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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0-07 20:4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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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谷崎润一郎

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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盲目物语

盲目物语试读:

盲目物语

作者:谷崎润一郎排版:青杨出版社: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时间:2014-04-01ISBN:9787532763832本书由上海译文出版社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盲目物语[1][2][3]

说起来,在下故乡乃近江国长滨乡下,出生于天文二十一年,也就是壬子年间,今年应该是几岁呢?啊,对了,对了,是六十五岁,噢,不,应该是六十六岁。对了,在下双眼失明是在四岁的时候。刚开始还看得见东西朦朦胧胧的形状,在下到现在还记得,晴朗的日子里,近江湖水的颜色明亮地映在眼珠上。然而后来不到一年,就完全看不见了,虽然也到处求过神拜过佛,却没有任何效果。双亲是务农的百姓,十岁那年失去父亲,十三岁上又失去了母亲,从此以后呢,就靠着地方上善心人士们的好意扶持,学会帮人家按摩手脚腰背的窍门,勉强糊口度日。就这样,还记得应该是十八九岁的时候,[4]因为一个偶然的机缘,有人牵成在下到小谷城里去奉公,承蒙那位大人的关照引荐,得以住进城里头去。

当然不用在下多费口舌,客官您一定十分清楚,一提到小谷城,[5]自然就是浅井备前守长政公的城郭了,这位城主年轻有为,真是了不起的大将。那时候,他父亲下野守久政公也还健在,虽然外头纷纷传说他们父子不和,不过据说这也是久政公的不是,从家老们开始到许多家臣似乎都一心臣服备前殿下。其实事情的开端,说起来,是在[6][7]长政公十五岁那年,永禄二年新年正逢他的元服大礼,过去原称为新九郎,那时正式命名为备前守长政,并迎娶江南的佐佐木拔关斋[8]的老臣平井加贺守大人的千金。然而这门亲事并不是长政公自己的本意,而是奉父亲久政公的命令,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接受的。下野大人的想法是,江南和江北自古以来经常争战不断,现在看来虽然好像平静无事了,然而难保哪一天不会再爆发战端,为议和之证,最好和江南缔结婚姻,将来应该可以免除国家战乱的隐忧。然而备前守殿下对于自己要当佐佐木家臣的女婿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只因父亲的命令没有选择余地,只好听命行事,把平井大人的千金迎娶过来,然而当久政公要他到江南去和岳父加贺守喝父子酒时,却感到实在懊恼不已,本来无法违背父命成为像平井那种人的女婿已经非常不情愿了,现在还要自己动身去履行父子之契,真是气愤难平,他说既然生在弓马之家,对于治乱之道自然耳濡目染,内心知道终究要立足天下举旗立功,成为武门栋梁,才是武士的本色,于是居然没有和久政公商量,就把人家的千金给送回娘家去了。这说起来也未免太过鲁莽了,会引起父亲的震怒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话说回来,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就拥有这么大的气魄,也实在不是寻常之辈,就像他的祖父、建立浅井家的前代亮政公那样,天生具备豪杰气象,能拥有这样的主君,家运应该可以延续万万代。众家臣们都纷纷敬爱备前殿下的气魄,而不太去父亲那边当差了。所以据说久政公也不得不把家督地位让给备前殿[9]下,自己则带着井之口夫人,隐居到竹生岛去。

不过这些都是在下到城里当差以前所发生的事情,当时父子的感情已经多少和缓一些,下野殿下和井之口夫人已经从竹生岛回来,住回城里了。那是长政公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时候吧,当时已经娶了第二位夫人,这位夫人说起来可来头不小,竟然是信长公的妹妹,阿市殿[10]下呢。这段姻缘的促成是因为信长公从美浓国上京之际,心想当今江州最器宇不凡的武将,非浅井备前守莫属,虽然还年纪轻轻但已经无出其右,应该诚心拉拢他过来。于是提议:“可愿与我家结亲?[11]若能答应的话,浅井和织田两家合力消灭固守观音寺城的佐佐木六角,再上京都,将来天下大事由你我二人运筹帷幄,如果想要美浓[12][13]国,可以给您,此外因越前的朝仓和浅井家有深厚情义,所以绝对不会随便轻取,越前一国就依您这边的指示,可附上誓约。”“哦,您既然说得这么客气,那么就照这么办吧。”于是婚事就这样谈定了。这边才把佐佐木家臣的千金娶回来不久,就因不甘屈居拔关斋之下,断然把人家送回去,没想到却得到当时攻城略地威震诸国飞鸟落地草木披靡的信长公如此寄予厚望,即将成为织田家的乘龙快婿。这虽说是因为他武略卓越的关系,不过人还是应该尽量胸怀大志啊。之前没有缘分的前夫人,据说只在一起不到半年,长相如何并不清楚,但后来这位阿市夫人则是一位稀世大美女,在尚未出阁以前早已名扬天下。夫妇感情也十分和睦,子女几乎年年接连出生,在下去到小谷城时,包括公子、公主,总共已经有两三个孩子。最上头的公主名叫阿茶茶,当时还是一位教人疼爱的孩童,这孩子就是往后得到[14]太阁殿下的宠爱,有幸生下右大臣秀赖公的淀夫人呢,人的未来命运真是预料不到啊。不过阿茶茶殿下从那时候开始容姿就已经美丽出众,无论脸型、鼻梁、眉眼、嘴唇,据说都长得和夫人一模一样,连像在下这样的盲眼人,虽然朦胧却好像也能感觉得到。其实像在下这样卑下的人,何德何能可以在这样高贵的仕女身边就近服侍呢?是的、是的,在下忘了前面稍微提到过,刚开始在下是帮武士们按摩理疗的,但在城中无聊的时候,被大家怂恿着:“嘿,和尚啊,弹个三味线什么的来听听吧!”曾经唱过世间流行的歌谣,可能这事儿也传进御帘内吧,有人来传话道:“听说有个会唱歌的有趣和尚,请那位和尚过来一下。”从此以后在下有两三次参见,这是事情的开始。

是的,是的,不是,因为已是相当规模的城,所以除了武士之外[15]还有各种人在当差,也雇有表演猿乐的太夫等呢,并不是只有在下才能给人解闷儿,不过也许高贵的人反而对低下的世俗流行歌谣之类的玩意儿感觉新鲜吧。而且那时候三味线还没有现在这么普及,只有少数好奇的人去学习,所以女士们喜欢那珍奇的丝弦音色吧。是的,在下学习此道并没有跟随特定的师父学习。不知道为什么生来就喜欢听音曲,只要听过一次立刻就能记住那节奏,没人教也自然能唱会弹了,三味线刚开始也只不过偶尔拿起来把玩消遣而已,不知不觉之间竟然学成一种技能了。不过本来就是外行人的游戏嘛,不敢说技艺高超,值得一听,也许笨拙的地方听起来反而可爱吧,每次都承蒙夸奖,到殿下面前表演的时候也多蒙打赏。那时候,正值战国时代,到处战争不断,正因为有战争,自然也得有快乐的事情,老爷出征远行时,女眷们没什么事儿,为了排遣忧愁就弹琴来游戏解闷,而且,在长期围城的时候,也说为免士气消沉,不管殿内殿外,都常常举行热闹的活动,并不像现在的人所想像的那样尽是恐怖的事儿。尤其夫人擅长弹琴,无聊的时候便拨弄琴弦,此时在下就会忽然拿起三味线,不管任何曲子都可以即兴配合着伴奏,这似乎让夫人非常满意的样子,还说在下手很巧呢。从此以后在下就一直在内闱伺候了。阿茶茶公主也以还不灵活的稚嫩舌头呼唤我:“和尚,和尚啊。”早晚缠着在下要在下跟她玩耍。“和尚,你唱那葫芦歌儿给我听听嘛!”经常这样子对在下说。啊,对了,那葫芦歌儿,说起来就是这样子:

在悄悄前往的屋檐边

要种葫芦啊

种葫芦

让那爬藤爬呀爬

葫芦随风飘呀飘

心也飘呀飘

是这样唱的。[16]

啊,美丽的涂壶笠呀

正是河内战地的特产

风箱踩呀踩

风箱踩呀踩

熔铁炉底裂了口

小心点踏呀

阿哥啊

风箱踩呀踩

风箱踩呀踩

其他还有各种歌谣,调子就算记得,歌词却已经忘了,人老了,糊涂啰。不久之后,信长公和长政公感情不和,两家之间掀起战火,[17][18]那是哪一年呢?啊,对了,姊川之战,是元龟元年吧。这种事情像客官您这种读书人知道得最清楚了。那是在下来当差后不久的事儿,说起不和的原因,是从信长公没有事先向浅井大人招呼一声,就领兵攻入越前的朝仓大人领地开始。话说浅井家,从上上代亮政公的时候,就因受到朝仓大人的庇护才好运连连,从此以来一直多蒙朝仓大人的恩泽。正因为这样,在与织田家缔结姻缘的时候,就已经约定不碰越前之国,而且得到了信长公坚定的书面誓约,然而才不到三年时间,竟然不顾誓约,跟浅井家也没打一声招呼就出手,这可就太过分了,信长这家伙,真是太轻狂了!已经隐居的下野殿下首先就火冒三丈,匆匆驾临长政公的宫城,还召集亲信老臣和后进家臣们,怒冲冲地道:“信长这家伙!消灭了越前,早晚就要攻进这城里来了,我们应趁和越前之国间有坚固的友好关系时,和朝仓站在一边讨伐信长才行。”长政公和众家臣们也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当然,说起来违反誓约是信长公的不是,不过朝仓大人也因为两家之间有约在先,而对织田家有无理举动。尤其信长公屡次上京,朝仓却一次也没有派出[19]使节问候过,因此宫中和将军也感到惶恐不安。毕竟如果和织田大人为敌的话,就算和朝仓大人联合起来也没有胜算,现在只好派出千人去声援越前,至于织田家那边只好以言辞巧妙掩饰了,这样可好?”因为很多人这样说,已经退隐的父亲一听之下又生气了。“你们这些末座的武士乱插什么嘴,就算信长是鬼神,也不能忘记父祖辈的恩义,你们以为朝仓家遭遇这样的困难,我们能坐视不顾吗?这样一来,丑名将延续到末代,成为浅井家一门的耻辱,就算只剩我一个人也不愿当一个这样不知理义的胆小鬼。”下野殿下威风凛凛地怒目瞪视在座众人,老臣们忙打圆场:“算了算了,先别这么急,好好想办法再说吧。”“你们都嫌我年老碍事了,难道还要我切这皱肚皮吗?”殿下全身颤抖咬牙切齿地说。一般说来老人家总是严守理义的,所以这样说听起来也有道理,不过也因为从很久以前开始就觉得家臣们把自己当傻瓜,已经有这种别扭心态,加上长政公不喜欢他好心安排的媳妇,却自己再迎娶阿市夫人的事,到现在他还耿耿于怀。“看吧,不听父亲的吩咐,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到现在对那个说谎的信长,还有什么需要客气的?受到这样的侮辱还忍气吞声,看样子是被可爱的夫人绑住了手脚,不敢对织田家动干戈了吧?”有点讽刺长政公的样子。备前守殿下默默听着退隐的父亲和众家臣的争论,这时叹了一口气:“原来如此,父亲大人说得也有道理,我虽然是信长公的妹婿,但从祖先传下来的恩义更重,明天赶快派人把这边持有的誓约送回去织田家,不管信长如何夸耀虎狼之威,如果我们和越前势力联合起来,和他做个你死我活的决战的话,就不信打不过他。”这样坚决地说了,大家也没办法,只好下定决心。

不过后来,每次论及战争的事,退隐的父亲大人和长政公的意见总是不同,终究不融洽。长政公平日就是一副名将气度,威风凛凛的,他想既然信长转为敌方,可不能慢吞吞地不动声色,最好从这边反攻过去作一决战,然而退隐的父亲却因为上了年纪的关系,凡事总习惯从长计议,反而招致不利的后果。信长公从越前退到京都时,长政公思考策略:“在这之间我们跟朝仓势力联手起来,打进美浓,攻下岐阜。那么信长一定会赶快奔回来,但江南有佐佐木六角一族,不可能[20]轻易通过,在那之间我们可以从岐阜回来,在佐和山外等候迎战,那么信长的脑袋就是我们的了。”于是派使者去见朝仓殿下,不过朝仓在一乘谷的公馆那边依然还有一群比较慢性子的人,不赞成长途开拔到美浓去,万一前后遭到敌人包围夹击,可就难以脱身了。义景公打头,上下谁都没有同他一条心。于是回信。“与其这样,不如等信长攻打小谷城,到时候我方再聚集人马,增援贵方阵营便是。”这样回应,原来的计谋策略可惜全都白费了。长政公听到这样的答复之后说:“啊,朝仓也说出这样悠哉的话来吗?这也可以看出义景这号人物的个性了,这样愚钝的话,要想胜过那样敏捷的信长,连十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只因听了父亲的吩咐而和这样不明理的人联合,真是倒霉。”据说他这样深深感慨,那时候他似乎已经觉悟到浅井家和自己的命运已经不妙了。[21]

接下来有姊川、坂本之战,曾经一度停战,但不久和议又告破裂,领地逐渐被织田兵力蚕食鲸吞削减大半。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名将,正如长政公所预言的那样。仅仅两三年之间,佐和山、横山、大尾、朝妻、宫部、山本、大嵩的城池一一被攻破,让小谷的本城变成一个毫无护卫的裸城了。敌人渐渐侵入到山麓上来,加总起来拥有达六万余骑的兵力,连蚂蚁要爬出去的空隙都没有,十层二十层地团团包围上来,以信长公为统帅大将军,加上柴田修理亮、丹羽五郎佐卫门、佐久间右卫门尉等名闻天下的勇士们。太阁殿下当时名字还叫做[22]木下藤吉郎,在距离城门八丁左右的虎御前山筑起防御要塞,密切观察城内的动静。浅井殿下的家臣中虽然也有几位相当勇猛的大将,然而有些完全信赖的人也渐渐变了心,竟然投向织田大人的阵营去。我方势力眼看着只有日渐削弱下去。城里头,聚集的是当人质的女人和小孩,还有各方小城陷落后无处可去的武士们也退到这里来,人数比平常多出许多,所以刚开始还有点焦躁不安。“忧也一时,喜也一时,醒来终归梦一场。”这样唱着小曲之间,战争仍每天夜以继日地继续着,不久,不料退隐的父亲久政公和长政公的宫中,掌管中殿的浅井七郎大人、和玄蕃之助大人等,也和藤吉郎大人内通,把敌人引进殿内来,因此城中立刻就像熄了火一般。当时信长公的使者来求见说道:“我们和你们会交恶本来因为朝仓,不过我们这边已经攻破越前,制服了朝仓义景,所以对你们并没有什么企图,而且你们在道义上也不亏欠他们。如果你们空出城来退出去的话,因为是结缘亲家的关系,我们也不会疏忽怠慢,往后只要归属织田家麾下,谨守忠节的话,大和一国也可以分封领地。”算是相当诚恳的命令。城中有人高兴地说:“来得正是时候。”也有人说:“不,不,这不是织田大人的真心,只是想先把妹妹救出去之后,再让殿下切腹吧。”虽然议论纷纷,不过长政公亲自和使者见面:“你们的意思已经知道了,事到如今还有什么能流芳后世的,只打算一死而已,就请在大人面前代为问候吧。”完全不肯投降。信长公听了回报说道:“看来我的好意竟被怀疑了,我这边可是说真的,但愿他不要轻易想死,请他放心退出城去吧。”又再三派使者过去劝说。然而不管怎么说长政公都不肯听:“早已有所觉悟。”于是,八月二十六日夜晚,长政公召来菩提寺的[23]雄山和尚,在小谷城后方曲谷请石匠砌了石塔,雕刻上戒名德胜寺殿天英宗清大居士,就在那石塔后方凹处御笔亲题祈愿书。然后在二十七日清晨召集守城的武士们,请雄山和尚担任引渡主祭法师,长政公坐在石塔旁边,接受家臣们上香。本来家臣拒绝上香,但因长政公坚持,众人才一并上了香。至于那石塔则悄悄从城里运出去,沉进琵琶湖深处,离竹生岛东方约八丁的湖里,看到这番情景,城中人都下定决心一拼死活。夫人在那一年五月刚刚生下小公子,产后身体虚弱,静养了一个月左右,因此在下始终在旁边照顾着,按摩按摩肩膀腰背,或陪着聊聊天,安慰安慰她。是的,长政公虽然气性勇猛,对夫人却极为温柔,白天整天忙着拼命,一回到内闱,却经常心情愉快地饮酒,总是宽慰夫人讨她欢心,连对其他女侍和在下都会说说笑话,好像完全不把几万敌人正团团围住城池的事放在心上似的。本来大名夫妇之间感情的事,我们在旁边伺候的人并不太清楚,不过夫人夹在兄长和夫君之间,内心想必很痛苦,长政公对这一点也很能体谅,非常疼惜夫人,尽量设法让她不要觉得为难,刻意引起夫人的兴致,讨她欢心。这么说来那时候,只要在下正好在眼前时,殿下就会开口吩咐:“和尚啊,三味线也没什么趣味了,有什么更有趣的事儿可以助[24]酒兴的,能不能跳一个绞棒舞来瞧瞧啊?”

姑娘十七八呀

竹竿上晾的细布条

挽过来呀

多俏丽

拉近来嘛

多可爱

比那丝带还要细

绑在那腰儿上

可就更可爱呀

就这么踏着笨拙的舞步,献丑助兴。这是在下自己想出来的滑稽舞步,看到这样的动作,大多数的人都会捧腹大笑,一个盲目的瞎子,比着奇怪的手势跳舞这一点就够瞧的了,在座的众人热闹的声音之中,听得见夫人的笑声也混在其中时,在下就想:“啊,她心情总算好一点了。”自己的服务总算有一点用处。然而,非常可悲的是,时日一长,不管在下怎么想出新鲜的花招,有趣的奇怪动作跳给大家看,也只得到“呵呵”的轻微笑声而已,渐渐多半连这个也难得听到了。有一天,夫人说肩膀实在太酸了,要在下帮她按摩一下,于是在下绕到她背后帮她揉着,原以为夫人是坐在褥垫上,手倚着扶手,会一面迷迷糊糊地打盹,没想到竟不是这样,她偶尔叹一口大气。这种时候,以前在下会陪她聊聊天,最近她却不太开口了,因此在下只恭敬地按摩而已,这让在下觉得有点气闷。说起来盲眼人,总比一般人敏感。何况在下日日夜夜为夫人按摩,大致了解她的身体状况,因此她胸中的事情也自然能透过指间传来,在默默按摩之间,心中不禁充满无奈的感觉。当时夫人才二十二三岁,虽然已经是生了四个孩子的母亲了,然而由于天生丽质,而且从来没有吃过一点苦头,也没有遭受过任何强风吹袭,所以说起来算是僭越,她的肌肤丰润柔软,就算隔着丝绸衣服,手上的触感也和其他女子完全不同。这次其实已经是第五次生产了,果然多少憔悴了一些,不过正因为消瘦了,那骨架子无与伦比的细致更令在下吃惊不已。在下到这个年纪,其实,长年以按摩理疗营生度日,按摩过不知多少年轻贵妇,然而从来没有碰过身体这么柔软有弹性的人。而且肌肤光滑、细致,无论是她的手也好,脚也好,都像含着露水般温润光滑,真是所谓的玉洁冰清。至于秀发呢,她自己虽然说生产以后稀薄多了,然而依然还是那么浓密地垂下来,比起一般人简直多到令人烦恼的地步,一根根像细丝般整齐排列,纤柔,光滑,浓密的发束,一面沙沙地摩擦着衣裳一面披散在背上,甚至到会妨碍按摩的地步。然而,这样高贵的妇人在城陷落的时候,命运会怎么样呢?难道这像玉石般温润的肌肤、及腰的乌黑秀发、包着纤细骨架的柔软肌肉,都将和高耸的城楼一起消失在烟火之中吗?夺取人的性命在战国时代虽然已经司空见惯,然而这样柔弱可爱又美丽的佳人,有必要也一起杀掉吗?信长公对于和自己确实拥有血缘的同胞亲妹妹,难道没有一点想救她的念头吗?虽然像在下这样的人,去操这个心也没什么用,不过既然有缘在身边伺候,是何等的幸福呢?只因生为一个盲眼瞎子,而能亲手碰触到像这样高贵的身体,朝夕为她按摩腰背,感觉唯有这才是值得活下去的有意义工作,一想到这也不知道能做到什么时候,往后已经没有任何乐趣可言了,胸中忽然感到苦闷起来。于是夫人又唉地叹了一口气。“弥市。”夫人这样叫了一声。

在下在城里头,虽然被叫“和尚,和尚”,不过夫人却说“不可以只叫和尚”,于是赐给我“弥市”这个名字。“弥市,怎么了呢?”那时候,她连声问道。“啊。”我结结巴巴说不出口。“你怎么没出力气呢?再使一点劲儿吧。”她这样交代。“对不起。”

在下连忙说。由于无谓的胡思乱想而松了手劲儿,回过神来开始认真按摩。然而她今天肩膀特别僵硬,脖子两侧有小毛线球儿那么大的圆形硬块,好不容易才揉散开来。不过,说真的,她一定很难过吧,肩膀会这么僵硬,一定是想到很多烦心事儿,夜里也不怎么能休息,真令人疼惜啊。正担心夫人的时候——“弥市。”夫人忽然说。“你要留在这城里到什么时候呢?”“是,在下想一直服侍下去。像在下这样的粗人,虽然没什么用处,不过如果能蒙您怜惜,愿意使唤的话,就感激不尽了。”“是吗?”夫人说,沉思了一会儿才又说,“话虽这么说,你也知道大伙儿已经不知不觉间少了一个两个,城里已经没剩多少人了。连堂堂的武士都丢下主君离开了,不是武士的人又何必客气呢?何况你眼睛不方便,如果犹豫不决磨磨蹭蹭的,可是会受伤啊。”“谢谢夫人,要离城出走,或要留下来,每个人各有打算。如果在下眼睛明亮的话,或许还可以趁夜逃出去,然而像这样四面都已经被包围起来了,就算您让在下告退离开,在下也无路可逃。虽然是没用的瞎子,但也不愿意不上不下地被敌人抓住,受人侮辱。”

夫人于是没有话说,好像在悄悄擦眼泪的样子,听得见从怀里沙[25]啦沙啦掏出怀纸的声音。在下与其说是担心自己,不如说更担心夫人打算怎么办,是不是要一直和长政公在一起,想到五个孩子可怜,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心里虽然焦虑不安,然而也不能为了这种事而越分地随便发问,既然她不再出声,话接不下去,在下也就默不作声了。

那是在石塔供养两天前的事,八月二十七日黎明时分,接受过武士们的上香后,接下来夫人、孩子们,众女侍们和在下也被召唤过去。“来吧,你们也来拜一拜。”到了这种时候,妇人们的悲伤还是格外不同,啊,这样一来城的命运终于已经到尽头了,殿下终究不免一死吧,每个人都束手无策毫无办法,没有一个人愿意往前烧香。这两三天敌军更加猛烈地攻过来,不管白天晚上战事都不曾停歇,今天早上敌军攻势看来稍微缓和下来,城里城外一片寂静,大厅里也鸦雀无声。这个时节,正值仲秋,近江之国接近北国的山上,天色还没大亮的时刻,敬陪座旁,感到阵阵秋风冰冷地渗入体内,听得见聚集在庭院草叶上的虫子正吱吱叫着。这时,忽然听到大厅的角落,有一个人开始抽抽搭搭地哭泣起来,到目前为止一直忍到现在的人们,于是也在四面八方开始哭起来,连天真无邪的孩子也都高声哭出来。“你看你,你是年纪最大的,怎么也哭了呢?我一再说的不就是这种事吗?”夫人这时候也丝毫没有失去冷静,以镇定的声音斥责着阿茶茶公主,唤了嫡子万福丸的奶妈过来道:“来,从大公子开始先上香吧。”于是从万福丸带头第一个,其次让那年出生的小公子上过香。“阿茶茶,轮到你了。”夫人这样说。“不,在公主之前,你为什么不上香呢?”长政公严厉地说。夫人嘴里只小声应着“是”,却还不愿意照办。“我说过那么多次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到了这个关头,还要反对吗?”平常对夫人那么温柔的人,尤其显得口气粗鲁。“您的好意我很感激。”

不过夫人已经坚定地下定决心陪丈夫赴死,因此还是不打算站起来上香。

这时长政公大声说道:“不,你难道忘了做女人的道理。吊念我往生后的菩提,守护孩子长大成人,才是为人妻的任务。如果这点都不明白的话,未来永远都不认你为妻,也不承认我是你丈夫了。”他这样厉声斥责。那声音凛凛地响彻大厅的每个角落,大伙儿都吓了一跳,心想不知道会怎么样,屏着声息,好一会儿听不到任何声音,但终于榻榻米上传出衣服的摩擦声,夫人虽然百般不情愿,却也只好上了香。其次是大公主阿茶茶、二公主阿初、三公主小督,一一都拜过了,因此其他的人也随着陆续拜过。

然后那石塔搬出去沉到湖水里去,前面已经说过了。夫人在众人前面,虽然暂时听了殿下的话,不过对于殿下要自杀,而自己一个人却必须留在这个世间并不以为然。将来让人家在背后指指点点说,那就是浅井家的女人,未免太不甘心了,还是务必把自己也带着一起赴死吧,她整晚都不断请求,但据说殿下一点也没有听进去的样子。第二天二十八号巳时左右,织田大人的使者不破河内守三度来访,劝说务必请重新考虑出来投降,传达了信长公的话。长政公说:“多谢好意,生生世世忘不了,只是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在这个城里切腹,不过妻子和女儿们因为是女人,又是和信长公有血缘关系的人,因此请容后送上,承蒙这份情意,如果能饶她们一命,照顾她们往后的生活,真是感激不尽。”这样恳切地拜托过后,就先让河内守回去了,过后又软语劝解夫人。夫人本来和长政公感情是那么亲密的,如果要死的话,当然要一起死,夫人的用心又怎能怪她呢?回想起来,他们伉俪自从结缘以来,到今年才不过六个年头的短暂夫妇之缘。在这期间世上始终骚乱不断,殿下有时远征到京都或江南,没有一天过得安乐的。因此总希望能像并蒂莲般天长地久常相聚,这也真是难怪。然而长政公正如一般勇者那样,怜悯心也特别重,对于要残忍地杀害年轻的夫人未免太不忍心了,总要想办法挽救她的生命,尤其孩子的未来也令他担心吧。总之看来他换着各种说法向夫人讲道理,夫人也总算渐渐充分理解了,决心只带着公主回到娘家去。至于男孩子们,虽说年纪还小,但如果落入敌人之手总是危险,于是让长子万福丸去投靠越前之国敦贺郡的熟人,于二十八日深夜由一位名叫木村喜内之介的仆人带着,悄悄从城里出走,最小的公子,则决定托给本国的福田寺,也是在那天深夜里,由叫做小川传四郎和中岛左近的两名武士带着乳母,从福田寺附近的湖边招了船来,据说暂时先躲在芦苇丛之间。

夫人在二十八日晚上,整夜和长政公喝着惜别酒,在说不尽道不完的种种依依不舍之下,深秋的漫漫长夜也终于到了黎明时分,才说就此告别了,东方的天边已经开始泛白的时分,从城门口上了轿子。一连三座轿子载着三位公主,由乳母陪坐着,由一位当年夫人嫁过来时从织田家跟来的家仆名叫藤挂三河守的,带着手下兵卒照前顾后,此外跟着二三十个女侍一起离开了小谷城。长政公出来送到轿子边,当天早晨据说穿着临终的装束,以黑色丝线串缝的铠甲披上金襕袈裟。在即将起轿时,还勇气十足地以爽朗的声音告别道:“那么就万事拜托了,好好保重啊。”夫人也坚强地说:“请尽管放心,会照您的意思去做。”一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真不简单。下面两位公主还不懂事,因此由乳母抱着,什么事情都懵懵懂懂的,唯有阿茶茶公主却频频回头看她父亲大人那边。“我不要,我不要。”坚决地闹着别扭,怎么劝她哄她都不停地哭,随从的人看了实在心酸。这三位公主后来都极有名,阿茶茶公主成为丰臣秀吉的侧室淀夫人,阿初公主[26][27]成为京极高次大人的夫人常高院,最小的小督公主,更不简单地成为将军夫人,当时谁又能够想得到呢?命运实在真不可预测啊。

信长公接到了阿市夫人和外甥女们之后,非常高兴地说:“你们真明理,能够回到这里来真好。”他亲切诚恳地说道:“我对浅井说尽好话劝他投降,但他怎么也不肯听,可见是个爱惜英名的勇猛武士,让他那样死去虽然不是我的本意,不过那是他身为武门将领的志气,你就多容忍吧,这么长久的围城你也一定累坏了。”话中充满骨肉亲情,关系分外不同,语气亲密,没有隔阂。立刻把她们托付给织田上[28]野介守大人,命令他好好照顾她们。

战争从二十七日早晨就停了,把阿市夫人送出去之后,敌军已经不再犹豫,一口气便把城摧毁,不但要浅井父子切腹,信长公自己还登上小谷城的京极御殿指挥大军。“发动总攻击!攻城啊!”一声令下,大军一呼百应,“嘿、嘿、噢!”声势骇人地蜂拥而上。这时隐居的久政公殿下只有步兵八百留在里面,坚守着四方,然而敌方大军一望无边,柴田修理亮殿下率先带头攀上城墙,呼呼地翻了进去,隐[29]居公也觉悟到现在完了,暂时让井之口越前守殿下阻挡攻来的敌[30]军,在那之间自己则切腹了结残生。由福寿庵大人担任介错。据说有一位叫做鹤松太夫的善舞者,说道:“基于经常蒙召陪伴的深厚情谊,请让我也相伴吧。”于是捧起酒杯一饮而尽,目送久政公临终之后,自己也由福寿庵大人担当介错,在大厅下一阶的地板上切腹。此外井口大人、赤尾与四郎大人、千田采女正大人、胁坂久左卫门大人,全都自裁了。这位隐居公虽然上了年纪,这样的结局也真可怜。不过回想起来,一切都是他自己不好。在还没落到这个地步之前,如果能早听长政公的话,和朝仓大人切断关系就好了,然而他却没有眼力看出织田的运势,还坚持要固守无意义的道义,难得建立的城邦家园转眼之间便灰飞烟灭了,这又能怨谁呢?何止这样,交战中,战况拉锯之时,既然已经隐居了,对于该出阵的时机,就该别再管才好,却偏偏要一一插嘴,妨碍长政公的策略施展,本该赢的战争却慢了一[31]步,几次都眼睁睁错失良机。虽说信长公拥有天魔波旬的凶猛气势,但如果能完全信任长政公的谋略,让他放手去调度指挥的话,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因此浅井家,虽然第一代的亮政公、第三代的长政公,都是无双的名将,然而第二代的久政公却头脑平庸、思虑浅薄,因而招致灭亡的命运。这样想起来可以说长政公才真辛苦。本来拥有非凡气度,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可以取代信长公统领天下的,却因听从父亲的指示,而把自己的气运给掐断了。让我们想起来都扼腕不已,无法释怀,所以夫人的内心真不知道有多难过。不过这也因为孝心重的关系,所以真不能说是对还是错了。

隐居公的宫殿沦陷,是在二十九日午时左右,然后,柴田、木下、[32]前田、佐佐等一伙人一起攻入本殿。长政公带着身边的近卫大约五百人左右冲出去,和敌人正面交锋,让敌人吃尽苦头,又一下子退回来,敌人再靠近来时,便生起黑烟来熏,敌方一股劲猛攻,这边便把想爬上城墙的人推下去、弹出去,不让一个敌人进到城里来。于是二十九日晚上攻城的一方也累了,开始休息。第二天九月一日又再攻打过来。长政公那时候尚不知父亲已经辞世,还问随从:“下野守殿下怎么样了?”“隐居公昨天已经自裁了。”有人这样说。“做梦也没想到会这样,听到这话,这世间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就当成祭吊父亲之战,勇敢地追上他的后尘吧。”在巳时左右,他带领二百人左右杀出重围,把蜂拥而上的敌人一一砍倒,一步也不退却地勇敢战斗,[33]然而柴田和木下的大军如稻麻竹苇般重重包围,这边则只剩下五六十人,众人一字排开,打算跑进本殿去时,敌人已经占据本殿,从里面把门坚守住,长政公逃往城门左侧的赤尾美作守大人的屋宇,终于切腹自尽。由浅井日向守介错。陪在身旁的众人,以日向守为首,有中岛新兵卫、中岛九郎次郎、木村太郎次郎、木村与次、浅井御吉、胁坂佐辅等众家臣。据说敌人接到信长公的指示,想办法生擒长政公,然而以刚强闻名的武将们拼死猛斗,敌人并没有机会活抓他,后来踏进屋内时只能取得他的首级。

说到生擒的,有浅井石见守、赤尾美作守和他儿子新兵卫,这三人武运不佳,被绳绑生擒带到信长公面前。那时信长公说:“你们,放任你们的主公起了逆心,长年累月累我受苦。”石见大人是个刚直的人,说:“我主上长政公是个堂堂正正的大将,不像织田大人那样表里不一。”信长公立刻怒火上升:“像你这样还会被活捉的武士,懂什么事情的表里。”用长枪的石尖戳了三次石见大人的头。然而他一点也没有畏怯的神色。“打手脚被绑的人来出气?大将的人品真是不一样啊。”口气含恨地吐出这样惹人厌的话来,终于被斩首。美作大人则顺从地不言不语,信长公说:“那个人从年轻时候就以武勇闻名,有如鬼神般被歌颂,然而却错失了时机。”“总之我也老糊涂了,瞧我落到这个地步。”“饶你一命我会重用你。”信长公这样劝说。“我已经没有任何指望了。”美作大人只请求让他引退。“那么,公子新兵卫,我会提拔他。”信长公再次提议时,美作大人回头看儿子新兵卫说,“不,不,还是辞退比较好,不能又让殿下欺骗,再诚惶诚恐了。”信长公笑着道:“哈哈,你这个老糊涂,好像还在怀疑我,我看起来是这么会骗人的吗?”后来真的提拔了新兵卫。

小谷城的夫人听说丈夫长政公已经自尽,便独自关在房间里,每天念经拜佛。有一天信长公来看她,说道:“对了,你应该有一个男孩子啊,那个孩子如果健在的话,我来收养他,把他教养成人,让他继承长政的位子。”夫人最初无法揣测兄长的心意。“我不清楚孩子怎么样了。”夫人这样说。不过兄长又说:“长政虽然是我的敌人,但孩子又有什么罪过?他总是我的外甥啊,我心疼他才问的。”既然这样为自己设想,夫人也就渐渐放心了,把万福丸藏身的地点透露出来。信长公于是派使者到越前国的敦贺郡,找到木村喜内之介,要他把公子交出来,喜内之介寻思过后这样回答:“公子已经在我自作主张之下杀掉了。”后来信长公又再三派人来问,夫人说:“兄长既然这样说了,搞不好把他藏起来反而把兄妹感情弄坏。何况自己也想看看孩子平安无事的脸,请早一天带他来见我吧。”夫人频频催促,喜内之介虽然心中怀疑,不过既然已经被知道所在地点了,只好勉为其难地陪着万福丸于九月三日来到江州木之本。于是木下藤吉郎大人出来迎接,把公子接过去,把事情报告信长公。信长公居然说:“你把这孩子做掉,把首级插在棍子上示众。”藤吉郎也不禁吓了一跳,十分为难。“有必要做到这个地步吗?”虽然这么说,反而被骂一顿,没办法只好依命照办。长政公的首级,也和朝仓义景大人的首级一起,肉被晒干了取下涂成红色,第二年新年,装在方盒里招待来拜年的众大名下酒。信长公也曾经为浅井大人而遭逢过几次危险,所以大概恨意也相当深,不过说起来也是因为他自己这边先违背了誓约。如果能体察自己妹妹的悲哀的话,也不至于对亲戚那样过分。尤其竟然欺骗自己的肉亲妹妹阿市夫人,把她天真无邪的孩子首级插在棍子上,做法也未免太残酷了。信长公天正十年夏天,在本能寺遇难结束生命,并不只因为明智光秀的造反,其实也累积了太多的人怨,因果报应真可怕啊。

后来的太阁殿下,木下藤吉郎大人出人头地也从这个时候开始。这次的攻城,以柴田大人为首,大家都争相表现纷纷立功,其中以藤吉郎的功劳特别大,信长公也非常高兴,赐小谷城,浅井郡、坂田郡的一半,和犬上郡等领地给他,让他当上江北守。当时藤吉郎大人说,小谷城卫兵少的话难以守住,于是转移到在下的故乡长滨去,那里原称为今滨,那时候才改称为长滨的。

总之,秀吉公关心起小谷的夫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夫人离开城的时候,承蒙她的好意吩咐在下道:“我想带你一起过去,不过你还是暂时先离开这里,再去找我吧。”我原本已有自己的身体即将化为乌有的觉悟,这时心中却开始动摇起来,于是混在轿子后面出了城,在交战眼看着终结的最后一两天,躲在城外,又想再到夫人身旁去,往上野守大人的阵地去时,听到有声音招呼道:“这是夫人喜欢的瞎子。”幸亏并没有受到阻难,便再度为夫人服务了。后来在秀吉公来访时,在下也常常在旁边伺候着,第一次见面时,他来到夫人面前,还恭恭敬敬地叩拜道:“在下是藤吉郎。”夫人也恭恭敬敬地点头回礼,慰问他在战地的辛劳。秀吉公道:“在下这次并没有立下军功,却蒙赏赐浅井大人的领地,而冒昧继长政公之功业,只是给在下这个拿弓箭者面子而已,真不敢当。既然如此,凡事将依循旧规安定江北,效法故大将的武勇。”又道:“阵中想必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不知道身边是否缺少什么,请不用客气尽管吩咐。”哎呀呀,说得可真是体贴入微,原来是这么亲切的人,真教人吃惊。尤其连对公主们也十分敬爱,讨她们欢心。“公主是最大的姊姊吗?来来,让我抱抱。”他把阿茶茶公主放在膝上,抚摸着她的头发。问她:“几岁了?叫什么名字?”阿茶茶公主不回答,勉强让他抱着,然而幼小的心里可能已经知道暗恨这个人就是把父亲大人的城池攻打下来的敌方头目吧,忽然指着秀吉公的脸说:“你好像猴子啊。”秀吉公也有点尴尬。“没错,我很像猴子,公主则长得和母亲大人一模一样啊。”哈哈哈地笑着打圆场。往后在忙碌中他也经常前来探望,总是格外费心,带着礼物来,连公主们也都有份,夫人也说:“藤吉郎真是个可靠的人。”对他放心了,不过在下现在回想起来,其实是因为他早已看上了阿市夫人举世无双的美貌,可能正暗中爱恋着她呢。但因为是主人信长公的妹妹,以自己家臣的身分是不敢高攀的高岭之花,当时应该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不过秀吉公还是不能不防的。虽说身分不同,世上的事情经常是会改变的,尤其是荣枯盛衰激烈变幻的战国时代更是司空见惯了。因此在漫长的岁月中,说不定他悄悄地存着希望,但愿有一天能得到这位美人也不一定,虽然英雄豪杰的心中所想,或许是凡夫所无法推测的,不过在下感觉这好像未必单单只是在下的臆测而已。

这么说来,当受命处死万福丸公子时,秀吉公的为难模样据说也非比寻常。“那样幼小的孩子就算饶过一个,又有什么关系呢?倒不如让他继承浅井大人的名号,让他感觉受到恩惠,反而对天下太平有帮助,这才是仁至义尽的方法。”居间作了种种劝说,然而信长公却听不进去。于是他说:“既然如此,那么这件事就请别人去做吧。”一反常态地违逆上意,信长公非常不高兴。“你别以为这次有功就骄傲起来,进不必要的谏言,还不听指示,说什么叫别人去做。”严厉地怪罪下来,他才垂头丧气地退出去。最后听说公子还是被杀了。想来想去,秀吉公加害万福丸少爷,一直到后来都受到夫人的埋怨,一定很难过。而且不是普通的杀法,是枭首示众的命令,就更不用说了。这个任务偏偏派给了秀吉公,不知道该说是可笑,还是可悲?后来柴田大人和夫人姻缘成就,秀吉公的恋情希望破灭,最后胜家公夫妇的居城终于被攻破,他们成为生生世世的仇人,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结下的梁子吧。

当时公子最后的下场,信长公交代不可以传进夫人耳里,虽然因为他的命令,应该没有一个人说出来,不过做到枭首示众的地步,被众多人的眼睛看到过,流言自然多少会在世间散播开来,夫人最后也听到了吧?或者是像萤虫传讯那种第六感的感应,夫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觉悟到事情不妙,也许猜到了吧,从此以后秀吉公来访时,脸色都不怎么好。有一天,夫人问秀吉公说:“越前后来都完全没有消息,不知道公子怎么样了?最近常常做噩梦,真教人担心。”“不知道怎么样了,再派个人去看看吧。”秀吉公竟若无其事地说。“可是,你不是说过去接公子了吗?”夫人说。平静之中却十分锐利的声音。据众侍女们说,当时夫人脸色忽然变得铁青,狠狠地瞪了秀吉公一眼,让他大吃一惊。从此以后秀吉公在夫人面前就变得很尴尬,渐渐的也就疏远了。

信长公在短期内连连消灭数个国家,一一纳入自己的领地,赐给将士当犒赏,继任者的指派,都一一安排完毕。九月九日岐阜城里庆祝菊花节,虽然每年都会举办重阳宴,不过这个时节尤其大小领主都会盛装前来参加庆祝,据说豪华盛大的仪式场面,令人瞠目结舌。夫人说是玉体微恙,暂时留在江北,谁也不见地隐居着。同月十日前后,终于决定回尾州的清洲老家去。当时信长公以岐阜的稻叶山为本城,因此对夫人来说安静的清洲城反而比较方便。但是经过途中的竹生岛时说想去参拜一下,所以女侍们和在下也一起随侍着,从长滨上了船。那时节,伊吹山已经积雪了,湖面上格外寒冷,不过因为是冷澈的早晨,远近山峰清晰可见,女侍们都倚靠在船边,依依不舍地和长年住惯了的土地告别,听到飞过天际的雁啼,看到海鸥拍翅的模样,都不由得流下眼泪来。风吹动芦苇的声音,从浪间跃起的鱼儿身影,一一都教人悲从中来。船驶到竹生岛岸边时,夫人说:“在这里停一下吧。”大家正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时,船头摆出读经桌,夫人朝着湖面合掌,安静地开始念起经来,大概这一带就是那石塔沉下的地方。原来夫人说要到竹生岛时其实就有这个打算的,那时候我们也想到了。船在波浪中摇摇摆摆漂浮之间,夫人便焚起香来,闭上双眼一心念着南无德胜寺殿天英宗清大居士,据说由于合掌时间太久,旁边的人开始担心,会不会就这样从船边跳下去,想和夫君葬身于同一片水底的藻间呢?于是悄悄拉着她的衣袖。在下却只专心听着夫人手中响的念珠声音,闻着美妙的烧香气味而已。

接着夫人上到岛上去参禅一夜,第二天上到佐和山,休息一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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