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人自编集:书房一角(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09-21 16:2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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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作人

出版社: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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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作人自编集:书房一角

周作人自编集:书房一角试读:

关于《书房一角》

止庵

一九四三年八月六日周作人日记云:“又拟集短文为一册,曰‘书房一角’,其中包含‘旧书回想记’、‘桑下丛谈’、‘看书偶记’也。”一九四四年五月《书房一角》列为“艺文丛书之一”,由北京新民印书馆出版。从前引日记可知,“看书余记”先不在其列,乃是后补入的。全书四辑中又以“看书余记”(最初在《晨报》副刊发表时,总题为“药草堂题跋”)起手最早,还在一九三八年二月,待到写完已是一九四一年十二月了;一九三九年一月“看书偶记”开始陆续发表,二月“桑下丛谈”亦有个别篇章面世,这两部分写作或许稍早于“药堂语录”(首次刊载于一九三九年四月),完成则在其后;“旧书回想记”写于一九四○年十一月至一九四三年十月,—这大概也是全书完成时间。《知堂回想录·从不说话到说话》介绍此书缘起说:“当时以为说多余的废话这便是俗,所以那一年(一九三八)里只写些两三百字的短篇笔记,……后来集有二百多则,并作一集叫作‘书房一角’。”《读东山谈苑》(以写作时间计大约是集中第一篇)则说:“特别如余君所云,乱离之后,闭户深思,当更有感兴,”多少道着作者当时心境。

作者此前在《自己所能做的》中说:“我不喜掌故,故不叙政治,不信鬼怪,故不纪异闻,不作史论,故不评古人行文得失。余下的一件事便是涉猎前人言论,加以辨别,披沙拣金,磨杵成针,虽劳而无功,于世道人心却当有益,亦是值得做的工作。”已经预告了《书房一角》和《药堂语录》的主要内容和思想特色。“风趣今且不谈,对于常识的要求是这两点:其一,道德上是人道,或为人的思想。其二,知识上是唯理的思想。”(《一蒉轩笔记序》,载《风雨谈》杂志一九四三年第四期)这是他对前人笔记的选法,也是他自己笔记的写法。《书房一角》与《药堂语录》不是当文章写的,思想含量却不小,文化批判精神仍然贯穿始终,—这包括“疾虚妄”和“爱真实”(或者说“重情理”)两方面,从前者出发排斥某些东西,从后者出发则收纳某些东西。而且因为所涉古籍甚多,可以说对中国传统文化的系统批判工作,很大程度上是通过这两本书完成的。《书房一角》、《药堂语录》以及《药味集》,总的来说仍属于作者以《闭户读书论》开始而贯彻于《看云集》至《秉烛后谈》的思想系统,尽管背景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而笔意之惆怅黯淡,却与此一背景有关,是亡国之音哀以思也。《书房一角》与《药堂语录》实为姊妹篇,但牵扯的方面更广,中国古籍之外,也谈及今人所作和外国图书;读书笔记之外,也有民俗风物小品—“桑下丛谈”一辑,几乎都是此类作品,可视为一部别致的回忆录。作者后来谈到《旧书回想记》时说:“此系一时遣兴之作,”(一九六一年六月二十二日致鲍耀明)但是至少起始部分是颇有系统的,其意义不限于对某种旧书的追忆,要旨在对自己的知识结构进行反思,这项工作以后在《我的杂学》中得以完成。较之《药堂语录》,《书房一角》在写法上多所变化,有的更为短小,有些篇目(如《旧书回想记》起始部分)白话成分更大一些。《桑下丛谈小引》说:“平常胡乱写文章,有关于故乡人物者,数年前选得三十篇,编为《桑下谈》,交上海书店出板,适逢战祸,未知其究竟,今又抄录短文为‘桑下丛谈’一卷,只是数百字的笔记小品,但供杂志补白之用耳。”《桑下谈》大约编在一九三七年夏,因上海战事而未能出版,乃是周氏一种佚著,现只存序言,收入《秉烛后谈》。按照这里所说,似乎是个选本,至于有无未曾发表的篇章则不得而知矣。该序有云:“故乡犹故国然,爱而莫能助,责望之意转为咏叹,则等于诔词矣,此意甚可哀也。”由此可知《桑下谈》及“桑下丛谈”之编写均别有寓意也。

此次据新民印书馆一九四四年五月初版本整理出版。原书目次一页,新序一页,原序四页,正文一百八十九页(各卷题目四个插页不在此数之内),各卷细目十六页。目次仅列新序、原序、四卷总题及书房一角各卷细目数项,而细目置于正文之后,其中未列“桑下丛谈补记”。正文每卷各篇均为连排。新序

本书所收凡四部分,即是一,“旧书回想记”二十八则,二,“桑下丛谈”四十四则,三,“看书偶记”六十一则,四,“看书余记”五十八则,共计一百九十一则也。《药堂语录》后记所云读书消遣,读过之后或有感想,常取片纸记其大概,久之积一二百则,便是这些东西,其五十则编为《语录》,已于年前付刊,如将这些合算起来,那么这二百余篇已差不多完全了。其中也还有些比较太枯燥,或是写得太率直的,留下了不曾编入,不过这里可以说一句话,我所写的于读者或无兴趣,那是当然的,至于强不知以为知的那么说诳话,我想是没有。至于知道得不周全,说错的话,那自然是不免的。语云,人非圣人,孰能无过。又云,过则勿惮改。此一节甚希望在读者能加以指教,在著者亦不敢不加勉也。民国癸未九月,旧历秋分节,知堂记于北京。原序

从前有人说过,自己的书斋不可给人家看见,因为这是危险的事,怕被看去了自己的心思。这话是颇有几分道理的,一个人做文章,说好听话,都并不难,只一看他所读的书,至少便颠出一点斤两来了。我自己很不凑巧,既无书斋,亦无客厅,平常只可在一间堆书的房子里,放了几把椅子,接见来客,有时自己觉得像是小市的旧书摊的掌柜,未免有点惶恐。本来客人不多,大抵只是极熟的几个朋友,但亦不无例外,有些熟人介绍同来的,自然不能不见。《儒林外史》里高翰林说马纯上杂览,我的杂览过于马君,不行自不待言,例如《性的心理》,恐怕至今还有许多正统派听了要摇头,于我却极有关系,我觉得这是一部道德的书,其力量过于多少册的性理,使我稍有觉悟,立定平常而真实的人生观。可是,偶然女客枉顾,特别是女作家,我看对她的玻璃书厨中立着奥国医师鲍耶尔的著书,名曰“女人你是什么”,便也觉得有点失败了,生怕客人或者要不喜欢。这时候,我就深信或人的话不错,书房的确不该开放,虽然这里我所顾虑的是别人的不高兴,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出丑之故,因为在这一点我是向来不大介意的。

我写文章,始于光绪乙巳,于今已有三十六年了。这个期间可以分做三节,其一是乙巳至民国十年顷,多翻译外国作品,其二是民国十一年以后,写批评文章,其三是民国廿一年以后,只写随笔,或称读书录,我则云看书偶记,似更简明的当。古人云,祸从口出,我写文章向来有不利,但这第三期为尤甚,因为在这里差不多都讲自己所读的书,把书房的一角公开给人家看了。可是这有什么办法呢。我的理想只是那么平常而真实的人生,凡是热狂的与虚华的,无论善或是恶,皆为我所不喜欢,又凡有主张议论,假如觉得自己不想去做,或是不预备讲给自己子女听的,也决不随便写出来公之于世,那么其结果自然只能是老老实实的自白,虽然如章实斋所说,自具枷杖供状,被人看去破绽,也实在是没有法子。其实这些文章不写也可以,本来于自己大抵是无益有损的,现在却还是写下去,难道真是有瘾,像打马将似的么?这未必然,近几年来只以旧书当纸烟消遣,此外无他嗜好,随时写些小文,多少还是希望有用,去年在一篇文章的末尾曾说过,深信此种东西于学子有益,故聊复饶舌,若是为个人计,最好还是装痴聋下去,何苦费了工夫与心思来报告自己所读何书乎。我说过文学无用,盖文学是说艺术的著作,用乃是政治的宣传或道德的教训,若是我们写文章,只是以笔代舌,一篇写在纸上的寻常说话而已,不可有作用,却不可无意思,虽未必能真有好处,亦总当如是想,否则浪费纸墨何为,诚不如去及时放风筝之为愈矣。

不佞读书甚杂,大抵以想知道平凡的人道为中心,这些杂览多不过是敲门之砖,但是对于各个的砖也常有些爱着,因此我所说的话就也多趋于杂,不大有文章能表出我的中心的意见。我喜欢知道动物生活,两性关系,原始文明,道德变迁这些闲事,觉得青年们如懂得些也是好事情,有点功夫便来拉扯的说一点,关于我所感觉兴趣的学问方面都稍说及,只有医学史这一项,虽然我很有偏好,英国胜家与日本富士川的书十年来总是放在座右,却不曾有机会让我作一两回文抄公,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十分可惜。近三四年久不买外国书了,一天十小时闲卧看书,都是木板线装本,纸墨敝恶,内容亦多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偶然写篇文章,自然也只是关于这种旧书的了。这是书房的另一角,恐怕比从前要显得更寒伧了罢。这当然是的,却也未必全是。以前所写较长一点,内容乃是点滴零碎的,现在文章更琐屑了,往往写不到五六百字,但我想或者有时说的更简要亦未可知,因为这里所说都是中国事情,自己觉得别无所知,对于本国的思想与文章总想知道,或者也还能知道少许,假如这少许又能多少借了杂览之力,有点他自己的根本,那么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书房本来没有几个角落,逐渐拿来披露,除了医学史部分外,似乎也太缺远虑,不过我想这样的暴露还是心口如一,比起前代老儒在《四书章句》底下放着一册《金瓶梅》,给学徒看破,总要好一点,盖《金瓶梅》与《四书章句》一样的都看过,但不曾把谁隐藏在谁的底下也。廿九年二月廿六日。—— 卷一 ——旧书回想记一 引言

近几年在家多闲,只翻看旧书,不说消遣,实在乃是过瘾而已,有如抽纸烟的人,手嘴闲空,便似无聊,但在不佞则是只图遮眼也。旧书固然以线装书为大宗,外国书也并不是没有,不过以金圆论价,如何买得起,假如我有买一册现代丛书的钱,也就可以买一部《藕香零拾》来,一堆三十二本,足够好些日子的翻阅了。从前买的洋书原来是出版不久的新本,安放在架上,有些看过早已忘了,有些还未细看,但总有点爱恋,不肯卖掉或是送人,看看一年年的过去,一算已是二三十年,自然就变成了旧书,正如人也变成老人一样。这种在书架上放旧了的书,往往比买来的更会有意思,因为和他有一段历史,所以成为多少回想的资料。但是这也与书的内容有关系,如或有一部书看了特别佩服或欢喜,那么历史虽短,情分也可以很深,有时想到也想执笔记述几行,以为纪念,新旧中外都无一定,今统称之曰旧书,止表示与新刊介绍不同云耳。回想是个人的事,这里免不了有些主观与偏见,不过有一句话可以说明,无论如何总不想越过常识,盖假如没有这个做灯标,读新旧书都要上当,何况作文说话,更将大错而特错,则吾岂敢。日前曾写小文曰“书房一角”,已有做起讲之意,而因循不果,今番似是另起炉灶,实则还是此意思,故重复话今亦不再说也。二十九年十一月十一日,在北平。二 三 童话

以前曾有一个时候,我颇留意找外国的童话,这也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其实童话我到现在还是有兴味,不过后来渐偏于民俗学的方面,而当初大抵是文学的,所以在从司各得丛书中得到哈忒兰以及叶支所编《英伦爱耳兰童话集》的时候,不免有点失望,虽然岩谷小波那样复述的世界童话集也觉得不满意。大约那时的意见只承认童话有两大类,一是文艺的,如丹麦安徒生所作,一是自然的,如德国格林兄弟所集录者,是也。但是安徒生那样的天才,世间少有,而德国又不大新奇,因为当时注意的也是西欧以外的文学,所以童话用了同样的看法,最看重的是东北欧方面的出品。这些在英译本中当然不会多,凑巧在十九世纪末期出了一个怪人,名为尼斯贝忒培因,他专翻译许多奇怪国语的书,我买到他所译匈加利芬兰丹麦俄国的小说,童话集中最可喜的三种也正都是他的译本。一是俄国,二是哥萨克,三是土耳其,根据匈加利文译出,后附罗马尼亚的一部分。他懂的方言真不少,也肯不辞劳苦的多译,想起来还觉得可以佩服感激。这三册书各值六先令,本不算贵,当时省节学费买来,也着实不容易,虽然陀耳译的俄国童话有复制的比利平插画,价美金二圆,要高出四分之一,也终于勉力买到,至今并为我书架的镇守。民国以后格林一类的书也要搜集了,觉得哈忒兰的分类编法很有意义,他的《童话之科学》与麦克洛支的《小说之童年》二书成为童话的最好参考书,别方面的安徒生也另行搜集,虽然童话全集英译以克莱格夫妇本为佳,培因却亦有译本,又据说英文安徒生传也以培因所著为最,可惜我未曾得到,虽有别的二三本,大率平平,或不及勃兰特斯之长论更能得要领也。十一月廿一日。四 歌谣

民国初年我搜集外国歌谣的书,最初只注意于儿歌,又觉得这东西禁不起重译,所以也只收原文著录的,这就限于英文日文两种了。英文本的儿歌搜了没有多少种,后来也不曾引伸到民歌里去,可是这里有一册书我还是很欢喜,这是安特路朗所编的《儿歌之书》。此书出板于一八九七年,有勃路克的好些插画,分类编排,共十四类,有序言及后记,很有意思,因为朗氏是人类学派的神话学家,又是有苏格阑特色的文人,我的佩服他这里或者有点偏向也未可知。日本方面最记得的是前田林外编的《日本民谣全集》,正续二册,皆明治四十年(一九○七)刊,正集附有《日本儿童的歌》一篇译文,小泉八云原著,见一九○一年出板的《日本杂记》中,我觉得这是很有意思的事,盖以前不曾有过这种文章也。以后汤朝竹山人著书《俚谣》等有十余册,藤井乙男藤田德太郎编各歌谣集,高野辰之的《日本歌谣集成》十二大册,陆续出板,寒斋亦大抵收置,近几年来却没有翻过一页,现在想到,只找出故上田敏博士校注的一册《小呗》来,把序文重读了一遍,不禁感慨系之。此书于大正四年(一九一五)由阿兰陀书房刊行,不久绝板,六年后再由阿耳斯重刊,这两种本子我都搜到,再板本的书品不知怎的总有点不如了。书中所收是两种民谣小集,即《山家鸟虫歌》与《小歌总览》各一卷,世间已有复刻,本非珍书,唯上田博士以西洋文学专家而校刊此书,序文中引古今西诗为证,歌中有语不雅驯处去其字,而于小注中加拉丁译语,凡此皆足以见其人平日之风格,每一展观,常不禁微笑者也。此等学人,今已不可再得,若竹山人用力虽勤,但并不是文艺或学问中人也。十一月二十三日。五 匈加利小说

民国前在东京所读外国小说差不多全是英文重译本,以斯拉夫及巴耳干各民族为主,这种情形大约直到民十还是如此。这里边最不能忘记的是匈加利的小说。贾洛耳特书店出板的小说不知道为什么印的那么讲究,瓦忒曼似的纸,金顶,布装,朴素优美而且结实,民初在浙东水乡放了几年,有些都长过霉,书面仿佛是白云风的样子了,但是育珂摩耳的短篇集一册,还有波阑洛什微支女士的小说《笨人》,总算幸而免,真是可喜的事。我对于匈加利小说有好感,这是理由之一。其次是当时我们承认匈加利人是黄种,虽然在照相上看来,裴彖飞还有点像,育西加与育珂等人已显然是亚利安面貌了。但他们的名字与欧人不同,写起来都是先姓后名,如英译称摩理斯育珂,而其自署则必曰育珂摩耳,这一节似乎比印度人还要更是东方的,在三十年前讲民族主义的时代怎能不感到兴趣,而其影响便多少留遗一点下来,到现今还未消灭。现在想起来这匈加利的黄白问题颇是暧昧,也不值得怎么注意,不过从前总有过这么一回事,有如因腹泻而抽了几口雅片,腹疾早愈而烟枪也已放下,但记忆上这口烟味也还会少少存留的。至于小说有写得好的,那也不会忘记,可是这并不限于那一民族,密克萨德著《圣彼得的雨伞》的确还想翻译,别国的却也还有,如波阑显克微支著《得胜的巴耳德克》,俄国库普林著《阿勒萨》,日本坂本文泉子著《如梦记》,皆是,就只可惜无此工夫,其实或是无此决心耳。十一月二十五日。六 医学史

汉文的医药书我所有的只是一部大板的《本草纲目》,有四十本之多,不过他的用处也只等于《群芳谱》或《花镜》,说得高一点也就是《毛诗虫鱼疏》与《尔雅翼》之流罢了。外国文的比较稍多,但那是六法全书之类,实用备查的书,说不上翻读,若平常放在案边,有时拿出来看看的只有一样医学史。英文的医学史有康斯敦,胜家,陀生的三种,又胜家著《从法术到科学》,《希腊医学》诸书,德国玛格奴斯著《医学上的迷信》,日本文的有山崎祐久著《少年医学史》,富士川游著《日本医学史》,《日本医学史纲》。这中间我所最喜欢的是胜家的《医学小史》与富士川的《日本医学史纲》,虽然《从法术到科学》中有《古代英国的法术与医学》,《古代本草》诸文,也很可喜。医疗或是生物的本能,如猫犬之自舐其创是也,但是发展为活人之术,无论是用法术或方剂,总之是人类文化之一特色,虽然与梃刃同是发明,而意义迥殊,中国称蚩尤作五兵,而神农尝药辨性,为人皇,可以见矣。医学史上所记便多是这些仁人之用心,不过大小稍有不同,我翻阅二家小史,对于法国巴斯德与日本杉田玄白的事迹,常不禁感叹,我想假如人类要找一点足以自夸的文明证据,大约只可求之于这方面罢。此外特别有意义的便是中西医学的对照,欧洲中古医学上的水火地风四行说以及灵气流通等说,都与中国讲五行等相同,不过欧洲自十七世纪哈耳威的血液循环说出以后全已改革,中国则至今通行罢了。我们夸称一种技术或学问以为世界无双,及查文化史往往在别处也已有之,而且只是路程的一站,早已走过去了,没有什么可夸的。这是一服清凉剂,读医学史常容易感到。我还有一册商务印书馆的《中国医学史》,混在外书房的乱书堆里,一时不易找到,现在也就不谈了。廿九年十二月三日。七 画谱

儿童大抵都喜欢花书,这里有两种,一是绣像,一是画谱。最先看见的自然是小说中的绣像,如《三国演义》上的,但是这些多画的不好,木刻又差,一页上站着一个人,不是向左便是向右看,觉得没有多大意思,我还记得貂蝉的眼睛大而且方,深觉得吕布之入迷殊不可解。金射堂的《无双谱》四十图要算画得顶好的了,却也没有什么好看,《百美图咏》小时候也常见,更觉得是单调,大概这方面还要推任渭长所作为最,如《於越先贤像》,《剑侠》《高士》,《列仙酒牌》皆是。画谱中最有名的是芥子园与十竹斋,从前都曾翻过,却已是四十年前的事,不大记得清楚,总之木板的山水画很不容易刻得好,所以看了觉得可喜的还只是花鸟与草虫而已。说也奇怪,这里我所记得的提起来乃是两部外国书。冈元凤的《毛诗品物图考》出板于天明四年即乾隆四十九年,比徐鼎的《毛诗名物图说》要好的多,但他实是说经的书,不过我们拿来当作画看也并不错。喜多川歌麻吕的《画本虫撰》乃是近来新得的,原本刊于天明八年,极为难得,我所有的只是复制限定板,虽然用珂罗板印,也颇精美,可惜原来的彩色不能再见了。全书凡十五图,每图二虫,配以花草,上记狂歌以虫为题,凡三十首,作者宿屋饭盛等皆当时有名狂歌师也。歌麻吕亦有名浮世绘师,以美女画著名,而或者乃独称赏此册,其技工与趣味盖均不可及。永井荷风在《日和下驮》第八篇《空地》中云,我对于喜多川所作《画本虫撰》喜爱不已之理由,盖即因此,浮世绘师择取南宗与四条派之画家所决不画的极卑俗的草花与昆虫而为之写生也。《虫撰》序言系追踪木下长啸子的《虫之歌合》,其实狂歌竞咏虽是一辙,若论图画则相去甚远,《虫撰》中第八秋蝉蜘蛛与玉蜀黍,第十三络纬蝉与锦荔枝,第十五青蛙金虫与荷叶,皆极可喜,《歌合》所画乃似出儿童手,如或古拙堪取,却是别一路也。十二月三十一日灯下。八 妖术史

我对于妖术感到兴趣,其原因未可详考,大概一半由于民俗学,大半却由于宗教审判的历史罢。从文化史上看来,符咒法术即是原始的科学,他所根据者一样的是自然律,不过科学的出于事实,每试皆验,而法术的则根于推想,不一定验罢了,这其间的转变是很有意思的事。别一方面,从法术发生了宗教,而宗教一边敌视科学,同时也敌视法术,结果是于许多妖巫之外也烧死了勃鲁诺等人,总称之曰非圣无法,这也很有意思,虽然是很可怕的事。中国历史上有过许多文字思想的冤狱,罪名大抵是大逆不道,即是对于主权者的不敬,若非圣无法的例案倒不大多,如孔融嵇康李贽等是,在西欧宗教审判里则全是此一类,此正大足供识者之考察者也。我耽读这一类书已是十年以前的事,除一般说及法术者外,我所喜欢的有吉忒勒其教授的《新旧英伦的妖术》,茂来女士的《西欧的巫教》,二者皆是学术的著作,案汤姆生的《魔鬼史》与斯本思的《不列颠之密教》均谓所云妖术乃是古代土著宗教之残留,论旨与茂来女士相同,当可信用。但是最特别的总要算是散茂士的著书了。我所有的只是四种,照出版年代排列,即是《妖术史》,《妖术地理》,《僵尸》,《人狼》,在一九二六至三三年中所刊行,共计六十三先令半,若论时价当在二百五十元之上了。我在这里计较价钱多少,便因为觉得买了有点冤枉,虽然那时的兑换率还没有这样的高。散茂士相信妖术确是撒但的宗派,目的在于破坏耶和华的天国,于人心世道大有关系,非澈底肃清不可,无论用些什么手段与多大牺牲。花钱买书,却听了这些议论,岂不大冤,但在别一方面也不是全无用处,除许多怪意见外也有许多难得的资料,关于妖巫审判的,所以我至今还宝重他,至于《僵尸》与《人狼》二册尤可珍重,其中奇事怪画颇多,如不怕会做噩梦,大可供枕上读书之用也。三十年一月七日。九 小说

提到小说,可以回想的事情一定应当不少罢。其实却不尽然。我读小说的历史开始得很迟,大约在十一二岁时,最初所读的记得是《镜花缘》,以后大概是《西游记》,《封神传》,《水浒》,《儒林外史》,《三国演义》,《红楼梦》,《七侠五义》,《品花宝鉴》,《儿女英雄传》,所举都是代表的,其类似模拟者不再列记。这些小说当时读了很有兴趣,后来想起来觉得也得到好些益处,有如小时候乱吃的糖与水果以及杂拌儿,虽然曾经吃坏了胃或牙齿,但其营养分子也总是不可完全抹杀的。我对于上记各项小说觉得都有可取,但是回想起来时却也不能说出那一部特别有意思,特别有什么地方可以怀念。说也奇怪,我现今提起小说来,自己寻问记得的部分是什么,这大抵不是小说本身而是小说的有些批注。古人云,买椟还珠,这颇有点儿相像,岂不是《笑林》里的材料么。我是想说实话,所以这也是无法。小说的批第一自然要算金圣叹,可是《三国演义》与《红楼梦》也不坏,大约还可以考在一等之内。我读《水浒》,本文与批同样的留意,如吃白木耳和汤同咽才好,《西厢》亦然,王斲山出来时尤其有相声之妙。多少年前上海刊行新标点书,亚东本的《水浒》校订周密,有学问上的价值,但我觉得平常翻看则仍不如唱经堂本为佳,盖批注圈点不独增加兴趣,亦足为初学指导,养成了解赏鉴之力,与明师指点不异。不过话须得说过来,这里条件第一要批注有趣味有见识,不是凡批皆佳,第二是限于章回体旧作,他本来是说书人口吻,旁边有人再插嘴说几句,并不扰乱原来的空气,若是新小说,则上文所云自不能适用也。此外我还读过不少违碍小说,回想比较的容易找,但此等书既系犯禁,也就不便再谈了。一月九日。一○ 七巧图

小时候玩过的书本里头,最不能忘记的要算七巧图了。回想起来,当时所见者只是一册极普通的《七巧八分图》,实在并没有什么好,就是一种坊本而已,但是有些图如莲叶百合游鱼,简洁浑厚,有古典之趣,此所以不可忘也。听月山房《七巧书谱》自序中有云,曾得一斋主人真本,乃吕青先生所序,凡有一式,必引古人诗句以合其意。此书惜未得见,意必有佳趣,求之书肆亦久不能获。《七巧八分图》十六卷,补遗一卷,此为繁本,仁和女士钱芸吉撰辑,同治甲戌年刊,去今才六十八年,似亦已不易得,商务印书馆有石印本。寒斋有原刻一部,乃从东京得来,朱墨二色套印,颇为精致,而图样平凡,唯全部有千七百余图,数量甚可观耳。近日得《信手拈来》一卷,光绪辛丑年刊,自序署桐乡冯汝琪,云侗斋遭庚子之乱,自恨所学非所用,为世诟病,每思覆酱瓿物一无可传,唯《信手拈来》一册乃广七巧图之作,推陈出新,自谓有突过前人处。书才六十叶,共计百二十图,颇多佳作,每幅题一二成语,隽雅可喜,序中自诩之语盖非过夸也。图中如郑家诗婢,北地胭脂,采莲宫女分花了,笑把兰篙学刺船,一心咒笋莫成竹等,均有诗味画趣,大旨其构图妙处近于夏紫笙之《曲成图谱》,题句则似童松君之《益智图》,此二书亦自佳胜,但所用图板太多,易于见巧,不如《七巧》之简单而大方。一斋主人真本不知何如,得见侗斋本,中多可喜,亦已足矣,唯此系成人之书,若为儿童计则或仍以小时候所见纯朴之七巧图为合宜耳。一月十八日。一一 淞隐漫录

数日前从上海寄到几部旧书,其中有王韬的《淞隐漫录》十二卷,我看了最感兴趣。天南遁叟的著述在清末的文化界上颇有关系,其在甲申前后之意义与庚子前后的梁任公差可相比,虽或价值高下未能尽同,总之也是新学前驱之一支,我曾略为搜集,以备检考,这回买《淞隐漫录》的原因即是为此,但是感到兴趣则又是别的缘故。我初次看见此书时在戊戌春日,那时我寄住杭州,日记上记着,正月廿八日阴,下午工人章庆自家来,收到书四部,内有《淞隐漫录》四本,《阅微草堂笔记》六本。其时我才十四岁,这些小说却也看得懂了,这两部书差不多都反覆的读过,所以至今遇见仍觉得很有点儿情分。当时所见的乃是小册四本,现在的则是大本十二卷,每卷一册各二十叶。据《弢园著述总目》云,“是书亦说部之流,聊作一时之消遣,而藉以抒平日之牢骚郁结者也。其笔墨则将无同,其事实则莫须有,如目为刘四骂人,未免深文周内矣。初散编于画报中,颇脍炙于人口,后点石斋主人别印单行本行世,而坊友旋即翻板,易名曰‘后聊斋志异图说’,图画较原刻为工。”此十二册本篇末常有红绿纸痕迹,盖是从画报中拆出订成者,可以说是初印,比小册便览多矣,唯披阅一二卷,华璘姑何蕙仙等虽极是面善,而已无复当年丰姿,此正与重读盛氏本《阅微草堂》相似,今昔之感固亦寂寞,但眼经磨练,犹之阅历有得,不可谓非是进益也。弢园此类著作,尚有《遁窟谰言》与《淞滨闲话》各十二卷,平日见之亦不甚珍重,今之特别提出《漫录》,实以有花牌楼之背景在耳,而转眼已是四十四年,书味亦已变易,他更不足论矣。一月三十日。一二 西厢记酒令《巾箱小品》四册,我看见他也在四十多年以前,其面目亦已屡有变易了。最初所见是日本翻刻本,刻工颇佳,不过字的左边有和训句读,可以知道,其次是一部中国刊本,大约就是所谓华韵轩本吧,可是现在都已不存,前者不知何时遗失,后者则于十年前送给别人了。第三次所得,现今还在手边的又是日本翻本,首叶有印文云知足斋书画记,不知原系何人之物。此书所收共十三种,第一册为《冬心先生画记五种》,最为世所知,历来重刻冬心题记者差不多都于此取材,此外则《冬心斋研铭》与《板桥题画》也是可喜的小品文章,至今翻看还觉得很有趣味。但是我现在想要说的,却是别一种东西,即《西厢记酒令》是也。本来《唐诗酒筹》亦自不恶,如第一条云玉颜不及寒鸦色,面黑者饮,每见辄令人绝倒,唯唐诗范围太广,稍嫌凌杂,不及《西厢》之同出一书,较为匀称。此令凡百二十条,不著撰人名字,俞敦培编《酒令丛钞》,收入卷四筹令中,后又有自著《艺云轩西厢新令》计一百条。《闲情小录初集》中有《西厢酒筹》一卷,一百六条,汪兆麒撰,若最多者则为东山居士之《西厢酒令》计三百条,嘉庆丙子年刊,远在俞汪之前,但似不多见,故《丛钞》中未说及。酒令本是一种劝酒的方便,最简单的如猜拳拍七之类,迨至用成语作筹,便与灯谜相近,很有文字游戏的意味了。《丛钞》中有四书贯西厢令,其一云,行乎富贵,金莲蹴损牡丹芽,这原是一个谜语,不过现在底面颠倒罢了。文字上的雕虫小技,非壮夫所当为,唯汉字性质上有此游戏之可能,学者亦不可忽视,则此类酒令与灯谜诗钟对联等同是很好的资料也。二月八日。一三 左盦诗《刘申叔遗书》近已上市,因购得一部,铅印白纸七十

四册,价颇不廉,闻且有上涨之趋势,至其原因则未详也。申叔卒于民国八年,十五年后宁武南氏乃为编刊遗稿,及钱玄同君参与编订,常来谈及,始知其事,盖已在民国二十四五年顷矣。当申叔避难居东时,余亦在东京,曾数为《天义报》撰稿,唯终未相见,后来同在北京大学教书,除在校遇见外亦无往来,对于申叔绝学不能了知,故亦无悔,但于编《遗书》时余亦得有一二贡献,殊出望外,如《鲍生学术发微》,是亦寒斋之光荣也。买到《遗书》之后,无意中却又得到几种申叔著作的刻本。其一是《周书补正》六卷,后附《周书略说》一卷,板心下端刻左盦丛书四字,题叶为秦树声署,未记刻书年月。案《遗书》中所收《周书补正》据总目注明系用抄本,在后记中亦未说及曾经刊刻,但取两本比校,别无大异,后与赵斐云君谈及,则所云抄本即是赵君手笔,昔年在南京据刻本移写者,乃知此刻本实是祖本,其无异同宜也。(其偶异处恐是《遗书》校字者之误。)其二是《左盦诗》一卷,题叶书辛未八月,李植署,背面云华阳林氏清寂堂刊。前有林进思校刻左盦诗序,时为辛未,目录后又有癸酉题记,盖初刻于民国二十年,至廿二年补刻十九首,别有自序,乃无年月。《遗书》中诗录四卷,为玄同所编定,卷二即名“左盦诗”,系据刘氏家藏抄本编入,后记云,《匪风集》与《左盦诗》似皆有刻本,但从未见过。后记作于廿五年五月,刻本早已出板,卷首有朱印曰成都茹古书局印行,可知亦是发客者,不审其时何以不至北京,不克供编集者之参考,而余乃于无意中得之,奇矣。刻本系根据申叔自定本,与诗录相较,除续刻十九首外,全本相同,唯诗录有阙字,《从军行》之二第三四联原文云,为惜卿忧惕,愆我瑶华遗,鸿递南北,且舒刀环思。今缺为惜至鸿十二字,借刻本得以补正,亦是可喜事也。玄同为申叔编诗文集,备极辛勤,而未及见此二刻本,念之怅惘,今乃归于余,得无有明珠投暗之叹邪。一四 消寒新咏

我不喜看戏,却常收集些梨园史料,此殆如足迹不入狭斜者之读《板桥杂记》,《南浦秋波录》乎。近日得《消寒新咏》四册,乾隆乙卯年刊,题三益山房外编,以时代论,仅后于《燕兰小谱》十年,亦是极好资料,数年前张次溪君编刊《燕都梨园史料续编》,所收只是目录,似其书不多见。全书四卷,卷一二为正编,选优伶十八人,以花鸟比其声色,分题合咏,为消寒之计,故名。卷三为纪实,就诸伶擅长之戏,加以诗评,所举以正编十八人为限,此外复选京中诸大班旦色,为卷四曰杂载。每人每篇先有短序,往往比诗更有意思,令人有买椟还珠之感。作者三人,曰铁桥山人,姓李,案即李澐,山阴人,曰石坪居士,姓刘,曰问津渔者,姓陈,又有讷道人等十一人时贤佳作,汇为集咏一卷,附刻于后。这里边最有兴味的,我觉得是第三卷的纪实,因为如正编杂载那种写法,许多同性质的书大抵如此,若是咏剧的诗似乎还不多见。本来观剧诗古已有之,金桧门三十绝句最有名,王朱皮易叶诸家和作共有二百余,见于《双梅影闇丛书》,宣瘦梅《三十六声粉铎图咏》为申报馆异书四种之一,棠梨馆主何青耜有《戏寄》一卷,诗一百首。但是这些只是以剧名为诗题而已,其注重伶人技术者,恐只此《新咏》一卷,此外则《日下梨园百咏》吧。《百咏》一册,光绪辛卯天津石印书屋印,钱江醉薇居士著,目录上每一戏题均注明戏角姓字,又或系以堂名小字,虽品评不详备,但亦有史料的价值,与普通观剧绝句有异。此诗又有一特色,即是百首皆是五言八韵的试帖诗,亦是仅见。不佞曾搜罗清代试律,昔得铭岳所著《咏物全韵》抄本,分咏北京儿戏玩具共三十首,陈其泰编《宫闺百咏》,诧为试帖中珍品,今得此册,乃鼎足而三,更可喜矣。一五 河渭间集选《河渭间集选》十卷,钱价人撰,魏耕序。此书一见似亦寻常,偶于北京市上得之,却甚可珍,亦可喜也。案杨凤苞《秋室集》卷一,钱瞻百《河渭间集选序》云,嘉庆甲戌戴比部金溪得之吴山书肆,不知瞻百出处,介许武部周生以问余,为据旧闻疏其大略以复之。钱瞻百为允武族人,与魏雪窦为友,及康熙辛丑允武为孔孟文首告,瞻百亦为吴之荣所搆,谓其连络山海,妄思吹烬,为之主谋,至壬寅二月三人遂同及于难。集中纪年至己亥止,是刻成未几而被祸,故流传绝少。杨君在百二十年前已如此说,余今乃得见,不可谓非眼福矣。魏雪窦遗文除此集序外恐已无有,《集选》诗题常及魏氏,卷二有《春暮拟陶和雪窦》,惜原诗不可得见。《竹垞文类》卷三有《梅市逢魏子》诗,《曝书亭集》卷六亦载,列在上章困敦即康熙庚子年,题改作“梅市逢魏璧”。案《海东逸史》卷十四忠义一,魏耕原名璧字楚白,甲申后改名。一死一生,交情未变,朱十亦是君子也。前清康熙乾隆两朝禁书,不知总有若干。文字狱古已有之,阅乌台诗案,其情形亦颇相似,唯乾隆中因修四库书,搜查禁毁,其数乃尤多,咫进斋虽有重刊书目数卷,尚不完备,安得有笃学之士,仿安阳谢氏《晚明史籍考》之例,肯以数年辛苦,搜编为清代禁书考,其有功于学问当非浅鲜。唯此等书籍不堪为贾人所利用,若凭此以为居奇之证据,则吾辈书生反将大受其害,寒斋所有《河渭间集选》,即以坊刊禁书目中不曾列名,故尚能以平价买得,如同时所得之蒋玉渊编《清诗初集》,便不能如此矣。一六 圭盦诗录

近代写刻书籍中,林吉人之三部作与沈芥舟之三跋最有名,几尽人皆知矣。钱泰吉《曝书杂记》卷一明文在条小注云:秀水朱梓庐先生《小木子诗三刻》,《梓庐旧稿》为同邑辜启文书,仿柳诚悬体,《壶山自吟稿》嘉兴陈寓新箊书,用文衡山体,《俟宁居偶咏》为先生兄子声希吉雨书,体兼颜赵,亦吾乡一佳刻也。又徐兆丰《风月谈余录》卷三云:《心向往斋和陶诗》二卷,曲阜孔宥涵先生继鑅所作,吴让之先生为手录付梓,可称双璧,余曾得初印本,乱后失之,今所传者皆翻刻本矣。此二书寒斋幸皆得到,雨窗兀坐,时一展览,亦殊可喜。但此外一二小册,虽不是有名的书,亦可算作一类,觉得颇有意思。其一是《叶石农先生自编年谱》,本文自称则曰“跛奚年谱”,咸丰五年刊,高均儒书。叶君著作我只有一册《跛奚诗法浅说百篇》,乃是试帖诗入门书,上有朱批圈点,书贾云是梁鼎芬笔,亦未能详。年谱半叶八行,行十六字,共二十八叶半,读之顷刻即尽,唯字甚肥大悦目,高君手迹亦可重也。其二是《圭盦诗录》一卷,题叶背面云,光绪五年己卯正月,蒉斋校刊弢盦写本。圭盦本名吴观礼,仁和人,我不知其生平,诗又所不懂,此一册书七十二叶,有诗二百七十首,翻开看时实在只是看陈伯潜写的字而已,此盖与说茶热得好无异,但是没有别的法子,盖假如我不是为的看所刻的字,则此诗集就也未必买也。后来又见秦树声自笔写刻的《乖盦文录》,体杂行草,颇觉别致,但是笔画似乎太细,不甚好看,所以未曾收存。一七 诗经新注

数年前买得日本古典丛书本《万叶集品物图绘》二册,是《毛诗名物图说》一流书,第二册卷首解题追记中说及此外还有山本溪愚的《万叶古今动植正名》,就《万叶集》《古今和歌集》中所有名物加以考订,也是很有价值的书。我便留意搜求,不久也收得一册,乃是著者死后二十三年纪念出板,全书不分卷,但分列草竹木鸟兽鱼虫等十部,共计二百五十二品,附绘图二十九幅。山本溪愚世为儒医,精通本草学,善绘画,所图画动植凡千四百幅三千余种,皆极精美,又能诗文,著有《对竹斋诗集》及七经解,俞曲园先生见之,曾贻书称其能诠明古学,真有志之士也云。动植图惜未得见,唯寒斋有《蠕蠕集》二册,一为百虫诗五十五首,山本鸿堂著,即溪愚之犹子,二为百虫画,自蚕至蚯蚓凡六十六图,竹川氏模写溪愚原画,木板着色,其他各种虽云将续刻,似未实现,故遍觅不可得。经解只有《诗经新注》一种三卷,铅印三册,明治癸卯出板,著者是时年七十七,即以是年卒。真下氏跋言先生兼精于本草,鸟兽虫鱼草木之名无所不识,辨识名物诚为《新注》之一特色,其说诗亦时有新意,如绪言末条云,盖尝论之,诗之三体,颂不及雅,雅不及风,以其益文而远于质也。卷端有拟小序,以《野有死麇》,《静女》,《桑中》,《采葛》,《大车》,《丘中有麻》,《山有扶苏》,《褰裳》,《丰》,《东门之》,《溱洧》,《东门之枌》,《东门之杨》为淫诗,云孔子所尝删去,再入选中者,盖淫哇之诗常存于口碑,如玉树后庭花在盛唐犹存是也。于《静女》注中又云,此盖秦火散佚之余,学者欲存三百篇之数,所谬混入也。虽孔子删诗之说现已知不可信,唯其解说亦复新颖可喜,自言三世遵奉朱子之学,然及注经,“其所可疑者不敢回避”,此种学者态度甚可佩服。余虽非经生,唯四书五经曾经读过,其中对于《诗经》与《论语》一知半解,时常翻阅,得山本氏《新注》,亦颇有用处。前日偶从东京得真下氏著《溪愚山本章夫先生小传》,见所载犬樱黄鸡二图及著作目录,因记寒斋所有诸书,由《动植正名》而归结到《诗经新注》,亦是奇缘也。一八 尔雅义疏

郝氏《尔雅义疏》余最初所得为同治丁卯郝氏家刻本,末有刊误一纸,可知是早印者也。次得咸丰丙辰聊城杨氏刻,即同治本所从出,此二者皆是足本。后读《殷礼在斯堂丛书》中《尔雅郝注刊误》,见罗振玉序盛称王念孙删本之善,因再求得道光庚戌沔阳陆氏刻本藏之,即木犀香馆本,有石印本未见。叶德辉《郋园读书志》卷二,有陆刻本《尔雅义疏》二十卷,云五本之中杨胡本希见,次则陆刊,此即陆本也。叶氏记此时为民国己未,今又过十余年,寒斋却能全都得到,亦正可喜。至于删本与足本二者孰优,此问题未易一口断定。据陆本陈奂跋,删节出王氏手当无疑义,服膺王氏之学及主张谨严者推重固是当然,但或以为新说假设不妨多有,又或著者元意多宜保存,亦均合理,若如家刻本郝联荪跋中所云,先大母临终犹谆谆以亟觅原本为诫,则婉佺夫人亦未满意于节本也。但以形式论,鄙意以为陆刻本最佳,清疏悦目,为各本所不及。陈氏跋叙著者自道其治经之难,云漏下四鼓者四十年,常与老妻焚香对坐,参征异同得失,论不合,辄反目不止,语甚有风致,此亦《世说》中之好资料也。邵氏《尔雅正义》昔曾有之,唯见释虫果蠃蒲芦注下仍主化生之说,私意甚不满,亦备品而已。去年又得一部,白纸早印,清洁疏朗,为望江倪氏旧藏,有大雷经锄堂藏书及倪模诸印,卷中释宫以下朱批甚多,大抵有所纠正,此亦不愧为二云之诤友也。一九 山海经释义

小时候在书房里读书,虽然背得很熟,后来大抵不感到什么兴趣,但是自己随便看的却时常想起,即使是极平凡的书也觉得特别有意思。《山海经》便是其一。那时最初见到的《山海经》不知道是什么板本,总之是极粗糙的坊刻,中本黄纸印刷,每半叶一图,雕刻拙劣,但心甚喜爱,其中龙首马蹄的彊良图像至今还清楚的记得。以后又见过仿佛是广百宋斋的一种石印本,图用红绿套印,亦是中本而半叶有四图,殊不明晰,故记忆不清,此两书均早已失去,不复可踪迹矣。经过了三十年之后,重新再买《山海经》来看,却是别一路的东西了,如毕秋帆的《新校正》,郝兰皋的《笺疏》,都是纯正的学术书,没有图像,吴志伊的《广注》虽说有图五卷,现在却也不见,汪双池的《山海经存》石印本有图,但是重描得不好,觉得还不如坊刻粗本尚有古拙之趣。最近所得有王德徵的《山海经释义》,明万历丁酉年刊,在今三百四十余年前,有图七十五叶。据《四库总目》卷一百四十四小说家类存目二云,是书全载郭璞注,崇庆间有论说,词皆肤浅,其图亦书肆俗工所作,不为典据。案《山海经》多记怪物,毕氏书序虽力说未尝言怪,亦只是唯理的解说,未足凭信,因此图多怪相正是当然,即使根据唐宋人画本,也未必便足为典据,所可重者只是古耳,今《释义》本在我所见已是最古之图,虽出自俗工亦无妨碍也。《郑堂读书记》补逸卷十六云,是编就郭景纯注本,于每节后各为之释义,词多肤浅,于经注无甚发明,间有驳及经文,尤为乖谬。此评语盖本于《四库存目》,别无新意,唯特别提出驳及经文,是已能知《释义》之要点,但持与毕郝诸氏之书相较,则明清学风不同,自难以并论矣。《释义》郭璞序后蒋一葵识语中有云,景纯语怪专信物,德徵语常专信理。此语极得要领,盖《释义》非笺疏而是批评,往往反驳经语为不可信,其实此唯理主张与毕氏本无二致,但与经生家法不合,为郑堂所不喜正是难怪也。我颇喜《释义》的话,但也更爱那些俗工的画,《海内经》云南方有神曰延维,人首蛇身衣紫衣,大为王君所笑,而其图观之亦复有趣,(惜未画紫衣,)盖论事理应疾虚妄,若作小说看时,姑妄言之姑听之,正亦不恶也。二○ 容膝居杂录《容膝居杂录》六卷,崑山葛芝著,自序云丁酉年六十矣,为顺治十四年,书则是康熙初刊也。葛字龙仙,崇祯时诸生,书中记乙酉春曾至绍兴访刘念台,又多说及徐俟斋,共有五六处,卷三中《论志墓之文》云,及吾之生存当求吾友俟斋先生为作一传,余六十年中排纂生平行业,作纪年录,已成书矣,亦不欲出之以示俟斋,盖俟斋知吾深,但须凭空结撰,必能得吾精神意思之所在也。同卷中《记轶事之一》云,“姜行人如须鼎革后隐于吴中,一日与徐孝廉昭法酒间相谑,姜忽送一纸于徐云,桓温鸱张,尚有枋头之败,以昭法名枋也。徐不假思索,立答一纸云,项羽虎视,不免垓下之亡,以如须名垓也。坐客绝倒,叹为风流蕴藉。”罗叔言编《徐俟斋先生年谱》中则引《池北偶谈》载,姜吏部垓南渡后流寓吴郡,与徐孝廉枋善,一日行阊门市,姜顾徐曰,桓温一世之雄,尚有枋头之败,徐应声曰,项羽万人之敌,难逃垓下之诛,相与抵掌大噱,市人皆惊云云。罗氏按语云,如须先生卒于顺治十年,乙酉以后五年居吴,而先生乙酉以后前二十年不入城市,后二十年不出户庭,宁有抵掌吴市之理,此记事之小失实也。不佞拿出《池北偶谈》来查看,乃遍觅不得,恐怕是在渔洋山人别的著书中吧,一时也不及再查。葛龙仙与徐昭法既相知甚深,所记当可信凭,渔洋山人得之传闻,又加以藻饰,遂不免有失实处,盖酒间原可在山在野,不必一定在阊门市也。寒斋未有《居易堂集》,不知其中有葛君所云之传在否?又《年谱》注中说及葛瑞五,疑即葛芝之字,亦未能明。葛君与顾亭林同时同县,而书中不一提及,则因顾氏北游不返,或不相知也。二一 柯园唱和集《柯园唱和集》不分卷,序一叶,本文百十六叶,题“柯园十咏”,王衮锡首唱,主人沈槱元五和之,此外和者五十二人,共得七言绝句五百八十首。鄙人不解诗,读之亦觉得无甚好句,但是对于此集感到兴趣者,则以柯园乃是沈园故址故也。作序者亦为王衮锡,为谑庵居士之孙,署戊戌秋,盖是康熙五十七年,序中云,柯园在蠡城东南,墨莲桥之阳,地接稽山,巷隔深辙,沈子宜士卜居焉,末又云,或云柯园地即沈园旧址,陆放翁梦游处,果尔,此十咏数百篇恨剑南不及见之。《越风》卷九沈槱元条下云,“沈翁家有园亭,在春波桥畔,放翁逢其故妇诗,曾见惊鸿照影来,即此地也。少时觞咏其下,有和主人柯园诸景诗。内一方池澄泓,可鉴毫发。”今案十咏之二为淡影池,殆即此。各诗注云,相传青海鲁公见魁星于此,或云,人有十影,至四五则乱,数尽者大贵。又云,额系王山阴先生书,案即谑庵也。唯商宝意云曾和诸景诗,查集中并未见,但有商元柏,则是宝意之父,案宝意生于康熙四十年,在戊戌才十八岁,或者觞咏尚在其后,故诗亦遂未得刻板欤。《越风》记王衮锡著有《十三楼诗集》,沈槱元有《柯亭诗草》,陶元藻《全浙诗话》引录,寒斋有安越堂校本,改亭为园字,唯同书又引杨鲁藩《国朝诗话》,称其著有《吹竹集》,据《贩书偶记》卷十五,原书名“柯亭吹竹集”,初二集共九卷,则似柯亭字不误,集中余石颿诗注亦称主人为柯亭,当系其别号也。二二 荆园小语

少时在族人处见石印小本《笃素堂外集》,借读一遍,颇觉可喜,倏忽已是四十余年,更求得而读之,则石印不精,近始获一木活字本,语亦平平,有似儿时果饵,再尝亦殊不甚甘也。读《荆园小语》,却觉得颇佳,胜于《聪训斋语》,此比较亦难细定,大旨岂不以艰难与安乐所处之异故耶。《荆园小语》向为世所重,多刊入丛书中,最近者为平步青之园丛书,光绪癸未年刻,有汝南常抱杞序,即平氏别名。中有云,园丛书类取浙东先正暨师友遗著,今开雕《小语》旧本,颇讶重复可已,读至第二十八条,《冬夜笺记》所采者,憬然作而喟曰,嗟夫,意在斯乎,何闵人之深也。此序今收入《安越堂外集》中,《小语》第二十八条论《金瓶梅》,序文则指《野叟曝言》之翻刻,所谓抱杞盖即此耳。寒斋得平氏门人杨宁斋藏本,《小语》全本有圈识,末录识语云,“癸丑征君年五十五,则当生于万历己未,端愍甲申殉难,征君年二十六耳,杜门课弟,发名成业,此卷尤为修齐之要,岂第幼学指南。仆幼时先大夫以此诲读,谓一切格言善书无不赅括,读此可无须更读他书,守之终身可也。今年予亦五十有五,征君之品诣万不敢望,其学亦岂能涉其万一哉。丙戌嘉平三日,霞外人。”此文未发表,但于此可以看出重刻《小语》的意思,更为明了。乾隆中平原张予觉辑录先正嘉言,可与《小语》互相发明,或足备参观者,分条笺注,名曰“荆园小语集证”,分为四卷,至咸丰七年始由张氏后人刊行。修养之书,有人为作笺证,事不多有,可知此类书中《小语》之独为人所重也。张氏《集证》意见多通达,可供阅览,唯征引不著所出,不但有失传述之本意,亦并减少读者之兴味耳。二三 三不朽图赞

张宗子岱著《有明越人三不朽图赞》不分卷,寒斋所得最早一册为乾隆乙卯慕村余氏印本,末有白文印曰栋山读过,盖是平景孙旧物。此外有一本似是后印,而内容次第与目录稍不同,立德忠谏之五徐龙川公像前别有一幅,后署族裔孙迪惠仿遗像重摹,案徐迪惠字鹿苑,上虞人,嘉庆戊午举人,故此本应是庚辰板归朱氏后所印,唯末无朱松山跋,不知何也。朱端侯校勘语于徐龙川像上批云,此像不准,予有徐氏藏本,戴五岳冠,执笏,项有锁,下注族裔孙迪惠仿遗像重摹,此乃真像,若是则古剑老人所称沿门求像,其真确乎否,抑未能遍也。案所称徐氏盖即徐鹿苑之诸孙文若,住东郭门内徐立纲故宅内,为会稽廪膳生,民国初尚存。古剑老人求像未能真与遍,此殆不能

免,如姚长子本乡曲穷民,死于寇难,岂能有遗像可得哉。光绪戊子山阴陈氏重刊此书于湖北,改窜失真,殊不足取,唯图像尚可看耳。民国七年王子余以铅字重印,文字一仍陶庵之旧,且收录平景孙李越缦二家校语,甚为有益,像有铜板,令李元昉缩小摹写,不脱真容气味,殊不可耐,王君亦是有识者,何以乃有此失也。十二年又印三板,校正误字外,并加入李越缦跋及朱端侯校勘语,唯铜板则愈益模糊矣。宗子著作此外寒斋所得有《梦忆》八卷,乾隆甲寅又道光壬午巾箱本,均王见大所刻,粤雅堂重刊本,砚云甲编一卷本。《西湖梦寻》五卷,康熙丁酉本,光绪丁氏重刊本。《古今义烈传》八卷,天启年刊,惜有一卷抄配。《史阙》十五卷,道光甲申郑氏刊本。《琅嬛文集》六卷,光绪丁丑王氏刊本。《琅嬛诗集》不分卷二册,光绪辛丑虞山周氏抄本。《评东坡和陶诗》一册,汉阳朱氏抄本,署戊子冬,胤字缺笔,当是乾隆之三十三年,后附宗子补和二十四首,书眉亦有评语,或是王白岳等人手笔耶。二四 萝庵游赏小志《李越缦杂著》抄本一册,从杭州书店得来,内为《萝庵游赏小志》,《霞川花隐词钞》,《乐府外集》,共三种。书面题龙集光绪二十有四年九月霞庐主人志庾甫假傅氏抄本录竟题面,朱文长印曰太原公子,内又有印曰志庾珍藏。卷首附粘任秋田手札,文曰,“志庾仁仲如握,月前由润田交到《越缦堂杂著》一册,见系手抄,足见恣意文囿,孟晋无量,记此三种曾于都门奉读一过,假抄未果,今复展诵,弥觉寻味不置。间有校讹处订正处,笔之简首,请阅后一印证之,即撕去可也。手此鸣谢,藉颂著祺,不尽缕缕。愚小兄塍顿首。”审其语气,当是师弟关系。案任君《倚舵吟遗稿》章琢其跋语中说及王君子余,为昔日门下士,然则志庾即王子余世裕无疑,王君关心越中文献,曾于绍兴公报社印行文献辑存书第一二辑及《越中三不朽图赞》,此稿云从傅氏传录,或是节子原抄本欤。《霞川花隐词》刻入《二家词钞》,《乐府》有萧山钟氏刻本,《游赏小志》仅由番禺沈氏刊入晨风楼丛书甲集,铅字光纸,脱误满目,今得此本,据以校正,佳处甚多,共改正百三十余字,添小注九处,又本文一则,差可披诵矣。任秋田批注八条,最重要者为第四,文云,“破产一节是先生恨事,曩在都谈次每裂眦言之,然余以为事关前定,即不结社不交一人,未必不破家也。烟云过眼,付之太空最妙。此注似亦可删。秋田注。”案此盖指壬子二月条下原注,龂龂诉比匪破家事,似当时读《小志》者多注意及此。《越缦堂日记补》壬集,同治壬戌十月二十三日项下录有覆潘伯寅书,起首云,“顷奉手谕,并蒙掷还《萝庵小志》,奖饰逾恒,遂使腐札回荣,枯词溢润,语林未出,见赏庾郎,本论初成,折衷叔夜,方之鄙作,深愧昔流,虽知过情,能无感发。承示志中宜删一节,具承风义,勉我古贤,刻状虺蛇,诚污简牍,当如来旨,即事芟除。”但以后接叙二周前事,凡费四百余言,岂独裂眦,且复切齿,其无意于删削注语,盖已显然可知矣。二五 天籁集

吕善报《六红诗话》卷二云,“康熙初钱塘郑扶羲旭旦撰《天籁集》,计诗四十八首,自序谓如来趺莲台,矢四十八愿,度一切众生脱离苦海,读是集者当作如是观。余细读之,词虽鄙俚,饶有奇趣,其书不甚流传,余偶于友人胡松坪大宇处见之,摘录数首以见大凡,正不得以小儿女嬉戏之词少之也。”此书光绪丁未有活字小本,题陈旭旦评,又有卷二则署钱塘悟痴生编,初意二者皆是今人,及见诗话乃始省悟。集中所录皆是江浙间通行童谣,什九与现今相同,可知是诚实的集录,未经文人加点,故可贵也。其评语则颇有唱经堂意味,中有数处对于缠足加以痛骂,当初亦疑为留学生口吻,今乃知是康熙时人语,盖其时思想界亦颇有新气象,故曾有禁缠足与废八股文之事,非是偶然。近又从杭州得同治壬戌芝秀轩刻本,有许之叙许郊二人序跋,得见原书面目,甚为可喜,唯序中只云郑君云旭旦,不及扶羲名,未知诗话何所依据,或康熙刻本如此作欤。活字本所据当即是芝秀轩本,唯原有郑君自作序跋各一篇,今只有跋而无序,又误郑为陈,疑或是据传抄本乎,殊未能明了也。商嘉言《亭诗草》卷十有诗云“八月五日风雨舟中读郑扶曦先生天籁集题后”:万木响刁调,扁舟一叶飘。两间自天籁,千古乃童谣。情最苍苍重,魂都恋恋销。有心人不见,风雨正潇潇。小注云,“首自序云,将质之苍苍者,末自跋云,恋恋于中而不能已也,故及之。先生自谓古之有心人。”此诗作于嘉庆庚辰,可知其时所见本序跋俱存,诗话则编定于嘉庆甲戌,相距才五六年,似尔时《天籁集》原本尚有流传,但至今日而同治重刻本乃亦甚稀有矣。二六 越妓百咏

壬午年中从杭州书店得安越堂平氏藏书十余种,其中有红格抄本两册,皆杂录诗词,以会稽韩氏作为多,计所记时日大抵在乾嘉之交十七八年间,卷首为嘉庆癸亥韩慕樵与侄予良书,末有平景孙题字五行。册中所抄多极凌乱,唯其中有九叶首尾完具,题曰“越妓百咏”,下注云,自壬戌起至戊辰止共七年,萼桴氏未定草,后附《吴妓二十咏》,亦萼桴作,末有《题越妓杂咏诗后》二首,署名鸿轩氏。案抄本中韩汝,亦名昶,字萼不,萼桴,鹤夫,韩昂字鸿轩,又字芸沚,耘子。曾见《胭脂牡丹尺牍》六卷,道光乙巳年刊,题韩鄂不著,因知其人盖是游幕者,韩昂亦有嘉庆戊午新城官署与王楷堂唱和诗,可以为证。吕善报《六红诗话》卷三云,“会稽韩萼桴汝与从兄鸿轩昂集王次回句为无题七律各八十首,较张云轩制所集多至十倍,真奇观也。萼桴诗以清丽为主,佳句如帘额寻香飞凤子,墙腰抛箨长龙孙,春日偶成句也,天遥万里杳无迹,人静一村微有香,月下寻梅句也,禅关悟道心偏淡,闺阁吟成姓也香,咏柳絮句也,皆不让元人。”此百二十咏本系游戏之作,中多狎亵语,亦正是狭斜恶少之本色,唯在诗中却甚少见,又因此得知其时越中游女之姓氏与人数,不失为绝好史料也。《越缦堂日记补》丙集,咸丰丙辰六月初七日条下记夜中微行,三叩夜度娘家,虽记述简略,差可比拟,此外则不易寻找矣。六七年前题张亨甫《南浦秋波录》有云,“近来想稍收集关于冶游之书,而既不专精,又复吝啬,结果自然是不能大有所得,但就所有书中看去,则此册要算是最好的一种,文情俱胜,《板桥杂记》或在其次耳。”《百咏》只是七言绝句一百首,别无记述,岂足与名著抗衡,但艳史所记都是堂子里的事,而此则是一府城里的私门子,正是极难得的记录,在寒斋旧书中甚值得提出来一说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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