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落星河的记忆. 2,窃梦(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0-10-08 08:5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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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桐华

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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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落星河的记忆. 2,窃梦

散落星河的记忆. 2,窃梦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散落星河的记忆. 2,窃梦作者:桐华设计:上官雅弘排版:郝禾出版社:湖南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09-01ISBN:9787540482954本书由天津博集新媒体科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风从哪里来吹啊吹吹落了花儿,吹散了等待沧海都化作了青苔……风从哪里来吹啊吹吹灭了星光,吹散了未来山川都化作了无奈……_Chapter 1_今夕何夕阳光穿过他身后的大树,从茂密的枝叶间斜斜洒落在他身上,将他笼罩在一片柔和的薄光中。整个人清爽干净得就像绿叶上的一颗露珠,还没有沾染人世间的丝毫尘埃。

冒险家乐园、中央监控室。

几百块监控屏幕上,人物图像不停变换,却始终没有找到洛兰和叶玠。

辰砂问:“为什么不能自动识别、锁定追踪?”“有病毒。”紫宴盯着屏幕上飞速跳转的程序代码,十指运转如飞,敲打键盘。“什么时候能恢复?”“最乐观,一个小时。”

一位工作人员突然兴奋地叫:“找到了。”

辰砂立即走过去,一个机器人出现在屏幕上,它打开传输舱,里面空无一人。它的机械臂伸长,从座位底下夹出两个个人终端。

红宝石手镯样子的个人终端是洛兰的,另一个应该是叶玠的。

众人心里一沉,肯定是出事了!

辰砂的脸色越发冷了,紫宴敲打键盘的速度更快。

一个女工作人员说:“他们第一站去的是九幽天坑,后面没有办法再追踪到。假设他们一直在一起,那就是一直有两个运输舱同时离开、同时到达。根据运输舱的记录,这是他们最有可能去的四个生态圈——九幽天坑、波罗波帝海、掿亚山、天目大峡谷。”

辰砂问:“能再缩小范围吗?”

女工作人员抱歉地说:“在中央智脑搜集到更多信息前,只能一个一个找。”

辰砂对紫宴说:“我去找,你这边有消息了立即通知我。”

辰砂刚离开,执政官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虽然执政官一贯是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具脸,看不出和往常有什么不一样,可游乐园的负责人却觉得心惊肉跳,流着冷汗把事件的大概经过讲了一遍。

执政官拿过洛兰的个人终端检查,发现没有任何损伤,应该不是强行摘除。“有没有可能公主已经离开游乐园?”

紫宴说:“不可能!辰砂发现后立即下令启动应急程序,封闭了所有出口,洛兰肯定还在里面。”

女工作人员指着工作屏幕说:“这是我统计出的他们最有可能去的四个生态圈,指挥官夫人和叶玠王子是兄妹,两个人一起失踪,也许可以询问一下邵菡公主,看这四个生态圈里哪个最有可能……”

执政官抬手,示意她闭嘴。

中央智脑室里陷入了窒息般的寂静,只有紫宴敲击键盘的声音,噼噼啪啪地响着。

执政官浏览完四个生态圈的介绍,看向监控屏幕,辰砂正在带兵搜索。“其他生态圈。”

工作人员立即把剩下的六十个生态圈的资料调出,执政官的视线一行行往下扫,一边看,一边排除。

最后,屏幕上只剩下两个生态圈的资料——阿丽卡塔星依拉尔山脉模拟生态圈、大双子星岩林模拟生态圈。

紫宴百忙之中抬头瞟了一眼,立即明白执政官为什么会保留这两个地方,都和千旭有关,都对洛兰有特殊意义。

执政官下令:“监控!”

上百个子监控屏幕切换成依拉尔山脉生态圈和岩林生态圈的实时监控。

一切平静正常,没有任何异常。

执政官盯着两个生态圈的监控视频,问:“每个生态圈的智脑是独立的吗?”“为了确保安全,每个生态圈都有独立的子智脑,受中央智脑监控,如果有任何异常,中央智脑会示警。”

执政官下令:“紫宴,检测这两个生态圈的子智脑。”

紫宴头都没抬,依旧专注地工作。“在洛兰心中,依拉尔山脉和岩林都有特殊意义,可她和叶玠王子一起失踪,应该是因为她在阿尔帝国的经历……”“检测!”执政官打断紫宴的话。

紫宴抬头看向执政官。

执政官没有温度地说:“我不是和你商量,是命令。”“是!”紫宴终止手头的工作,冷着脸说:“只能一个个检测,依拉尔山脉和岩林,先检测哪个?我必须提醒阁下,时间每浪费一分钟,洛兰死亡的可能性就会增加一分。”

执政官闭上了眼睛,一瞬后,他睁开眼睛冷冷地说:“岩林。”

紫宴开始检测岩林的子智脑。

随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程序代码不断变换,紫宴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竟然所有监控都被屏蔽了,他们看到的是前一天的监控视频。

他快速地敲击键盘,上百块监控屏幕一块接一块黑屏,直到最后全部黑掉。“重启!”紫宴敲击确认键,“成功!”

可是,上百块屏幕闪烁着一片黑乎乎的光芒,依旧什么都看不清。

紫宴郁闷地说:“不可能,明明修好了。”

执政官一言不发,一眨眼消失不见。

紫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下令智脑把屏幕上的图像放大,这才发现不是因为故障才黑乎乎地看不清,而是漫天都被风沙遮蔽,视频里就是黑乎乎一片。

紫宴大惊失色,立即向外冲,可冲到门口,又停住脚步,转身回来。

他坐在庞大的操控台前,一边运指如飞,继续检查修复程序,一边通知辰砂:“有人激发了岩林的神级难度,洛兰应该在里面,执政官已经赶过去。”

六天后,医院病房。

洛兰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梦里,她置身狂风呼啸、漆黑一片的荒野,很像是这些年来她不断会做的梦——独自一人艰难地跋涉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上,一直不停地在走,可总也走不到尽头。

最可怕的不是疲惫,而是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就好像她被全世界遗弃了。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她不是自己在跋涉,而是有人抱着她、迎着狂风在走。

那人像是呵护一粒珍珠般用温暖的柔软把她深藏在怀里,把所有风沙都抵挡在了坚硬的蚌壳外。

洛兰全身都痛,痛得似乎身体被巨石碾压成了一块块碎片,可因为有人陪伴,痛苦变得可以忍受。

是谁?谁和她一起跋涉在黑暗中?

洛兰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想看一眼他,却完全睁不开眼睛。

她的手哆哆嗦嗦地摸索,好像摸到什么,莫名地安心了。

纵然身似浮萍、命如蜉蝣,但十多年的生命并不是一片苍白。

千旭、千旭……“千旭!”

洛兰猛地睁开眼睛,眼前却依旧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她惊慌地伸手去抓,抓到了一只手。

辰砂安抚地反握住她的手,“你的护目镜被石头击碎,伤到了眼睛,暂时看不见。”

洛兰怔怔地想,果然是在做梦吗?可是,指尖的感觉太真实了!

辰砂说:“别担心,楚墨已经帮你修复,很快就能恢复。”“我不担心。”洛兰仰着头问:“辰砂,我可以摸摸你的脖子吗?”

辰砂愣住了。

洛兰急切地央求:“我只摸一下,你就当是医生检查身体。”

辰砂沉默地握着洛兰的手,放到自己的脖子上。

洛兰聚精会神,从下巴一直仔细地摸到锁骨。

她曾在那个像墓地一样的地穴内,仔细地抚摩过千旭的脖子。

对一个解剖过无数尸体、熟悉人类骨骼和身体构造的医生而言,她的手指记得他的脖子,就像她的眼睛记得他的脸一样,能在千万人中认出他。

梦境里,她摸到抱着她的人的脖子,知道了是千旭,才心心念念想要睁开眼睛。

可是,现在指尖的感觉清楚地告诉她:不是,绝对不是!

洛兰神情黯然地收回手,那么真实的触感,果然只能是一个梦。

辰砂定了定神,问:“洛兰,你和叶玠究竟怎么回事?”

洛兰不答反问:“叶玠还活着吗?”“还活着。人在他们自己的飞船上,由阿尔帝国的医生治疗,听说伤得很重。”

洛兰慢吞吞地说:“不是你告诉我有怨报怨、想打就打吗?我和叶玠以前有些过节,现在体能好了,就想报复回去。找了个没人打扰的地方打架,他杀死了一只岩风兽,莫名其妙就刮起了风暴。”“什么过节?”

洛兰摸索到被子,拽起来盖住头。“还能有什么过节?不就是他强我弱,被他欺负了。”“你……”

辰砂刚开口,洛兰立即蛮横地打断他:“解释时间结束!”

她累了,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心态,随便他们去猜测吧,大不了就是发现了真相。

辰砂说:“我是想说你好好休息,执政官已经下令不再追究。”

洛兰做挺尸状,蒙着被子不吭声。“这次救你出来的人是执政官。”

洛兰猛地掀开被子,急得声音都变了:“不是你?为什么不是你?我以为是你。”“我被你的小花招骗到其他生态圈去了,赶到岩林时执政官已经把你救了出来。”辰砂安抚地揉揉洛兰的头,“我知道你不待见执政官,不过这次的确是他救了你。”

洛兰默默地拉起被子,连头带脸都盖住。

听说洛兰苏醒了,封林和紫宴一起来看她。

封林想着,如果执政官再晚到一步,洛兰肯定就变成尸体了,十分恼火,噼里啪啦一通骂:“你的基因被草履虫侵袭了吧?最近去检测过智商吗?过六十了吗?大脑里长肿瘤了吧……”

洛兰默默听训,一声不吭。

紫宴突然插嘴问:“你知道激发神级难度的方法?”

洛兰立即一口否认:“当然不知道!只是巧合,就算我讨厌叶玠,想教训他一顿,也不至于要把自己搭进去。”

封林对紫宴不耐烦地摆摆手。“别整天疑神疑鬼的,这事知道的人有限,我们都没告诉洛兰,她到哪里去知道?”

洛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睁着没有焦距的眼睛,无意识地揉自己的手指,看上去像是一个碰到了大难题、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孩子,一脸茫然无措。

封林担心地问:“洛兰,你没事吧?”

洛兰回过神来。“千旭名字的事,你查了吗?”“查了。不过,这事我也不擅长,拜托紫宴帮忙去查的。千旭没有用过其他名字,在孤儿院的档案库里有他的记录,宿舍的档案资料也没有遗漏,只不过应该用千旭在孤儿院的证件号码查询,帮你查询资料的老师不够负责,你又是让个义工小姑娘去问的,她没有上心,随便查了一下就回复你,让你虚惊一场。”封林在个人终端的虚拟屏幕上调出文件,“发你邮箱了,眼睛好了慢慢看。”“谢谢。”

封林看洛兰一直神情恍惚,以为她还没有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我们走了,你好好休息,有事随时联系我。”“谢谢你们来看我。”

紫宴还想说什么,可看洛兰脸色苍白,肌肤上仍有细密的网状伤痕,他把到嘴边的疑问又都吞了回去。

洛兰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着。

是千旭告诉她如何激发神级难度。

当年两人在游乐园玩时,一个随口问了,一个随口答了,都没当回事。毕竟那时她是E级体能,超A级体能遥远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

可是,刚才封林说知道这事的人很少,紫宴也没有反驳。

显然,在封林和紫宴的认知里,千旭不可能知道这事,否则,他们肯定会推测出她知道如何激发神级难度。

千旭只是一个普通的军人,为什么会知道这种机密的事?

孤儿院的宿舍档案里没有千旭的记录,也就是从没有“千旭”这个人在孤儿院住过。

有没有可能……

洛兰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急,似乎在隐隐地期待什么。

她打开封林发给她的邮件,让智脑读给她听。

千旭在孤儿院长大,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入军校。军校毕业后,因为体能优异,进入星际战舰服役,成为特种战斗兵。

本来前程一片光明,却突然生病,退役转文职,进入基地工作。

紫宴不愧是专业间谍,搜集的这份资料非常详细,每段经历都有据可查,甚至注明了信息来源于哪个部门,由谁提供,查访过的证人是谁。

而且,这不是紫宴第一次调查千旭。

十一年前,紫宴发现她认识千旭时,就调查过千旭,查看过千旭在孤儿院的档案,只不过调查更侧重他考上军校后的经历,对孤儿院的童年和少年经历没有那么细致,也就没有调查他住过的宿舍。

十一年后,因为她询问千旭的其他名字,紫宴又把千旭从头到尾彻查了一番,这一次连每年住的宿舍都查了一遍。

洛兰大睁着双眼,表情怔怔愣愣。

紫宴调查过的事,应该不会有错。

千旭的人生轨迹很完整,没有任何遗漏,也许他无意中听到高层将领的交谈,知道了触发神级难度的事。

宿舍档案的事件完全就是一个乌龙,那个义工导游还没有成年,做事热情有余、经验不足,出点差错很正常。

洛兰突然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含着泪呵呵地笑起来。

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想象力好恐怖,明明知道千旭已经死了,却因为一个梦,像个疯子一样不切实际地胡思乱想。

几天后,洛兰的眼睛开始能模模糊糊看到东西,变得很畏光,需要戴上特殊的眼镜遮光。

邵菡公主来看她,不满地抱怨奥丁联邦竟然以事件还没有调查清楚为由,阻止他们的飞船离开。

邵菡气恼地说:“你和叶玠被他们的游乐园伤成这样,我还没找他们麻烦,他们倒恶人先告状。”

洛兰旁敲侧击地问:“叶玠这次伤得挺重,医生的医术怎么样?”“父皇指派给我的医生,医术绝对一流。”

看来叶玠应该是真的叶玠,否则,受了这么重的伤,需要修补残缺的器官,如果是假的,一查基因就露馅了。“叶玠恢复得怎么样?”“伤已经全好了,但人变得很古怪,一天到晚阴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我看他这次是真被吓着了。”邵菡说着说着又生气了,“什么破游乐园嘛!这种鬼地方竟然也有人喜欢,我们完全是被骗了。现在还不允许我们离开,太过分了!”

洛兰温柔地劝解:“姐姐就当是再陪我几天吧!”“不是我不想陪你,实在是……那个执政官,还有辰砂、紫宴,他们都太可怕了。”

邵菡想起洛兰和叶玠失踪后他们看她的眼神,仍旧心有余悸。

她怜悯地说:“你这些年的日子一定过得很苦吧!真是一帮禽兽,为了研究结果,竟然把你折磨成了A级体能者。”

洛兰哭笑不得,邵菡真是太会脑补了,已经把她想象成落难的公主,整天被魔王折磨鞭笞着锻炼身体、配合研究。“洛兰,父皇也有关注你救那个孩子的事,这群异种太不识好歹了。父皇说他当年被逼无奈,一直愧疚不安,你要是想和那个异种离婚,父皇全力支持。”邵菡握住洛兰的手,眼泪汪汪地说:“我们都欢迎你回家,等你回到阿尔帝国,姐姐帮你介绍好男人,比那个异种……”

洛兰觉得手上像是黏了一条恶心的鼻涕虫,竟然没忍住一下子甩开了邵菡。“我的丈夫叫辰砂,不叫那个、这个。”

邵菡震惊地看着洛兰,表情变了几变,挤出笑还想继续游说:“洛兰……”“叮咚”一声,病房门打开,辰砂和紫宴一前一后走进来,紫宴笑眯眯地说:“洛兰,楚墨说你可以出院了。”

洛兰有一种“娘家人说婆家人坏话,被当场抓住”的尴尬窘迫,都不好意思正眼看辰砂。

邵菡却对超A级体能者的异能还不够了解,完全没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已经被听去了。她笑容满面、温和亲切地说:“公爵来得正好,我正和洛兰商量,邀请她回阿尔玩几天。”

辰砂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径直走到洛兰身旁,把一顶帽檐很大的遮阳帽扣到她头上,牵起她的手就往外走。

邵菡叫:“洛兰!”

紫宴风度翩翩地拦住她:“公主,我送您回去。”

上了飞车,辰砂问:“你想回阿尔帝国吗?”“不想!”洛兰脱口而出后,才觉得身为阿尔帝国的公主,这种反应很不对。她讪讪地说:“那就是邵菡的一个托词,之前她在说什么,你又不是没有听到。”

辰砂说:“不用管她想什么,关键是你想不想回去。如果你想回去看看,我来安排。”

十多年时间,不闻不问,现在却态度迥异,还想煽动她离婚,她为真正的洛兰公主悲哀。“我的亲人们看重的可不是我的基因,而是你们的基因。我是基因修复师,还是熟悉异种的基因修复师,等我回去了才方便他们获取想要的东西,你不担心吗?”“你会答应他们吗?”辰砂专注地看着她,一双眼睛灿如寒星。

洛兰摇摇头。“绝对不会!”

辰砂的唇角微微扬起,又一次笑了,本来犹如皑皑雪山般冷峻的眉眼刹那柔和了,就好像风雪初霁,阳光突然穿破厚厚的云层照了下来。

洛兰本来还想开玩笑地问一句“你相信吗”,现在却再问不出来。毫无疑问,他相信她。可是,这种信任让她害怕畏惧,因为欺骗最后伤害毁灭的就是这种信任。

辰砂看洛兰心事重重、一言不发,一边驾驶飞车疾驰,一边说:“赶紧做决定,在我后悔前。”“什么决定?”“要不要回阿尔帝国?”

洛兰推托:“就算你同意,别人也不会同意。”“我会处理。”

洛兰客气:“太麻烦你了。”“不麻烦。”“可是……可是……”洛兰结结巴巴,拼命想借口。

辰砂替她说了:“可是你就是不想回去。”

洛兰一咬牙,承认了:“我不想回去。”

辰砂问:“你在阿尔帝国的记忆很不愉快?”

洛兰苦笑着说:“何止是很不愉快?”作为一个死刑犯,她在阿尔帝国的记忆让她每次想起都会闻到死亡的味道。

辰砂沉默了一瞬,看着前方,轻声说:“永远留在奥丁吧!”

洛兰惊讶地看着辰砂。

辰砂侧头看了她一眼,“现在奥丁才是你的家,不想回阿尔就不回去了。”

洛兰心中滋味复杂,她也想以奥丁为家,永远留在奥丁,但是,她没有资格。

洛兰的眼睛刚能看清楚文件上的字,她就把紫宴调查千旭的文件仔仔细细阅读了好几遍。

理智一再告诉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连狡猾的间谍头子彻查后都觉得没有问题,肯定就是没有问题了。但是,人像魔怔了一样,总会忍不住反反复复地看文件,似乎想要找出什么遗漏。“夫人,请休息。”

大熊按照辰砂给他的指令,看到洛兰连续用眼超过三十分钟,就来提醒她休息。“好!”

洛兰也不想留下后遗症,立即关闭屏幕,决定动手做点吃的,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她正专心致志地揉面团,突然听到叶玠的声音:“你说过只会为你爱的人做饭。”

洛兰愣了一愣,慢慢地扭过头,看到叶玠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站在窗户外。

他一手插在裤兜里,一手背在身后,静静地看着她。

阳光穿过他身后的大树,从茂密的枝叶间斜斜洒落在他身上,将他笼罩在一片柔和的薄光中。整个人清爽干净得就像绿叶上的一颗露珠,还没有沾染人世间的丝毫尘埃。

洛兰觉得头晕目眩,禁不住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栩栩如生地浮现出一幅画面——

一个看不清楚脸的男子踩着夕阳走向她,隔着窗户站定,伸出藏在背后的手,把一束雪白的香水百合递给她。“这花可是古基因品种,又贵又娇气,下次要送花就去山上摘野花,不用我浪费钱买培养液……”她伸出满是面粉的手,拍拍男子的脸。

一圈又一圈的光晕像是涟漪一般荡开,那张脸渐渐清晰了,竟然是叶玠,英俊的脸上挂着一个滑稽的面粉掌印,眉梢眼角笑意融融。

洛兰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叶玠正站在窗户前,将一束蓝色的野花递给她。“去山上摘的野花,插在清水里就可以了,不用培养液。”

洛兰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脸色苍白地往后退了几步。

叶玠急切地问:“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没有!”洛兰已经镇定下来,斩钉截铁地说:“我提防你不是理所当然吗?”

叶玠的眼眸中满是哀伤。“还是想杀了我?”

洛兰冷冷地说:“你手里的花叫迷思花,我第一次送给千旭的花就是迷思花。”

叶玠懊恼地看了一眼手里的花,忽而眉梢轻扬,笑起来。“就算你当了真,也只是十年的记忆,等你想起以前几十年的记忆,就会明白它什么都不是。”

洛兰一声不吭,瞪着叶玠。

叶玠无奈地说:“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绝不会伤害你。”

洛兰讥讽:“误会?一连误会了三次可是不容易!”

叶玠拿出那管特殊的注射器。“这是帮你恢复记忆的药剂,不是什么基因病毒。”

恢复记忆?洛兰不敢相信地愣住了。“第一次行动,刺杀执政官是假,制造混乱接近你、让你恢复记忆,才是我真正的目的。只要你恢复了记忆,见到那两个雇佣兵自然会知道该怎么办。本来应该很顺利的任务,没想到你居然是B级体能,不但把一管药剂浪费了,还和两个毫不知情的雇佣兵起了冲突,差点害死自己。“第二次行动,我放弃了盗取奥丁联邦的研究资料,只想恢复你的记忆。四个雇佣兵奉命混进奥丁,伺机行动。我想着无论如何都不会失手,没想到四个人全死了。”

洛兰讥嘲地说:“第三次行动,你派了九个A级体能的雇佣兵来,以为对付一个A级体能和一个B级体能肯定万无一失,没想到奥丁早有提防,他们落入陷阱,不但全队覆没,还被缴获了药剂,而我恰好看过药剂分析报告。”“我知道。所以我说我们之间有误会。奥丁设了陷阱钓鱼,我配合一下而已,那管药剂是特意留给他们去分析的,省得他们怀疑到你。”叶玠凝视着洛兰,诚恳地说:“恢复记忆的药剂一共只有三管,这是最后一管了,我派谁都不放心,只能自己来。”

洛兰很想驳斥他一派胡言,但是心里却明白他说的都是真话。

不论是那管保存完好的药剂,还是封林的叛国罪名,都像是一场预先安排好的阴谋。叶玠失去了九个雇佣兵,却在七位公爵心中种下毒药,把他们的矛盾激化,让他们谁都不敢相信谁。

当然,最有力的证据是叶玠现在就站在她面前,作为龙血兵团的龙头,他不可能只为了给一颗棋子注射基因病毒就以身犯险。

叶玠说:“你肯定很想知道自己是谁。明明活着,记忆却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讨厌什么;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不仅仅是被整个世界遗弃了,还连自己也遗弃了自己,那种感觉一定很可怕。”

他像是一个诱惑人心的魔鬼,向洛兰伸出了手。“把你的手给我。只要恢复记忆,你所有的疑问都不再会是疑问,你所有的痛苦也不再会是痛苦。”

洛兰的手紧紧地攥成拳头,抵抗着内心的渴望和冲动。

叶玠柔声问:“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是谁吗?不想知道你的父母、亲人、朋友在哪里吗?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这世间没有人会不想知道自己是谁,自己从哪里来,自己爱的人在哪里,爱自己的人在哪里,这是一个人的根,是生命的源头。但是,洛兰隐隐地感觉到,那个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截然不同,她害怕过去的自己会吞噬掉现在的自己。现在十几年的记忆会被那遗忘掉的几十年的记忆嘲笑、否认,甚至抹杀。

叶玠恳切地说:“不要怕!你知道我绝不会伤害你,恢复了记忆才能找回真实完整的自己……”

洛兰猛地从一排刀具中抽出一把飞掷过去,利刃如流光疾掠,刺向叶玠。来自魔鬼的诱惑终于被打破。

叶玠抓住刀柄,难以置信地看着洛兰:“为什么不肯恢复记忆?”

洛兰双手各握住一把刀,摆出进攻的姿势。“你想再生死相搏一次吗?我是没能力杀了你,可辰砂能。”

叶玠盯着洛兰看了一瞬,把刀甩回厨房的刀具架上,又把精心束好的蓝色迷思花放到窗台上。“你只有两个选择,跟我离开,或者,取我性命。我等着你来找我。”

他踩着斜阳花影,渐渐远去。

洛兰恍恍惚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亲密地笑语:“只许做饭给我吃。”

是叶玠的声音,那些零碎的记忆中的温暖声音竟然是叶玠的!洛兰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晚上,辰砂下班回来,看到饭厅里能坐十二个人的长桌上摆满了各式菜肴。“有客人?”

洛兰尴尬地笑:“一不小心做多了……要不分给大家吃?”“大家?”

洛兰看着一桌子足够十来个人吃的菜,很用力地点头:“嗯,大家!”

她掰着手指头算:“封林、安娜、楚墨、紫宴、棕离、左丘白、百里苍,再加上我和你、清越、清初……”看人数还是不够,又加了两个人,“安达、执政官。”

执政官?辰砂真的惊讶了,自从千旭死后,洛兰对执政官深恶痛绝,现在竟然愿意把执政官算在“大家”里面,反常得简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他下意识地觉得应该和下午来过的叶玠有关,但洛兰显然不愿意说,他就没有再多问,帮着洛兰把饭菜分给“大家”。“封林喜欢吃酸甜味的,这道菜给她吧!”“百里苍喜欢吃什么?”

……

辰砂拿着冬瓜八宝盅,问:“这道菜给谁?”

那是千旭爱吃的,洛兰失神间顺口说:“执政官。”

辰砂没有多想,干脆利落地把冬瓜八宝盅放进保鲜盒。

洛兰竟然鬼使神差地又放了一碟小笼包,恰好也是千旭最爱吃的。

反正这两道菜只对她和千旭有特殊意义,对执政官而言,不过是两道普通的菜而已,他就算看到,也应该完全无所谓!

机器人把饭菜给“大家”都送去后,桌子上只留下两个人吃的分量。

洛兰和辰砂面对面坐在长桌两侧,安静地吃饭。

她觉得这样的场景很陌生古怪,才发现两人以夫妻的名义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年多,却是第一次单独在一起吃饭。

也许因为太安静了,气氛莫名地有点尴尬。

洛兰终于发现一团糨糊状的营养餐还是有一个优点的——用餐时间短,几口就能吃完,不必相对无言。“很好吃。”

辰砂突然开口说话,洛兰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谢谢。”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洛兰主动开口:“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都是随便乱做的。”“玫瑰酱。”“咦?”洛兰一头雾水。“我妈妈不会做饭,几乎从不进厨房,她唯一会做的是玫瑰酱。用新鲜玫瑰花腌制的酱,可以抹在面包上吃,做包子吃,还可以放在水里喝。妈妈去世后,我让机器人做过,但味道完全不一样。”辰砂低头,看着盘子里的面包,“我想吃玫瑰酱,下次可以做给我吃吗?”“……好。”洛兰完全没想到辰砂会这么不客气。“谢谢。”

洛兰觉得气氛越发古怪了,小心地说:“你不要期望太高,我做的玫瑰酱很有可能和你记忆中的味道完全不一样。”“没有关系。”

洛兰实在不知道他的“没有关系”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辰砂难得提一次要求,她就尽力而为吧!

毕竟他们也不会有多少“下次”了,她的身份是叶玠给的,现在叶玠要收回了,恐怕这次不但是第一次她和辰砂单独一起吃饭,也是最后一次。

洛兰给大双子星的宿二发消息,拜托他把城堡花园里新鲜的玫瑰花摘下来快递给她。

宿二办事果然靠谱,洛兰收到玫瑰花时,新鲜得像是刚采摘下的。

洛兰按照辰砂妈妈留下的菜谱,先把玫瑰花洗净阴干,再去掉花托、花萼,把花瓣和冰糖搅拌充分,加入一点点梅卤,最后装进玻璃罐中封存,两个月后就能享用了。

看着不难,但洛兰第一次做,反复折腾了好多遍,浪费了一大半玫瑰花,才终于得到她想象中的味道。

只有两罐,希望两个月后辰砂能满意吧!

执政官仍然没有允许阿尔帝国的飞船离开。

邵菡公主急不可耐,叶玠却完全不在乎,甚至又搬到斯拜达宫住,每日邀了美女做伴,四处游山玩水,乐不思蜀。

洛兰知道叶玠在等待她的选择:跟他离开,或者,去杀了他。

她曾经心心念念想找回失去的记忆,知道自己是谁,可是,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她却不敢接受。

她爱的,她想保护的,很有可能都是过去的她不接受、不认可的。

洛兰第一次知道,同一个人竟然也会有截然相反的两个意愿。

过去的她和现在的她,是一个人,可又偏偏不是同一个人。

叶玠想要的是过去的她,不是现在的她。

不管过去的她和叶玠是什么关系,十一年光阴已经让现在的她不是过去的她。她从来处来,却不想到去处去了。

只怕叶玠很快就会明白,她并不是他不惜生命想要保护的那个人。他会不择手段地恢复她的记忆,找回过去的她,抹杀现在的她。

洛兰清楚地知道,她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可以说,现在的她想要叶玠死,叶玠也想要现在的她消失,她和叶玠之间注定只有一个结局:要么她死,要么他亡!

不过,在那之前,洛兰还要去见执政官,做一件荒谬的事。

执政官府邸前。

洛兰请求见执政官,安达似乎早知道她会来,没有多问,很干脆地让她进去了。“执政官在阅览室。”

宽广幽深的大厅里,异样地安静,洛兰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每一步的足音。

虽然是大白天,屋里的光线却偏暗,不知道是冷气开得太足,还是心理作用,洛兰竟然心生惧意,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究竟在怕什么?

洛兰记得刚开始,她的确有点怕执政官,可后来发现执政官对她挺客气,也就没有那么怕了。再后来,因为千旭的死,她差点用枪崩了执政官,心里满是憎恶,仅剩的几丝怕意也消失不见。

洛兰站在厚重的仿古雕花木门前,不知道为什么,迟迟不敢敲门,一颗心跳得越来越急,都隐隐生痛了。

她伸手按在心口。不是已经知道只是一个梦了吗?不是已经联系过孤儿院和军校,核实过千旭的资料了吗?

她到底在紧张害怕什么?

千旭和执政官,身份、地位、权势、能力、性格……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天差地别、截然不同,她竟然把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联系到一起,简直丧心病狂!“请进。”

执政官的声音突然传来,门缓缓打开。

洛兰定了定神,面无表情地走进去。

遮光帘低垂,只开着几盏壁灯,屋内的光线有些暗。

执政官穿着黑色的长袍,戴着银色的面具,坐在长几旁的雕花木椅上。

洛兰下意识扫了一眼他的脖子,被长袍遮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准确地说,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寸肌肤裸露在外。

执政官展手做了个邀请的姿势,示意她坐。

洛兰坐下,干巴巴地说:“辰砂说您救了我,谢谢。”“不用。”执政官将一杯温度恰好的茶推到她面前。“辰砂说您下令不再追究游乐园的事故,可我姐姐说您不允许他们离开,要等事情调查清楚,不知道阁下究竟是什么意思,到底追究还是不追究?”

邵菡已经为这事急得联系了洛兰好几次,言下之意如果再没有明确的结果,她就要视作拘禁,通知父皇了。洛兰本来不想管,可是她也好奇执政官在这件事上的古怪态度。

执政官说:“我有几个问题。”“请问。”“叶玠激发了模拟生态圈的神级难度。”“是,他不是B级体能,应该是2A级。”“叶玠的左肩上有一个贯穿琵琶骨的伤口,右臂上有一个贯穿肘关节的伤口。”“是我做的。”“你想杀他?”“我们兄妹间有些争执,误伤而已。”“误伤?两条胳膊废掉的误伤?”“叶玠是2A级体能。如果不是误伤,别说刺他两下,就是只刺他一下,他能让我刺?”洛兰赌没有人会想到叶玠竟然会丝毫不反抗地让她刺。“岩风兽的尸体上有五枚六棱形的金属刺,是你的兵器,还是叶玠的兵器?”“叶玠。”

执政官垂目静坐,似乎思考着什么。

洛兰慢慢握紧了拳头,她曾在岩林里用过类似的兵器,身为叶玠的妹妹,用类似的武器很正常。可如果是千旭,知道她是假公主,肯定会根据武器解读出不同的意义。

眼前这个高高在上、手握生杀大权的冷漠男人会是千旭吗?虽然眼睛的颜色、说话的声音都和千旭不同,可这些差异通过几滴药剂就能改变。

但是,一个人的心可以随意改变吗?

不可能!千旭爱她,不会这样对她!

洛兰的拳头舒展开,端起桌上的茶杯,一口饮尽。“阁下还有问题吗?”“你可以回去了。”执政官没有温度地说。

洛兰起身就走,脚步却越来越慢,最后停下。

理智一遍遍说着不可能、绝不可能,身体却不受控制。

她咬着牙转过身,硬着头皮说:“听说阁下因为身体在腐烂才不得不把身体全部遮住,是真的吗?”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洛兰知道自己很疯狂,但是,不问清楚,她脑子里的念头会更疯狂。

执政官站了起来,慢慢走向洛兰,像是一只在缓缓接近猎物的黑豹。

洛兰做好了“被狠狠一脚踹出门”的准备。

执政官站定在她面前,姿态傲慢冰冷。

他把一只手递给洛兰。“这一次,我允许你查看。”言下之意,绝没有下一次。

洛兰捧住了执政官的手,笨拙地脱掉执政官的手套,把缠绕在他手上的绷带一圈圈解开。

一只正在腐烂的手,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只有变形扭曲、溃烂化脓的腐肉,有的地方甚至能看到白色的骨头。

洛兰愣住了,他真的得了活死人病,不是伪装。

一瞬间,她心情大起大落,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失望悲痛,还是释然解脱。

执政官缩回手,冷冷地说:“你可以离开了。”

洛兰心里大叫“行了!行了!赶紧离开”,行动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她像是鬼迷了心窍一般,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执政官的脸。“你的脸也腐烂了吗?阁下刚说了,允许我查看。”

洛兰大着胆子伸出手,想要摘掉执政官的面具,执政官站着没有动。

她的手碰到他的面具,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打了个寒战。

她的手指僵硬,竟然心生畏惧,不敢揭下面具。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究竟怕他是,还是怕他不是?

洛兰盯着执政官的眼睛,想在他唯一还有温度的地方找寻到答案。可是,执政官冰蓝色的眼睛就像是遥不可及的天空,除了遥远,还是遥远。

洛兰的身体不自禁地打着哆嗦。

她缓缓摘下面具,看清楚执政官脸的一瞬间,手里的面具落地。“咣当”一声脆响,洛兰脸色煞白,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眼前的脸已经看不到清楚的五官,软塌塌一团正在腐烂的黑肉,五官扭曲变形,到处坑坑洼洼,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

唯一还正常的地方就是眼睛了,可是眉毛早已经完全脱落,眼眶四周化脓溃烂,发黑的肉鼓起一个个肉结,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一双还正常的眼睛镶嵌在这样不正常的脸上,凸显得整张脸越发可怕诡异。

洛兰解剖过不少尸体,自以为见多识广,却仍然被刺激到了。

不仅仅是因为眼前的这张脸畸形恐怖,还因为这张本应该属于死人的脸上却依旧长着一双活人的眼睛。

明明已经没有一寸完整的肌肤,承受着地狱般的痛苦,这个人的眼神却没有一丝异常,平静得就好像用了最强效的止痛剂,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可洛兰知道,这世间根本没有止痛剂能帮他缓解痛苦,身为3A级体能者,他永远清醒。“还要查看别的地方吗?”执政官解下长袍,准备脱衣服。似乎只要洛兰愿意,她可以把他全身的遮掩都解开,仔细查看。“不……不用了!”洛兰声音发颤。

执政官看着她,溃烂的嘴唇上翘,像是在讥嘲地笑。“真的不用了?你只有一次机会。”“不用。”洛兰一眼都不敢多看,弯下身,捡起面具,哆哆嗦嗦地递给他,“抱……抱歉!”

执政官接过面具,冷冷地说:“你可以离开了。”

洛兰低着头,向他深深鞠了一躬,像是逃跑一般,冲出执政官的府邸。

走在绚烂的阳光下,洛兰觉得眼前的景物模模糊糊,擦了把眼睛,才发现满脸都是泪。

那个梦太真实了,让她竟然心生幻想,觉得千旭还有可能活着。理智早已经一遍遍告诉她不可能,心却不受控制,觉得执政官有可能是千旭。

他终年戴着面具,没有人知道面具下究竟藏着什么。

如果是他,就能随口道出如何激发模拟生态圈的神级难度。

如果是他,就能谋无遗谞让紫宴查不出千旭的异常。

如果是他,就能只手遮天让千旭的死偷梁换柱……

现在,所有疯狂的幻想都破灭。

执政官是执政官!千旭是千旭!

不管她多么思念千旭,千旭都已经离她而去。_Chapter 2_梦碎记忆的光像是大浪淘沙,把一粒粒湮没在滚滚沙尘中的金色颗粒都淘了出来。

执政官允许阿尔帝国的飞船离境,不过,只同意邵菡公主随飞船离开,叶玠被热情挽留下了。

洛兰觉得执政官不愧是老狐狸,分寸把握得很好。

邵菡是皇帝的亲生女儿,皇储邵靖的亲姐姐,如果真的被拘禁了,只怕会引发一场战争。

叶玠却不一样,在那个广为人知却又被认定是无稽之谈的谣言中,他才应该是皇储。而且,叶玠现在是法律上的第二顺位继承人,皇帝和皇储对他肯定心有芥蒂,不但不会为他大动干戈,指不定还暗自期待着发生点什么意外事故。

邵菡公主在离开前,再次邀请洛兰随她回阿尔帝国探亲。洛兰婉言谢绝了,却把清越和清初打包送上飞船,让她们回去看望亲人朋友,暗示她们可以趁机留下,不用再回奥丁。

十多年相处下来,清越、清初和她已经有了真感情,两人明明很思念故国亲朋,却哭着表示愿意留下来继续陪伴她。

洛兰硬着心肠拒绝了。

某种意义上,“洛兰公主”必死无疑。她现在正在一件件处理“公主的后事”,等该了结的事都了结了,就应该了结她和叶玠之间的事。

鱼死网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清越和清初没有必要留下陪葬。

回顾过往,洛兰冒充公主的这十多年,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奥丁联邦的事,但欺骗就是欺骗,任何解释都没有意义,如同辰砂所说“撒谎者的无可奈何归根结底都是一己之私”。

她没有办法补偿,只能把这些年的研究心得和治疗异变的猜想仔细整理出来,留给其他研究者参考,希望能对基因异变的研究有所帮助。

为了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洛兰录制了一段视频,告诉大家她是假公主,叶玠是龙血兵团的团长,真的洛兰公主应该在龙血兵团。

她向辰砂和封林诚挚道歉,很抱歉她因为贪生怕死,自私地欺骗了他们很多年。不奢求原谅,也不值得被原谅,只祝福辰砂将来的婚姻幸福美满,封林能得偿所愿。

餐厅里,洛兰心事重重地坐在角落的位置。

她一手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营养餐,一手把玩着一个小小的信息盘,里面是她的遗书——十多年的研究心血和最后的道歉视频。

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完了,她打算待会儿去找叶玠。

出发前,她会把信息盘快递给执政官。如果她这条小鱼没有撞破叶玠的大网,就让执政官出手善后吧!

叶玠表面上给了她两个选择,可实际上他很自信,很清楚只有一个选择。

因为,她在奥丁联邦是个假公主,还是一个居心叵测、勾结外敌、企图盗取奥丁联邦研究机密的假公主。奥丁联邦容不下她,她想要活下去,唯一的选择就是离开奥丁,跟着叶玠走,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可是,叶玠不知道这十多年她从没有把自己当作洛兰公主在生活。从她拒绝注射那管恢复记忆的药剂时,她已经做了选择。

她是骆寻!

不管过去的她和叶玠是什么关系,就算他真的是自己最爱的男人,让过去的她心甘情愿地做棋子去帮他盗取奥丁联邦的机密,都和现在的她无关。

她的记忆开始于她在荒原上睁开眼睛的一刻,她的世界开始于她走出飞船看到阿丽卡塔的一刻,她的生命开始于她告诉千旭她叫骆寻的一刻。

短短十多年的生命中,她接受的第一份关怀来自千旭,第一个鼓励来自千旭,第一次生死与共来自千旭……

叶玠害死了千旭,她绝不会让他逃脱,即使,这个选择的代价是一条死路。“难以下咽吗?”

紫宴放下手中的餐盘和饮料,坐到她对面。

洛兰被吓了一跳,立即握紧手里的信息盘,若无其事地装进衣兜。“没有。”她做贼心虚地挖了一大勺营养餐塞进口里。“的确难以下咽。”紫宴满脸嫌弃地吃了一口,“前几天你送来的菜很好吃,谢谢!”“不客气,不小心做多了。”

洛兰几口吃完营养餐,想要走。“这次你真的要好好感谢执政官。”

洛兰刚起身,又坐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执政官”三个字这么敏感。“什么意思?”“冒险家乐园的事,我被病毒迷惑了,辰砂被你的小花招迷惑了,猜猜是谁第一个判断出你在岩林的?”“执政官?”洛兰的声音很轻。

紫宴咬着勺子,点点头,像是一只完全无害的乖兔子。

洛兰眉头紧锁,拿起饮料喝了几大口。

紫宴纠结地看着自己的饮料被洛兰理所当然地拿去喝,思考着要不要提醒她那是他喝过的呢。

洛兰说:“在岩林里,差点被我一枪崩掉的人是执政官,不是你,也不是辰砂,你们对岩林当然不会印象那么深刻了。”“话是这么说,可是,你明明和叶玠一起失踪的,我们所有人都认定事情肯定和阿尔皇室的恩怨有关,执政官却从六十四个生态圈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依拉尔山脉和岩林生态圈。我不服气地挤对他时,他又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岩林。”紫宴眼中全是困惑,“显然,执政官认定岩林对你很特殊,我感觉不仅仅是因为你在那里用枪指着他。”

岩林对她当然非常特殊,因为那里不仅是千旭的身死之地,还是她和千旭的定情之地。“所以,执政官是老狐狸,你只是小狐狸。”洛兰似乎对这个话题再没有兴趣,拿起饮料离开了。

紫宴盯着她手中的饮料,无声地叹气。一提到千旭就心乱失常,却还要硬装一切正常。早知道她是这样执拗的性子,当年抽签时还不如……

封林结束实验,准备去餐厅吃饭。

刚走出实验室的门,就看到洛兰靠墙而立,喝着饮料,眼神没有焦点,一脸若有所思。“干什么?”封林问。

洛兰把一罐营养剂抛给她:“在餐厅里吃糨糊还不如去外面散散步、吹吹风。”

封林嗤笑了一声:“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林荫道上,天气已经凉了,地上有不少金黄的落叶,踩上去发出沙沙簌簌的声音。

封林打开营养剂,喝了口。“这条路谈话很安全,有什么事情说吧!”

洛兰问:“执政官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尊敬、崇拜的人。”

洛兰惊讶地看封林。“有必要这么夸张吗?”“实话实说,绝对没有夸张。”

洛兰想起,会议室里几位公爵对执政官的态度。

封林喝着营养剂,一边回忆,一边说:“那时候,我们四十多个孩子在基地接受集训,有一天,前任执政官来看我们。”“辰砂的母亲?”“嗯,陪着她来的是两个又高又帅的男人,一位是指挥官,辰砂的父亲,还有一位是鼎鼎大名的殷南昭将军。他站在联邦的两位天之骄子身旁,毫不失色,甚至更耀眼夺目。”

洛兰看过辰砂父母的照片,知道他们都是光华璀璨的人物,如果殷南昭比他们更耀眼,封林的尊敬崇拜绝对不算夸张。

封林看着天空中一片片飘落的黄叶,眼内思绪悠悠,表情很怅惘。“当时,我们年纪还小,心智不成熟。训练十分艰苦,冷酷的淘汰机制让我们很绝望,简直像生活在地狱里。夸张地说,殷南昭将军的出现就像是一道光,劈开地狱的黑暗,让我们看到了前方的美丽风景,知道只要熬过去就能变成他那样的人。”“殷南昭也是通过淘汰机制选拔出来的?”“不是,他比我们惨多了。我们虽然是孤儿,可出生在奥丁联邦,清楚地知道父母是谁,而且很小就被公爵挑中,不但没有受过歧视,甚至有很多人羡慕嫉妒我们。执政官却是安教授从其他星球买来的奴隶,不知道自己出生在哪里,也不知道父母是谁,因为异种基因,受尽了人类的歧视虐待。听说刚买回来时,遍体鳞伤,差一点就死了。”

封林叹气。“执政官来到奥丁联邦后,因为奴隶身份,饱受排挤。一个没有接受过正规教育的少年,没有专业技能,没有学历文凭,甚至连字都认识得不多,为了有尊严地活下去,他只能去参军。可是自身条件太差,没有军队肯要他,只有死亡率最高的敢死队才肯接收他,就是去做炮灰,用自己的尸骨支撑起别人的成功。但是,他竟然靠着军功,从最底层的炮灰一步步升上来,成了联邦最优秀的将军。”

封林感慨地说:“我们只是一群孩子的淘汰竞争,看似冷酷,实际并没有生命危险,殷南昭将军却是真的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淘汰赛。看到他站在前面,就像是一个活生生的路标,让我们觉得努力有了方向。”

洛兰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觉,她不是第一次听执政官的生平经历,却是第一次真正听了进去。

原来,殷南昭和她一样,都是外来者。他虽然是异种,可是当他第一次踏上阿丽卡塔时,也是无国、无亲、无友,一无所有。她曾经历过的惶恐迷惘、孤独无助、漠视敌意,那个奴隶少年也全部经历过。

她幸运地遇见了千旭,靠着他的指点帮助在奥丁联邦一步步站稳脚跟,他却只能加入敢死队,用命去拼。

封林看洛兰一直不说话,好奇地问:“在想什么?”“我在想……为什么执政官对我没有敌意。他和你们不同,亲身经历了人类的欺辱和虐待,应该对人类很敌视,而我的基因和身份却让我代表着所有人类。”“因为他是殷南昭!”封林眼中满是崇拜,“告诉你个秘密,我还没有见到你时,执政官就找我谈过话,让我善待你。执政官说你不是敌人,也不是研究对象,而是一座桥梁,把异种和人类联系在一起,我们想要收获善意,必须先付出善意。”

洛兰怔怔不语,原来是这样。殷南昭着眼布局的不仅仅是治愈一种基因病,而是异种的未来。他想要改变奥丁联邦在整个星际中被孤立的局面,让异种和人类和平共处。“洛兰?”封林推了她一下。

洛兰回过神来,掩饰地说:“执政官和首任执政官游北晨有点像,不但经历有点像,连名字都有点像。”

封林笑着说:“执政官被买回来时是奴隶,只有编号,没有名字,他的名字是安教授起的,据说就是希望他能像大英雄游北晨一样坚强勇敢。刚开始大家都当笑话,没有想到后来希望居然成真了。那帮老家伙都说,如果没有游北晨,联邦不会统一;如果没有殷南昭,联邦早已经分裂。现在联邦的两艘星际太空母舰,一艘叫北晨号,一艘叫南昭号,殷南昭已经是可以和游北晨相提并论的大英雄。”

洛兰这些年忙忙碌碌,两耳不闻窗外事,完全不知道这些,不愿相信地问:“执政官真这么厉害?”

封林一脸敬佩地狂点头,“我个人觉得执政官比首任执政官更厉害。乱世出英雄,游北晨或多或少有点时势造英雄吧!殷南昭却是完全靠自己从炮灰变成了英雄。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擅长杀戮,却不好杀;手握重权,却不爱权。”

洛兰满脸意外地看封林。

封林眨眨眼睛,“我可没胆子评价殷南昭,是前任执政官、辰砂的妈妈说的,好歹执政官也算是半个安家人,按辈分要叫安蓉一声姑姑。”

安家人?洛兰脑中灵光一现,像是抓住了什么。“安教授、安蓉、安达、安娜,都姓安,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封林赞叹地拍拍洛兰的肩膀。这事虽然不是人尽皆知,可也绝不是秘密,洛兰居然一无所知,可见这些年她还真是心无旁骛,只顾着专心学习。“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但都是安家人。首任执政官游北晨身边有六个得力帮手,都是孤儿院的孩子,以‘安’为姓,立志团结一心、安定联邦。他们不像七个区的公爵,可以爵位世袭,但安家人守望相助,代代人才辈出,在各行各业都有杰出表现,基因学家安教授、执政官安蓉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洛兰第一次发现,高高在上的执政官和平凡普通的千旭并不是没有一丝关系,安娜是千旭的实验负责人,安达是执政官的大管家,他们之间有一条隐隐的线相连。

洛兰问:“殷南昭是怎么当上执政官的?”“前任执政官和指挥官在一次飞车爆炸事故中同时遇难,联邦突然痛失两位英才,内部民心不稳,几个公爵蠢蠢欲动,外部以阿尔帝国为首的几大星国虎视眈眈。当时,只有殷南昭将军能控制住联邦的军队,临危受命当选为执政官,实际上也是指挥官。他力挽狂澜,阻止了联邦分裂。”

封林遗憾地摊摊手。“当时我年纪还小,很多事不清楚,只是感觉周围人心惶惶,后来大家对这段黑历史讳莫如深,你要想知道详情,也许只能去找紫宴,他知道的肯定比我多。”

洛兰把喝完的饮料杯捏扁,放进回收箱,尽量若无其事地问:“你觉得执政官宽容随和吗?”“宽容?随和?”封林笑得花枝乱颤,“执政官有很多美德,但宽容、随和绝不在其中。请记住,他是受尽虐待、侥幸活下来的奴隶;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炮灰;是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魔鬼心殷南昭。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都浸泡着鲜血!”

洛兰沉默了一瞬,问:“执政官什么时候得病的?”“他成为执政官的第六年,还是第七年,具体我有点记不清了。”“你觉得,如果我要求看一下他腐烂的身体,他会同意吗?”

封林翻了个白眼。“你想死的话就去吧!”“如果我不但要求看他的身体,还想摘下他的面具,他会配合吗?”

封林瞪着洛兰。“你脑子没毛病吧?”

洛兰固执地问:“你觉得执政官会配合吗?”

封林无奈地说:“当然不可能配合了!”“绝不可能吗?”“绝不可能!”封林斩钉截铁,“这么多年来执政官一直孤身一人,不是没有人想送人去讨好他,女的、男的都送过,可全被他赶回来了。除了他的主治医生安教授和一直跟随他的安达,执政官根本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

洛兰沉默地走着,一脚脚踢起地上的落叶。

绝不可能的事已经发生了,执政官不但配合地让她解开绷带、拿下面具,甚至还脱下长袍,表示随她检查。他知道她在怀疑什么,为了打消她的怀疑,他破例了。可是,他如果只是殷南昭,怎么会知道她在怀疑什么?就算知道了,又何必这么配合?

封林不解地问:“你怎么突然关心起执政官的病?”“对活死人病有点兴趣,想研究一下。”

封林皱了皱眉说:“想研究活死人病,有的是病例,执政官就算了吧!根据奥丁法律,执政官的身体健康只能由专人负责,你不适合参与。”

办公室。

洛兰坐在工作台前,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执政官的视频。

搜遍奥丁联邦的星网,只有这一段正面视频。

执政官的就职仪式上,他穿着笔挺的军服,站在斯拜达宫议政厅前的广场上,面朝公众,宣誓就职。

他身材高挑、五官精致,整个人完美得像是用画笔一笔笔精心绘制出的画中人。气质更是清雅出尘,没有一丝烟火气息,一点都不像个手染鲜血的军人。

即使穿着庄重肃穆的军服,站在烈日骄阳下;即使战功卓绝,胸前挂满累累勋章;即使明知道他是那个戎马倥偬、铁血征战的魔鬼心将军,却依旧让人觉得他像黑夜中洒落的月光一般静谧悠远、轻妙雅致。

原来在没有戴上面具、穿上黑袍前,殷南昭的容貌是这样的,难怪辰砂的妈妈会说他是“天使的脸”。

洛兰的脑海里像是变成了战场,理智和情感对峙,都想说服对方。

一边叫嚣着:“不是他!绝不可能是他!”一边叫嚣着:“是他!肯定就是他!”

洛兰痛苦地捧着脑袋,千旭到底是不是殷南昭?

所有事实、所有证据都表明不可能,殷南昭是殷南昭,千旭是千旭!

可是,就像她告诉紫宴的话,殷南昭是只老狐狸,如果连紫宴这只小狐狸都看不破他的伪装,她一个只会做研究的书呆子又有什么能力去看破?

身为科学家,所有推断结论都应该建立在事实和证据的基础上,但这一次她不想管事实证据了,只想听从自己的心。

洛兰仔细地回想着她和执政官认识以来的一幕幕。

第一次见面是她刚到阿丽卡塔时,他没有看见她,她却看见了他。

他穿着黑色的作战服,站在危机四伏的原始星球上,谈笑间把一只利齿鸟开膛破肚、血溅满屋,清越被吓昏过去,她也不得不装昏。

第二次见面,准确地说,只是听到声音。

封林请他投票决定她能不能加入阿丽卡塔生命研究院。

他漫不经心,几句话就逆转了她的命运,让她如愿。

第三次见面已经是十年后,在欢迎执政官归来的舞会上。

他一张没有温度的面具脸,拒人于千里之外,坐在独属于他的椅子上,置身事外地看着众人谈笑风生、觥筹交错。

第四次见面是在他的官邸。

昏黄的灯光下,他像正常人一样伏案工作,转身时,却是一张没有正常人表情的假面。

……

熙熙攘攘的众生百相,纷纷扰扰的红尘往事。

记忆的光像是大浪淘沙,把一粒粒湮没在滚滚沙尘中的金色颗粒都淘了出来。

他握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喝滚烫的茶水。

从此,每次见面递到她面前的茶都温度刚好入口。

……

大双子星上,她喝完幽蓝幽绿,一晚上拨打了千旭的个人终端上百次,没有人接听。

几天后,她上课时,风尘仆仆的执政官突然破门而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靴上仍有血迹。

……

去岩林前,执政官送她“死神的流星雨”防身。

威力虽大,一年却只能射击一次。这么鸡肋的属性根本不像是为人多势众的龙血兵团准备的,倒像是为异变后的凶残野兽准备的。

……

岩林里,她用枪指着执政官的头时,他没有反抗。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忌惮“死神的流星雨”,可是,一个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无数回、3A级体能的人,面对一个断了一臂、刚刚晋级为A级体能的人,只因为一把枪就没有了反抗能力吗?

……

她被那只野兽咬断一臂时,鲜血溅了执政官一脸。

那一瞬,她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在发抖,他好像也在发抖。

……

惊闻邵菡和叶玠要来时,她决定逃走。

敏锐犀利的辰砂都没有意识到她想逃,执政官却出现在飞车上,让她的逃跑计划胎死腹中。

……

欢迎邵菡和叶玠的晚宴,执政官不能吃、不能喝,完全没有必要出席,却从头到尾一直在。

当她被叶玠抱住,陷入梦魇一动都不敢动时,连身旁的辰砂都以为他们只是兄妹多年未见的热情,执政官却帮她解了围。

特意搜集的邵菡和叶玠的资料,表面上是给辰砂看,却特意吩咐了辰砂拿给她看一下。

……

洛兰捂住自己的脸,泪水从指缝间涔出。

她亲眼看到了千旭异变,也亲眼看到了执政官腐烂的手和腐烂的脸,没有丝毫证据能把两个截然不同的人联系到一起,连狡猾多疑的紫宴都没有往这方面想。

看上去一切只是她荒诞无稽的幻想。

可是,执念如灯,爱若拂尘,将岁月中迷惑人心的层层尘埃一点点擦拭干净,她的心亮如明镜,已经告诉她答案。

但是,明镜台上映出的是殷南昭,不是千旭!

洛兰心如刀绞,痛得几乎不能呼吸,竟然觉得比千旭死的那一刻还悲伤绝望。

千旭死时,千旭给她的爱并没有死亡,他给她的温暖依旧支持着她前行。

不管世事多艰难,这个世界都曾经有过一个人,温柔、珍惜地爱过她,视她若珍宝,爱她如生命。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连千旭的爱都没有了。

没有人视她若珍宝,没有人爱她如生命。

她深爱的,她执念的,只是殷南昭扮演的一个人物。

也许,他投入了真心,可再真心,也只是更投入的一场戏而已。

他看着她断臂剜心,看着她消沉痛苦,看着她悲伤迷惘,也许,不是没有过动容怜惜,但也只是动容怜惜而已。

殷南昭不是千旭!

她的千旭怎么会舍得这么对她?

当她因为千旭答应了陪她去岩林而欢天喜地时,殷南昭却亲手把死神之枪交给她,设局让她去杀死全心全意爱着的人。

从一开始,他就为她定下了最残酷的结束。

十年时光,最温暖、最美好的记忆全部化为了灰烬。

想到她为了替千旭报仇,费尽心机想要杀死叶玠,甚至不惜同归于尽,洛兰大笑起来。

果然是人间极品殷南昭,天使脸、魔鬼心!

洛兰掏出衣兜里的信息盘,扔进一个装着化学试剂的敞口容器里。

霎时间,容器里的化学试剂像是煮开的水一般,咕嘟咕嘟地冒出一个又一个气泡。

洛兰盯着“遗书”一点点溶解,眼泪再次潸然而下。

多么可笑啊!

杀死千旭的人是殷南昭,可是,创造千旭的人也是殷南昭。

她到底是该拿把刀宰了他,还是该送他个最佳演技奖感谢他?

泪水滚滚,却落不尽哀伤。

这一刻,她真宁愿心上蒙尘,永远不知道真相,至少还可以天真地相信有一个人给了她最真挚、最美好的爱。_Chapter 3_风从哪里来风从哪里来,吹啊吹,吹落了花儿,吹散了等待。沧海都化作了青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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