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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9-24 01: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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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古龙

出版社:河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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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文集·飘香剑雨(下)

古龙文集·飘香剑雨(下)试读:

前引

时近中秋,淡淡的月光,如碎银似的洒照在嘉兴城郊。

出嘉兴城数里地,有一片苍茫林园,就在林园深处,露出檐牙高啄、气象宏伟的屋宇。

据说,此处曾住着当朝一位大臣,后来不知怎地,那大臣被满门抄斩,于是那风景优美的地方,虽有精致而又庞大的屋舍,却一直被荒废着。

这夜,三更时分,月色清明,在这荒废的地方,突然出现两条灰黑的人影。

那两条人影跃至一栋较矮的屋顶上,四下略一张望,正待朝后进正厅上掠去。突然,四周响起一片尖锐的竹叶哨声,哨音此起彼落,交互激响。

两条黑影中,一个矮胖,一个身材纤巧仿佛是个女子,那矮胖者闻声大惊,叫了一声:“不好!”

那纤巧女子急道:“韦香主,正义帮主到底住在哪一栋屋里?”

话声未毕,四周森林内,在哨音中出现一群银巾包头、银带束腰的银衫大汉,每人口内含着竹叶一片,一面呼吹,一面稳健地走向森林处。

那矮胖者正是名震江湖的“七海渔子”韦傲物,他慌忙道:“夫人,情势不妙,正义帮主就要出现,在下要先走一步了。”

说罢,身形微微一飘,掠下屋顶,疾向来路奔回。

片刻后,只见数十个银衫大汉,从四面渐渐向韦傲物奔去的方向围拢,却根本不理会尚留在屋顶上的女子。

那屋顶上的女子见状,暗忖:“难道那些银衫大汉的出现,并不是为着自己,而是另有强敌来临?”

那女子突地朝森林一侧隐秘处,飞掠奔去。

这时哨音突住,顿时四下恢复夜的寂静。

银衫汉子个个如石像,成一字形分布在森林来路,每人脸色在月光返照下,更显凝重,生像连大气也不喘一下。

天际飘浮来一朵乌云,把月光遮住,当乌云散去,月光重现时,只见一排银衫大汉前三丈处,对排着数十个黑巾包头、黑带束腰的黑衫大汉。

双方对峙而立,场中气氛显得十分低沉。

在窒人的气氛中,黑衫大汉突然向两侧分开,走出一个白面无须,英俊却显得阴狠的金衫文士,后面跟着一位矮胖老者,正是适才奔回的韦傲物。

金衫文士走近银衫大汉前一丈余,停住身形!左手折扇轻摇,旁侧韦傲物附耳低语,文士微微点头。

于是韦傲物走上前,丹田提气,说道:“天争教主拜会正义帮!”

银衫大汉个个神色凝重,闻声仍不动弹。

陡然两声短促的竹叶哨声响后,纹风不动的银衫大汉们,立刻从中分开,走出一个胸前绣着三朵红花的银衫方脸高硕汉子。

那汉子厉喝道:“好个天争教,什么时候不好拜会,却三更半夜里来拜会?”

韦傲物冷笑道:“来者是正义帮主吗?”

那汉子道:“帮主岂是轻易见人的!在下银枪陶楚。”

韦傲物不屑道:“哦!江湖上还没有听过这号人物。”

银枪陶楚,武功虽不甚高,见闻却广,尤其擅长轻功,在武林中也小有名气。

他此时在广众面前被辱,哪里忍得下,厉声喝道:“陶楚不才,却还不怕什么天争教。”

韦傲物冷冷道:“好狂徒,且接老朽一招?”话刚说完,连环双腿已横截扫去,陶楚急忙拔身掠起。

哪知韦傲物这两腿乃是虚招,腿一落地,跟身而上,击出一掌。

这一掌击向陶楚腹部,陶楚人在空中,眼看就要被击中。

就在这一刹那,掠出一条疾如飞箭的银色身影,他左掌托住韦傲物右手,右手骈起食中两指,朝韦傲物“眉心”穴点去。

韦傲物见来人身手不凡,急忙撤身后退,先求自保。

银色身影停身一站,现出一个潇逸绝尘,眉目俊轩的银衫文士,胸前却绣着五朵红花。

他微微笑道:“在下就是正义帮主。”

一直隐身在林内的女子,一见此人面目,不由暗呼道:“呀!果然是他,他没有死……钟静……他怎么办呢?”

金衫文士缓步走上前道:“果不出兄弟所料,正义帮主真是阁下,兄弟想江湖上除了你吕南人之外,还有什么人能创此帮会来?”

吕南人一见到此人,就不禁内心如沸,痛恨难当,但他尽力忍住,缓缓道:“萧无,你我约定八月中秋烟雨楼头决一死战,想不到阁下突然来临,好!好!我们不妨就此分个生死!”

萧无眼中闪过一道狠毒的光芒,道:“吕南人,你太不把我萧某放在眼内,三年来我一直认为与你不值一争,否则,哼!你有十条命也早已丧在我的手下!”

吕南人道:“杀妻之恨,追命之仇,我吕某倒不在心,可是,你断断不该杀死爱你如子、情同手足的飞虹剑客……”

他说着举起左手,望着断缺的小指又道:“我曾在‘飞虹剑’华品奇的身前发誓,若不手刃你这贼子,有如此指……”

言未毕,吕南人左掌右拳,脚跺迷踪,招招不离萧无全身要害。

萧无轻巧地左挡右闪,狠声道:“你如今创立帮会,我可容不得你了……”

要知萧无自幼习得长白山派武功,自命不凡,尔后由于机缘,又得青海穆鲁乌苏河、布克马因山口无名怪叟的传艺,采两家之长,其武功更胜过自幼便在无名怪叟身前学艺的师弟钱翊。

是以二人一交上手,萧无有守有攻,守时天衣无缝,攻时雷霆万钧,凌厉无比。

数十招后,吕南人渐感吃力,他此时才深深觉得萧无的武功,确实不凡,若非这数月来,苦练《天星秘籍》,此刻早已落败。《天星秘籍》中记载的都是武林绝学,只是吕南人练习的时日太短,每一招,都不过只发挥四成威力。

萧无也越战越惊,战到后来,他觉得吕南人的招数越来越神奇,生似自己是个喂招的靶子,越喂对方的招数越熟练,倘若再假以时日,自己定非吕南人的对手。

他惊心之下,哪敢怠慢,立即施展出由无名怪叟所授的三大绝招。

一招、二招虽然神奇,吕南人皆以《天星秘籍》中无上妙法封开让过。

但至第三招“无所不至”,吕南人只觉四面八方都是萧无的掌影。

此时吕南人情急之下,贸然施出从妙手许白偷学到的“拂云手”。

这“拂云手”虽然绝妙,却是攻招而非守招,当年妙手许白创此绝招,乃是为了对付“铁面孤行客”万天萍,创的尽是猛攻招式。

吕南人十二路拂云手攻招一老,而萧无的那招“无所不至”还尚未施完,左手圈转,人已闪至吕南人身后,右手反背拍出一掌。

吕南人“拂云手”失利,不及采取守势,只觉眼前一花,背后袭来一道暗劲,在此情势下,他只有运气于背,预备硬接萧无一掌。

说时迟,那时快,掌劲将要触及吕南人后背之际,横里飞掠出一条枯瘦的身影,人在空中,双腿疾向萧无头部踢去。

萧无为求自保,急忙撤掌后跃,纵然如此,吕南人仍被余劲震得向前冲出数步。

来人意在救急,萧无撤招之后,他也停身收势,缓缓说道:“萧老弟,可认识老朽否?”

萧无细一打量,面前是一位枯瘦如柴、两腮内陷、颧骨高耸、留着山羊胡须的银衫老者,他胸前绣着六朵红花,萧无暗骂道:“想不到闻名江湖的‘北盗’,铁面孤行客万天萍,也投身在正义帮内……”

万天萍铁青的面色,绽出一丝微笑道:“萧老弟,老朽承蒙老弟在无量山里,救得一命,至今无以为报,深以为憾,如今老朽……”

萧无截口道:“老前辈不必多言,你认为萧无有恩于你,以后敌对交手时,请手下留情,今日老前辈既入正义帮,便是本教的敌人。”

万天萍面上肌肉一抽,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他犹豫了好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正待转身欲走之际,萧无倏地上前,骈指朝万天萍背后“互汤”重穴点去。

万天萍万万料不到萧无会突下杀手,顿时喷出一道血箭,伏倒尘埃。

萧无一招得手,哈哈大笑道:“与我为敌者就是一死!”

银衫大汉后又飞掠出一位乱发蓬松、须髯互结、银衫胸襟敞开、露出茸茸黑毛的浓眉壮汉,他一把抓向萧无后襟,大喝道:“好个无耻小子,竟敢暗箭伤人!”

萧无急掠之下,竟无法摆脱那一抓,只听“嘶啦”一声,后襟已被撕裂。

萧无大惊失色,回头一看,原来是“南偷”千里追风神行无影妙手许白。

只见妙手许白胸前也是绣着六朵红花,分明已投入正义帮内,萧无绝想不到,吕南人能把两个打了十余年,互相仇恨的“南偷北盗”收罗帮内!

他乃是一个狡猾无比的枭雄,衡情量势,自己身旁只有两个香主,而敌方精锐皆在,于己大大不利,他也不顾什么颜面,一声呼啸,当先急退而去。

妙手许白轻功盖冠当代,哪能容得他逃走,暴喝一声:“留下!”

身形一展,就要跟踪追去。

哪知身后,吕南人急呼道:“许老前辈,穷寇莫追!快来看看万老前辈,他不行了……”

妙手许白虽和铁面孤行客万天萍斗了十余年,仇恨甚深,但此时见他被人暗算重伤,内心不由泛起微微惆怅之情,当下缓缓转身,走向万天萍的身旁。

吕南人怀抱满口鲜血,气息微弱的万天萍,眼泪不由夺眶而下,滴滴落在万天萍的脸上。

万天萍低弱地道:“好,很好!我受萧无一指,这样我和他恩仇已了,我不再欠他什么……”

吕南人抱着万天萍的双手,不住地颤抖,他哽咽道:“万老前辈,我一定要替你复仇……我一定要替你复仇……”

万天萍受不住气血翻涌的痛苦,全身紧缩地抽搐着,口中不时发出“咿唔”的痛苦声。

吕南人慌忙抽出右手,运起本身内家真元之气,缓缓在万天萍背后抚摸着,不到盏茶工夫,他头上便涌出涔涔汗意。

妙手许白叹道:“帮主,不要再耗损自己的元气了,万老儿心脉已断,看来已是无法可救了!”

万天萍脸上又掠过一阵痛苦的神色,他声音微弱得如同蚊嘤,道:“许老儿,我死了,你在世上可少了一个对手。哈哈!我可真舍不得先你而去……”

要知万天萍并非惧死之徒!此时虽知去死不远,说话仍是十分洒脱豪迈,妙手许白声音微带凄凉地道:“万老儿,你死了可舒服了,不再受帮主十年之约,小弟十年之内还要替正义帮效命呢。你到了玉皇大帝那里,可得替小弟说项,替小弟留一个位子,免得小弟死后,天上无位,要入十八层地狱哩!”

万天萍痛苦地笑道:“好!好!好!”

原来万天萍与妙手许白,在西梁山上约定,以先后寻得抛在绝壑中的“璇光宝仪”,来决定双方武功胜负后,两人一下绝壑,因绳索不够,立即遭遇到极大的惊险。

那绝壑削壁千仞,山壁上因受壑底阴湿潮气的蒸熏,遍生青苔,越至壑底越是滑不溜手,毫无可借力之处,两人都不敢轻易冒险而下,万天萍求功心切,略一考虑使用“大鹰爪功”指力,指指插入壁内,交互换手而下。

妙手许白可没这份能耐,跟着万天萍下降丈余后,急得大叫,却无法弃绳跃下。

最后终于让他想到一个办法,妙手许白从怀中摸出自己的飞镖暗器,寻那山壁微小间隙处挥进,然后借力在飞镖上,换插而下。

这样,妙手许白大省气力,不一会儿赶近万天萍。

万天萍早已不用暗器,身上再也找不出坚硬的铁器,心知不要片刻,必被许白捷足先登,心中实在不甘,恶念陡生。

他假作功力不济,左手“啪”一声滑落,只剩右手单吊在壁上,看来惊险已极。

妙手许白看到这种机会,哪肯放过,等下落到万天萍身侧,骈指疾向万天萍胁下的“章门”穴点去。

万天萍本意,是等许白一指点来,右手一荡闪过,左脚随那一荡之力,踢向许白的“章门”穴。哪知万天萍吊得太久,手已无力,一荡没荡得动,大惊之下,狠咬牙根,左脚尽力踢去,欲与许白同归于尽。

妙手许白也未料到万天萍存同归于尽之心,俩人同时皆被点中“章门”昏穴,身体立如陨石向下沉落。也算二人命不该绝,恰巧重叠落在一枝从壑中壁上横生而出的大树干上。

等到吕南人沿绳而下,寻找他俩人下落时,才至一半,被万天萍的女儿万虹,因妒生恨,割断绳索,于是吕南人也如落石般向壑底沉降。

无巧不巧,吕南人也正好落在那大树干上。

吕南人抓着树干,发现万、许俩人皆昏眩在树干上,心中惊喜万分,忙用带在身上的那捆绳索,一端系在树干上,直垂壑底。

吕南人借着那条绳索,把万、许俩人一一运下壑底,他费了很大工夫,才解开俩人被点的穴道。“章门”穴是人体最大的昏穴,二人醒来后,再无半点气力拼斗。

他两人行事虽然乖张,但却是恩怨分明的硬汉。他们自忖这次必死无生,被吕南人救起,心中对他大为感激。

吕南人趁此机会,极力劝解他们捐弃俩人之间的恩怨,哪知他两人有如顽石,半点也点化不透。

吕南人气急说道:“在下救得两位性命,不望报恩,只求你两人在十年内,不准械斗!”

万、许两人果是恩怨分明的汉子,当下立即捐弃私仇,答应十年内不再争斗,并应诺在十年内,愿受吕南人指挥。

这就是之所以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南偷北盗”,会受正义帮派遣的缘故。

当时吕南人本不欲接受这个应诺,忽然他发现身侧不远处,被万天萍抛落的“璇光宝仪”落在那里,拣起一看,只见“璇光宝仪”激烈晃动,由万、许两人的协助,发现一批极大的百年宝藏!

于是,吕南人改变心意,接受应诺,利用这批富堪敌国的宝藏,建立针对天争教的正义帮!

吕南人万万也想不到,建帮不过数月,就损失帮中一员大将,心中悲痛,哀惜万分。

突然,万天萍脸上红光焕然,这是回光返照的现象,吕南人抱紧万天萍的身体,生怕他就此死去。

万天萍含笑微弱地道:“天萍一生罪恶深重,死不足惜,唯有一事放心不下。”

吕南人颤声道:“晚辈性命是前辈所赐,前辈有何相托之事,南人至死不辞!”

万天萍吐出一口鲜血,却仍含笑道:“就是天萍的女儿万虹,她一生就托给帮主了。”

吕南人惊道:“这……这……”

他本想婉拒,但一看老人弥留之状,不忍使他失望,立时慨然应道:“晚辈回去之后,即明告帮内,明媒正娶令爱为妻!”

万天萍满意地一笑,又吐出两口鲜血,微弱地道:“好……好……女……婿……好女婿……”

月色如旧,照在万天萍苍白如灰的脸上,他已含笑而逝。

吕南人放声大哭。

妙手许白也不禁老泪纵横,道:“万老儿,我妙手许白的武功,确不如你……”

林内一直隐藏的女子,此时移步走出,来到万天萍身侧,轻呼道:“姐夫!”

吕南人泪眼看去,一见那女子正是三湘大侠未亡人孙敏,颤声问道:“凌……凌琳……好吗?”

孙敏勉强笑道:“南人,你不要记惦,我回去会好好处理的,等你大吉之日,琳儿也要和静儿成婚了,虹儿很好,你要好好待她。”

她停了一会,又道:“姐夫的丧事,我也帮不了什么忙,明日我想和琳儿、静儿离开这里,迁居到金陵,你知道静儿……唉!到金陵热闹的地方,我想对他比较好一点!”

吕南人神色茫然地道:“哦!哦!”却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孙敏拍了拍身上的尘埃,又向前走了几步,回头道:“我走了,有空到金陵来看看……”

吕南人抱着万天萍的尸体,默默地望着孙敏离去的背影……匆匆就是十年过去,这十年中,天争教与正义帮一直势均力敌,对峙江湖……这十年来的互相对峙,使江湖上显得十分安静。

在这同时,另两个秘密帮会“天毒”“天媚”,由于十年来的锐意经营,也慢慢壮大起来。

于是——第一章残父异母奇家庭

杭州是我国古代名城,名胜古迹甚多,西湖,更是风景优美,称绝天下。

从西湖边雇船到岳坟,由岳坟入山,曲曲折折走很长一段山路,便到灵峰寺。

这灵峰寺在杭州并不著名,也许是山高寺小的原因,游人很少。

其实这灵峰寺风景极佳,北边有座小山,山上有亭,名叫“望海”,在这亭中可鸟瞰到整个钱塘江及西湖的景色。

寺内大殿西边园中,种植密密的梅树。

时值九月霜至时节,这一日,日落西山,已是黄昏,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在园内徘徊地走着。

这少年长得天庭饱满,眉清目秀,尤其那明如晨星似的眼眸更显得神清气朗。

九月天气已甚寒冷,但他仅穿着一套单薄的白色衣裳,却无一点畏寒之态。

只见他神情略显焦急,似在等候一个人。

大殿内正是晚课时候,送来阵阵梵呗的声音,和着梅林中的暗香。

白衫少年突然眉头一展,口中轻呼:“暗影浮香!”

人随声起,他扭腰一折,也未看清他的身法,已如一点流星飘散飞去。“好一招精妙的‘暗影浮香’!”

声落处,现出一位灰袍赤眉高大的和尚,颔首慈笑道:“伟儿,你这一招‘暗影浮香’的身法火候已胜过老衲了!”

白衫少年面向老僧打揖行礼后,赧颜道:“老伯夸奖,伟儿这路身法练了数日都练不好,刚才耳听梵音,鼻闻梅香,不知不觉地使了出来,还不知使得对不对呢!”

赤眉和尚哦了一声,叹道:“这一招‘暗影浮香’轻身功夫,还是当年老衲俗家时,因行了几件善事,被一位自称姓许的老侠客见到,传了老衲这一招,以示嘉勉,数年来老衲一直都练它不好,唉!想不到你才学数日,便精进如斯!”

赤眉和尚凝目注视着白衫少年,又道:“伟儿,可知老衲为什么总不肯收你为徒吗?”

白衫少年亮晶晶的大眼闪了闪,道:“老伯,伟儿一直想不透这件事,是不是伟儿资质不够,不堪……”

赤眉和尚摇头止住,道:“不是!不是!别胡思乱想,妄自菲薄,你的根骨与资质俱是上上之选,百年难得,就因此老衲才不敢轻易收你为徒,以免误了你的机遇,再者老衲……唉!总之你以后会得到一个胜过老衲千倍的师父。”

白衫少年倔强道:“老伯,常言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伟儿自幼便受老伯传授玄门内功,像前几天授伟儿那招‘暗影浮香’不是教了伟儿功夫吗?老伯就是不肯认伟儿这个徒弟,伟儿心里却终身认老伯为师。”

赤眉和尚长叹一声,走上前牵住伟儿的小手,慈爱地道:“老衲何尝不想收你为徒,只是老衲这几手功夫,粗浅得很,教了你,反而误了你,那招‘暗影浮香’却大大不同,老衲当年若非这招轻功救命,早已死了十数次了!”

白衫少年眉头又皱了起来,显是被赤眉和尚说到“死”字触发而起。

赤眉和尚柔声问道:“伟儿是不是你母亲的病又犯了?”

白衫少年凄苦地点头道:“中午母亲还好好的,黄昏前父亲回来,不知怎地把母亲惹气,病就发作起来,把父亲吓走了。刚才伟儿来时,母亲稍为好点,躺在床上,可是……可是……娘躺在床上直哭,口中……老……喊着‘男人’‘男人’!”

赤眉和尚长眉紧蹙,沉思道:“你母亲的病也真怪,几年来都不见好转,唉!拜老衲看,你母亲当年受的刺激太大,以致迄今还不能清醒……”

白衫少年情急道:“老伯,我娘的病,到底要吃什么药才能好呢?”

赤眉和尚道:“心病仍须心药医,只要你母亲的心,一旦豁然开朗,病就自然而愈,吃药是没有用的!”

白衫少年流泪道:“那……那……要怎样……娘才能开心呢?”

赤眉和尚轻抚伟儿手背,安慰道:“不要急,急也没有用,只要你母亲见着那个叫‘男人’的人,唉,这也是妄想,若能找到此人,你父亲早找到了,除非你母亲再受一次大刺激,或许就会痊愈!”

白衫少年抹干眼泪,轻声道:“老伯,我要回去了!”

赤眉和尚从怀中掏出一包药,塞在伟儿手里,道:“这给你母亲服下,安安她的神。”

白衫少年仿佛已习惯到这里向赤眉和尚拿药,点点头,就揣着那包药走下灵峰寺去。

在灵峰寺长长的石级下,是一方平地,左侧转向山里,面向西湖,那里倚山盖着一栋美观的连院红砖瓦房。

白衫少年走到院前,停步伸手推开院门,门才打开一侧,里面“砰”的一声冲出一个红影,一晃,躲在白衫少年身后。

里面跟着冲出一个八九岁的男孩,长得虎目浓眉,茁壮如牛,看到白衫少年,叫道:“大哥,二姐欺负我,抢了我的木剑!”

白衫少年愁眉收,含笑道:“水牛乖!大哥帮你把木剑要回来,不要闹。”

说着回手抓向身后的红衫女孩,红衫女孩被抓到,大嚷道:“不来啦!大哥帮水牛,不帮萱萱,萱萱要闹,萱萱要这……”

白衫少年眉头轻皱,望着这个最泼辣的妹妹,不知如何才好。“萱姐!娘要给你吵醒了,娘刚睡着,醒了又要骂你……”说着,里院一个绿衫女孩轻步走出。

萱萱一见绿衫女孩,嘴巴一撇,道:“谁要你这丫头管来着!我才不怕娘呢,娘生来就恨我一个,你们都欺负我好了,反正萱萱没人疼!”

说罢,偷眼望着白衫少年,哭嚷起来。

白衫少年急得直摇手,劝道:“萱妹别哭!你再哭大哥不喜欢你了。”

萱萱人小鬼大,打蛇随棍上,立时停住哭声,机伶地道:“好,萱萱不哭,大哥要帮萱萱,才是喜欢萱萱,不然萱萱就哭。”

白衫少年真对她没办法,转身对肤色黑黝黝的男孩道:“水牛,木剑借二姐玩一会,好吗?”

这四个孩子,唯独这个水牛最丑,完全不像他的哥哥及两个姐姐,那红衫少女及绿衫少女仿佛双胞胎似的,长得十分相像,皆是芙蓉如面的美人胎子,可是却又和这白衫少年长得不一样了。

水牛委屈地道:“二姐老是抢我的东西,这木剑是爹昨天才给我买的,二姐玩一会就要还给我!”

萱萱撒赖道:“才不还给你这黑炭呢?爹喜欢你,什么东西都买给你,不买给我们,爹只爱你一个,我就要欺负你,不还你。”

水牛气得环眼直瞪,看看就要哭出来了。

那绿衫少女比起红衫少女文静多了,虽仅十岁多点却长得满面秀气,她从怀中掏出一个花色斑斓的弹珠,递到水牛面前,道:“水牛别哭,三姐这个弹珠给你。”

水牛拿着弹珠高兴得叫了起来,说声谢谢三姐,也不要那木剑了,就到后院自个玩去。

萱萱嘟着嘴,把木剑用力摔到墙上,砸断成两段,气道:“谁稀罕这破剑!”

绿衫少女惊道:“二姐,你把它摔断,爹回来看到又要骂你!”

萱萱强硬道:“谁怕爹爹!他根本不是我爹爹,和我们一点也不像,只有水牛像他。”

白衫少年责备道:“二妹,你再乱说,小心大哥要打你!”

萱萱气苦道:“大哥也欺负萱萱,芸芸娘疼,水牛爹疼,只有萱萱没人疼。”

白衫少年气道:“谁不疼你了?你看芸芸多乖,她把最心爱的弹珠给水牛,而你呢?你一天到晚乱闹,谁会疼一个野姑娘?你呀,要跟芸芸学学。”

萱萱流泪道:“大哥疼芸芸,不疼萱萱!”

话刚说完,掩面朝山下疾奔,白衫少年急叫道:“回来!回来!”

芸芸也叫道:“姐姐不要跑,爹回来啦!”

只见山下走上一个中年壮汉,长得虎目浓眉,黝黑的肤色在暗淡的光线下,更显乌黑,面貌虽不英俊却也端端正正,唯两只耳朵齐着耳根被削掉,留下环状的疤痕。

中年壮汉疾步上前,正好抓着埋头奔下山的萱萱,萱萱一看是爹爹,犹倔强地挣扎着。

中年壮汉道:“好丫头!大概又淘气啦!乖乖跟我回去。”

萱萱闻到很重的酒气,知道爹喝醉了,每次爹一喝醉,打人打得特别厉害,心中不禁怕得要死,手被捉住不能动,就用脚直踢中年壮汉,口中惊恐道:“放开我!放开我!”

中年壮汉被踢得火起,举起巴掌,“啪”的一声,打在萱萱的嫩脸上。

萱萱惊怕得有点麻木不知疼痛,仍在尖锐喊道:“放开我,你这恶汉,你不是我爹爹,我爹爹不是你!”

中年壮汉猛然推开萱萱,心中飞快忖道:“我不是她爹爹,怎可轻易打她,我阮大成岂是欺凌孩子的人物!”

要知伏虎金刚阮大成,在蜀中是一个颇负盛名的好汉,性格豪放,颇得人望,只因妻子神经不大健全,他爱妻心切,才远离家乡,迁居到这风景幽美的地方,指望妻子好好休养,早日痊愈。

哪知妻子一经十年,病情毫无起色,心中的忧郁可想而知,平时由于心里苦闷,不免就对并非自己亲生的三个孩子发泄打骂,这也是人之常情,他对自己亲生儿子水牛就偏爱多了。

原来他妻子跟他结婚时,抱来一个三岁多、一个几个月的孩子,同时腹中又怀了一个,要是别人再也不会要这个妻子的。可是他却深爱她,并不因她的丑陋,更不因她已非完璧,而不愿意理她,反之,他娶她为妻,给这三个不知父亲是谁的孩子,安上一个姓。

他现在突然被萱萱天真的话刺在心中,想到自己并非萱萱亲生父亲,有什么资格打她呢?

萱萱被阮大成推倒在地上,惊愕得哭都不敢哭出来。

阮大成见她脸颊上显出五条红手印,暗悔自己打得太重了,不由心一软上前抱起她,向山上走回。

宣萱以为他还要打责自己,口中嚷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

阮大成垂下他那只没耳朵的脑袋,慈爱道:“乖孩子别嚷,爹不好,爹打重萱萱了,明儿爹给萱萱买一把小剑,好不好?”

萱萱被阮大成哄得愕住了,心想:“爹今天怎么啦!”不由茫然地直点头。

阮大成走到院前放下萱萱,问白衫少年道:“伟儿,你娘怎么啦?”

阮伟及阮芸恭敬地喊声爹,白衫少年阮伟回道:“芸妹说娘睡着了,孩儿刚才上灵峰寺,向悟因伯伯要来一服药,还在这里。”

阮大成舒眉道:“药给爹,真亏了你悟因伯伯,若不是他的药,你娘的病要发得更厉害。”

绿衫少女阮芸道:“爹,娘睡时说,爹回来不准到娘房里去。”

阮大成叹了口气,把阮伟刚递到手的药,递回给阮伟道:“你去给你娘服下,爹到书房去睡。”

他十分懊恼地走进院内,叫道:“水牛!水牛!跟爹到书房来玩。”

阮伟上前牵起红衫少女阮萱,道:“二妹,不要气大哥,跟大哥到娘房里去。”

阮萱甩开阮伟的手,嗔道:“谁要去看她,一会发疯了,又要瞪着我,好像萱萱是她仇人似的。”

阮芸奔上前,牵住阮伟道:“大哥,芸芸跟你去。”

阮萱一把拨开阮芸的手,娇嗔道:“大哥,萱萱跟你去。”说着自动抓紧阮伟的手。

阮伟闪动如点漆的眸子,调皮道:“你不是怕到娘房里去的吗?”

阮萱道:“才不呢!有大哥在,萱萱什么都不怕。”

阮伟笑了笑,另只手牵起阮芸,向院内走去。

夜色笼罩整个大地,灵峰寺的晚课也早已做完了。

红砖瓦房内,正中两间厅房,两侧并排着两列厢房,在右侧最内一间房内,布置得高雅华贵。

四壁上高悬两横幅绢画及几幅立轴,立轴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字儿,皆是赞美阮大成的善行益事,下署蜀中某某。

房间颇大,内里满陈设着红木家具及古玩。

最里靠角,斜放锦帐丝衾的一个红木床,床四周布满绣织品蒙着。

这时已入夜,床侧放着两盏长脚宫灯,粉红色的灯罩,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柔和的光芒,散照在床上一个妇人的脸上,蒙眬看去,那脸盘是个绝美的美人坯子,然而——当你接近一看,那妇人脸上满是疤痕,虽然因岁月的久长,伤口已弥合得很细密了,但看起来还是令人有悸悚之感。

那疤面妇人睡得很熟,脸上平静如水。

门帘被轻轻掀开,阮伟三人走了进来。

阮伟见母亲睡得很熟,不忍心把她吵醒,却又怕不给她服下悟因伯伯的药,醒来后,又要发病。

他轻巧地把药冲在一杯温水里,然后扶起疤面妇人,仔细地向她口中倒入,疤面妇人微张樱唇,一口口吞下,不一会儿一杯药水就喝光了。

阮伟缓慢地放好疤面妇人,她好像没有被吵醒,仍在睡梦中。

阮芸人小孝心大,她等阮伟去放杯子时,走到床侧,踮起脚替她娘把被子盖好。

阮萱却站得远远的,毫不关心。

阮伟把房中一切整理好,向阮芸招手,轻声道:“三妹走吧!让娘好好睡吧。”

阮芸转身离开床,没走到三步,床上疤面妇人突然醒来,喊道:“是谁呀?”

阮伟赶紧上前,应道:“娘,是伟儿及萱萱、芸芸。”

疤面妇人怒道:“谁叫萱萱进来的?叫她出去,娘一看到她心就烦,叫她出去!叫她出去!”

阮伟向远远的萱萱直摆手,阮萱气得马上流下眼泪,恨恨地冲出门帘!

疤面妇人似乎因为服过悟因和尚的药,精神已稍好转,神志也比较清醒。

阮伟轻声道:“娘,萱萱出去了。”

疤面妇人点点头,这时阮芸走了过来,疤面妇人见着芸芸和萱萱相似的脸蛋及鼻嘴,眉头立刻又皱起来,心想呵斥,可是,她忍住了,反而唤芸芸走近,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洋溢着母亲的慈爱。

阮伟嘴唇动了几次都未说出,此时见母亲心情好转,大胆问道:“娘,‘男人’是谁呀?”

疤面妇人神色茫然道:“你问娘这个做什么?‘男人’好像是一个人的名字,但这人到底是谁?为娘也不清楚。”

阮伟热切道:“娘想想看,这人是什么样子,住在哪里?灵峰寺的悟因伯伯说,只要娘能想清楚这个人,见他一面,娘的病自然就会好……”

疤面妇人不耐道:“别啰唆了,娘不要想,想了就会头疼,你出去吧,让我一个人清静一下。”

阮伟应诺退走,才走至门帘处,疤面妇人问道:“伟儿!你爹呢?”“爹回来啦!和水牛在书房里,爹说今晚在书房睡。”

疤面妇人喃喃道:“天这么冷,怎能在书房里睡?”

她犹豫一会,终于道:“伟儿,去把爹叫来。”

阮大成钻身进入门帘,应道:“来啦!娘子有何吩咐?”

阮伟见父亲进来,急忙带着芸芸退出。

疤面妇人吃笑道:“看你那么老了,说话还调皮!”

阮大成趋近疤面妇人身旁,坐下道:“看你白天对我那么的凶,差一点动刀杀我。”

疤面妇人奇道:“白天哪个对你凶啦?我不是才睡醒了的么?”

阮大成知道她神志不太清楚,更不敢解释,白天只因他说了一句:“你一到晚上睡觉,口里就喊什么‘男人’‘男人’,我看这‘男人’早就死啦!”她就立刻发疯大闹大吵。

当下支吾过去,疤面妇人也就没再追问。

夜渐深沉,寒意渐浓,阮大成蹬坐在床旁,直打哆嗦。

疤面妇人笑骂道:“你这傻子还不上床睡!我也没不准你上床。”

阮大成暗自忖道:“还不是刚才黄昏芸芸传令,不准我到房里来,否则我也不是呆子,有床不上去睡,呆坐在地上!”

其实,他那疤面妇人早忘了在睡前吩咐芸芸的话。

阮大成钻进被窝,暖了心身,侧头挨着疤面妇人颈子,道:“明天,我想出一趟远门,水牛不小了,该是练武的时候,我送他到少林寺去学艺,多则一个月内就回来。”

小别的前夕,房中又充满了夫妻的情爱。第二章天下第一拾三剑

西湖的深秋九月,晨霜似雪,寒意甚浓。

阮伟仍穿着那套白衫,静悄悄地打开院门,寒风刺进他单薄的衣衫内,他激灵灵地打个寒战,拉紧衣襟,冒着风寒,向灵峰寺走去。

暗淡的天色,映着满地白霜,一个人孤零零地走着,空荡荡的世界,仿佛只有阮伟一个生命。

阮伟行了一段山路,走到灵峰寺北边小山上,精巧的望海亭内,也被昨夜的秋霜盖满了。

阮伟走进亭内,拣了一个面临湖水的石凳,拍掉寒霜,盘膝坐下。

只见他五心向上,闭目趺坐,直到天色大白,浓霜融化之时,才睁开眼来。

他神采飞扬地跳下石凳,只觉体内真气充沛,心中有一种要凌空飞去的感觉,真想长啸一声,才觉舒畅。

四围石凳中间是一方铸成的石桌,桌上白霜化成清水,点点滴下。阮伟顽皮地走上前,伸手俯身摸去。当手触及中央桌面,他微“噫”一声,低头仔细看去。

桌面中央有一丛刻成的兰草,内露新痕,好像是刻成未久。

阮伟奇怪地用手指划去,那根根兰草,都能容下他的手指,微有一点空隙。

阮伟惊奇暗忖:“难道这些兰草是大人用手指划成的?”

当下,他也不曾多想。

于是他轻灵地走下小山,结束每日早晨的例行功课。

阮伟走到灵峰寺前,迎面正好看到赤眉和尚悟因从外面回来。

他迎上前,恭身行体道:“老伯早,刚从外面散步回来吗?”

悟因笑着点头问道:“早上的功课做完了?”

阮伟应道:“做完了,伟儿觉得最近早上,每次行完老伯传授的玄门内功后,心中总想大吼一声,不知是何原因?”

悟因惊道:“什么?你竟练到了这种程度!”

阮伟茫然道:“老伯,有什么不对?”

悟因哈哈笑道:“不!不!太好了,老衲料不到你进展得这么快,要知老衲练了二十年才达到‘狮子吼’的进步,而你仅七年不到,就快练到‘狮子吼’的地步,真是大出老衲意料之外!”

他连连称好,阮伟内心被赞得十分高兴,但仍有礼道:“这是老伯的教导,伟儿才有这种成就。”

悟因道:“内功一层全在自己修炼,并非教导可以成功的,一方面是你的苦学,另一方面也是你的天赋,否则要在短短的七年工夫内,达到这种程度,是万万不可能的。”

要知阮伟天赋绝佳,每日在望海亭修炼,更得湖山灵秀,再加佛门梵呗的感染,是以才有这等神速的精进。

阮伟恭聆训示后,辞道:“伟儿回家了,我娘快要起床,也许要呼唤伟儿了。”

悟因道:“哦!老衲忘了告诉你,你爹早上碰到老衲,说送你弟弟到嵩山少林寺去学艺,家里一切要你照顾,你娘昨日吃了老衲的药,不要吵醒她,让她睡到中午自会醒来,这样对她的病情大有裨益。”

阮伟道:“弟弟到少林寺学艺,不知道好不好?”

悟因道:“少林寺是武林正宗武功发源之地,你弟弟能到那里学艺,将来的造诣实不可限量。”

阮伟忽然想到亭中石桌之事,说道:“老伯,早上伟儿发现一件奇事。”

悟因道:“什么事?”

阮伟道:“昨日早上伟儿尚未发觉,今日早儿在望海亭内练功后,突然发觉在石桌中央,有一丛好像用手指划成的兰草。”

悟因大惊失色道:“你可数过那丛兰草共有几根!”

阮伟道:“十三根。”

悟因脸色惨变,口中喃喃道:“十三根!十三根!”

他身形一矮,如离弦之矢,直向望海亭内奔去。

阮伟呆站在那里,念头还未运转,悟因已经奔回,一手拍在阮伟的肩上,声音微带颤声道:“伟儿,跟我来!”

这灵峰寺本是杭州府的公产,八年前被赤眉和尚买下,已属于他本人的财产,是故这寺内的住持就是自己,另外有五个小沙弥跟着他,做些打扫工作,还有三个老和尚,平时念经诵佛的事情也只有这三个老和尚做做,赤眉和尚既不做佛事,也不管寺内的事。

悟因带着阮伟走进方丈室内,神色凄惨道:“伟儿,老衲活不过今日子时!”

阮伟惊道:“老伯好好的,为什么说出这种话来?”

悟因从贴身内衣小兜中,摸出一本巴掌大的白色小绢册,递给阮伟,说道:“你把这绢册收好!”

阮伟满面疑色地收下小绢册,贴身放在怀内。

悟因脸色苍白却强作镇定道:“记着!小册子你不可被任何人看到,纵然是你的父亲也不可被他看到。”

阮伟连连点头,不由自主把手摸在怀中,生怕就会丢掉。

悟因神色一变,急道:“你切不可老记惦着怀中藏有这小册子,这样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你也不可拿它出来看,只要收好在兜中,是不会掉的。”

阮伟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傻愣地瞪着大眼,不知悟因老伯,今日何故说出这些奇怪的话来。

悟因望到阮伟透出疑惑的眼光,一脸天真烂漫、毫无机心的样子,不知自己将这绢册交给他,对他是福还是祸!不由心中暗暗一叹,道:“伟儿,并非老衲不让你翻这绢册,因这绢册内尽是西域梵文,你看也看不懂,一不小心,被别人看到,说不定就有杀身之祸。”

悟因未等伟儿发问,紧接又道:“尔后就看你的缘分了,记着,当有一天你懂得看西域梵文,再看这小册内写的东西,知道吗?”

阮伟点头应诺,悟因急挥手,道:“好,你回去吧,在今天子时以前,待在家里不要出来,你两个妹妹要看好,不要让她们乱跑,子时以前,外面发生任何惊动都不要管,子时以后就无妨了。”

阮伟忍不住问道:“老伯,那你怎么办呢?”

悟因留恋地向阮伟怀中望了一眼,说道:“你只要好好练到册中的剑术,老衲死得也就值得,你去吧,不必再多问。”

阮伟心知怀中的绢册一定关系到悟因的生死,他毫不犹豫地从怀中拿出那本绢册放在桌上。

悟因变色:“伟儿,你怎么啦?”

阮伟从容答道:“伟儿自幼蒙老伯传授内心功法后才使羸弱的身体得以康复,老伯于伟儿之身,恩同再造,今老伯有难,伟儿岂能拿去这本有关老伯生死的绢册!绢册事小,老伯的性命事大。”

悟因急道:“你可知这绢册内记载天下第一的剑法,以老衲残余的生命换这套世无匹敌的剑法,有什么不值得的?伟儿快拿去,否则老衲要生气了。”

阮伟垂首应道:“纵然这是世上最最珍贵的东西,只要能换老伯一命,伟儿情愿不要。”话声铿锵,字字出自肺腑。

悟因老泪涔涔,怆然道:“就是老衲双手奉上这绢册给敌人,也是难免一死,为何要白白送给他们呢?”

阮伟道:“那敌人可是在望海亭内,留下十三根兰草记号的人?”

悟因颔首道:“不错!老衲本不愿告诉你,但是敌人实在太厉害了,你若贸然前去对抗,不啻以卵击石。”

阮伟天真地道:“老伯,我们既然打不过他们,为什么不逃呀!”

悟因摇头凄笑道:“十三公子太保在江湖上行事,只要留下十三根兰草记号,被寻之人不逃则已,若要逃亡,不但无法逃掉,且要祸及左邻右舍十三人的性命,老衲一人死不足惜,岂能再连累十三人陪葬!”

阮伟道:“十三公子太保是什么样子的人物呢?”

悟因道:“老衲把其中原委告诉你,但你却要听老衲的话去做,不然你对老衲,便是不仁不义的人,你可愿做不仁不义的人?”

阮伟严肃道:“伟儿年小无知,却不会行无仁无义的事!”

悟因称赞道:“好志气,你且坐下,听老衲说给你听……”

阮伟在悟因对面的位子坐下,悟因盘膝坐到禅床上,缓缓道:“这十三公子太保是近十余年来崛起江湖的十三位结拜兄弟。论武功比起天争教的金衣香主及正义帮的四花武士,还逊一筹!”

阮伟道:“这天争教和正义帮又是什么呢?”

悟因微微摇头道:“你这一问,问得太多了!老衲只能告诉你,这一帮一教数十年来,在江湖上占有极高的地位,唉!只要正义帮插手管到此事,老衲就不怕十三公子太保的逼迫,然而老衲无缘无故,怎能企求别人的庇护呢?”

悟因闭目沉思,似在回忆往事。

他睁开眼睛续道:“数十年来,武林上盛传,中原武功虽然近百年来发展得十分了得,各门各派皆有其秘传突兀之学,然而比起西域天龙寺的武学,却还不如。“据说这天龙寺在天竺国,为天竺镇国护法的寺庙,在这寺庙内的高僧,年逾百龄,不知凡几,而这些百龄高僧不但佛法精妙,并且武功高深,那些高僧们自幼被选进寺,封为护国禅师,他们一生终老该寺,精研佛法及武功。“要知这天竺国是佛法鼎盛的国家,国内佛学的哲理书籍,精奥无比,于是这些记载佛学的竹简成了天竺的国宝,这些国宝的收藏地便是天龙寺。“天竺怕国宝遭受邻国的窥窃,天龙寺人的僧人便被强迫自幼习武,由于数百年的精研,该寺高僧的武学,个个皆是超凡入圣,尤其一套‘天龙十三剑’为天龙寺镇寺之宝,其剑法精奥处牵连高深的佛学,远非中原剑法所能望其项背。“在武林中传说,这剑法要十三个人使用,每人精研一招就异常艰难,若想一人练成这十三招剑法,非绝顶天赋之人不可,倘若十三个人练成这路剑法,一旦这十三个人联合使出,则天下莫可御敌,也就是说武林要以这十三人为尊了。”

悟因说到这里,若有深意注视着阮伟,指望他听了,一定十分向往这天下无敌的剑法,哪知阮伟却无动于衷,仅在默默地恭听。

悟因不禁心中暗暗长叹,七年来的相处,他深知阮伟的个性,天生淡泊名利,若不是阮伟小时身体羸弱,自己传授玄门内功,使他身体健壮起来,才会对武学感到兴趣,否则自己传授他武功,他还不愿学呢!

悟因又道:“伟儿可知老衲身为佛门弟子,为什么既不念经也不拜佛吗?”

阮伟摇首道:“伟儿平时就很奇怪,老伯一听到念佛声就皱眉,并且头上没有戒疤,却不知道为了什么?”

悟因心中暗暗称赞阮伟的细心,当下微感宽慰,道:“伟儿,老衲并不是和尚!”

阮伟一惊,尚未问出话来,悟因即道:“你也许奇怪我常常自称老衲,生像我生来就是学佛,这是我为隐藏自己行踪,不得不虔诚地装成一个和尚的样子,哪知我生来最讨厌就是和尚,这也是我为何既装和尚不受戒的原因!“其实我一生的为人,却是佛门戒条恰恰相反的独行大盗。”

阮伟一惊,正想说话,悟因摆手道:“伟儿不用替我担心,老衲一生虽是一个独行大盗,但幸所行所为无愧于心,所得来的钱财,大部分都是散发各地,救弱济贫,所抢劫的对象皆是贪官污吏,恶霸土豪。”

阮伟轻松地呼一口气,悟因暗暗点头,又道:“我自幼就生成一副嫉恶如仇的性格,在少年时投入昆仑门下,学得一身硬软功夫,在江湖上算得上二流身手,出道江湖我就对世上的贫富不平,但是昆仑的门规甚严,我也管不了这么多,就做起独行大盗,专门抢劫那些为富不仁的人,以解心胸之恨,不久闯出一个匪号,叫‘赤眉大仙’。”

悟因歇了口气,接道:“哦!我还没有告诉你,我俗家姓庄,叫诗燕,自从我得了‘赤眉大仙’的匪号后,不久就被昆仑派察觉,昆仑掌门本来要废去我全身武功,后来得知我所作所为,赦了罪行,逐出门墙。这七年来我仅传授给你昆仑派的内功心法,不敢传昆仑派武功,一方面是因怕误了你,另一方面若是我暗自传授昆仑武功,将来昆仑门人看到你会昆仑派武功,而你又非昆仑门下,他们一定要对你不利,这样岂不是为你树下强敌!”

阮伟含泪道:“伟儿将来,决心要替老伯恢复在昆仑门下的身份!”“赤眉大仙”庄诗燕,脸上发出衷心的微笑,好像深信阮伟将来一定有能力办到此事。

当下他又道:“是九年前夏日的时候,我为了计划抢劫一个卸任的大奸臣,赶到新疆。“那时我还是第一次到新疆,地形不太熟,到了迪化就先住进一家偏僻的小客店中,预备先把路途打探清楚。“等我把路线弄清楚后,就觉得奇怪,为什么隔壁老有一个呻吟的声音?我把店小二唤来一问,原来隔壁住着一个生重病的和尚,我自从做独行大盗以来,各种穷人都救济过,唯独不愿救济穷和尚,因我认为做和尚的人,多是张嘴吃十方的人。“我本打算立即离开那店,可是我越听越觉那呻吟声,令我难过!心想哪有这么痛的病,不由心中一软,就叫店小二送过去一锭黄金。“就在我匆匆踏出店门时,哪知那店小二赶了上来,把那锭黄金向我怀中一塞,说那个和尚不要,我生平有一忌讳,最怕人家不收我的赠送,以为他嫌我的钱来路不正,这也是我自卑之心在作祟。“当时我大为气愤,拿着那锭金子跑进和尚的房间,朝他床上一摔,叫道:‘你这和尚难道嫌我的钱脏!’那和尚本是面里而睡,听我一叫,转身挣扎坐起,颤声道:‘施主误会了,贫僧出家人,不可轻易妄收别人的赠予,现施主既当面赠予,贫僧也不客气收下啦。’我一看到他瘦弱骨立的漆黑面容,心中就软了,可是一听他说完话,疑心顿起。“原来他的话虽是中原正宗的官话,语调却有点怪样,再仔细看他黑瘦却英俊的脸形,恍然大悟,叫道:‘你是天竺来的僧人。’他本是裹着棉被坐起,听我大声一叫,吓得身体一颤,被子滑下。“他露出被子内的身体,我见到后,再厌恶和尚也不禁对他同情异常,原来他因痛苦的关系,身上的僧袍已被自己扯得稀烂,现出血红如火的肤色。“我一见就知道,这是受了绝毒掌力,心想这下手的人未免太狠,当下顾不得再去抢劫,连忙给他延医疗治,自己在他身侧,细心侍候了三日三夜。“到第四日清晨,他精神突然特别好了起来,睡在床上拉着我的手道:‘贫僧一生未见过像你这样热心肠的人,贫僧自知活不长了,对你的照顾恩德,贫僧没有别的报答,身上只有一本剑册值点钱。’“说着,他颤抖地从怀中摸出一本小册子,递到我手中,说道:‘这本剑册是用梵文写的,你去把笔墨拿来,待我译成汉文给你。’当时我并不在意,以为只是一本平常的剑册,本想不收,又怕使他难过,于是我就到外面,向店小二去借笔墨。“恰好那店小二连个笔墨都没有,账房不在,抽屉锁了起来,店小二无法,只好帮我跑到别家客店去借。”“等借好笔墨,已是半个时辰过去,我拿着笔墨走进天竺和尚的房内递给他时,却发觉他已死了,真是‘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我买了一口棺木,还雇了和尚给他做法事,弄了两天,才埋葬起来。“事后,我把他送给我的剑册,随身收着,那大奸臣老早走了,买卖没做成,只好回到中原,再打探别的买卖,哪知买卖没打探到,却打探到一件令我心惊胆跳的消息。“原来我得知,我身上那本小剑册子竟是震惊天下,誉为中土无法匹敌的‘天龙十三剑’的秘本。”第三章公子太保十三人

阮伟被他一说,忍不住向那小册望去,心想:“看不出这小册内竟记着天下第一等剑法。”

庄诗燕站起身来,把小册子拿在手中,走回坐下,接道:“我从新疆回到中原,就听武林道上传说,天竺天龙寺有个僧人叛离,带着天龙剑经,逃向我国中土。“这消息一经传出,凡是武林中稍有名望的剑士,无不想得到这本剑经,于是大江南北黑白两道,全都注意这天竺僧人的行踪。“自此我就晓得无意中得来的剑册,就是天龙剑经,大约那个僧人虽然逃出天龙寺,却被寺内高僧印了一掌,幸亏他功力高深,尚能跋涉千里来到新疆,结果伤势恶化,只好住在小店中,而被我遇着。“我得到天龙剑经,心中既高兴也害怕。高兴的是我只要把剑册译成汉文,加以勤练,几年后那天下武功将唯我独尊,对于昆仑师长、兄弟们间,也争得面子;害怕的是怕人知道我怀有这剑经,以我的武功,保护这剑经,实在是大大危险之事。“数月过去后,武林中盛传天竺僧人已来到中土的消息,由于不见一点踪迹,就渐渐淡了,我以为天下再无一人知道我有天龙剑经之事,于是就预备开始先把剑经译成汉文。“谁知我剑经尚未找到人译,却被公子十三太保发现了我的行踪,一日当我经过陵甘道上,被十三个公子模样的人从路旁林中冲出围住,那十三人中一位矮胖,着团花锦袍的公子对我发话道:‘赤眉大仙庄大侠客,兄弟十三人在新疆迪化打探到,阁下曾厚礼埋葬一位穷和尚,兄弟们想这僧人是谁,有福气劳阁下收葬,我们兄弟商量结果开棺一看,却想不到是个天竺僧人!’“我听到此话,心中暗悔留下线索。“那矮胖公子嘿嘿笑着道:‘阁下拿着那本剑经,要想穷一个人的精力去研究,不易办到,不如拿给我兄弟十三人研究研究,如何?’“我自然不肯答应,明知我一人也打不过他们,却奋勇硬冲,不数招身上便受了三处轻伤,眼看就要不保,被恰恰路过此地的一位老侠客救下,我也未见老侠客怎么出手,就将十三位公子太保惊走。“临行前,那矮胖公子留话道:‘赤眉大仙,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我们也要找到你!’却未说出天龙剑经的话,想是他们怕别人知道,多上一个争夺之人。“迄今想来,我隐居此地八年,未有其他别人找来,仍是给他们找到,可见江湖上只有他们十三人,知道我身上有天龙剑经。“那位救我的老侠客,听到矮胖公子叫我赤眉大仙,即高兴地对我说道:‘你就是有名的侠盗赤眉大仙!哈!哈!你倒真像我一位故去的朋友,亦是独行大盗,可惜你的武功差得太远了,来,我教你一招,只要你将这招练熟,以后遇敌,保命谅无问题!’他教我的,就是我传给你的那招‘暗影浮香’!”

庄诗燕说到此,不由长叹一声,道:“一个人的天赋确是各各不同,我这招式‘暗影浮香’练了七年却赶不上你数月的成就。”

赤眉大仙说着把手中小绢册,塞到阮伟手中,道:“听老衲的话乖乖收好,你若不听便是对我不仁不义!”

阮伟把“天龙剑经”收在怀内,道:“十三公子太保要的是‘天龙剑经’。我们把册子给他,他们难道还会要老伯的命吗?”

赤眉大仙摇摇头道:“这公子太保若是侠士,我就是把天龙剑经送给他们也未尝不可,但这十三公子太保个个虽是文人公子打扮,内心却是险恶无比,杀人如麻,若然他们练成天龙十三剑,那不知要有多少人死在他们的剑下。伟儿,你可了解老衲的用心吗?你要好好收着那剑经,他日能够练成,一定要造福人群,万万不可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阮伟听到此,不由翻身拜伏地上,哽咽道:“老伯放心,伟儿有生之日,决不忘记老伯一番苦心!”

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时辰,天将近午。

赤眉大仙庄诗燕上前扶起伟儿,道:“听老衲的话,回去照顾家里,不要理我,十三公子太保杀人的规矩子不过午,午不过子,若是昨夜子时留下记号,则午时一定到,你快回去!午时快到了。”

阮伟哭泣道:“老伯,我们就没办法,打得过他们吗?”

庄诗燕豪迈道:“若然是一对一,老衲自信八年来的苦练,倒真没把他们放在心上,但要知道十三公子太保个个武功不同,各有所精,像留指画记号者,其指力之深厚,胜过少林金刚指,而且他们决不各各独斗,要打都是各以所长合力进攻,且有精妙的围攻阵法。”

赤眉大仙又望了阮伟一眼,道:“伟儿,你责任重大,不要轻妄牺牲,老衲自会安排,你快回去吧。”

说罢,闭目趺坐,不再理会阮伟。

阮伟躬身一揖,道:“伟儿去了!”

他甚担心家里,当下即刻转身奔回家去。

阮大成自从与他神志不清的妻子结婚后,就雇了一个奶娘、一个老婆子,几年来阮伟、阮萱、阮芸的成长,都是这奶娘及婆子带大的。

阮伟才踏进院门,阮萱就蹦蹦跳跳跑上前,道:“大哥!一早都没有看到你的影子,奶娘、老婆子也不陪我们玩,好可怜呀!”

阮伟心事重重,皱眉应了一声,没搭理阮萱。

阮萱自幼不受父母疼爱,养成强烈的自卑感,她跑上前,哭丧脸道:“大哥不理我!”

阮伟道:“萱萱,大哥今天心里有事,乖乖地待在家里,不要乱跑呀!”

阮芸站在门前,撅着小嘴,阮伟一看就知阮萱又惹阮芸生气,他上前问道:“芸芸,娘醒来了吗?”

阮芸道:“一早,爹没惊动娘,带着水牛,说要出远门,叫我们好好听奶娘、大哥的话,刚才娘在睡着,姐姐大吵大闹,奶娘劝她不要吵,她没听反而怪我叫奶娘来管她。”

阮萱在后面叫道:“你们没安着好心管我,我当然不听,天都快中午了,难道说话大声一点都不行!”

阮伟怒道:“萱萱!你越来越坏了,娘有病,难道就不能睡晚一点吗?你再闹,大哥也要不喜欢你了。”

阮萱的脾气,别人骂她,打她还可以,独独受不了阮伟的气,她此时受了阮伟的重责,伤心地掩面朝院后奔去。

阮伟见她还听话,未向门外跑去,管不得她伤心不伤心,急忙朝房内母亲卧室走去。

阮伟来到他母亲房里,疤面妇人正好醒来,他赶紧上前问道:“娘今天身体可觉得好一点?”

疤面妇人含笑道:“今天舒服多了,你爹呢?”

伟儿答道:“爹早上带水牛到嵩山少林寺去,说要送他去学艺。”

疤面妇人微微气道:“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阮伟道:“也许爹早上见娘睡着,没敢吵醒跟娘说!”

疤面妇人道:“那为什么昨晚不告诉我,你别替你爹辩护了!”

阮伟心想:“爹一定昨晚跟娘说过,娘忘记了。”可是他没敢说出来。

老婆子走进来,侍候疤面妇人净面,端上点心。

阮伟随在房中照顾,看看午时快到,心中焦急如焚,不时向壁上母亲帐头旁悬挂的一把宝剑张望,恨不得摘下它冲出去,帮助赤眉大仙庄老伯御敌。

好不容易熬过午时,外面一点动静也无。阮伟暗舒一口气,心想:“大概十三公子太保,子时以前才来。”

他不由又向墙上的宝剑望去,心中暗想如何偷出父亲这把宝剑,以备晚上应用。

疤面妇人用完点心后,老婆子收拾出去,阮伟也不好再待下去,向他母亲告辞走出。

走到房门,疤面妇人突然问道:“伟儿,这几日外面有什么事吗?”

阮伟随口应道:“没什么,娘!”

阮伟离开后就向自己房间内去。

这栋房子十分广大,阮伟独占一间卧室,室内陈设一床一桌二椅外,满屋都是各种书籍,原来阮伟幼年时身体羸弱,学不得他父亲外门功夫,阮大成自己也懒得教孩子学艺,指望他读书有成,所以买了各种书籍,放在阮伟房内。

阮大成也不管阮伟看得懂或看不懂,见书就买,哪知阮伟绝顶聪明,仅在幼年时期,被父亲请的老秀才,教过两年私塾,以后就全部自己阅读书籍,只要他父亲买来的书,他都一一看过。五六年来,在这山光水秀的地方,他读了不少书籍,满肚子装下不少杂学。

阮伟孤坐在椅子上,书也懒得看,尽在担忧晚上的事。

阮芸走进来,说道:“大哥,吃午饭啦!”

阮伟道:“我肚子不饿,告诉奶娘说我不吃。”

阮芸道:“大哥不吃,芸芸去叫姐姐吃,姐姐也不吃,芸芸一个人吃不下去。”

阮伟道:“别管我,你跟萱萱说,她不吃饭,大哥永远不理她。”

阮芸满肚子委屈,再去叫萱萱。

阮伟郁闷地坐在房内,连晚饭芸芸来叫也没吃,转瞬就是日落西沉,天色入夜。

到了半夜,阮伟心想大概母亲睡了,就悄悄地走到厨房吃些冷饭,又悄悄地走到母亲房前。

哪知母亲房内的灯,仍有亮着,疤面妇人不时在咳嗽着。

阮伟只好焦急地等待,打算母亲一睡着,就将宝剑偷了出来。

半个多时辰过去,疤面妇人仍未睡着,阮伟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团团直转。

忽然在暗黑的转角走出一个幽影,阮伟惊得一吓,那幽影转声说道:“大哥还没睡!”

阮伟放下心,说道:“芸芸怎么没睡?”

阮芸声音颤道:“姐姐晚饭时出去,还没回来。”

阮伟道:“什么?”

阮芸接道:“姐姐吃晚饭时,见大哥不吃,就向我说:‘大哥生我的气啦!全家没一个爱我啦!’晚饭没吃完,就丢下饭碗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阮伟急得脱声叫道:“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阮芸泣道:“大哥不吃饭,脸色难看得怕人,芸芸不敢说,现……现在要来告诉娘。”“芸芸别哭,娘都听到了。”

阮伟惊呼道:“娘!”转身望去,只见疤面妇人黑色劲装打扮,手中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宝剑。

阮伟急道:“娘身体不好回去躺着,待伟儿去找回萱萱。”

疤面妇人冷笑道:“你当娘是个傻子,不知道你想拿这把剑?中午娘就看出你频频注视墙上宝剑,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想要拿这把宝剑出去?”

阮伟急摇手道:“没什么事!娘回去睡吧!”

疤面妇人宝剑一挥,疾如闪电,只听“飒”的一声,门帘应声飘下。

她冷冷道:“你当娘是个没有用的人吗?”

阮伟再也想不到,娘竟是一个身怀绝学的女侠,疤面妇人说完话,就向院内疾步而出。

阮伟在后急急道:“娘!娘!对方十三个人,武艺高强,去不得,悟因伯伯说去不得。”

疤面妇人想是记得庄诗燕,回头道:“悟因可就是常常赠药给娘吃的那个灵峰寺和尚?”

阮伟点了点头,疤面妇人没再问话,飞掠出院门。

阮伟哪放心得下,跟踪追出,芸芸也跟着跑出。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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