪得无厌的人，他忌妒心重并且生性险恶。当他看到国王把都班医师视作朋友，对其偏爱有加时，他便妒忌医师的这份殊荣，谋划着想要加害于他。俗话说得好啊，“每个人都是充满妒忌的”。另一句俗语又是这样说的：“残暴的性格潜伏于灵魂之中，权力让它显露出来，软弱将它隐藏起来。”于是他来到国王身边，跪着亲吻了地面，说：“我们伟大的君主啊，您对所有人都广施恩泽。我有一个重要的建议给您。如果我对您隐瞒这话，那我就是低微卑劣的人了；如果您允许，我将陈述我的建议。”国王听了这个大臣的话感到很困惑，说：“你有什么建议啊？”大臣回答说：“荣耀的王啊！古人有一句话是这样说的，‘做事不管后果的人，命运便不会眷顾他’。如今我发现国王您对人、对事的方式是不对的。因为您恩宠您的敌人，依靠那些想让您失去权力的人。您友善地待他，给了他最高的荣誉，将他视为最亲密的朋友。因此，我为国王这样做的后果感到担忧。”此话让国王很苦恼，他的脸色都变了，说：“你到底将谁视为我的敌人呢？我又是对谁示好呢？”他回答说：“国王啊，如果您在睡梦中，那就快醒醒吧。我指的就是医师都班啊。”国王说：“他是我最亲密的朋友，是我敬重的人中最亲近的，因为其他医生都无法袪除我的疾病，他用一个我仅需握在手里的东西就把我治好了。从东到西，现今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像他这样的人了。你为什么出言中伤他呢？从今日起，我将任用他，定期付给他工资和生活费用，每个月都将给他一千枚金币。即使把我的王国分一部分给他，对我而言也不过是为他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罢了。我认为你这样说，除了忌妒再没有什么别的动机。如果我顺从了你的意志，之后我必将后悔。就像那个后悔杀了自己的鹦鹉的人一样。”

丈夫和鹦鹉的故事

从前有一个生性多疑的商人，他有一个天生丽质的娇妻，他一直不敢出远门，将妻子独自留在家中。然而，他遇上了一件事，必须要出趟远门。当他意识到这件事是他必须要去处理的，便从鸟市上买回一只鹦鹉。他把这只鸟放在家中充当一个间谍的角色。如此一来，等到他回来的时候，鸟儿便可以告诉他，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因为这只鹦鹉既聪明又很狡黠，它能够记住任何它听到的事情。因此，当他谈妥了生意，结束他的远行回来之后，便叫人把这只鹦鹉带到他面前，向它询问妻子的一言一行。它回答说：“你的妻子有一个情人，你不在的时候，他每晚都来与她幽会。”这个男人听到此话，怒火冲天，到他妻子那儿，给了她一顿暴打。

他妻子猜想，丈夫不在期间，自己和情人之间的事情一定是女仆中的一个说给她丈夫听的，于是就把女仆们叫到一起，让她们发誓。她们所有人都发誓说一点儿也没有把这个事儿透露给主人，但是又坦白说她们听到鹦鹉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有了女仆们的证据，鹦鹉把她的奸情告诉给她丈夫的事实，就说得通了。又一个她丈夫不在的晚上，她命令一个仆人去鸟笼子底下磨刀，另一个从笼子上方往下洒水，第三个仆人拿一面镜子在鸟笼前面来回走动。第二天早上，当她丈夫从外面消遣归来，再一次询问鹦鹉，他不在的晚上发生了什么时，鸟儿回答说：“主人啊，由于昨晚太黑啦，又是打雷、打闪，还下了很大的雨，因此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都没有听到，这正是夏天时有发生的事啊。”他对它说：“这是什么鬼话！现在是夏天没错，但是你所描述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然而，这只鹦鹉起誓，它所说的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昨晚的情况确实如此。由于这个男人不了解这个事情，也不知道这是个阴谋，便怒不可遏，把鸟儿从鸟笼子里拽出来，将它扔在地上。他的动作是如此粗暴，鸟儿竟被他摔死了。

然而，过了一些天后，一个女仆把真相告诉了他。开始他不相信，直到他亲眼看见他妻子的情人从他家中走出来。他拔出剑，刺向那个奸夫，一剑刺在了他的后颈上，他也同样杀死了他的不忠的妻子。带着他们所犯下的罪孽，这对奸夫淫妇就这样死了。商人知道了鹦鹉告诉他的一切都是真的，便对鹦鹉的死深感悲痛。

这个大臣听到郁南国王的话，说：“无比尊贵的王啊！这个狡黠的医师对我做了什么，让我视他为敌，说他的坏话？并向您献策要除掉他呢？因为这个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谋划着害您呀！我告诉您他的意图是因为我同情您的遭遇，担心他会夺走您的快乐。如果我所说的不是真的，请您处置我，就像处置辛巴达大臣那样。”国王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呢？”于是大臣就给国王讲了“

妒忌的大臣以及王子与食人鬼的故事

之前提到的那个国王有一个儿子，他非常热衷于打猎。国王专门派了一个大臣时刻跟在王子身边。有一天，国王的儿子去打猎，他父亲委派的大臣在他的身边作陪。当他们骑着马并肩前行时，发现一头肥壮的野兽。见此，大臣对着王子大喊：“不要放跑这头野兽！”王子一直追着它，渐渐地跑出了随从们的视线。野兽也从王子的眼前逃到了荒原上。正当王子困惑着不知道该走哪条路时，他发现前方有一个哭泣的女子，他问她说：“你是谁呢？”她回答说：“我是印度国王的女儿，我从这片荒原中经过，突然失去知觉，在无意识的情况下从马背上掉了下来。就这样，我和我的随从们离散了，找不到回去的路了。”王子听了这番话，怜悯她孤独无援的处境，便让她上马坐在自己的身后。他们往前走着，当他们经过一片废墟时，女子对他说：“我的主人，我要下马在这儿待一会儿。”于是王子就在这个地方把她从马背上扶了下来。她走到远处，耽搁了很久也没有回来，王子便好奇是什么原因让她逗留了这么久，于是向她去的地方走去，并悄悄地不让她察觉。王子发现原来她是一个食人鬼，他听见她说：“我的孩儿们啊，今天妈妈给你们带来一个肥胖的年轻人。”听到这话小妖们欢呼起来：“妈妈，快把他给我们带来吧！我们要用他的肉填饱肚子！”王子听到他们的话，相信自己非死不可了，吓得浑身发抖。恐惧笼罩着他，他慌忙退回原地。随后食人鬼也走了过来。她发现他有了几分警觉，脸上流露出恐惧的神情，全身都在打战，便对他说：“你在害怕什么呢？”他回答说：“我有一个敌人让我害怕极了。”食人鬼问：“你不是说你是堂堂王子吗？”他回答说是的。她接着又问：“你为什么不拿一些钱给你的敌人呢？这样便可收买他啊。”王子回答说：“金钱并不能使他满足，除了性命他什么都不要，因此我非常怕他，我是受害者啊。”她又对他说道：“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你是受害者，就请求安拉帮助你战胜迫害你的人吧！他会免除在你身上安排的灾难，也会除掉所有令你恐惧的人。”听了这话，王子把他的头抬起来面向天空说：“安拉呀，请帮助我，赶走我的敌人吧！因为您是万能的呀！”食人鬼听了他的祷告，赶紧离开了他。后来王子回到了他父王的身边，把陪同他打猎的大臣的言行告诉了父王。知道了这一情况后，国王便下令将这个大臣处死了。

郁南国王的这个臣子继续说道：“您啊，陛下！您要是信任这个医师，他定会用最残忍的方式把您杀害。如果您继续对他施加恩泽，把他视为您最亲密的朋友，他必会谋划杀掉您。您不是看见他仅用一个您握在手里的东西，通过体外的操作就把您的疾病治好了吗？因此，他若是用同样的方法拿一个您握在手里的东西加害您，您也是难逃一劫的。”郁南国王回答说：“你说的是事实啊，情况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忠心的爱卿啊，这个医师很有可能就是一个来谋害我的奸细。既然他用一个我握在手里的东西就把我治好了，也可能拿一个东西让我一闻就死啊。爱卿啊，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对付他呢？”这个大臣回答道：“立即派人去找他，传召他到这儿来。他来了之后，砍掉他的脑袋，这样的话您就可以逃脱他的阴谋诡计，不会受到他的伤害了。在他背叛您之前先下手为强。”国王说：“你说得有道理啊。”

因此，他立即派人去找医师。医师满心欢喜地前来，一点儿也不知道厄运正在等着他，还用这些诗句赞美了国王：如果说我没有表达出对您的感激之情，那么我的那些诗歌和赞词又是为谁而作呢？我未曾主动开口您就施与我无尽的恩泽，毫不踌躇、毫无条件地慷慨施与。那么，我怎么能不赞美您该得的荣耀呢？我的歌声和心灵都在为您诵着赞歌。不，我要感激您给我的一切福利，说起来轻巧，却沉甸甸地压在我背上。

国王问：“你知道我召你来的原因吗？”医师回答说：“除了伟大的安拉能够预见，谁也不会知道。”国王说：“我传召你来是要判处你死刑。”医师听到这话感到无比惊恐，说：“陛下啊，您为何要杀我呢？我到底犯了什么样的罪过呢？”国王回答说：“有人告诉我你是一个奸细，你到这儿来是为了杀害我。我要先杀掉你来阻止你的阴谋。”说完这话，他大声召唤刽子手说：“把这个奸细的头砍掉，以免我受到他阴谋诡计的迫害。”“饶了我吧，”医师说，“不要伤害我。”他将这话重复了好几次来恳求国王。

郁南国王又对都班医师说：“只有杀了你，我才能安心。因为你拿一个我握在手里的东西就治好了我的病，我感到担忧。兴许你会给一个我一闻就丧命的东西，或者用其他手段杀害我。”医师说：“陛下啊，这就是您给我的回报吗？难道您恩将仇报？”国王回答说：“你必须立即被处死。”到这一刻医师已经确信国王是真的想要杀掉他，自己的厄运是不可避免了。他后悔当初不该治好国王的病。接着，刽子手走上前来，拿东西遮住他的眼睛，拔出剑说：“请下令吧！”面对这一情形，医师流泪了，又一次说：“饶了我吧，不要伤害我，您要给我跟鳄鱼的报酬一样的报答吗？”国王问：“鳄鱼的故事是怎样的呢？”医师回答说：“在这样的情形下，我是不能谈鳄鱼的故事的。以安拉起誓，请您饶了我吧！”说完痛苦地哭了起来。这时国王的一个高官站了起来，说道：“看在臣的面子上，饶了这个医师的性命吧。因为我们并没看见他有任何冒犯您的地方，除了给您治好了其他医生都不能治好的疾病，我们并没有看见他做过什么坏事。”国王回答说：“你并不知道我杀这个医师的原因，我告诉你其中的缘由。如若我放他一条生路，我自身也将不可避免地毁灭。因为他用一个我握在手里的东西就治好了我的病，也许会让我闻一下某物便将我杀害。我担心他会这样做，担心他是接受了指派来杀我的。看啊，他很有可能就是一个派来杀我的奸细。因此我必须要杀了他，如此一来我才不会感到威胁。”随后医师又说了一遍：“饶了我吧，不要伤害我。”

而此时他已经确信国王是下决心要处死他的，他无论如何也难逃一死。于是他便说：“国王啊，如果我真的非死不可，请恩准我，缓一缓执行吧，让我回家一趟，推掉我接的一些活，嘱咐一下我的家人和邻居，让他们料理我的后事，我还要处理一下我的医书。我的医书中有一本是极其珍贵的，我把它作为礼物送给您，您可以把它珍藏在您的书库中。”国王问道：“那是一本怎样的书？”他回答说：“它包含的内容多得说不完，其中的一部分是关于机密事物的。您砍下我的头之后，如果您打开这本书，翻到第三页，从左边那页的开头阅读三行，那时我的头颅便会和您交流，回答您提出的任何问题。”听了他的话，国王感到非常惊异，高兴地耸了耸肩，对他说：“我把你的头砍下之后它还会说话吗？”医师回答说：“是的，陛下。”国王感叹道：“这真是一桩妙事呢！”

国王让侍卫们押送他离开。医师回到自己家中，把后事全部安排好。次日清晨，他站在了法庭上，这个国家所有的高官也都到了那儿，整个法庭热闹得就像一座百花盛开的花园。医师走进来，站在国王面前，手里拿着一本旧书和一个装了粉末的小罐。他坐下来说：“给我拿一个托盘来。”于是侍从给他拿来一个托盘。他把粉末倒入盘中，将其摊平，然后说：“陛下啊，拿着这本书，在我的头被砍下来之前，万不可碰它。当你砍掉了我的头之后，把它放在这个盘里，命令一个人将我的头按在这些粉末上。这样做了之后，血就会止住。随后，你就可以翻开这本书了。”医师一说完这话，国王便下令砍下了他的头。国王打开这本书，发现它的页面都粘在了一起。于是他把自己的手指放进嘴里，用口水把手指蘸湿，翻开了第一页，接着第二页、第三页……但是页面都非常难以翻起。他翻了六页之后，发现上面并没有任何字迹。于是问道：“医师啊，这上面可一个字也没有啊。”医师的头颅回答说：“再多翻几页吧。”国王按照医师所说又翻了几页。过了一会儿，毒素便渗入了国王体内。原来，这本旧书被毒化过。国王仰身跌倒在地，大声惨叫道：“我中毒啦！”看着国王的惨状，医师的头颅吟诵了这首诗歌：他们利用自己的权力，专营暴政。然而，顷刻间便化作泡影。他们应当公正廉洁，然而他们却背道而驰。因此，命运让他们遭受苦难，受到审判。他们犯下的罪孽告诉他们说：这是你自食其果，别抱怨命运！

都班医师的头颅说完这话之后，国王立即倒下死掉了。

渔夫继续说：“魔鬼啊，现在你该知道，如果郁南国王饶恕都班医师，那么安拉也会宽恕他。但是他却不肯，硬要置医师于死地，因而安拉也就处死了他。你呢！魔鬼啊，如果你之前饶了我，安拉便会宽恕你，我也会放你一马。但是你执意要杀我，所以我要把你囚禁在这个瓶子里闷死，还要把你扔到海里去。”魔鬼听了这话，哭喊着说：“渔夫啊，请你不要这么做，宽宏大量地饶恕我吧，不要因为我之前的行为而生我的气。如果说我做尽了恶事，那就请你行善吧，像谚语说的那样：‘以德报怨的人啊，作恶者的罪孽已经够他受的了。’因此不要像艾玛迈对耳贴凯那样对待我啊！”渔夫问道：“他们之间是什么情况啊？”魔鬼回答说：“现在我被禁锢在瓶子里，实在不是说故事的时候。但是如果你放了我，我就把他们之间的故事告诉你。”渔夫回答说：“我非把你扔进海里不可，你在海里面将无路可逃。之前我竭尽全力要同你和解，在你面前低声下气，而你却决心要杀我。尽管我并没有犯过什么过错，你却这样待我。我也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坏事，而只是对你行过好，把你从禁锢中解救出来。你这样对我，我便了解你的本质是坏透了的。我要让你知道，我把你扔进海里的动机便是想要把你如何对我的故事告诉所有可能会将你释放的人，提醒他们提防你，那么他们也会再次把你扔回海里。这样一来，你将在海里遭受各种磨难，直到世界末日。”魔鬼说：“请放了我吧，这是一个展示您的仁慈的机会啊。我向您发誓，我绝对不会再伤害您。相反，我会帮您一个忙让您永远富贵。”

听了这话渔夫相信了魔鬼的誓约，认为魔鬼不再伤害他，反而要好好对他。在魔鬼立下誓约，并以安拉的大名发了誓之后，渔夫打开瓶塞释放了他。轻烟慢慢地升起，全部飘出瓶子之后又凝聚成一团，最后变成和之前一样身形丑陋的魔鬼。这个魔鬼紧接着就把瓶子踢入了海中。当渔夫看到他这样做了之后，认为自己非死不可了，叹道：“这不是好兆头啊！”但是随后渔夫鼓起勇气说道：“魔鬼大人啊，伟大的安拉曾经说过：‘你们应当践行自己的誓言，因为诺言在将来是要受到审查的。’你已经与我立下誓约，并且发誓说你不会背叛我。因此，如果你照你所说的做，安拉定将酬谢你，他是审慎的。如果背叛誓言，即使饶你一时，但最终也将处罚你。记住我告诉过你的，正如都班医师对郁南国王所说的，饶恕我吧，如此一来，愿安拉也宽恕你。”

魔鬼笑了起来，随即向前走去，说道：“渔夫，跟我来吧。”渔夫跟着他走，但不相信自己能够脱险。他们一直往前走，远离了这座城市，翻过一座山，来到一片宽阔的与世隔绝的土地，土地中央有一个注满水的湖泊。魔鬼在这儿停下了脚步，吩咐渔夫撒网捞几条鱼上来。渔夫将目光投向湖中，黄的、白的、红的、蓝的，他看见湖里的鱼儿有着不同的色彩，不觉大吃一惊。他撒下他的网，收网之后，发现捞的四条鱼，每一条的颜色都不相同。他看着网中的鱼儿，十分高兴。魔鬼对他说：“把它们带到国王面前，然后把鱼儿作为礼物献给他，他将会给你能使你富裕的东西。看在安拉的分儿上请接受我的道歉吧，因为我在海底待了一千八百年，今天才得见天日，现在我没有什么其他的方式可以报答你。但是每天只能在湖中打一网鱼，现在我就把你托付给安拉了。”魔鬼说完这话，抬起它的脚跺了一下，地面便裂开了，它随即也消失了。

渔夫走回城中，一直想着之前自己和魔鬼之间发生的事情，觉得实在不可思议。他把鱼带回家中，拿出一个陶瓷做的大缸，往里面加满水后，便把鱼儿放进缸里。鱼儿得水，活泼地游来游去。此后，他便按照魔鬼的要求，把鱼缸顶在自己头上，进宫去献鱼。渔夫来到国王面前，把鱼献给了他。国王见了这些鱼非常惊讶，他生平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鱼呢！他吩咐道：“把这几条鱼交给女厨吧。”这个女厨是三天前希腊国王作为礼物送给他的，他还不知道她的厨艺如何呢。因此，宰相便吩咐她烹饪这几条鱼，并叮嘱她说：“厨子，陛下叫我传话给你，今天有人将这几条鱼献给他，希望你能用你出色的厨艺烹饪出美味的菜肴，让我们愉快地享用。”嘱咐完她之后，宰相便回到殿前，国王吩咐他拿四百枚金币赏给渔夫。宰相遵照吩咐把金币拿给渔夫。渔夫拿到之后，把钱装进腰包，回到家中找他的妻子。他们欢喜快乐得很，拿钱给家里添置了所需的东西。

这就是在渔夫身上发生的事情，现在我们必须讲讲在那个女厨身上发生了什么——她捉住鱼，把鱼剖洗干净，然后把鱼摆在油锅里煎。当鱼煎好一面之后她便把鱼铲起来翻到另一面。突然，厨房的墙壁裂开了，缝隙中走出一个女子。她身段高挑，脸颊圆润，身材匀称，涂了脂粉，面容姣好，臀部浑圆又结实，戴着一块用蓝色丝绸混织的阿拉伯头巾，耳朵上坠着耳环，手腕上戴着手镯，由珍贵宝石装饰的戒指套在她纤细的手指上，她的手里握着一根印度藤杖。她把藤杖的一端戳在煎锅里，说道：“鱼儿啊，你还坚守你的誓约吗？”看到这一情景，女厨晕了过去。在女子第二次、第三次重复了同样的话之后，鱼从煎锅里抬起它们的头，回答说：“是的，是的。”随后吟诵了下面这些诗句：你若反目，我们也反目。你若守约，我们也守约。你若舍弃誓约，我们定以牙还牙。

听了这话，女子掀翻了煎锅，像她来时那样离开了，厨房里墙壁上的裂缝也合上了。女厨醒过来，看见四条鱼都烧焦了，如同漆黑的木炭。她大声哭喊道：“第一次上阵，枪杆就折断了。”她瘫倒在地，正忙着责备自己，忽然抬头看见宰相就站在她面前。宰相命令她把鱼呈给国王陛下，她听了之后无助地哭了，把发生的一切告诉了他。

宰相听了她的话也感到很吃惊，感叹道：“这真是一桩怪事啊！”他派人召渔夫前来，渔夫来了之后，宰相对他说：“渔夫！把你之前拿来的那种鱼再给我弄四条来。”渔夫遵从宰相的命令又到了湖边，撒下他的网。收网之后，他发现里面又是四条和之前一样的鱼。他把它们呈给宰相，宰相把鱼拿给女厨，并说：“快站起来，当着我的面把鱼煎了吧，让我见见这种怪事是怎样发生的。”因此，女厨把鱼剖洗干净，再把鱼放进油锅里。它们在油锅里只待了一会儿，墙壁便裂开了，那个女子也出现了，装扮和之前一样，手里还握着藤杖。她把藤杖的末端戳进煎锅里说：“鱼儿啊，鱼儿啊，你还坚守你的誓约吗？”听了这话，鱼儿们抬起它们的头，做出和之前一样的回答。女子用藤杖掀翻了油锅，又像她来时那样离开了，墙壁再一次合上了。

宰相自言自语说：“这样的怪事绝对不能对国王隐瞒。”于是他面见了国王，把发生在他面前的怪事禀报给国王。国王说：“我必须要亲眼看看！”因此，他派人去找渔夫，命令他三天之内送四条和之前一样的鱼来。渔夫又来到了湖边，从那里把鱼打来送给了国王。国王再次下令赏他四百枚金币，接着又对宰相说：“你亲自在我面前煎鱼吧。”宰相回答说：“臣听明白了，遵命便是。”他把鱼剖洗干净之后，拿来煎锅，把鱼扔到里面。他一将鱼翻了个面儿，墙壁就裂开了，一个黑奴从缝隙里走了出来。他壮如牦牛，或者说像一个翁定部落的遗民。他的手里拿着一根绿树枝，用洪亮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说：“鱼儿啊，鱼儿啊，你还坚守你的誓约吗？”听了这话，鱼儿们抬起它们的脑袋，和之前一样，回答说：“是的，是的。”你若反目，我们也反目。你若守约，我们也守约。你若舍弃誓约，我们定以牙还牙。

它们说完之后，黑奴走近煎锅，用树枝掀翻了它。鱼又烧焦了，和木炭一样。随后，黑奴走进那条缝隙。

当他就此消失在他们面前后，国王说：“对于这样的怪事没办法不闻不问。毫无疑问，这些鱼儿一定是有着什么特殊的情况。”随后，国王下令将渔夫带到他的面前。渔夫来了之后，国王对他说：“这些鱼是从何处打来的？”渔夫回答说：“这座城外有一座山，越过那座山之后有一个四面环山的湖泊，鱼就是从那里打来的。”国王问他说：“从这儿到那儿需要多少天的行程呢？”他回答说：“国王陛下，大概只有半小时的路程。”国王对此非常好奇，立即下令让他的军队随他和渔夫前去。渔夫开始诅咒起魔鬼来。他们往前行进，翻过山后，走到一片宽阔的土地上，随即停住步伐。当看到这个被群山环抱的世外桃源，看到有着黄、白、红、蓝四种色彩的鱼儿时，国王和队伍里的所有人都感到很惊异，眼前的景色是他们平生从未见过的。国王既惊又喜，停住脚步，问左右的随从和军士们：“你们之中有谁见过这个湖泊吗？”他们全都回答说没有。于是国王说：“以安拉起誓，如果我不弄明白这个湖泊和湖里的鱼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是不会回城、不会坐上我的宝座处理政事的。”下了这个决心之后，国王便吩咐他的部下围着群山扎下营寨，随即又找来宰相。这个宰相见多识广，明智、谨慎，又很博学。宰相来到国王跟前，国王对他说：“我要告诉你，我想做一件事，这事便是我决心今晚独自离开，去打探关于这个湖泊和湖中鱼儿的消息。因此，你就坐在我的帐篷门外吧，对所有来面见我的官员和侍卫说，陛下生病了，不准许任何人进去探望——万不可把我的意图告诉任何人。”

宰相无法劝阻，只得听从他的安排。于是，国王乔装打扮，佩带上宝剑，从他的军营中悄悄地溜出来。他一直跋涉到天亮，炎热的天气让他难以忍受，于是便停下来休息。休息完之后又接连走了一整天，继而又坚持走了一个晚上。天亮的时候，他的前方出现了一个黑影，国王兴奋极了，说道：“也许我能够在这儿碰到什么人，他能够把湖泊和鱼的真相告诉我。”当他走近那个黑色的物体时，发现它原来是一座用黑色石头砌成的宫殿，四周围着铁栅栏，除了一扇开着的门，别的大门都紧锁着。国王非常高兴，站在门外，轻轻地敲门，却不见有人答应。接着他又使劲地敲了四次，仍旧没有人应答。于是他自言自语：“毫无疑问，没有人住在里面。”他鼓起勇气，走进门里，来到走廊上，大声喊道：“住在宫殿里的人啊，我是一个异乡人，一个过客！你们有什么吃的吗？”他把同样的话重复了两三遍，可依旧没人回答。看到没有人，他放宽了心，变得更加大胆，从走廊一直走进了内庭。他看见这里有人布置过，却不见人影。内庭的中央，有一口喷泉，里面屹立着四只用纯金打造的狮子，如珍珠宝石般澄澈的清水从它们嘴中喷射而出。鸟儿们围在喷泉周围，宫殿的顶部有一张宽大的网以阻止它们从中飞出。看到这些，他觉得很奇怪。因为没有遇到一个人，可以打听关于湖泊、鱼、群山以及这座宫殿的事情，他感到很失落。随后，他在门厅里坐了下来，思索着看到的一切。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哀怨的悲叹，随即传来吟诵诗歌的声音：命运啊，你不怜悯我，也不愿把我解救。看啊，我的内心除了遭受苦难便是恐惧。对那些丢了权势的贵人，变得贫穷的富人，我的爱妻哟，你又怎能不心生怜悯呢？我们甚至对拂过你身旁的清风，也心存忌妒啊，当神圣的指令下达之后，我的双眼就瞎了。正在作战的射手，欲将箭射出却发现弓弦已经断裂，这时，他又该如何应对呢？当所有的灾难同时找上了这个高尚的人，他该向命运寻求在哪儿得到庇佑呢？

国王听到这哀叹，立即站了起来，找寻声音是从何处传来的。只见一道帘幕挂在一个房间的门前，他将其撩起，看见帘幕后面有一个青年坐在一腕尺高的床上。他是一个英俊的青年，体形健美，口齿伶俐。他有着亮闪闪的额头，玫瑰色的下巴上有着一块极像龙涎香的胎记。国王见到他欣喜若狂，向他问好。（青年依旧端坐着，他盖着一块有着金线刺绣的丝绸，脸上流露出悲伤的神情。）他也问候了国王，说：“我的主人啊，请原谅我不能起身相迎。”国王说：“年轻人啊，把这里的湖泊和湖里各色鱼儿以及这座宫殿的来历告诉我吧。还有，你为什么独自在这座宫殿里，又为何叹息呢？”当青年听到这话，眼泪便从脸颊上滑落下来，接着痛哭起来。国王感到奇怪，便问他说：“是什么原因让你痛哭流涕啊，年轻人？”他回答说：“我落到这步田地，怎么能克制我的眼泪呢！”说完这话，他伸手往前撩起穿着的裙子，瞧啊，他从腰到脚整个身体的一半，都化作了石头。从腰部往上直到头顶的部分，和其他人看起来没什么两样。接着他说：“陛下啊，您要知道，鱼儿的故事非同寻常啊，如果被智者记录下来，对于需要教导的后人，不失为一个训诫啊！”接着他讲述了“

年轻国王和黑岛的故事

我的父亲曾是这个城中之王，他的名字叫玛哈慕德。他也曾是这个黑岛和这四座大山的主人。父亲执政七十年，辞世后，我得以继承他的王位。此后，我把我叔父的女儿娶为王后，她也非常爱我，以至于当我不在她身边时，她便不吃不喝，直到再见到我。我对她悉心呵护了整整五年。后来有一天，她去沐浴，我命令御厨备好晚膳，随后走进这座宫殿，在我经常休息的地方躺下。我唤来两个宫女为我摇扇，她俩一个坐在床头，一个坐在床尾。然而我却有些焦躁不安，因为我的爱妻不在身边，我根本无法入睡。我的双眼闭着，但并没有睡着。我听见坐在床头的宫女对坐在床尾的说：“买斯武德，我们主人的青春时代过得真是太不幸了！他的美好时光都是和我们邪恶、堕落的女主人一起度过的，这真是太遗憾啦。这个不忠的女人真是该死！”另一个补充说：“然而像我们主人这么优越的人，这个放荡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她每晚都从他床上离开呢。”坐在我床头的宫女又说道：“我们的主人真是太粗心大意了，对她的行为从来不管不问。”“该死的你呀，”另一个宫女说，“我们的主人知道她的行为吗？或者说她给过他选择的机会吗？不，相反，她是蓄意欺骗他的。每晚睡觉之前她都要在他喝的酒里面加麻醉剂，这样他喝了之后就会沉沉地睡着，因而不会知道所发生的事，也不知道她去过哪里，干过什么事情。这就是因为她给他喝了下过药的酒啊。她打扮好自己，出去找她的情人，直到天亮才回来。她回到他身边之后，点燃熏香放到他的鼻子下面，他闻了之后才从沉睡中醒来。”

我听完宫女们的这番谈话，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当我的堂妹从浴池回来之时，我却几乎意识不到已经是晚上了。晚宴已经备好，我俩一同用餐，吃完之后和平常一样坐着享用一点美酒。随后，我命人取来我每日睡觉之前必喝的酒，悄悄地把它倒进我的衣襟里，然后装作像往日一样把它喝掉了，便立即躺下。这时她说：“睡吧，我巴不得你一睡不醒。以安拉起誓，我讨厌你，也厌恶你的样子。我的灵魂早已厌倦待在你的身边。”她从床上起来，穿上最华丽的衣服，熏了香，带上一把利剑，打开宫殿的门走了出去。我立即起身跟随她。她离开宫殿之后，在城市中穿街过巷，走到了城门口。她口中念念有词地念了些我听不懂的咒语后，门锁便滑落下来，门也自动打开了。她走了出去，我依旧悄悄地跟随着她。过了一会儿，她竟走到了一堆土丘中，来到一座堡垒前。堡垒中有一间砖砌的圆顶屋子，内有一扇小门，她从中走了进去。我爬上屋顶，透过一个小孔观察她。我看见她原来是来幽会一个黑奴的。他的嘴唇宽大，上下叠在一起。屋里肮脏潮湿，他躺在一堆甘蔗叶上，身上沾满了沙石地面上的灰尘。

她在黑奴面前跪下亲吻了地面，黑奴抬起他的头来看着她说：“混账东西，你怎么到这个时候才来！我的黑人朋友们刚刚来这儿喝过酒，喝完之后每个人都是由情人陪着离开的。因为你的关系，我都没有喝酒。”她回答说：“我的主人，我心中的挚爱啊，你不是最清楚我和我堂兄结婚了吗？不过我讨厌每一个和他相似的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甚至都讨厌自己。如果不是我担心你会不高兴，我一定会把这个城市毁了，叫猫头鹰和乌鸦在城里叫嚣，还要把城中的石头全部搬到戈府山上去。”“你说谎啊，你这不要脸的女人。”黑奴回答说，“以我们黑人的豪情起誓（如果我说的不是实话，就让我们黑人和你们白人一样孱弱吧），从现在起，你要是再耽搁到这个时辰才来，我就再也不和你来往，再也不碰你了。你这不老实的家伙！你这个白人中最下贱、肮脏的东西！你是在随意玩弄我吗？”（年轻的国王继续说）当我听到他们的谈话，看到这样的情景，我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变黑暗了，我的灵魂也不知去了哪儿。我的堂妹依旧站着流泪，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哀求道：“我的至爱，我心中的珍宝哟，我在乎的只有你一个，如果你抛弃了我，我该如何是好呀！我的最爱，我眼里的光芒啊！”说完她又继续哭泣，在他面前谦卑地讨好，直到他对她的态度变得温和。见此，她高兴极了，站起身来，褪去衣服，问他说：“我的主人啊！你这儿有什么给我吃的吗？”他回答道：“揭开那个平底锅吧，里面有一些煮熟了的老鼠骨头，你拿去啃吧。拿着这个陶罐，里面剩有一些麦子酒可喝。”她啃了鼠骨、喝了麦子酒之后，洗了洗自己的手，便在黑奴身边躺下，也躺在了一堆甘蔗叶上，还把黑奴破烂的衣服和毯子拿来搭在自己身上。

我看见她做了这些，气得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我从圆屋顶上缓缓地溜下来，走进屋里，拿起我堂妹身边的利剑，想要把他们两个都杀了。我挥剑砍在黑奴的脖子上，心想他肯定毙命了。我看了一眼他的刀伤——砍到了他的喉管，伤了他的皮肉。当我认为自己肯定结束了他的性命的时候，他一个劲儿地喘着粗气，把我的堂妹吵醒了。我赶忙走了，走的时候把剑插回了剑鞘中。我走回城中进入我的宫殿，再一次躺在我的床上，保持她昨日催眠我的姿势。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

第二天，我看到我的堂妹剪短了头发，穿起了丧服。她对我说：“堂兄啊，请不要责备我这样做，我接到消息说我的母亲过世了，我的父亲光荣地战死在沙场上，我的两个兄弟，一个被毒蝎蜇死了，另一个从马背上掉下来摔死了。因此，我为他们哀悼、服丧，也是天经地义的啊。”我听到这番话，怕遭到她的抱怨，便说：“你认为怎么合适就怎么做吧，我不会反对。”于是她终日伤心、哀悼，为他们服丧。整整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她请示我说：“我想要在这座宫殿里建一座类似坟墓的圆顶屋，把它命名为‘哀悼室’，准备一个人安静地待在里面守孝。”我回答说：“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于是她建造了一个供她哀悼的居所，里面有一间圆顶的房子，极像坟墓。建好之后，她把那个黑奴搬到里面养病。他的身体极度虚弱，只能喝一点点药酒，除此之外，她几乎什么都不能为他做。他还活着，显然他的死期还没有到，可从我砍伤他的那天起他就没有再说过话了。我的堂妹从早到晚日日夜夜在这个坟墓似的屋里照料他，为他流泪，为他哀痛。她把药酒喂给他喝，也拿煮好的肉给他吃。她早晚不停息地坚持如此照料他，而我一直容忍她，就这样又过去了整整一年。直到有一天，我趁她没有察觉，走进了她的居所。我看见她满脸泪光，一边掴着自己的耳光，一边吟诵着这样的诗句：自从你离我而去后，我仿佛也已不存在于人世。把我的肉体带到你安葬的地方吧，行行好，把我埋在你的身旁。如果你在我的坟边呼唤我的名字，我尸骨的呻吟声便是对你的回应。

她一说完这些诗句，我便拔出剑握在手中，对她说：“这些话是不顾亲情、不念夫妻情分、不忠的女人才说的啊！”我想要拿剑刺她，并且已经抬起手来正要这么做。这时她站起身来，她已经知道是我刺伤了这个黑奴，念了一些我不能听懂的咒语：“凭着我的魔法之力，将你的下半身化为石头，上半身保持原形。”因此我变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不能移动，半死不活。当我变成了这个样子之后，她用魔法控制了这个城市，包括城里的商店和田地。我们城中的居民，是分属四个教派的信徒。她用魔法将他们变成了四种颜色的鱼。她还将四个岛屿变成了四座大山，放在湖泊周围。从那个时候起，她便坚持每天都来折磨我：用皮鞭鞭打我几百下，一直打到血从我的伤口中流出来。之后，给我的上半身穿上一件毛皮背心，再套上外面这些衣服——说完这些话，青年人忍不住哭了起来，说了下面的诗句：安拉呀，请赐予我顽强的意志，来承受你对我的处决。如果这样能获得您的肯定的话，我定会忍耐下去。事实上，降临到我身上的灾难已经将我困住，可是，受优待的先知们将会替我说情！

听了这话，国王望着青年人说：“年轻人啊，你这事徒增了我的忧愁啊！”他又补充道，“你说的这个女人在哪儿呢？”青年人回答说：“她在黑奴躺的那个像坟墓一样的圆顶房子里。每天，在她去看望他之前，她都要先扒光我的衣服，用鞭子抽我几百下。我哭着喊着，却没有办法移开身子躲避她。她这样折磨了我之后，就把之前准备好的药酒和煮熟的肉端去给黑奴。”“以安拉起誓，年轻人啊，”国王承诺说，“我将会为你做一件好事。这个善行会让我被后人铭记，我死后历史学家们也会将此载入我的传记。”

接着，国王又坐着和他一起交谈直到天黑。第二天黎明来临时，国王站起身来，脱光衣服，佩上自己的宝剑，到那个黑奴躺着的地方去了。国王看见里面摆着灯、烛、香料和药膏等物，便慢慢靠近黑奴，一剑刺死了他。接着，把他扛在背上，扔进宫中的一口井里。然后，又返回圆顶屋中，把黑奴的衣服拿来穿上并躺了下来，又把拔出的剑放在身旁。过了一会儿，邪恶的女巫去到她堂兄那儿，把那青年人的衣服扯下来，拿鞭子抽他，这时他叫喊着：“啊，我受够这种折磨啦，求你可怜可怜我吧。”“你可怜过我吗？”她喊道，“你怜悯过我的情人吗？”打完之后，她给他穿上毛皮背心，又给他套上外面的衣服，端着一杯药酒和一碗煮熟的肉，向黑奴那里走去。她走进房间，哀号着：“我的主人啊，回答我吧！主人啊，和我说说话吧！”又用下面这些话抒发她的悲痛之情：这厌恶烦人的日子何时才是尽头啊，生活中满是不幸，我的心中满是怒火。

接着和之前一样，又哭了起来。她哭喊着：“我的主人啊，回答我，和我说说话吧。”国王听了这话，模仿着黑奴的声音突然低声说道：“唉，唉，现在已毫无办法，只有盼安拉救我了。”她听了这番话，高兴地尖叫起来，激动得晕了过去。她醒过来之后，大声叫嚷道：“我的主人很有可能已经康复啦！”国王再次低声回答，像是极其衰弱一般：“你这放荡的东西！你不配听我跟你说话。”她问：“为什么这么说呢？”他回答道：“因为你整日都在折磨你的丈夫。他大声惨叫，祈求安拉的帮助，如此一来便惊扰了我，使我整夜不能入睡。你的丈夫不是跟你求饶，就是诅咒你遭到报复，这些话让我心烦意乱。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早就恢复元气了，这就是我无法回答你的原因啊！”她回答说：“那么，既然有了你的准许，我就让他从当前的苦难中解脱了吧！”“放了他吧，”国王说，“让我们大家都安静下来。”

她回答说：“我听明白了，遵命便是。”说完立即起身，从圆顶屋子走到宫殿去。她拿出一个杯子，把它装满水，对着它念了一番咒语，杯里的水便像是在热锅中一样沸腾起来了。接着，洒了一些在她堂兄的身上，同时念着：“凭借着我咒语的功效，从现在的情形变回你最初的样子吧。”他即刻摇身一变，用双脚站了起来，并且因为自己得以释放而无比喜悦。她对他骂道：“快离开吧，不要回到这儿，否则我就杀了你！”——她在他面前大声抱怨，于是他便从她跟前离开了。她回到圆顶屋中，说道：“我的主人啊，到我这边来吧，让我看看你。”国王装作黑奴用一种虚弱的声音回答道：“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你从表面上缓解了我的病痛，但是没有把我从根源上治好啊！”“我的至爱啊，”她回答说，“究竟什么才是根源啊？”他回答说：“是这个城中和四座岛上的人民：每天午夜时分，鱼儿们都要抬起它们的头，诅咒你我会遭报应，这就是阻碍我身体恢复活力的原因。因此，去放了它们吧，然后到这儿来，搀着我的臂膀把我扶起来，因为我有部分体力已经恢复了。”

她把国王误认成黑奴，听到他的这些话，便高兴地对他说：“我的主人啊！以我的头和眼做保证！”她一跃而起，满心欢喜，急急忙忙赶到湖边。在那儿，她取出一点儿池水，并对着池水叨念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咒语，于是，鱼儿们在水中骚动起来，纷纷仰起它们的头，立即恢复原状，变回人类。魔法解除后，城市中的居民们恢复了人形，城市又重新聚满了人，街市又重新出现，每个人又各司其职。群山也变回了小岛，如它最初的样貌。施完法后，女巫又匆匆回到国王那里，她依旧把他误认成黑奴，便对他说：“我的至爱啊，伸出你高贵的手吧，让我亲吻一下。”“走近一些。”国王低声说道。于是她向他靠近了些，国王的利剑早已备在手中。他把剑刺进她的胸膛，刀尖穿透了她的后背。接着，又砍了她一剑，将她劈成了两半后便离开了。

国王看见那个曾被施魔法的青年人正等着他回来，并祝贺他成功脱险。年轻的国王亲吻了他的手，对他表示感谢。国王问青年人：“你是愿意继续待在你的城中，还是随我一起到我的领地？”“当今时代伟大的王啊，”青年人问道，“您知道我们两国相距多远吗？”国王回答道：“要走两天半的时间。”青年人回答说：“陛下啊，要是您在睡梦中的话，请醒一醒吧，就算是马不停蹄地赶路，也要走一年的时间才能到啊。您到这儿来只用了两天半的时间，那是因为这个城市被施了魔法啊。但是，陛下啊，今后我一刻也不愿离开您了。”国王听了他的话后非常高兴，说道：“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儿子了，因为我平生还没有过儿子呢。”他们拥抱在一起，无比喜悦。他们一同走进宫殿，在那儿，这个曾被施了魔法的国王告诉他朝中的官员们，他准备开始他的朝圣之旅。于是人们为他准备好了他所需要的一切，接着他就和国王一起离开了。他心中埋藏着对他的城市的恋恋不舍的情愫，因为他有整整一年的时间没有见到它了。

他们在五十名精壮侍从的陪伴下，带着许多礼物，往前行进。他们日夜不停地赶路，走了整整一年之后，就快到国王的城市了。宰相和军队前来迎接国王，他们曾经都以为他再也回不来了。军队走到国王跟前，亲吻了国王面前的土地，祝贺他能够平安归来。国王回到城中，坐在宝座上，把发生在年轻的国王身上的一切都告诉了宰相。听完这些后，宰相也祝贺年轻的国王成功脱险。当国王把所有事情处理好后，赏赐了许多礼物给他的国民，并对宰相说：“去把献鱼给我的渔夫找来。”于是，宰相便派人传召那个因为他的关系使一个被施了魔法的城市中的人民得以解救的渔夫。他来了以后，国王重赏了他，并询问了他的境况，以及家中可有子女。渔夫告诉国王，他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国王听说后，娶了他的一个女儿作为王妃，年轻的国王则娶了另外一个。国王还任命渔夫的儿子为司库官员，并委派宰相去年轻国王的城市做国王，还派了五十名精壮的侍从跟随他，又让他带去无数的华服给那里的官吏们。宰相亲吻了国王的双手，踏上了自己的旅途，国王和年轻的国王则留在这个城中。至于渔夫，他成了他那个时代最富裕的人，他的女儿们作为王妃一直陪伴着两位国王，直到他们死去。

莎赫扎德补充道：“但是这个故事远不及发生在挑夫身上的事情精彩呢！”

第9～18夜

挑夫、巴格达女人及三个皇族乞丐的故事

巴格达城中有一个单身汉，他是一个挑夫。一天，他在集市里斜靠着他的货箱坐着等生意，这时有一个女人走过来与他搭讪。她的外衣是由用金线刺绣的丝绸做成的，并且用金色蕾丝锁边。她撩起自己的面纱，乌黑的眼睛与纤长的睫毛从面纱底下露出来。她一脸温柔的表情，美得无可挑剔。她用甜美的声音对他说：“带上你的货箱，跟我来。”

挑夫拿起箱子，跟着她走，一路上她几乎没说什么话。她走到一家商店门前便停下来，敲了敲门。于是从门中走出一个人，她给了他一枚金币，换来许多橄榄还有两大瓶酒。她把这些放在货箱里，对挑夫说：“拿着这些，跟我来。”挑夫欢呼道：“今天真是幸运的一天啊！”说完，他拿起箱子，继续跟着她走。接着她走进了一家水果店，从店主手中买了叙利亚的苹果、土耳其的温柏、阿曼的桃子、阿勒颇的茉莉、大马士革的睡莲、尼罗河的黄瓜、埃及的酸橙、苏丹的香木橼、香甜的桃金娘，还有几枝指甲花、甘菊、银莲花、紫罗兰、石榴花、野蔷薇。她把买来的所有东西都放进挑夫的货箱里，并对他说：“带上这些走吧。”于是挑夫把箱子拿起来，又随她走进一家肉店。她对屠夫说：“给我割十磅肉。”屠夫把肉割给她，她便用一片香蕉叶把它包起来，放进货箱里，再次对挑夫说：“挑夫，把这些也带上。”他照做了，扛起箱子继续跟着她。接着她走进了一家卖干果的店，将各种干果都挑选了一些，要求挑夫把它们都带着，挑夫听从了她的指示，又跟着她来到一家糖果店。她在那里买了一个盘子，又把店里的各种糖果都买了一些，装在盘子里，再把盘子放进货箱里。见她买了这么多，挑夫有些抱怨地直言道：“要是你提前告诉我的话，我便牵一头骡子来驮这些东西呢。”女人听了他的话只是笑了笑，又走进一家香水店。她在店里买了玫瑰、橙花、柳花等十种香味儿的香水，又买了一些香精和一个喷壶，壶里装了浸泡了麝香的玫瑰水，还买了一些乳香、沉香、龙涎香、麝香，最后买了些蜡烛。她把这些都放在货箱里说道：“扛起你的货箱，跟我走吧。”于是，挑夫扛起箱子，跟着她来到一座豪华的宅子前。宅子前面有一个宽敞的庭院，房屋非常高大，有一扇用黑檀木雕制的双叶门，上面还镶了纯金。

这个年轻的女人站在这扇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于是，这扇门便应声开启。挑夫盯着门瞧，想看看究竟是谁把门打开的。他发现原来是一个身材高挑、双胸挺拔、皮肤白皙的美人。她的前额饱满似一轮明亮的新月，双目炯炯有神好似羚羊的眼睛，眉毛像是斋月升起的弯月。脸颊如海葵，一张小嘴好似苏勒曼的封印。她的面容如满月最皎洁的时候一样夺目，她的双胸正如两个石榴一般大小。这个挑夫见到她，便沉醉在她的美貌之中，肩上扛着的货箱差点儿就跌落下来。他感叹道：“我的人生中再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一天了！”这个看门的女人站在门里面，对去筹备宴席的女人和挑夫说：“你们进来吧。”于是他们走了进去，经过一处宽敞的大厅。这个大厅建造得非常漂亮，装饰得五彩斑斓。内有精致木雕，有喷泉，有各式长凳和悬挂了幕帘的小房间。大厅的上方摆着一张用雪花石膏制成的卧榻，上面嵌有大粒珍珠和各种宝石。卧榻上罩着用红色绸子做成的蚊帐，上面躺着一个年轻女人。她的双目似乎有着巴比伦的魔力，让人着迷，她的身形正如阿拉伯文的第一个字母那么纤细。她姣好的面容令光亮的太阳也自愧不如。她就像一颗耀眼的星星，或者说，是一个养尊处优的阿拉伯少女。这第三个少女，从卧榻上起身，慢慢地踏着优雅的步子走到大厅的中间，她的姐妹们正站在那儿。她对她们说：“你们怎么站着不动？快帮助这个可怜的挑夫把东西从他身上拿下来吧。”于是，筹备宴席的女人站到挑夫跟前，看门的女人站到他的身后，第三个女人帮着她俩，三人一道把货箱从挑夫肩上抬了下来。接着她们拿出了货箱里面的东西，把每一件都摆在了该放置的地方，又拿出两枚金币付给挑夫，对他说：“你走吧，挑夫。”

然而，挑夫仰慕她们的美丽，倾慕她们和善的性情，便站在那儿，望着这些女人，因为他从来没有见过比这几个更端庄的女人了。他发现她们家中没有一个男人，只看到那些酒、水果和香味怡人的花儿与她们相伴。他心中满是好奇，犹豫着迟迟未走。见此，其中的一个女人便问他：“你怎么还不走？是嫌工钱太少了吗？”接着又转向她的一个姐妹，吩咐她说：“再给他一枚金币吧。”“以安拉起誓，我的女主人，”挑夫大声反驳说，“我的工钱只值两枚金币呢，我并不是觉得你们给我的太少，只是我的脑海中总想着你们和你们的情况。你们离群索居，没有一个男子在你们身边陪你们消遣。你们应该知道的，一个尖塔有了四面墙才能站得牢固，现在你们还差第四个人。女人的快乐中少了男人是不够完整的。你们只有三人，你们需要第四个人，而谁应当是这个理智、谨慎、敏锐，并且能保守秘密的男人呢？”她们回答说：“我们是女子，我们不敢把自己的隐私告诉给不能保守秘密的人啊。”我们阅读过一些历史，有些诗句是这样说的：保守好自己的秘密吧，不要把它告诉给别人。谁把秘密告诉给别人，就等于公之于众。“我以你们的生活起誓，”挑夫说，“我就是一个理性、可信之人：我读过许多书，通晓历史。正义的事情我会让它被万人传颂，不正义的事情我是绝不会透露出去的。”我的行为正如一首诗歌中所说：只有忠诚的人才能保守秘密，秘密只有托付给诚信的人才能坚守。一个秘密在我心里就好比禁锢在上了锁的房子里，把这把钥匙丢了，这个秘密就永远不会揭晓了。

女人们听到他引用的这些诗句，和他之前说的那番话，便对他说：“你要知道，我们在这儿生活花费了许多钱。既然你想要和我们一起落座，和我们一道共饮，目睹我们的芳容，除非你付给我们一笔钱，否则我们是不会让你留在这儿的。”房子的女主人说：“缺少金钱的友谊，还不如一粒稻米值钱。”看门的女人补充说：“如果你一无所有，那么请你也一无所有地离开吧。”但是筹备宴席的女人却说：“姐妹们呀，我们就接纳他吧。因为他今天给我们的服务确实非常周到。换作别人，定不如他这么耐心地服侍我们。不管怎么说，分摊在他身上的那部分开支，我来替他支付吧。”听了这话，挑夫欣喜若狂，欢呼道：“以安拉起誓，从今往后您就是我唯一的主人了。”其余的女人对他说：“坐下吧。你现在是自己人了。”

接着，筹备宴席的女人站起身来，系紧自己的腰带，拿出酒壶，把酒澄清，在喷泉池子边备好餐桌。她把她们要求的一切都准备好后，把酒端来，和她的姐妹们一并坐下。挑夫也和她们坐在一起，他觉得自己就像置身于美梦之中。当他们都坐定后，筹备宴席的女人拿来一壶酒，斟了第一杯，将它喝光。接着又斟了第二杯，把它递给了其中一个姐妹。接着又同样给剩下那个姐妹斟了一杯。她们喝完之后，她又斟了一杯，把酒杯递给挑夫，挑夫将杯子从她手里接过来，吟诵了下面的诗：我将饮尽这杯酒，健康长寿。因为这杯佳酿，确是治病的良药。

她们一杯又一杯地喝酒，挑夫加入到她们的狂欢中，和她们一起载歌载舞。他沉浸在一片芬芳中，开始拥抱并亲吻她们。一个娇嗔地用手掴他，一个佯怒着推他，还有一个用芳香的花朵轻拍他。他们一直喝着，直到酒精让他们都意乱神迷。她们摆脱掉所有的束缚，沉浸在这场嬉戏中，无拘无束，好像没有男子在场一样。

他们的狂欢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此时她们对挑夫说：“离开吧，让我们看看你的心怀有多宽广。”但是他却回答说：“离开你们的陪伴实在是比我的灵魂离开自己的躯壳还要难啊！因此，就让我们一起狂欢到天亮吧，到那时，我们每个人就可以去做自己的事了。”筹备宴席的女人依旧帮他说情，她说：“以我的生命起誓，我恳请您就让他和我们一起共度良宵吧。他的笑话会把我们都给逗乐，因为他是一个幽默的家伙啊。”于是她们便对他说：“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过夜，不过你要答应一个条件，就是你必须服从我们的命令，对于你看到的一切都不要过问。”他回答说好。她们又说：“你起身，去看看门上铭刻了什么字吧！”他按照她们所说，走到门前，发现门上用金色的字铭刻着“与你不相关的事情不要谈论，以免听到令你不高兴的话”。于是他说：“你们可以见证我的诺言，我绝不会谈论与我不相关的事情。”

筹备宴席的女人接着站起身来，为他们准备好了菜肴。他们吃了一点之后，便点燃蜡烛，焚烧了一点沉香木。然后，又回到桌子边再次坐了下来。当他们继续吃着佳肴品着美酒之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于是，其中一个女人前去开门，宴会并没有因此被打断。她回来之后，说道：“我们今夜的欢愉到此为止了。因为我发现在门外有三个外乡人，他们的下巴都剃得光光的，每个人的左眼都是瞎了的。这真是太巧合啦，他们都是刚刚到这儿的异乡人，每个人都有滑稽的样貌。如果我们让他们进来，那么，我们看着他们的样子就会被逗乐的。”这个女人说完这些话后并没有作罢，而是继续游说她的姐妹们直到她们同意。她们说：“让他们进来吧。但是先让他们答应一个条件，那便是他们不能谈论与自身不相关的事，免得听到令他们不高兴的话。”听完这话她高兴极了，又一次到门前，领进来三个瞎了左眼、下巴剃得干干净净、胡子弯弯曲曲又不太浓密的男人。作为行乞者，他们跟女人们保持着距离，毕恭毕敬地问候了一番。然而女人们却起身相迎，让他们入座。这三个乞丐看向挑夫，见到他带有醉意疲乏的样子，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以为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便说道：“他也是一个和我们一样的乞丐，我们可以去和他聊天消磨时光。”而挑夫听到他们这话，站起身来，瞪大眼睛，对他们吼道：“安静地坐着，不要说这么无礼的话，你们难道没有看到门上刻的字吗？”女人们都笑了，窃窃私语道：“在挑夫和乞丐之间，我们总会找到乐子的。”说笑完之后，又给乞丐们准备了一些食物。他们吃了之后，又坐着喝了点酒。看门的女人把酒递给他们，众人又一杯一杯地喝了起来。挑夫对乞丐们说：“兄弟们，你们有什么故事或者奇怪的见闻可以讲给我们听，供我们消遣消遣吗？”乞丐们喝了酒之后，身体变得温热，便向女人们索要乐器。看门的女人给他们拿来一面摩苏尔制造的小手鼓、伊拉克造的鲁特琴和一把波斯竖琴。于是他们都站起身来，一人敲手鼓，一人奏鲁特琴，一人弹波斯竖琴。他们用这些乐器演奏，女人们随着他们的节奏引吭高歌。正当他们寻欢作乐之时，又有一个人敲响了她们的门。于是，看门的女人便前去查看，看看在那儿敲门的究竟是谁。

这天晚上，恰好哈里发何鲁纳·拉施德带着他的宰相张尔藩和掌刑官迈斯努尔前去民间微服私访。按照惯例，他穿上商人的衣服，把自己伪装成一位商人。当他带着随从经过这个城市，恰巧路过女人们的宅子时，他听见了乐器演奏的声音，便对宰相张尔藩说：“我想到这座宅子里去，看看里面奏乐的是谁。”“里面准是喝醉酒的人们在集会啊，”张尔藩回答说，“我担心我们进去会受他们的欺负！”但是，哈里发坚持说：“我们一定要进去，我希望你能想出什么好主意，让我们得以进到里面去。”于是张尔藩回答说：“听明白了，遵命便是。”于是他走上前，敲了敲门，当看门的女人过来打开门的时候，他便对她说：“女主人啊，我们是从台伯河来的商人，到巴格达已经有十天了。我们带了许多商品，暂住在客店里。一个同行设宴邀请我们今晚前去，于是我们就到了他的家里。他把食物摆在我们面前款待我们，我们吃完后，又坐在一起喝了一点儿酒，之后，便告辞离开，走进茫茫夜色之中。因为我们是异乡人，所以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因此，我们相信你是慷慨的，希望你能准许我们在你的宅子里借宿一晚。如此一来，日后在天堂你也会受到嘉奖。”看门的女人打量了一下他们，观察到他们都是商人的装束，外貌看起来也很体面。回到屋中，她请示她的两个姐妹，她们对她说：“允许他们进来吧。”于是她走到大门口，给他们开了门。他们问她说：“凭着你的许可，我们可以进去了吗？”她回答说：“进来吧。”于是，哈里发和张尔藩、迈斯努尔一同走了进去。女人们一见到他们，便起身相迎，招待他们，说：“我们衷心地欢迎客人们，不过我们对你们有一个要求：你们不能谈论与你们不相关的事，以免听到令你们不高兴的话。”他们回答说好的。当他们就座之后，哈里发盯着三个乞丐，惊讶地发现他们每个人都瞎了左眼。接着又凝视着女人们，看着她们既和善又美丽，越发觉得惊讶和迷惑。别的人开始喝酒攀谈之时，女人们为哈里发端来了酒，然而他说：“我将要去圣地朝圣。”拒绝同众人一道饮酒。于是看门的女人在他面前给他铺了一块绣了花的餐巾，在上面放了一个陶瓷瓶，瓶子里装有一些柳花水，又在水中加了一块冰和一些糖让它变得甘甜清爽。哈里发向她道谢，并在心中暗自想着：“明日我定会奖赏她的善行。”

人们继续开怀畅饮，当大家都有几分醉意的时候，房子的女主人站起身来，替他们斟酒服侍他们。过了一会儿，她拉起筹备宴席的女人的手说道：“快醒醒，好姐姐啊，是偿还我们的罪孽的时候了。”她回答说：“好的。”看门的女人接着也站了起来，将大厅的中央打扫干净之后，把乞丐们安置在较远的门厅的外面。然后，女人们叫来了挑夫，说：“你对我们的情谊怎么这样浅薄呢！你又不是客人，你是家中的一员啊！”于是挑夫站起身来，束好自己的腰带，问道：“要我做什么呢？”听了这话，其中的一个女人便说：“就站在那儿等着吧。”这时筹备宴席的女人对他说：“来帮帮我吧。”他看见两条黑狗，脖子都用铁链锁着，被带到了大厅的中央。于是房屋的女主人从她待的地方站起身来，卷起她的衣袖，拿出一根鞭子来，对挑夫说：“给我牵一条过来。”挑夫听从了她的安排，拽着铁链把其中一条拖上前来。黑狗发出呜呜的哀号，对着女人摇头。然而，尽管它在那里惨叫，女人依旧使劲儿地将鞭子打在它的头上，直到她手臂酸疼，才把鞭子放下。然后，把那条黑狗按在胸前，替它拭干眼泪，亲吻了它的头。之后，她对挑夫说：“把这条牵走，给我牵另一条来。”他把另一条黑狗牵来。女人就像鞭打第一条狗那样鞭打了它。见到这样的场景，哈里发觉得非常困惑，他的心都收紧了。他对张尔藩使眼色，让他询问女人这样做的原因，但是张尔藩用一个手势示意他不要过问。

房屋的女主人望向筹备宴席的女人，对她说：“快起来做你该做的事。”她回答说：“好的。”房屋的女主人坐在她的雪花石膏雕制的卧榻上，卧榻上面镶嵌了金银珠宝。她对看门的女人和筹备宴席的女人说：“现在，做你们该做的吧。”于是看门的女人坐在她旁边的卧榻上，筹备宴席的女人走进一个小房间，从里面取出一个有绿色花边、丝绸做的小包。筹备宴席的女人站在房屋主人面前，抖了抖小包，把里面的鲁特琴拿出来。她调试了一下琴弦，弹唱诗句：把被掠去的睡意还给我的双眼，告诉我缘由，它们到底去了哪儿？我发现，当爱与我同住的时候，瞌睡便是我双目的敌人。他们说，我们发现你是一个正直的人，那么，是什么引诱了你？我回答说，从他的目光中找寻答案吧。我已真心谅解了他，虽然他将我伤得血流不止。我承认是我的气恼激起他的所为。他把美好的愿望，建立在我不切实际的想象之上，就像在我最要害的地方，点燃了一把大火。

当看门的女人听到这首歌时，大叫了一声：“这太好了！”她撕破自己的衣服，倒在地板上晕了过去。她的双胸暴露出来，哈里发看见她身上有被毒打的痕迹，就像是被手杖和鞭子打出来的，哈里发无比惊讶。筹备宴席的女人立即站起身来，把水洒在她的脸上，拿来另一条裙子给她换上。于是哈里发对张尔藩说：“你看到这个女人没有，她身上有被毒打的痕迹呢！对于这件事，我不能再保持沉默或者坐视不管了，我一定要知道这个女子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有那两条黑狗的情况。”但是张尔藩回答说：“陛下啊，我们和她们定下誓约，与我们不相关的事情我们不能过问啊，以免我们听到那些我们不乐意听到的话。”筹备宴席的女人又把鲁特琴拿了出来，把它抵在胸前，用指尖拨动着琴弦，弹唱着这样的内容：如果我们对爱情充满抱怨，那么我们还有什么话可说？欲望满溢，我们又如何脱逃？如果我们派一名使者替我们解释，他也不能清楚表达人间的小恩小怨。假使我们能够耐心等待，在失去了所爱之人后，我们也只能短暂地存在于世。眼前尽是悲伤和忧愁，泪水从我们的脸颊上滑落。在我视线之外的人儿啊，你依旧常驻我的心里。对于你满怀激情的爱人，你是否也充满信心。就算到了时间的尽头，他也不会放弃。当你的爱人不在你身边，你是否已将他忘却。在你的心里，等待只是在虚度光阴？当审判日将我俩聚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会恳求安拉，给你个缓刑。

听到筹备宴席的那个女人吟诵的这些诗句，看门的女人又一次扒光自己的衣服，大声地叫喊着，倒在地板上晕了过去。筹备宴席的女人，像之前那样，重新拿条裙子给她穿上。之后，又把一些水洒在她的脸上。

乞丐们看到这番场景，愤怒地说：“我们宁愿在垃圾堆上睡一晚，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踏进过这座宅子。我们的夜晚也被染上了邪恶，发生的这事真是让我们痛心啊！”哈里发望着他们说：“你们为什么这样想呢？”他们回答说：“发生的这事让我们心中充满苦恼。”他问道：“你们不是这所房子里的人吗？”“不是，”他们回答说，“我们也猜不出这座宅子是属于谁的，也许坐在你旁边的那个男人知道。”听了这话，挑夫说：“今夜之前，我也没有见过这个地方，我就是在坟堆里过一夜，也胜过待在这儿。”接着他们一个个意识到了：“我们有七个男人，而她们不过三个女流之辈。因此，我们去询问关于发生在她们身上的事吧。如果她们不愿意说，我们就逼迫她们回答。”他们全都同意了这个提议，除了张尔藩，他说：“这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让她们做自己的事儿吧，我们不过是她们的客人。我们与她们有约在先，我们应该践行诺言。天马上就要亮了，我们每一个人都将各自离去。”接着对哈里发使了个眼色说：“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天亮了，明天我们会将她们带到您面前，那时您便可以询问她们的故事了。”然而哈里发拒绝这样做，他说：“我没有耐心等那么长时间才能听到她们的故事。”大家你一言我一语，最后他们问：“谁来向她们提出我们的疑问呢？”有一个人回答说：“就挑夫吧。”

女人们问他们说：“各位，你们在讨论什么呢？”于是，挑夫走到女主人跟前，对她说：“我的女主人啊，以安拉的名义，我想请求你，请你告诉我们那两条黑狗的故事吧！因为什么你既要暴打它们，而后又要流着眼泪亲吻它们？你告诉我们，你的姐妹为什么会被你拿藤杖抽打？这就是我们的问题，愿你永享安宁。”女人问道：“他所说的关于你们的想法是真的吗？”他们全部回答说是的，除了张尔藩沉默不语。当女人听到他们的回答，便说：“客人们啊，你们真的未免过分干扰我们了。我们与你们有言在先，你们不能谈论与自己不相关的事，免得听见令你们不愉快的话。我们让你们住进我们的宅子，并用我们的食物款待你们，难道这还不够吗？不过这可不能全怪你们，过错主要是在那个把你们引见给我们的人身上。”接着，她卷起了她手腕下的袖子，在地板上拍了三下，吼道：“你们快出来吧。”那些小房间的门立即就开启了，从里面走出来七个黑奴，每个人的手里都握着一把已拔出的剑。女人对他们说：“这些多嘴多舌的人！把他们的双手都绑在身后，然后全部绑在一起。”他们照做了之后，对她说：“威严的小姐啊，您允许我们砍掉他们的脑袋吗？”她回答说：“暂且缓一缓吧，在砍掉他们的头之前，我要先询问一下他们的情况。”“以安拉起誓，我的女主人啊，”挑夫大叫道，“不要因为别人的罪过而错杀了我。除了我，他们每个人都犯下了大错。如果我们没有遇到这几个乞丐的话，我们的夜晚将是多么的美妙。他们的出现足以将人口稠密的城市变为一堆废墟。”说完，他吟诵了这首诗：能够给予人宽恕，尤其是给那些孤立无援的人，是一件多么崇高的事情啊。看在我们之间情谊的分儿上，不要因为一个人的罪过，而伤害无辜的人啊。

听到挑夫的这番话，这个女人转怒为喜。她走到男人们身边说：“告诉我你们的情况吧，因为你们的生命只有不到一个小时了，你们既不值得尊敬，又不是地位崇高，也不是从政的官僚，否则，我将会暂缓对你们行刑。”哈里发对张尔藩说：“该死的你啊，张尔藩，快让她知道我们究竟是谁，不然她就要杀掉我们啦！”张尔藩回答说：“这都是我们活该啊。”哈里发说：“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现在是谈正经事儿的时候啊。”女人走到乞丐们面前，问他们说：“你们是兄弟吗？”他们回答说：“不是，真不是。我们不过是几个贫苦的异乡人。”她又对其中的一个说：“你是生下来就瞎了一只眼睛吗？”“不，绝不是，”他回答说，“当我的眼睛被毁掉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奇异的事情呢。这是一个故事，如果被聪明人记录下来，对于那些需要劝诫的人不失为一课呢。”她又问了第二和第三个乞丐，他们都像第一个乞丐那样回答她，并且补充说：“我们每个人都来自不同的国家，我们的经历都非常奇异，很与众不同。”女人看着他们说：“你们每个人都来说说自己的故事吧，以及到我们这儿来的原因，然后摸摸自己的头，各走各的路吧。”

第一个走上前来的人是挑夫，他说：“我的女主人啊，我是一个挑夫，这个筹备晚宴的女人雇用了我，把我带到这儿来。在你们的陪伴下，我发生了什么，你是清楚的。这就是我的故事了，愿平安与你同在。”“摸摸你的头，”接着她说，“你可以走了。”然而他回答说：“以安拉起誓，我要听一听这些朋友们的故事，才会离去呢。”接着，第一个乞丐走上前来，讲述了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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