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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1-10 21: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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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读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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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传奇故事(六)

古今传奇故事(六)试读:

第一章

辞职报告别乱写

青年汪进军从河南来沪打工,经老乡介绍到一家犬业公司做保安。还没上班,这家狗公司老板就提出要他缴3000元押金,说如果有正当理由不干了,这笔押金就会还给他。还有600元培训费,就不退了。汪进军咬牙答应了。

可这几年公司运营不济,老板一直拖欠工资,汪进军实在熬不住了,就想辞职。

汪进军不傻,知道有些事要走法律程序。他知道同乡小万自学考了律师资格证书,于是向小万咨询情况。

小万说:“最好让老板炒你鱿鱼,这样你可以得到公司相应的补偿金。”

汪进军已经铁了心要走,说:“我也不想要补偿了,只要老板退还我3000元押金,支付拖欠的工资就好了。”

小万眼睛一亮,说:“如果老板欠着工资,你可以主动辞职,而且可以随时辞职,今晚就不用去上夜班了,连提前一个月的招呼都不用打。”

汪进军是个老实人,总想着“和平解决”问题。于是他按小万的指点,写了简单的辞职报告,大意是:我在某月某日辞职,恳请批准。

老板很快批准了汪进军的辞职申请。汪进军去财务结账,公司七扣八扣,原本被拖欠的工资共计8000多元,只剩6000元了。汪进军心里恨,但还是妥协了。没想到公司以资金困难为名,要给他打白条。汪进军想起小万说过,千万别让公司打白条,因为欠条一打性质就变了。汪进军弄不懂咋就变了性质,但他相信小万,坚持你不给我现金,我就不签字。

公司这一拖就没了时间,小万决定免费为王进军打官司。

这桩劳务官司并不复杂,老板欠的押金,汪进军有原证据在手,公司也同意还;工资表上汪进军没签字,说明他没领钱。所以小万提出,公司不但要支付拖欠款,而且还得支付25%赔偿金。

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小万又提出公司要支付汪进军6个月工资的补偿金。汪进军不解,问:“老板补我拖欠工资的25%,我觉得合理,就算是利息吧,但是他怎么会补我半年工资呢?”

小万解释说:“《劳动法》明文规定:因用人单位的原因,而造成员工辞职的要给补偿金,每满半年以上就必须补一个月工资,你在公司做了近七年,补偿6个月的工资,已经是少算了。”

公司也早有准备,在法庭上,公司拒付半年工资的补偿金,理由是汪进军是打了辞职报告主动辞职的,依照有关条例,公司无需支付补偿金。

在实践中,小万已经见过了多起农民工败诉的案例,因此他也有了防范,汪进军的辞职报告,并未写明辞职理由。于是公司无故拖欠工资违约在先,依法汪进军可以随时辞职,用人单位就得支付补偿金。

双方为此在法庭上唇枪舌剑,最终法官支持汪进军要求得到半年补偿金的诉求。公司不服,上诉到中级法院,中级法院维持原判。

小万之所以能为汪进军赢来补偿金,除了公司违约在先,关键还有那封高明的辞职报告。辞职报告上如果写明是员工自己的原因,那就是主动辞职,那么相关的补偿金依法也就很难要到。

所以,如何写好看似简单的辞职报告也是大有讲究的。

律师点评:

故事涉及的法律内容,即员工辞职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向用人单位索要经济补偿金问题。一般讲,根据劳动合同法有关规定,如果系用人单位过错原因,由劳动者被迫提出解除劳动合同的,用人单位仍应支付经济补偿金。由此,如何证明自己辞职与用人单位过错的因果关系则成了劳动者主张此项补偿金的关键。故事中的汪进军经小万指点,只写辞职而不写明原因恰恰给他提供了进一步解释和举证的空间,否则画蛇添足写上其他不痛不痒的理由反而影响了正常主张,结果就自然不容乐观了。

马县长剿匪

民国五年,军阀混战,一伙残兵败勇啸聚独眉山为匪,县府十分头痛。几天前,土匪大当家的到县城逛窑子,走漏消息,县长亲自率警察围捕,双方打了个两败俱伤,大当家的当场毙命,县长于两日后不治身亡。这下,全县的百姓都知道官匪之间的梁子结大了。

这天,新县长走马上任了。新县长姓马,他一点也不愿意到这个鬼地方跟土匪玩命,所以家眷都没带,只带了个秘书。刚安顿好住所,马县长便长吁短叹起来,秘书知道他的心思,劝他既来之则安之。

马县长说:“如何安之?剿匪不力,我这顶帽子戴不长;若正经剿匪,这独眉山十分险峻,易守难攻,这些土匪又都是些兵痞子、亡命徒,要那么容易剿,早被剿了,稍有闪失就会步前任后尘,我是进退两难呀!”

秘书也叹道:“唉,前任以身殉职,表现神勇,可……可您怎么着也得做做样子啊!”马县长只好强打精神,吩咐秘书知会各部官员开会,商谈剿匪事宜。

不久,各路官员到齐了,马县长说完开场白后,又问了问土匪的情况,便提议组建保安团,专办剿匪之事。话音刚落,就有人泼冷水,说本县是个穷县,养不起军队,除非省府出粮饷、武器,或由省府直接派兵来剿,一劳永逸。

马县长越听越泄气,只好改口说:“那就来个悬赏通缉,有抓获或杀死匪首者,也就是二当家的,即赏大洋十万!”

其实,马县长这话也不过是虚晃一枪,可就是这样的大话、空话,也有人反对,财政局长说本县府库空虚,万一真有人抓住或击毙匪首来领赏,如何筹措这十万大洋?马县长一听,无名火直往上冒,老子刚上任,刚下了两道指令,你们就叫苦、反对,老子县长的威信何在?他忍不住大吼起来:“就十万大洋!届时由县属各部、商会、乡绅共同筹措!”这一声吼,把下面给镇住了,马县长又乘势说:“土匪中还有一个三当家的,也须一并通缉!”

这下,底下又紧张起来,马县长沉吟一下,说:“算了,抓住匪首,自然树倒猢狲散。鉴于本县财政状况,这个三当家—嗯,就悬赏一千大洋吧。”

果然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悬赏告示贴出的当天晚上,就有人上门了,说是来提供情报。来人行踪十分诡秘,马县长亲自招呼对方入座。来人一坐下,压低喉咙说道:“独眉山二当家,今夜进城了!”

马县长听了,将信将疑,一旁的秘书问了一句:“这情报是否可靠?”“绝对可靠!”“有何依据?”

对方霍地站起,伸手从腰里拔出一把枪,“啪”地拍在桌子上:“这还要什么依据?老子就是独眉山的二当家!”

马县长和秘书惊得差点叫出声来,二当家又说自己带的一帮子兄弟全在外面候着呢,劝马县长别动歪心思,然后便给马县长“上课”了:“听说你想成立保安团?他妈的,你只管当你的官、发你的财,要做的事多了,你急着剿什么匪呀?这年头军阀混战,谁把剿匪当回事?把老子惹毛了先剿了你!”

马县长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兄弟只是做做表面文章,并不是真的想跟好汉们为难,好汉们千万别当真。”

二当家“哼”了一声:“虽说独眉山离县城不太远,可咱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的前任太不识相,竟然把我大哥给杀了。为免这种‘邪气’滋长,所以老子要给继任者提个醒!”说完,二当家收枪入怀,嘀咕了一句:“没想到老子的人头值十万大洋,哈哈……”说罢,他扬长而去。

马县长和秘书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这些土匪太嚣张了,竟然敢直闯县衙,马县长心有余悸地说:“看来,这里非久留之地呀!”

第二天晚上,马县长和秘书赴警察局长设的接风宴。刚回到家,仆人通报,说有人求见。马县长已有些惊弓之态,马上摆手说:“不见不见!”话还没落音,来人已经跟着进来了。对方肤色白净,一脸斯文,像个小学教员、政府文员的样子,秘书心想,这一定是来讨好新县长的,便先让仆人退下,然后板着脸训斥:“你怎么擅闯县长府第?”

来人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冷冷一笑,说:“凭这个行吗?”

马县长和秘书面面相觑,没想到只过了一天,就撞了两回枪口,马县长小心地问:“敢问大驾是……”“独眉山的三当家!”来人亮了名号,然后问道,“那悬赏告示是你下令贴的吧?竟敢……竟敢通缉我们?”

马县长赶紧解释:“三当家切莫当真,这种东西……不就是做做表面文章嘛!”“就是你这一纸表面文章坏了我的好事,你马上下令把它们全撤了!”

这告示刚贴了一天就撤掉,如何向全县民众交待?自己肯定会弄得名声扫地,马县长小心地诉说着自己的苦衷,三当家刚要动怒,转念一想,忽地笑了起来:“那好,我不为难你,这样吧,你把我的赏额变动一下,变成十五万大洋。”

马县长一头雾水,这是什么路数?还有想主动提高自己赏额的?虽然摸不透三当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加赏额总比撤掉悬赏告示光彩多了,反正是空头支票,马县长赶紧应承下来。

三当家又说:“我们在县城布有眼线,明天我的赏额要是没变,晚上就来取你项上人头!”

三当家离去后,马县长和秘书仍然心惊肉跳,这土匪居然连着两夜上门威胁县长,简直……简直不成体统!事到如今,别提什么剿匪了,先想想自身的性命安全吧。最好的办法莫过于让警察局派人保护,可自己初来乍到,寸功未建,倒先寻求自保,传出去岂不……另外,三当家提高自己的赏额到底有什么玄机?马县长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只好先走一步看一步了,为掌握主动,他决定也派些眼线下去。

次日,马县长下令,重新张贴悬赏告示,把三当家的赏金变成了十五万大洋。之后,他从警察局要来两个警察,让他们化装成樵夫,到独眉山一带打探消息。

到了傍晚,暗探传来消息,据一个经常给土匪当脚夫送菜的农户说,今天独眉山好像出了乱子,气氛十分紧张,土匪们都骂骂咧咧,不少人还说要找新来的县长算账。

马县长一听慌了神,找我算什么账?他们出乱子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实在想不通是自己撞了邪还是土匪迷了心窍。这些土匪神出鬼没,行事无常,自己一招不慎,脑袋可能就真没了。马县长越想越怕,心想,罢罢罢,惹不起咱躲得起,这官,老子不当了!于是,他当机立断,立刻遣走仆人,和秘书收拾好东西,等到天黑后,雇了辆马车,随后两人悄悄溜出了城。

马车行至一处僻静路段,突然有三匹快马追上来,截住了马车,一个瘦子跳下马,举枪挑开车帘,说:“怎么着,县长大人,想溜哇?幸好我们早就盯着你呢!”

土匪真的找自己算账来了,马县长惶恐万状:“马某是想溜,但不是一般的溜,是挂印卸甲、弃官而去,请好汉给条生路。”

瘦子说:“你自己溜出来也好,省得我们去县衙找你惹出麻烦。你想找生路,那就先跟我们去独眉山走一趟吧。”马县长顿时嘴就抽筋了:“去、去干……干啥?”瘦子跳进马车里说:“少废话,让你去你就去!”

土匪把车夫放了,押着马车朝独眉山驶去。路上,马县长一把鼻涕一把泪,说自己已经遵三当家的话把赏额改了,为什么还不放过他?瘦子忍不住说:“看来真是三当家在背后捣了鬼。妈的,老子们是二当家的人,坏就坏在你把三当家的赏额变了。”随即,土匪说出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来。

原来,自从独眉山大当家遇难后,二当家和三当家都想坐头把交椅,按座次该属二当家,可二当家是个大老粗,有勇无谋,三当家却喝过不少墨水,能文能武,一向瞧不起二当家。这几天,三当家上下打通关节,已是水到渠成之势,不料新县长搞出个悬赏通告,抓了二当家赏额十万,抓了三当家只有一千,两人在官府眼中的重要性相差悬殊,这个告示产生了奇妙的心理作用,等于通告众匪:二当家是官府认可的“法定”继承人。如此一来,顿时风向逆转,二当家的势力又死灰复燃,紧接着,二当家特地上门给新县长来了个下马威,让兄弟们瞧瞧他的“当家本色”。三当家不甘示弱,连夜进城,第二天,县长新出的悬赏通告居然把他的赏额提高到了十五万,这一下可热闹了,两边人马吵嚷不休,差点拔枪干仗。后来,二当家怀疑三当家在背后使了坏,下令把县长抓上山审问清楚,就这样,马县长被抓上了山。

马县长一听差点尿裤子,我的妈呀,到了山上,无论偏向谁也免不了挨一刀呀,这一去就别指望回来了,可是,此刻山上的情形已经由不得他了。

那会儿,山寨的场上黑压压地站满了人,分成两边,一边是二当家的人马,一边是三当家的部属。正当众土匪在等马县长上山的时候,三当家一时气急,打了二当家的黑枪。这还了得,二当家的两个心腹当即举枪就把三当家给撂了。这下,两拨人马火并起来,一时枪声大作,混战不休。

这个局势变化来得太意外了,马县长和秘书根本没反应过来,只得本能地趴在地上。再一打量,根本没人顾他们,于是赶紧乘乱逃跑,跑到半山腰时,听到枪声稀落多了,看来土匪已经死伤大半。

跑到山脚,两人才顾上喘口气。秘书仍恍如做梦一般,颤着嗓门说:“真没想到还能捡条命,夜长梦多,咱们赶紧逃吧。瞧,马车还在那儿!”

不料马县长拍拍身上的泥灰尘土,断然喝道:“逃什么?本县长查知土匪二当家和三当家不和,巧借悬赏使出离间之计,致使他们内讧,眼下正是剿匪的好时机,你赶紧回去报信,让警局发兵前来清剿!”

秘书不傻,立刻明白了过来,上前解下马,向城里飞奔而去……

等警察赶来后,独眉山上已人去寨空,只剩下了满地尸首。

就这么着,马县长靠一纸告示就把匪患给除了,一时声名远扬,一位老秀才感慨之下,特地为他作了一首诗:初来乍到尘未洗,明修栈道布玄机。离间匪首两相斗,三天剿匪写传奇。

死得好玄乎

起连环抢劫杀人案的嫌犯逍遥法外已久,谁会想到,破案的关键竟是一个神秘死亡的路人……

聂姑娘在夜总会上班,已经连着几天生意清淡了。这天傍晚,聂姑娘到后巷小店买烟,突然,她感觉有个人一直在跟踪她,不免紧张起来,加快脚步走。谁知她快,跟着的人更快,就在转角处,那个人大步上前,一下子拦在了聂姑娘面前,吓得聂姑娘惊叫起来。

追上她的是个男青年,问她想不想做陪聊生意,聂姑娘见是虚惊一场,不禁冒起火来,说是没个两千块就免谈。没想男青年爽快地答应了,随即还往她手里塞了一张百元大钞,说是定金,约她晚些时候到小镇的观景台谈。

就这么接了一笔两千块的“大生意”,聂姑娘虽也有些莫名其妙,但干她这行的,向来不会跟钱过不去,何况不是连定金都收了嘛。于是,她打扮了一番,上了一辆去小镇的招手客车。

小镇在郊外的一片山林中,观景台就在山顶。中途,上来一位穿着入时的中年男人,在聂姑娘身边的座位坐下。聂姑娘不免多看了他两眼。没过几站,中年男人突然把头枕在了聂姑娘的肩上。聂姑娘一阵激动,想着今天真是好运,这半路上也能捞笔生意。她耸耸肩,想和中年男人谈谈价,可中年男人并没开口,脑袋倒是从聂姑娘的肩膀滑到了大腿上。聂姑娘有些恼了,这价还没谈呢倒是先占起便宜了!她伸手去推开那男人,可手一碰到男人的脸时,感觉冰凉,再一摸口鼻,已经全无气息!

中年男人死了!聂姑娘吓得赶紧让司机停车,她本想告诉司机车上死人了,可是,她一想,这事要是惊动了警察,她这见不得光的工作一定得惹麻烦。所以,她说自己坐过站了,慌慌张张地下了车,逃之夭夭。

客车到了终点站。司机发现了靠着车窗的中年人,便上前拍拍他,说:“哥们醒醒,到了。”死者一侧身倒了下来。

司机一惊,连退两步。他想报警,但一想自己开的可是没证的黑车,警察一来,发现他不但开了黑车,还有人死在车上,那这生意铁定是要完的。于是,司机壮着胆子,把死者拖进山林间的冷僻道上,布置成走路晕倒的样子,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夜深后,一个醉汉驾车经过,糊里糊涂拐进林道,车身颠簸了一下,醉汉酒醒了一半,赶紧下车察看。月光下,他看见地上躺着个人——一个被自己撞倒的路人,他脑袋“嗡”的一下大了。“天杀的,撞人了!完了,完了!”他确定那人死亡后,急得六神无主,看着死者的尸体沉默了一阵,最终决定趁夜深无人,把死者背上山去草草埋了。他嘀咕着:“我可不想坐牢。”

醉汉从后备箱里拿出小铁锹,然后背上死者,向山上的密林走去。他来到一个山坡的背弯处,找到一处荒地,挖起坑来。

挖了一会儿,他突然听见山坡的另一边传来一男一女的争吵声。他爬上坡顶,借着月光一看,见一个女的被绑在一棵树上,一个男的正威胁她说出存折密码。醉汉慌了,他不知道这山上会有多少劫匪,也不知道要是自己落到劫匪手上会怎么样,他越想越怕,赶紧丢下死者,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这山上的一男一女不是别人,正是聂姑娘和那个男青年。其实,男青年是个流窜惯犯,专门设计打劫在城里做那类生意的女人,他屡屡犯案却依然逍遥法外,因为这些见不着光的女人即使吃了亏也不敢去报警。

男青年满脸狰狞,用匕首抵住聂姑娘的脖子,逼她说出密码。聂姑娘不服,破口大骂,还吐了口唾沫到劫匪脸上。男青年火了,挥手暴打,打得聂姑娘终究妥协,男青年打电话报告同伙得逞了,同伙要他杀人灭口。他不愿手里沾血,便四下察看地形,准备将聂姑娘活埋。

男青年走到山坡背弯处,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发现地上躺了一个死人。确定四下无人,他开始在死者身上一阵摸索,翻出了死者的身份证。他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个主意。

男青年把死者拖到聂姑娘面前,把死者的身份证在聂姑娘眼前一晃,说:“这个男的不知怎么死了,留着给你当个伴吧。哥今天实在是累了,懒得动手收拾你,要是你能在警察面前解释清楚,就算你造化。”说着,男青年走了,但一不小心踩到了死者,这一脚,把死者上衣口袋的一瓶矿泉水给踩爆了,男青年又是一阵骂骂咧咧。

聂姑娘惊恐地朝死者看了一眼,啊,他竟然就是车上的那个中年男人!这死鬼兜了一大圈,怎么又出现了?

聂姑娘拼命挣脱了绳索,她跑上山去,叩开了一家村民的房门。村民听说有人杀人了,赶紧报了警。

一会儿,山下亮起两柱手电光,上来两名警察。警察勘查了现场,又仔细检查了死者后,问聂姑娘:“你认识杀人者和被杀者吗?”

聂姑娘说:“不认识。”

警察又问:“既然不认识,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干什么的?”“我,我……”聂姑娘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过了一会儿,更多的警察到达现场。在盘问一阵之后,聂姑娘被警察带走了。

第二天,那个黑车司机出车了,经过林荫道,他看见围了不少人,还有不少警察在山上山下忙碌。他本想装没事直接开过去,可他毕竟有些紧张,不知道昨晚那个死人,究竟怎么样了。于是,他停了车,向旁人打听。

一位老人说:“杀人了,一个小姐杀了一个中年男人,听说中年男人没给小姐付小费。”

黑车司机又问:“中年男人是谁?哪里的?”

老人说:“不知道。他抬下来的时候,只看见他穿一套灰色西装和一双大头皮鞋,穿着很时尚。”

黑车司机心里明白了,这就是那个死在他车上的男人,他继续问:“他不是自己发病死的吗?真是被人杀啦?”

老人说:“其实是发病,他和小姐争吵时发了心脏病。不过,这女人太毒了,没要到小费,她就把死者拖到路上,让汽车压,还准备把死者背到山上去埋了。”

这时,警察走上来,说有女嫌犯交代事发时坐的是辆专门跑这条线路的黑车。于是,黑车司机也被带回了警局,车也被扣了。

一个星期后,男青年在大街上洋洋得意地行走,突然被埋伏的警察抓获。

男青年在看守所里大吵大闹,他说:“我是奉公守法的公民,我没犯罪,凭什么抓我?你们抓错了!”一个警察摁亮台灯,在物证中找出一双皮鞋,放在他面前,说:“这东西是你的吧?”

被铐住的男青年仔细辨认后说:“是,是我的,怎么啦?总不能凭一只皮鞋就认定我是犯罪分子吧?”

警察说:“上周发生了一起案子,经我们现场勘察,发现死者身上有一瓶矿泉水,而矿泉水被碾压破损后,打湿了死者上衣,而死者上衣上却留有了鞋印。”

男青年“哈哈”大笑,说:“这死者身上的鞋印和我有什么关系?太好笑了,你们太会开玩笑了。”

警察继续说:“经我们物证中心鉴定,你的这双皮鞋,从边沿磨损、痕迹、花纹和踩踏轻重等各个方面,都和现场留下的痕迹完全一致,这就是说,你是此案的重大嫌疑人!”

男青年愈来愈吃惊,也愈来愈害怕,他紧张得全身颤抖起来,他说:“这怎么可能?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再说我不认识死者,我为什么要杀他?天大的冤枉啊!”

警察一拍桌子,朝男青年扔出一叠女性尸体的照片,说:“那这些失踪的女人,你总认识吧!”

男青年对着照片哑口无言,他压根不明白同伙从前灭了口总能溜之大吉,这次自己明明留了个活口,怎么到头来反倒是把自己的活路给堵了呢?

嫌疑犯

这是一个明媚的早晨,她开着一辆浅蓝色的皮卡车行驶在公路上,路很平坦,车内的温度也很适宜,可细密的汗珠在她的发间却清晰可见。坐在副驾驶位上的他不时瞥她两眼,紧张的神情一目了然。

前面就是路卡,三辆警车若无其事地停在两边。他很紧张,不断地神经质地念叨着“他妈的……他妈的”。而她反倒很镇静,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嘴唇只是间歇性地不易察觉地抽搐一下。

离路卡只有50米了,他恶狠狠地对她说:“一会儿你要是敢喊,我就扎死你。只要过了这路口我就放了你。”他的左手握着一把很短的匕首,虽然很短,但足以突然扎进她的肋部,致她于死地。“我不会喊的,你放心吧。”她说话依然很镇静,让人感觉不出她是被劫持了的人质。

她把车停下了,前面的车已经开始被检查,下一个就是他们了。

她依然没有表情,只是左手已经悄悄移到了门把手附近。她知道需要等待,身边这个男人一定会犯错误的……

一小时前,她开着车,行驶在乡间公路上,后座放着两个黑色的书包。她似乎很紧张,在这条乡间公路上飞驰,虽然前后并无车辆,但她仍不住地看着后视镜。

突然,她下意识地死死踩了刹车,前方路中间,横躺着一根碗口粗的原木。她骂了一句“混蛋”,下了车。

就在她搬开原木,拉开车门准备上车时,一把匕首顶在了她的腰间。那个男人喘着粗气劫持了她。两个黑色的书包里,都是她的衣服,现金只有200元,但是有张银行卡。“坐在车上,不许乱动,找个有取款机的地方,把钱给我。”他挥着匕首,命令她。

车飞快地驶过乡间公路,就要进入城市的入口,他们遇到了路卡。警察很严肃地要了他的证件,并客气地说:“请你下车,配合我们的工作。”他转头看了一下她,精神似乎要崩溃了,左手里的匕首正在以一个不易察觉的速度滑向两人座椅当中的间隙。突然,她死死地抓住了他的左手,同时,发出了惊人的喊声。

10分钟后,她向警察描述了如何被劫持的过程。而他已经被铐在一辆警车上准备带走。

警察似乎有更重要的任务,迅速让她在自己的口述记录上签字,让她开车离开。临行前对她说:“今天先这样,请你不要离开这座城市,我们还会找你询问这个劫持案的情况,还需要你作证。”

她如释重负地道谢,发动了车。

车边的警察挥手让她离去,同时拿起对讲机对前方路卡说:“抓住一个劫车的,但不是那个打劫钻石店的人。”

她的车迅速消失在城市边缘的路上,嘴角闪过一丝狡猾的笑,她的黑色书包的夹层里,包裹着两颗贵重的钻石。突然,她又一次死死踩了刹车,前方路中间,警灯闪烁。

情断开心农场

网上倾情,开心农场为我开放

8年前,我和郑浩洋经人介绍相识,婚后他在成都一家区级医院工作,我则在一家外企做人事工作。我们两个从结婚就约好,要做丁克家庭。几年后,郑浩洋升为医院副院长,我也成为人事经理。郑浩洋开始长期加班和出差应酬,而我的工作却清闲无比。我是个天性比较内向的女人,一下班就回家做“宅女”。郑浩洋的同事都很羡慕他:“老郑好福气啊,有个守得住寂寞的老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为什么在家里待得住,因为有网络游戏,还有那些比我更闲的、随时可以交谈的网友们。

夏天,网友给我介绍了开心网的开心农场,我一玩就迷上了。我是个头脑简单、想法单纯的女人,就算在虚拟游戏中,也想不出什么狠招邪招来增加自己的收入。好多朋友介绍我去“偷菜”,我总有做贼心虚的感觉,偷了几次,被人家养的狗一咬,就吓回家自己拼命种菜卖菜了。

这年圣诞节,是我与郑浩洋结婚7周年的纪念日,也是唯一一个我们没有相聚的结婚纪念日。远在青岛参加学术交流会的他给我快递来礼物和鲜花,我把它们扔到一边,嘻嘻哈哈和网友说笑着,甚至在他的蛊惑下到一家虚拟旅馆开房同居。直到进入虚拟房间,他打出一大串挑逗的黄色语言,我才突然觉醒,羞愧地逃离了虚拟宾馆。

晚上,上司突然给我打电话,说是有几个客户聚会,对我印象很好,希望我也参加。大概是为了转移白天网络同居的窘迫不安,我破天荒地去了。坐在觥筹交错的酒席中,我突然有些后悔。他们说的、讲的,都不是我的爱好,我像木头人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时,有喝高了的客户过来劝酒,我的倔脾气上来了,死活不喝,大家都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这时,贾帆及时出现了,他越过人群,接过我的酒杯一饮而尽。客户瞪着充血的眼睛问他:“你是她什么人啊?”贾帆平静地说:“我们是虚拟情人。”我吓了一跳,差点儿从椅子上跌落。大家惊诧之时,贾帆一把牵着我出了酒店大门,他质问般地说:“你老公在家吗?打电话叫他来接吧。”我说:“今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可是他出差了。”说完,我都快哭了出来。他叹了口气,说:“你玩开心农场的游戏吗?会偷菜吗?”这是我最感兴趣的话题,我说自己不敢偷菜,自己的菜园又屡次被他人侵犯,入不敷出,是个失败的农场主。贾帆哈哈一笑,说:“真没见过你这种玩游戏的人。这样吧,你回家去把我加为好友,我保证三天内你可以有100个肆意偷菜的农场。”

回家的路上,我想起贾帆的话,没来由地一阵脸红。贾帆是我认识才几个月的客户,36岁,拥有一家信息工程公司。除了几次业务接触,我们没有私交,他凭什么为我挡酒,还承诺给我100个可以偷菜的农场?

三天后的早晨,我习惯性地打开自己的开心农场,准备下苦力再多种点萝卜水果什么的,突然收到QQ邮箱的邮件,打开来,竟然是贾帆给我的100个开心农场的地址。我不相信地点开了几个,有些已经种了牧草,有一个级别竟然都达到可以养牛了。原来,贾帆为了我不违背良心偷菜,用三个通宵申请了100个新的开心农场,并进行了加密,保证只有我一人能在里面偷菜。这个贾帆,他到底居心何在呢?

背离家庭,从“偷菜”到“偷人”

郑浩洋仍然长期不在家,被孤独和寂寞缠绕的我开始陷入疯狂的偷菜举动中。为了让我顺利偷到菜,贾帆总是不知疲惫地在网络另一头辛勤耕种着。我们甚至没有通过一次电话,也没有在QQ上交谈。终于有一天,我发现好多农场荒芜,没有菜可偷了。我主动在QQ上与贾帆联系,他却没有任何回音。我拨通了他的手机,电话那头他的声音很虚弱,原来,他为了让我每天偷到不同的菜,熬夜种菜,病倒了,已经在医院输液三天了。

我赶到医院已经是深夜了,贾帆又发起了高烧,他的亲人都在外地,望着这个孤单无助的男人,我心中不免有些隐隐的担心和牵挂。我为他按摩穴位,还买了高度白酒擦在他头部和腋下帮助降温。天亮时,他的体温终于正常了,困倦至极的我索性睡在了他的臂弯之中。早晨护士来送药,笑嘻嘻地对贾帆说:“我以为你没有爱人呢,原来有个这么漂亮体贴的爱人啊!”他呵呵傻笑着,我的脸红了,赶快正襟危坐问他情况如何。护士走后,贾帆突然沉默下来,肆无忌惮地盯着我,我要起身,却被他死死拉住了。春日里,柳枝在窗外悄悄萌发着,贾帆的唇很自然地与我的唇重叠。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我和贾帆在开心网买了别墅虚拟同居,他不满足,希望将虚拟变为现实,我却一直有些犹豫。和郑浩洋相比,贾凡是个热爱生活、充满艺术气息的男人。周末我们去近郊旅游,他背着专业的尼康单反相机,每一张照片都精益求精;为了让我吃到正宗的农家土鸡,他不惜在雨天泥地里爬到几百米的小山上向农家求购;他还是当地一个环保俱乐部的秘书长,常常在节假日带着一大帮半大孩子去河边捡垃圾,号召大家尽量步行或乘坐公共交通工具。与此相反的是,郑浩洋仍然隔三差五地出差应酬着,为了补偿他不在家的空缺,他变着花样送我礼物,我却逐渐连打开包装的兴趣都没有了。

我30岁生日这天,郑浩洋仍然出差在外,委托蛋糕店给我做了一个三层大蛋糕,并订了很多礼物。夏夜燥热的空气中,对着一大堆礼物发呆的我收到了贾帆的短信:“今夜到明天上午有点儿想你,预计下午转为持续想你,受此低情绪影响,傍晚将转为大到暴想,心情降低五度,预计此类天气将持续到见你为止。”夜空中响起闷雷,我像被雷击中一般,突然拨打了贾帆的电话,急切地想与他见面。与我的狂热情绪相反的是,贾帆相当镇静地说:“你先去梳洗打扮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半小时后,我坐上贾帆的越野车到了市东郊的江家菜地。这是个全乡以种花兼农家乐为生的乡村,是成都人周末的度假胜地。夏夜星空下,我们经过一片玫瑰园,那些新鲜的还没有开放的花蕾发出诱人的香气,甜蜜地撩拨着人心。贾帆指着一幢三层独立别墅说:“这是一个哥们儿的房产,一直闲置着,我想买下来,让你成为真正的农场主。和网上不同的是,我们只种一点儿蔬菜,其余都用来种花,我要让你成为我的花仙子!”

那一瞬间,一切道德和伦理的藩篱都在情感洪水中垮塌得一干二净,天为被,地为床,我们在野草的香气中纠缠在一起,久久不愿分开。

隐私曝光,冷漠丈夫场外设局

贾帆想买下江家菜地的那幢房子,总价85万,他的现金不够,我答应为他想办法。周末我和贾帆一起在小别墅里看星星时,他突然说:“晓梅啊,本来我是不想给你说的,我想为你买下这幢别墅,就和朋友合作炒了一把基金,如今100万资产都陷进去了,我们当不成这房子的主人,只能做租客了。”

看着他黯然神伤的样子,我心里也非常痛苦。结婚7年来,我几乎没有机会花自己的钱,郑浩洋的工资和额外收入总是每月按时交给我。这段时间来,我却对他由陌生变为厌恶,巴不得他常年都出差在外。因为他在家中,我就不能随心所欲地和贾帆煲肉麻的电话粥,也不能兴致一来就去找贾帆到乡下打理我们真正的菜地。这几天来,我甚至有了和郑浩洋离婚的念头。我咨询了律师,如果和他离婚,我会分得200万左右的家产和一幢价值60万的小户型,而我的银行私人账户上,还有当初结婚时娘家给我的150万嫁妆。

在一次周末相聚时,我头脑一热,脱口说出了自己想离婚分钱的计划。贾帆的表现并不如我想象中激动,而是很冷静地劝我三思而行:“我们就这样过着周末夫妻不好吗?爱情的保鲜剂就是让彼此有所距离,如果我们真的生活在一起,激情就会被消磨的。”我有些疑惑,这是爱我的人该说的话吗?但很快,我就被他似水的柔情催眠了,我不愿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这年9月,郑浩洋说他终于申请到了三天的假期,希望我能陪他回老家看看父母。我非常不乐意,但是贾帆说他要到深圳去谈个合同,有一个星期都不会在成都,我只好同意了。婆家对我这个有条件生养却不生养的媳妇颇为诟病,我不愿和他们交流,天天在家生着闷气。郑浩洋做和事佬,为了避免与老人的冲突,白天总带我去镇上一个亲戚开的网吧上网。网吧的网管是个高中就辍学在家的半大孩子,他说自己自学了黑客教程,如果我愿意,他可以悄悄帮我侵入任何一个人的个人电脑。

我想知道贾帆这几天在深圳的项目谈得如何,也知道他有写加密博客的习惯,便让老板用灰鸽子远程遥控程序去试着打开他的博客。

几天后,我终于打开了贾帆的秘密博客,出于好奇,也解码开了一个叫“偷人农场主”的文件夹。打开以后,我差点晕厥在地。这个文件夹中还有5个子文件夹,原来除了我以外,他还有4个利用开心农场骗来的情人。我颤抖着打开写着我名字的文件夹,里面有着详尽的“追求”计划,什么时候给我深刻印象,什么时候给我好处,什么时候安抚我寂寞的心灵,什么时候彻底征服我,甚至,还有什么时候从我手中套来巨额财富。再看他的加密博客,里面竟然全是像他这种在网上“吊富婆”或者“玩婚外情”的“同行”们,他们还有一句口号,叫“做一个只偷人不偷菜的高级农场主”!贾帆在日记中坦言,他并不是不想得到我离婚后的财产,而是不愿表现得太急切,露了马脚。关于这一招,他还饶有兴致地对一些“兄弟”交代说:“女人就是要欲擒故纵,时不时还要给她们点儿挫败感,这才是一个高级猎手该拥有的素质!”他去深圳,也不是谈什么合同,而是通过申请100个新的开心农场,骗取了一个亿万富豪老婆的芳心,到深圳“融资”去了。

知道内幕后,我大病了一场。我知道,小黑客肯定把我看到的东西也全都给郑浩洋看了,看着这个朝夕在医院守候着我的男人,我无颜面对,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医院里,郑浩洋从不说一句多余的话,也绝口不提贾帆。

出院后的那个晚上,郑浩洋与我面对面,很平缓地说:“晓梅,其实贾帆帮你挡酒的那天晚上,你们老板就告诉了我。我一直不敢相信你会背叛我,我没有一开始就阻止你们来往,是因为我毕竟是副院长,不想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就搞得满城风雨。后来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希望你亲口告诉我,哪怕是说要和我离婚,可是你始终没有,这又让我对我们重修于好有了希望。可是我错了,我的一味包容和忍耐你并没有察觉,所以我们越走越远。我从一开始就找了私家侦探,知道贾帆的底细,这次他去深圳见富婆,实际是我给他设的局,如果他在那边骗钱成功,马上会锒铛入狱。还有,网吧小老板也是我安排的人,我希望你在一个偏僻的地方亲眼识别出他的丑恶嘴脸,以便我们私下处理。”

看着冷酷无情、如一座冰山样的郑浩洋,我欲哭无泪,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这是我的丈夫吗?是那个以往纵容我、关心我、将我捧在掌心的丈夫吗?他像个局外人一样,冷静地置身事外,看自己妻子跌落婚外情的深渊,却不援手相救。毕业时,他是个优秀的外科大夫,精湛的业务技能让领导赞叹有加,步步高升;如今,纸包不住火的婚外情发生后,他用冷冰冰的外科手术般的处理方式,冷酷地切断了我们8年的感情,让我心中一片寒凉。

国庆节后,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新中国60华诞的幸福之中,我和郑浩洋却离婚了。签订离婚协议前,郑浩洋冷冷地对我说:“如果不是出轨,你是可以分得我一半以上财产的。”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主动暗示我放弃他那一半财产,而他冷酷地监视我婚外情的发展,真实目的就是找到我出轨的证据,然后迫使我放弃夫妻共同财产。如今的我已经失去了珍贵的情感,就算金山银山堆在我的面前,又能带给我多少快乐呢?我做了顺水人情,只将自己当初那150万的嫁妆取了出来,没有要他一分钱,搬出了这个住了8年的豪华公寓。

鬼使神差地,我到江家菜地买下了那幢小别墅。我想把这房子租出去,租给那些真正彼此相爱、没有尔虞我诈附加成分的恋人们。可是,谁又能够保证他们中没有郑浩洋和贾帆,没有像我一样分不清真爱假情的女人呢?

第二章

红月亮

苏州吴江蒲柳村陈家在地方上颇有名望,陈梓孝的祖父是明代嘉靖四十三年的进士,父亲是万历八年的进士,至天启二年,陈梓孝自己又进学做了秀才,可谓世代书香。不过祖父、父亲都亡故得早,陈家又是三代单传,陈梓孝年近不惑,尚无子嗣。秀才陈梓孝守着一份祖产,撑起个书香门第,无嗣继后真乃一件大事。

陈家也不是没有努力的,祖父在世时,就及早撮合孙儿的婚事。陈梓孝18岁完婚,娶妻邓氏,五年内连续生了三个女孩。父亲着了急,就为他纳妾张氏,三年内又连续生了两个女孩,这时候祖父、父亲相继亡故,死不瞑目。母亲容氏再接再厉,为他娶妾肖氏,四年内又生了两个女孩。所以,陈梓孝30岁时家里就有了七个女孩,活蹦乱跳,花枝招展。陈梓孝白白净净,儒雅俊逸,风流潇洒,为什么就做不出男孩来呢?母亲容氏一面着急一面怀疑,是否陈氏先人做下了什么缺德事啊?便悄悄雇了车马,去姑苏寒山寺进香。和尚掐指细查陈梓孝生庚八字,笑道:“施主决非无后,只因施主命犯七女星,到第八个自然就是男孩了。”容氏满心欢喜,拿100两银子作为香烛钱重重谢了和尚,出门时却又迟疑:“万一,万一第八个还是……”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有七个活着,七女星就归位了。”

和尚这话颇具禅机,容氏看到希望满怀信心的同时,也就更加小心谨慎,回来打定主意,要儿子再娶;前面的三个都不能再生,再生说不定老八还是女的,八个死去一个虽然还是七个,但何必要死去一个呢?容氏认定只能另起灶炉,前面的三房妻妾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个就叫儿子自己去找;别的都不讲究,只要身子骨好,生得出男孩来就行。陈梓孝心想,娶个猪八戒也不一定就生男孩。自己去找,机会难得,他决心找个称心如意的。

然而这称心如意的女人可遇而不可求,陈梓孝于吴江地面遍查细找,找了三年,才终于找到个叫林巧玉的姑娘。林家虽是穷家小户,可这林巧玉排行老三,前面有两个哥哥,后面有两个弟弟,可见林巧玉的母亲何氏是把生男孩的好手;更重要的是林巧玉长得好看,人面桃花,修眉大眼,窈窕身材,是地道的小家碧玉;且又温婉可人,善解人意。于是,请媒作伐,迎娶进门。陈梓孝对这门亲事自然格外满意,夫妇恩爱有加,两情精耕细作,半年后林巧玉果然有了身孕。母亲容氏记着那和尚的谶言,特意将林巧玉的母亲何氏接来,着她亲自打理自己的女儿,并把自己去寒山寺进香的事儿说了。何氏聪慧,也就明白,陈府娶她的女儿是要生男孩的。并想,陈府官宦之家,自己穷家小户,原本不敢高攀的,要想自己女儿在这世代书香门第立足,亲戚长久,除非母以子贵,生下男孩。要是万一生下女孩呢?陈府则于吴江声名扫地不说,林家自己更无地容身了。亲家母接她来打理女儿,就是要把这副担子让她挑着,是决不能有万一的。因此,女儿临盆这天,何氏就在床头准备了一只红漆马桶。

林巧玉临盆分娩是在这年的8月16日。15日的月亮16圆,而这年16的月亮圆得好生古怪。蒲柳村地处水乡平原,夕阳西下时,东边天际的地平线上就涌起了雾岚。临近天黑,那岚雾瘴气于片片疏林上成重重烟幕。那烟幕移动间,跃出的一轮圆月就羞得满面通红。旁人没介意这绝世奇观,却看在一个和尚眼里,这时候林巧玉分娩了。

那轮红月被挡在了陈府后面,这时候,陈府的乡邻看到了陈府大院忽冒红光,以为是着火了。陈家与邻里关系一向和善,陈老爷家失火,众邻里一下子吆喝掀天,操家伙齐心来救,陈府顿时乱了阵脚。就在此时,林巧玉的孩子生出来了。接生婆将孩子倒提在手里,哭声嘹亮,却是腿间并无小鸡儿。何氏看得明白,即刻塞给那接生婆一包银子。接生婆心有灵犀,忙点头道:“只当没生,只当没生。”何氏接过孩子,就一把塞进那红漆马桶。

这是个溺杀幼婴的通常办法,民间流传极广。何氏担心女儿女婿亲情难舍而另生变故,当下打开后门,提上那马桶要去屋后池塘倒掉,却是后门外站着个和尚。那和尚躬身合十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何氏愣住。和尚接过马桶放下,打开盖子,抱出那孩子来。何氏道:“这孩子,你要?”和尚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和尚就是姑苏寒山寺给容氏指点迷津的那和尚。那和尚亦不是寒山寺的和尚,是五台山下来的一个云游僧,临时借住寒山寺,恰巧遇着了容氏。那和尚颇有来头,且与吴江陈府亦不无瓜葛。因何救下女婴,却大有文章。

原来这和尚姓吴名生生,法号不空。却是当朝文渊阁大学士,与陈府陈梓孝的父亲同科进士。不过,陈父年纪比这吴生生大了近30岁,进士及第仅候补了个户部给事中,年仅19岁的吴生生殿试高中头名状元,新主熹宗惊其才,又见这状元一表人才,便予以破格重用。与陈父同朝为官,且这吴生生又是松江人士,对吴江陈府自然了然于心。天启三年,魏忠贤权倾朝野,已然登峰造极。作为阉党的死对头东林党人黄遵宪等尽皆入狱,大学士吴生生虽不是东林党人,却是黄遵宪的门生,少年得志,心高气傲,往往与东林党人吟风弄月,过从甚密。于是,也就难逃厄运。幸有肖皇后怜才关照,吴生生才得以逃出魔掌。然而,魏阉耳目遍天下,吴生生无路可逃,万般无奈,只得上五台山做了剃度,当起和尚来。其时的不空和尚年仅34岁,如何奈得空门寂寞,念了半年阿弥陀佛,就拾起衣钵下山化缘,从此云游四海,浪迹天涯。

这一年,不空南下苏杭,住进了寒山寺。大学士身上不乏银子,也就遍游苏州园林风光。这一日,不空租一小舟游苏州河,但见河两岸画楼栉比,翘檐鳞次。不觉间过了一道桥孔,抬眼,就见一女子正倚窗朝河里的舟上看,不空心下一惊:好颜色!时值盛夏,那女子肩披绿纱,以一柄轻罗小团扇遮住半张脸。那脸就如一轮满月,衬着一头瀑布般的青丝,分外亮丽;此时,那女子朝舟上怔怔发呆的和尚丢一个媚笑来。和尚便有点儿魂不附体,即叫船家停了小舟,付过银子,就信步登岸。

踱至桥头。和尚见桥栏青石板上篆有“相思桥”三字,即便点头:“好桥好桥。”那楼是后窗临河,正门在街里。桥头通向一巷,巷口有砖石拱门,门楣上亦有字:“雅安里。”和尚再点头:“好里好里。”

和尚进雅安里,转过横街,就是那楼的前门,一抬眼,门边儿就倚着那绿衣女子。看来是她下楼得快,早在等着。和尚施礼道:“施主化个善缘。”女子掩嘴咯咯一笑:“有缘有缘,大师进来吧。”和尚随女子入内,有一方天井,天井一侧是花厅,正面是客厅,青砖铺地,整个儿洁净雅致。抬眼,客厅上是绣楼,刚才女子一定就在那楼上。女子请和尚坐,自己去泡茶。和尚坐了,打量厅内陈设,一般市井小民居家没这般豪华,而商贾官宦又没如此俭朴;厅内厅外一片幽静,这房子难道是她一个人居住?女子奉上香茗,和尚笑道:“请问施主,和尚该怎么称呼?”女子嫣然笑道:“大师说呢?叫小姐吧,我已委身于人;叫夫人吧,我却没有名份。不过呢,我名字叫柳如烟,过眼云烟,大师就叫奴家一溜烟好了。”和尚道:“柳如烟,这名字不错!贫僧不空,谢大姐香茗。”说着,就作了一揖。那柳如烟便咯咯笑了:“不空,大师法号可有意思,既然不空,年纪轻轻怎么就做了和尚?”和尚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空即不空,不空即空。”柳如烟道:“妙哉,好个不空。大师还没吃午饭吧,就陪一溜烟小酌如何?”和尚拱手谢过:“那就打扰了。”

柳如烟旋即下厨,炒出几碟菜来,竟是荤素俱全;开一瓶陈年“女儿红”,满室生香。和尚并不客气,喝酒吃肉,倒是大方得很。柳如烟笑道:“我第一眼就看得出来,大师是个不忌荤腥的和尚。”和尚大笑:“要不,贫僧怎么会找上门来呢?”二人说得投机,开怀畅饮。酒至半酣,互问身世,和尚道:“出家无家,身世即和尚,和尚即身世。”吴生生自不便说出自己的底细,那柳如烟却是暗了脸色,一声长叹。

这柳如烟乃金陵人氏,自小父母双亡,被叔父卖到秦淮河一家妓院,学艺承欢,受尽凄苦。后来竟也争得名头,被一名叫邢君美的绸商看上。那邢君美乃杭州人,承一份祖业家底殷实,亦有满腹文才,却是屡试不第,便罢了功名念头,做起了丝绸生意。邢君美老家有妻有妾,却是中意柳如烟秀色可餐,花5千两银子替她赎身,又来苏州这雅安里置下房产,让柳如烟做了外室。然而,去年春上,邢君美在朋友的怂恿下忽然将生意转向珠宝,西去云南进货,至今音讯全无。一年多时间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和尚击掌笑道:“于是空闺难耐,红杏出墙,该得和尚有艳福。”柳如烟久经欢场,这般儒雅俊逸的和尚却是少见,春心早动。于是,丢过粉拳来,嗔道:“打你这该死的和尚!”

二人一见钟情,如饥似渴。饮罢,上得绣楼,免不了缠绵缱绻,风光无限。事毕,柳如烟脸上红潮未退,羞道:“如此努力,和尚原是个亡命之徒!”和尚笑道:“贫僧就欲做出个小和尚来,留个纪念。”柳如烟神色黯然,摇头道:“小和尚怕是做不出来的了。如烟12岁破瓜,虽然洁身自好,却是经血早就乱了。”和尚听罢心想,既然被人收为外室,如此没有根底,往后如何拴得住那邢郎?也就问道:“你那邢君美还会回来吗?”柳如烟回答十分肯定:“当然会回来,可能是生意不顺。要不,他是无论如何丢不下我的。”和尚笑道:“贫僧也丢不下你,要是他回来碰着了怎么办?”柳如烟机灵道:“看后窗的帘子,若是放下了,就是他回来了。”和尚点头:“如此就两全其美了。”

这就是和尚救下陈梓孝女儿的原故。

当下和尚抱着那孩子日夜兼程赶到苏州雅安里,见窗帘并未放下,便径找柳如烟。和尚笑道:“我给你找来根底了。”“根底?”柳如烟不明白,接过一看,是个粉嘟嘟的孩子。和尚道:“待你的邢郎回来,你就说是你生下的。”柳如烟一下子如醍醐灌顶,直觉喜从天降,高兴道:“还是和尚慧眼识得真经。”

柳如烟先喂了孩子糖水,又要去买糕粉,和尚道:“不如就请个奶妈。你一个人守个偌大院子,有个奶妈作伴也好。”柳如烟点头,却又为难道:“邢君美留下的银子不多了。”和尚立即摸出两锭银子来,认真说道:“这孩子得好生养着,说不定今后就是个皇后!”说着,就把林巧玉临盆,天际升起一轮红月的奇观说了一回。和尚道:“红月就是天机,天机不可泄,你知我知便是了。”柳如烟点头。想想却道:“奶妈还是不请的好。我既然生得出孩子,怎能完全没奶呢?我完全不奶孩子,邢君美回来岂不生疑?孩子既然如此命大,想必变着法儿也喂得好的;既有天机,多个奶妈也多了一份事,我不能让孩子今后与我生分。”和尚点头:“还是女人心细,你一双奶子原本硕大,做样儿奶孩子别人也看不出来,你想得周全。”

二人计议停当,第二天和尚回寒山寺点卯,再游一回虎丘,心下惦着柳如烟和孩子,便雇船过来。船钻出相思桥,见那窗帘依然没放下,就来柳如烟处亲热。和尚宾至如归,又见那孩子已经粉嫩白胖,好不欢喜。当晚温柔乡里作个好梦。次日,柳如烟盛情款待一番后,和尚正待出门,邢君美回来了。

和尚并不认识邢君美,正待迟疑,柳如烟急忙就叫了一声:“君美,你终于回来啦!”和尚心道:好险!却见那邢君美风尘仆仆,甚是落魄的样子,不打招呼不好,打个招呼也不好,进退两难。却是那柳如烟喜笑颜开,忙道:“君美,你回来得正是时候,刚才我请这位大师为我们的女儿求了一签,签上说是‘紫气东来’,上上签!今后我们的女儿一定大富大贵!”邢君美不知就里:“你说什么?我们的女儿?”柳如烟忙将孩子抱给邢君美,嗔道:“这不是我们的女儿吗?你在我肚子里撒个贱种,你不回来我就能拿东西塞着不让她出来?”邢君美果然眼睛一亮,喜从天降,细看那孩子娇美可人,高兴赞道:“果然好俊!”柳如烟帮他卸下肩上的包袱,邢君美道:“难怪商场失意,原来老天给我送来个小公主。”即便招呼和尚:“大师请坐,请问大师法号?”和尚躬身合十道:“贫僧不空,施主好生抚育此女,将得半壁江山。”说罢,自觉不便久留,就告辞去了。

却说邢君美去云南大理进到一批翡翠玉石,价格不菲,又听朋友说长安乃几代皇都,珠宝玉石好卖,便由长江入川,绕道汉中,辗转千里,到得长安。找权威珠宝经纪一看,他进的那些东西竟全是赝品。实不甘心又万般无奈,只得将那些赝品先带回杭州再作计议,谁知刚出潼关,就遇着了高迎祥的流散部队,赝品亦被抢个罄空。他餐风宿露,逃得性命回来,亦是万幸了。柳如烟竭尽温存,安慰道:“钱财本是身外物,相公能回来就比什么都好。”邢君美点头称善,想自己杭州老家有根底,一妻一妾生下两个儿子,这里又添个千金,夫复何求?并打定主意,往后还是经营老本,做好自己的丝绸生意,就在这苏州选个繁华当口,开个分店,就两头照顾了。柳如烟却又记起一件大事,抱过孩子来道:“这孩子还等着你这个爹给她名字呢!”邢君美想想道:“就叫婉芬吧。”歇了两日,邢君美便回杭州料理家事,柳如烟也就把那窗帘挂起,却是不见和尚。直到一年以后,邢君美的苏州分店开张大吉,杭州苏州两头照看走上正轨,柳如烟依样坚持邢君美不在家时将窗帘挂起。一天晚上,和尚果然来了。和尚这次是来辞行的,和尚说他与佛无缘,往后只怕做不成和尚了。柳如烟问他做什么去,和尚说天机不可泄。和尚抱起孩子亲吻,这时候小婉芬已满一岁,好俊的眉眼儿,已经现出美人坯子,聪慧伶俐,呀呀学语。柳如烟教她叫和尚叔叔,孩子一声:“和尚羞羞!”脆生生学的珠圆玉润。和尚道:“乖孩子,我们有缘,以后还会见面的。”却是两情难舍,当晚柳如烟留宿,和尚也就依了。一夜风流,次日一早,柳如烟起来为和尚备酒菜饯行,邢君美却忽然回来了。这时,和尚还在床上。

邢君美为生意上的事头天晚上就到了苏州,这天是回柳如烟处放银子的。柳如烟忙中无计,只好大声招呼,拖延时间。和尚听到动静,这才匆忙起床,收拾停当,正要下楼,邢君美却堵在了门口。柳如烟忙跟上来道:“大师法事完了吗?”和尚急忙面对窗口,拿手戳住下巴作念念有词状。柳如烟解释道:“不空大师给婉芬赐平安符。”说着抱起孩子,将孩子手上用红绳系着一枚制钱给邢君美看。其实那制钱是孩子早就系着了的。一个和尚闯进妇人深闺实为大逆不道,却是那邢君美被柳如烟哄住了。放了银子,待和尚作完“法事”,转过身来,邢君美致意:“大师辛苦。”和尚道:“善哉善哉,贫僧与令媛有缘,我佛慈悲求个善果。”邢君美从身上掏出些散碎银子,和尚伸盂钵接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就此作别。

遇难呈祥,此事原本功成圆满,不期留下了尾巴。当下和尚有封密函来不及焚毁,放在身上又觉不便,急忙间就塞在衣柜挨墙的缝隙里。两年后,邢君美给柳如烟添换家具,移开衣柜,密函掉出来,也就落到了邢君美手里。那是一封当朝内阁给吴生生的短函,曰:

既然不空,速速回京

计灭阉党,以谢神灵

李邦华戊辰春望

那邢君美读过不少书,亦称得个儒商。奔波在外,对于朝中时局自然也是知道些的。戊辰即崇祯元年,这一年熹宗病危,把帝位禅让给弟弟思宗朱由检,改元崇祯;李邦华为神宗以来的四朝元老。函意即召不空和尚吴生生回朝商议剿灭魏忠贤阉党大计,“神灵”即神宗在天之灵。阉党是在一年以后剿灭的,当时思宗大位初定,魏阉依然把持朝政,所以那密函和尚带在身上若被阉党发现,必将招致杀身之祸。邢君美看到此函时阉党已经肃清,他犯不着巴结内阁大学士吴生生,亦奈何不了和尚,心里却是装着两次回家遇着和尚的情景。柳如烟孤身妙龄,本来是个烟花女子,且这和尚亦是个假和尚,柳氏能受这假和尚如此信赖,自己外去一年有余,能说不做出点事儿来?于是,愈想愈不对劲,揪过柳如烟冷声笑道:“原来孩子是你跟那和尚的?”

柳如烟毕竟是个女流,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急懵了。她宁愿丢掉孩子,也不能失去邢君美。当下挣脱男人,打开衣柜,从衣箱底下翻出当初林巧玉塞在孩子包裹里的血字来。那血字是这样写的:

陈生时红月好圆,请赐名圆圆

邢君美看着那血书不解,柳如烟就把吴江陈府容氏如何去寒山寺进香求签,陈梓孝如何再娶林氏;孩子出生时天际如何升起一轮红月,和尚把此女救来,自己又如何要收养,细枝末节详详尽尽说了一遍。邢君美听罢,才有一声浩叹。孩子虽然不是自己亲生,但三岁的婉芬那份聪慧,那份天香国色的苗头,那份逗人怜爱的乖巧,真乃世间罕见,邢君美实在不忍舍弃。并又抽闲去吴江暗访,那年确有一轮红月升空,邻里还以为陈府着火;丢了女儿虽无人知道,陈府小妾林氏临盆分娩,无有着落却是事实。事隔三年,林氏果然为陈家生了两个儿子,大宴宾朋也是真的。邢君美弄清了孩子由来,确认并非和尚的种,对柳如烟也就并无计较。却是那邢君美虽有文才,但毕竟是个商人,孩子既然不是自己亲生,心下猛然就生出主意来,对柳如烟道:“既然如此,那就遵孩子亲娘所嘱,改名为陈圆圆吧。”

第二回 儒商慧眼造花楼公子魂断雅安里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杭州与南京互为犄角,奢靡之风一样使人香醉。苏州的舞榭歌台并不亚于秦淮。屡试不第做不了官的商人邢君美,却深谙囤积居奇的为商之道。孩子还小,如果真能长成个大美人,那就是棵摇钱树;邢君美于孩子有养育之恩,这棵摇钱树无疑就是他邢君美的。如果成不了大美人,一般为妓,那就算是陈姓之后,并不辱没邢氏祖宗门楣。这就是他将邢婉芬更名为陈圆圆的缘故。

摇钱树得悉心栽培。邢君美对柳如烟道:“孩子出生时既然天呈异象,好歹必有来头,所以针黹免了。女儿家无法入学,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反正你是内行,就尽心教她吧。”柳如烟既然在秦淮河上争得名头,邢君美所言不谬。并且柳如烟认定,孩子虽不是亲生,但她没有别的孩子,想自己终老有靠,她必得让孩子鹤立鸡群,有出息,悉心栽培也是她份内之事。小圆圆聪颖睿智,自不待言,柳如烟那点儿本事,一点就会,却是不太喜欢文字书画,独善歌舞。她的嗓音宽厚甜润,舞姿美若天仙。于是,柳如烟从秦淮请来有专长的姐妹,予以独到的指点。

然而柳如烟毕竟是个妓女,一颦一笑间免不了欢场颜色,言传声教难免沾染。却是那圆圆自小就有一种抗力,竟能化腐朽为神奇,将养母的俗气融化为乖巧伶俐,落落大方。及至长成后的陈圆圆静如处子,动若惊鸿,为十足的大家闺秀,全无半点柳如烟的影子。

光阴似箭,崇祯十五年,陈圆圆满16岁。邢君美从杭州回来,乍一见面,就像是见到一轮太阳。圆圆上前施礼,叫声:“爹爹!”如婉啭莺啼。邢君美忍不住心跳细看,这孩子肤如凝脂,面若桃花,柳眉插鬓,星眼传神;一颦一笑,顾盼生辉。邢君美暗访吴江时,曾经见过陈梓孝与林巧玉,这孩子集父母之长,又采天地精华日月灵气而补其短,简直就是鬼斧神工,上天造化!邢君美为商,走遍天下,于歌馆楼台所见美女如云,哪有如此光景!这孩子就是那轮蒙羞的红月亮!邢君美心潮澎湃,忍不住击掌叫道:“上天赐我奇珍,大事成矣!”

邢君美主意既定,便从绸庄斥出资金,大兴土木。原来的房子处于相思桥及雅安里堂口转角处,位置极佳,就拆了那旧房。请来能工巧匠花半年时间造出一栋新楼。那楼玲珑精巧,有三层,层层皆是琉璃瓦顶,斗拱飞檐,雕栏朱漆,取名“天香楼”。天香楼落成,邢君美又请动了谢象三。谢象三是崇祯五年的监察御史,及至官拜太仆少卿,后来归隐杭州,人称谢太仆,是苏杭的顶尖名士。邢君美说动柳如烟,叫圆圆接待谢太仆。圆圆给谢太仆唱了一支歌,跳了一回舞,谢太仆大喜。邢君美趁机向谢太仆求取墨宝,为天香楼赐联以壮声色。这谢象三虽然归隐林泉,却是不甘寂寞,高兴有人巴结奉承;原本文思敏捷,也最是喜欢卖弄。听了邢君美所求,便兴高采烈,挥毫泼墨。写下一联:竭天香千金一面终不悔勘国色万斛珠玉亦难求

接着,邢君美请名匠将原来雅安里的拱门改成牌楼,亦是红柱绿瓦,翘角飞檐,横额上“雅安里”三字不变,将谢象三的对联做成黑底金字牌匾,并署上“太仆少卿谢象三”名头,挂在两边红柱上,格外醒目。且又在天香楼雕栏上横置两块金匾,二楼为“一面千金”,三楼为“万斛珠玉”。那金字在苏州河上就看得一清二楚。

柳如烟见邢君美如此炒作,颇感不安:这商人做起女儿的买卖来了?邢君美温言解释:“奇货固然可居,但有声名远播才好啊!”柳如烟道:“什么奇货可居,我女儿不是货物!天香楼也不是青楼!”邢君美道:“女子都得有个身价的,我们的女儿原本天香国色,是能随便示人的么?若不一面千金,别人哪知其珍贵?标明万斛珠玉,就算聘礼,不也一样?”柳如烟说不过他,转念一想,只怕也是如此。

这些话,都听在圆圆耳里。当年,父母为她改名,她就知道自己不是柳氏亲生,是一个和尚抱来的陈家弃婴。然而,变故发生以后,柳氏依然视如己出,而邢家父亲待她更是疼爱有加。于是,依恋之情上面又加上一层感激,随着年龄增长,也就更加明白养身父母大于天的道理。

但她天生具有无可改变的血缘,圆圆生就了良家女的本性。

养母教她琴棋书画,又请来个姨妈教她歌舞,天真童趣,圆圆只有欢喜。及至养父为她造楼,又借个谢象三来为她炒作,圆圆心里迷惘,隐隐感觉其居心叵测,心下便有一股悲蔓延开来,再听养父母一番争执,那悲凉愈甚,却又无奈。转念细想养父那话,似也不无道理。说自己国色天香,就该倾城倾国,没啥牛角尖好钻的。好女子应该贤良温婉如水;既然如水,容方则方,容圆则圆,也是没啥牛角尖好钻的。何为薄命?倾国倾城也是薄命么?于是,圆圆自宽自解,也就想通了。

虽然崇祯一再加重赋税,导致民不聊生,烽烟四起,战祸连年,可苏杭依然富甲天下。达官显贵、富贾公子云集于斯。蓦然听说苏州河畔耸起一座天香楼,有女开价千金一面,便争相一睹芳颜。正因为一面千金,才富刺激,秦淮河染成胭脂色也没此昂贵的呢!瞧瞧去!一瞧,果然千金不悔。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国色天香陈圆圆的名头便传开了。

自然是柳如烟在楼下张罗,香炉里插一炷小小线香,有异香袅袅飘散开去。就一炷香的时间,纹银一千两,不二价。邢君美不惜重金雇到一青衣小童,赐名金来。那金来会武功又口齿清晰嗓音嘹亮,作保镖兼传达。待柳如烟收了银子,金来便于楼梯口上唱起:“有客到!”邢君美为圆圆买来的丫环晓红,便扶小姐下楼来客厅迎客。招呼客人入座侍茶,互道姓氏,一番寒暄,几句谦词,不出半个时辰,那线香燃尽了,金来便唱:“送——客!”小姐道个万福,便随晓红上楼回房,客人不想走也只得走了。

如此节目,圆圆每天要表演三五回。圆圆心想,这些人要么贪赃枉法,要么杀人越货,银子都是捡来的,要不哪能如此不吝?客人大都为纨绔子弟,也有少数老色鬼,因而圆圆老成持重,心如止水;见面无甚好谈,倒是让她端着了架子,把握了分寸,如是更显端庄倩丽,大方得体。却是将近一年时间,圆圆总之没遇到让自己心动的男人,不免心生惆怅。

这年8月初,时近处暑,热过了三伏,天忽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有了丝丝凉意。圆圆着上新装,心情颇好。那是一袭绿色连衣长裙,系橙黄腰带,衣料皆丝绸极品。圆圆不喜珠宝佩饰,更不浓妆,清水芙蓉,天然淡雅,她相信国色天香源于自然。这天来了一位公子,姓谷名逸,自称淮安人士,去南京参加会试的。

那谷逸年近而立,却是潇洒倜傥,仪表不凡,眉宇间有一种执着,让人心动。道过姓名行止,谷逸言道:“敢问小姐,一面千金与欢场卖笑何异?”这话尖锐唐突,一下子就戳到圆圆痛处。圆圆低眉有顷,却又抬脸嫣然笑道:“浊者自浊,清者自清。圆圆洁身自好,公子好自为之便是。”谷逸大惊,自知失言,面露愧疚,不禁脱口而出:“云游遍觅定情人,蓦忽相逢是奇缘。一面千金识知己,但求月老牵红绳。”这话又说到了圆圆痛处,待要露出不悦之色,却想这公子实话实说,并无虚假,并想自己终身之事,不由得一声轻叹。道:“只恐呢喃惊好梦,新愁旧怨为谁添?”吟罢,圆圆羞红了脸,心也狂跳起来。

话已说穿,两人沉默不语。金来即喊送客,谷逸站起身,道:“明天再来。”说罢便飘然走了。

那一晚,圆圆在床上辗转难眠,几乎没有合眼。那谷逸言词犀利,却是坦诚,全无半点俗气;衣着朴素,却落落大方,绝非一般纨绔可比;眉宇间那种执着,表现出这是个刚毅而又负责的男子……如此念头,在圆圆脑海里翻了一遍又一遍。后来竟烦躁起来,自问其因,难道这就是心有所许吗?

第二天,那谷逸果然来了。圆圆好一阵心跳,她懂得要珍惜时光,却又烦躁不安,忽而生出一个念头:多情女子薄幸郎,天下比比皆然。于是,心生一念,笑道:“公子果然是诚信君子,圆圆歌舞一曲,以谢公子盛情。”说毕,便轻舒双袖,放开歌喉边唱边舞:

留人不住,醉解兰舟去。一棹碧涛春水路,过尽晓莺啼处。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此后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谷逸击掌笑道:“好,好,好,学生自会有凭有据的。”说罢,并不等金来叫喊送客,即刻起身下楼。

谷逸来到柳如烟面前,施罢一礼,坦言道:“妈妈,学生尚有话说。”柳如烟招呼谷逸一旁入坐。谷逸抱拳谢了,道:“如果学生欲买小姐,该多少银子?”柳如烟笑道:“这里不是青楼,公子何言买卖?公子若有意于圆圆,应该说聘才对。”谷逸道:“妈妈恕学生失言,学生以5万两银子为聘,妈妈以为如何?”柳如烟想当年自己赎身,邢君美花5千两。5万两银子,天香楼尚无人开这个口,又见这谷逸一表人才,也就动了念头。却是邢君美不在,柳如烟当不了家,只得推诿道:“小女终身大事,也得看她自己的心意才好。”谷逸道:“如此说来,若小姐有意于学生,妈妈就算答应了?”柳如烟道:“婚姻大事,也不急这一时的。”谷逸点头道:“学生此去南京会试,考罢即返故里淮安禀明父母,再来正式提亲下聘;学生可是从未娶妻的,妈妈可要等着。”柳如烟莞尔一笑,未置可否。

花蕊夫人

那一日,正是蜀主孟昶入京的日子。

宋太祖赵匡胤亲派皇弟晋王赵光义,安排孟昶等住于城外皇家别墅玉津园。对一个降王用如此高的规格来接待,孟昶自是受宠若惊,惶惑不安。

赵匡胤自有其用意,因他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才不过几年,四方未平,各地诸侯如北汉刘钧、南汉刘鋹、南唐李煜、吴越钱俶等尚都割据一方。他存心善待后周柴氏后人、降王孟昶等,就是要向天下表示他是个仁厚之主,既要收买孟昶,同时让孟昶为其他诸侯作出一个榜样来。

然而这一日,赵光义见到了花蕊夫人。

孟昶是第一个自车驾中走出来的,然后他扶出老母李氏,第三个走出车驾的,是孟昶妃费氏,被封为慧妃,然而所有的人都称她为花蕊夫人。

那轿帘缓缓掀开,一只纤纤玉手伸出来时,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所有的喧闹忽然自动停止了,仿佛时间也凝固了。

然后,是她那如云的发鬓,是那金步摇清脆的声音,是她那绝非凡尘中人所有的仙姿玉容。当她被侍女轻盈地扶出时,仿佛一阵轻风吹来,吹动她衣带飞扬,她便要随风而去似的。当她步下车驾时,脚步微颤,在场所有的男人,都忍不住想伸手扶她。

赵光义第一次见识到女人惊心动魄的美,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会被称之为“花蕊”。花中的那一点娇蕊,那样的楚楚动人,那样的柔弱无助。

她是孟昶的妃子!

为什么她竟会是别人的妃子?

他看到她向他盈盈下拜时,哪怕是战场上一百回合,他也没有此刻流的汗多。迷迷糊糊间,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在心中不断地念着:“克制,克制……”

然后,他看到她站起来,走入宅内。

从此,赵光义着了魔似地,天天往秦国公府中跑。

孟昶自归降后,被封为秦国公,封检校太师兼中书令。

自开城归降之时至今,孟昶一直悬着的心,才稍有一点放下,对花蕊道:“命中注定我原本不是君王之份,此时幸而大难不死,从此只与卿做一对布衣夫妻足矣!”

然而,此刻的花蕊心中,却是五味横陈,百感交集。

她14岁入孟昶宫中为妃,从此孟昶的眼中再也看不到别的女人。他为她描眉,他为她写诗赋。为了她爱芙蓉花,便把沿城40里种满芙蓉;为她在摩河池上建筑水晶宫殿;她写宫词,孟昶便在旁边赞不绝口地评点,甚至传谕大学士将《花蕊夫人宫词》刊行天下。

他曾得意地说:“今生能得花蕊为妃,我要叫天下人都羡慕我,嫉妒我!”

她曾以为,她的世界是永远这样幸福快乐,因为有他,他是君王呀,他撑起她头上的一片天。

然而有一天,这天塌了!

她一辈子都记得那一天。

那一天,花蕊倚在榻边,孟昶为她作诗:“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就在此刻,急报传来,宋军已经将京城团团围住。

然后,她看着她的天,就这么忽然塌了下来。

此前她疑惑过,问过,劝过,甚至不惜效法前贤脱簪侍罪过,然而孟昶轻轻巧巧地一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卿尽管放心,一切有孤!”

然后,她看着他调兵遣将了,她欲节省宫中的花费以资军用,却惹来他的怒气:“蜀中富甲天下,何用你作此小家小户行为!”于是,她羞惭了,退却了。毕竟,他是她的君王,她只是宫中一妇人而已,能比得过他的见识主张吗?

然而,从那一天起,孟昶似乎做什么都是错的,调兵调错,用将用错,14万人不战而溃,宋兵已经围城了。臣子们求他拼死抵抗,他不敢;李太后劝他自尽保君王体统,他怕死……着了白衣白帽,自缚出城请降。他听说宋主答应了保他性命,保他家眷,便算是抓着救命的稻草了。

花蕊的心何止碎,心何止死,原来心中敬若神明的偶像,一朝摔破竟是泥塑木雕。

那一夜,芙蓉花上脑浆迸裂,水晶宫殿尸横遍地……宋将朱光旭那张荒淫残暴的脸,她在梦中都会被吓醒。若不是宋皇的旨意及时赶到,她会面对什么样的命运,简直不敢想下去。她明明白白地看到,她逃过一劫,然而别人却未必有这样的幸运,那些宫女侧妃们或被虐杀,或自尽了断,那死状夜夜浮现在她梦中。

那段时间,她身心如处地狱。

然而,旨意下来,孟昶一家立赴京城。她不知道前面等待她的会是什么,是脱离虎口,还是进入一个更可怕的魔窟?

行在蜀道中,山道崎岖,饱受路途之苦。然而,更苦的是她的心。

夜晚于驿站,不能成眠,独自徘徊,于壁上写就半阙词:“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咽泪吞声,词终不能成篇。

抵京之日,她于车内梳妆,镜中花颜已瘦,手中戴的玉镯会自动掉落。弱不胜衣,风吹动她的衣袂,仿佛可以将她连人一起吹走似的。

猝死之谜

进京这些时日,晋王赵光义日日跑过来。她不知道晋王来做什么,听说晋王与皇上一样,两兄弟都经历过无数沙场血战。

晋王第一次来时,正遇上那些来打抽丰的破蜀宋将,或索美女,或借银钱,欺这亡国之君初到京城。忽然,一队全副武装的兵士冲了进来,刀出鞘,弓上弦,将全府上下都赶到一起围了个水泄不通,仿佛要抄家似的。女眷们差点吓昏过去,连孟昶都抖个不停。然后,晋王赵光义全副武装地进来,银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刀剑犹有血腥之气。打抽丰的宋将顷刻便作鸟兽散。此后,秦国公府便再也无人敢来骚扰。

这样的人,才不愧是男儿呀!

孟昶自入京后,便“病了”,闭门在书房里;一壶酒,便将自己锁在似醉非醉的恶梦中。这个世界里,他只有听天由命,不敢做不敢说甚至不敢想任何事。

此后晋王就越来越勤了,今日送宫中的丝绸,明日送江南的橘子,随从却一次比一次少,谈吐也愈来愈文雅。

那一日,他送了唐代的薛涛笺来,已经是一身儒装,手执折扇,只带了两名小侍童,安步而来,倒像是个进京赶考的举人。花蕊想起他第一次来的情景,与现在天差地别,不禁嫣然一笑。

赵光义被她这一笑,竟窘得面红耳赤,神情甚是可爱,花蕊不由得心中一动。

他们讨论着唐代乐妓薛涛和她那深红的诗笺,赵光义像是做足了功课似地有问必答,花蕊微笑,一抬头却见他火一般炽热的眼神,不由得怔住了。在那桃花片片飘落的下午,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赵匡胤隐约听到了些风声,大怒。他与赵光义两兄弟,棍棒打下江山,俱是铁骨铮铮的男儿。他对这个兄弟期望极深,怎么可能与一个亡国妖女惹下这等流言。

这时正逢一个节日,于是赐孟昶一家入宫。

赵匡胤是英雄性儿,天下女子看上去都是差不多的。他年轻时,曾有千里送京娘坐怀不乱的侠行。更何况如今贵为天子,何等美女不曾见过?

如今见花蕊低着头,心中在想:哼,女色误国,已经祸害了蜀国,岂容她再祸害大宋江山。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朕听说花蕊夫人才貌双全,如此盛会,岂能无诗,朕命你作诗一首,题目——就叫《蜀亡》吧!”

赵光义在一旁听得怔住了,教一个亡国之妃作这样的诗,摆明了是羞辱,是刁难。莫说这诗题是存心在伤口上浇盐,只是这诗,如何作?

花蕊执笔在手,这笔有千钧之重哪!然而,此刻在皇帝面前,纵是心中翻江倒海,也不敢有任何的表露啊!一刹那间,亡国之痛,离乱之苦一起涌上心头,再不思索,提笔直书:“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书笺立刻被送到赵匡胤面前,他震惊了。

赵匡胤看着花蕊:“你且抬起头来。”

花蕊心中不知是福是祸,她微微抬头,看着皇帝。

赵匡胤看着她的脸,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众人心惊胆战地等着皇帝的命令,不知是杀是赦?

过了许久,皇帝忽然站起身来,执诗笺拂袖而去,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

众人忙不迭地跪送,却见皇帝早已经离去,只余一地的人跪在那儿,呆若木鸡,不敢起身。

晋王怔了半晌,先站起身来,道:“官家已经走了,你们也平身吧。”

孟昶不知所措地问:“晋王爷,那臣等……”

赵光义神情复杂地看了花蕊夫人一眼,道:“官家没有吩咐,你们暂且告退,若是官家还有事,再召你们进宫。”

花蕊的这一首诗,放在赵匡胤的案头,已经三天了,他总是久久地注视着这首诗,不发一言。

三天后,孟昶再度被召入宫中,皇帝亲自于大明殿赐宴,殷勤询问饮食起居,又亲手搀扶着孟昶的母亲李太后,称之为“国母”,再赐孟昶采邑之地。

返回家里,孟昶兴奋得手舞足蹈,所有忧虑,一扫而空。对花蕊笑道:“赵官家毕竟是仁厚之君,你我从此可以无忧矣!”当晚,孟昶又喝至酩酊大醉,自降宋以来的愁云惨雾,似乎一扫而空。花蕊虽然未曾有幸参加此次盛宴,看着孟昶的样子,倒也替他高兴。

不料过了几日,孟昶忽然上吐下泄,当晚昏迷不醒。李太后和花蕊着了慌,孟府上下弄得人仰马翻。

皇帝也听到了消息,十分着急,立刻派了最好的御医,带了珍贵的药材来。诊断的结果是水土不服,饮食不当,饮酒过度,虚不受补。

十余个御医忙了几日,皇帝也日日派人来问候,只可惜孟昶福份太浅,难以承受皇帝的厚恩,终于赐宴的第七天,不治身亡。

孟昶绝命之时,孟府上下哭成一片,只有孟昶生母李氏不动声色地走到儿子灵前,倒了一杯酒,浇在地上,道:“你生不能保疆土,死不能殉社稷,贪生至此,我亦为你含羞忍辱。今日你已经死了,我还有何颜面再偷生?”将杯掷地,转身而去。

从那一刻起,李氏不饮不食,不过三日,便绝食而死。

皇帝闻知噩耗,叹息不已,追封孟昶为楚王,并赠布帛千匹,自己竟也为孟昶而废朝五日,并亲自到孟府致奠。

苦陷绝境

当夜,风雨交加,晋王赵光义正欲就寝,忽然王府给事来报,楚王府来人,有急事要面见晋王。

一个披着斗篷的女子,走入了书房。

赵光义见了那人,脸色大变,连忙斥退左右,惊道:“花蕊,怎么是你?”

花蕊脸色惨白,忽然间跪在赵光义的面前:“晋王——晋王救我!”

赵光义吓了一跳,连忙将她半扶半抱着搀起来:“花蕊,怎么了,出了什么大事?”

花蕊的手冷如寒冰,她整个人抖得厉害,脸上的神情简直是处于崩溃的边缘:“晋王,花蕊方寸已乱,我、我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你——”

赵光义看着她弱不禁风的样子,越发楚楚动人,不禁将她紧紧地抱住:“花蕊,不要怕,有我呢!”

花蕊伏在他的肩头,整个人颤抖不已。

赵光义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温柔地道:“花蕊,你放心,天大的事,有我承担呢!”

渐渐地她的神情安定了下来,她的手本来是潮湿冰冷的,也渐渐地变暖,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

两行清泪自花蕊的脸上缓缓流下:“主公,主公他去了,太夫人也……今日官家来,他说,他说怜惜我孤苦,让我入宫陪伴太后……”

恍若一个晴天霹雳,赵光义顿时呆住了:“你,你说……不、不可能的,官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他素来不好女色,宫中这么多的妃子他都……”

花蕊浑身颤抖:“我、我怕,主公好端端的,大明殿赐宴不过七日就突然身亡……如今官家又迫我……”“花蕊!”赵光义用力捂住了她的嘴,“这话,你说不得,非但说不得,连想也不可以想!”

花蕊看着赵光义:“晋王,国破家亡,人到此境,还怕什么?”

赵光义一阵激动:“不,花蕊,我不许你这么说!”

相较于赵光义的激动,花蕊反倒平静了下来:“晋王,如今花蕊唯一可托可信的人只有你,也只有你能够救花蕊。”

忽然一道闪电,直照得赵光义脸色煞白,紧接着霹雳之声,震得人心胆俱裂,赵光义放开花蕊,退后一步,柔声道:“花蕊,你要我怎么做?”

花蕊眼中柔情无限:“花蕊已经将自己的命运交与晋王。”

赵光义额角冒出冷汗:“可是,可是他是我哥哥。”

花蕊上前一步:“可花蕊心中,只有晋王。”

赵光义已汗流浃背:“可是,他是皇帝!”

花蕊打了个寒战:“难道他连你也……”

赵光义摇了摇头:“不,他不会。”这个皇帝兄长,他知之甚深,从小对兄弟骨肉极是仁爱,而且对朋友下属也照顾得无不周全,因此,才众人归心而得天下。

可是这个哥哥,也是心性极坚毅的人,他从小到大,要做的事,要得到的东西,哪怕艰难险阻再多,也从来不曾放弃过。

他若为了花蕊而向皇帝求情,皇帝不会难为他。可是,在皇帝的心中,只怕会对他这个“贪恋女色”的弟弟大为失望。他就会从一个权倾天下的晋王,国之栋梁,慢慢地投置闲散,成为一个闲人废人。

当年兄弟投身军旅,半生刀枪箭林中闯得的一切,就此放弃吗?

也许皇帝不会对他怎么样,也许他想得太多了。可是半生政治风波,他不能不往最坏的地方去想。

花蕊伸手,抱住了赵光义:“晋王,倘若官家怪罪,那就罪在花蕊吧。只要晋王真心对我,哪怕只有一日,我也死而无憾。”

赵光义心中猛地一震:“花蕊——”他心潮激动,用力抱住了花蕊,“今生得你如此待我,光义死而无憾。”

花蕊露出喜悦的笑容,她一句话也不说,只将头默默地埋入赵光义的怀中。

如升九重云霄。

忽然间又是一阵巨雷响起,蓦然将他从幻梦中惊醒。赵光义浑身一震,他看着怀中的花蕊,犹豫再三,终于狠了狠心,推开了她,道:“花蕊,对不起,我救不得你。”

花蕊脸上的血色骤然退去,颤声道:“晋王,你说什么?”

赵光义别转头去,道:“明日,明日你就入宫去吧!”

花蕊退后一步,难以置信地指着他:“入宫?你要我入宫去,你真的要我入宫去?”

赵光义不敢回头看她,只是径自说下去:“夫人,官家要你入宫侍奉太后,是你的福份。你、你去吧,只当今生今世,从未认识过赵光义这个人。”

花蕊怔住了,她笔直地站着,像是化做了一具石像。

赵光义看得害怕起来,上前一步,欲去扶她:“花蕊——”

花蕊忽然厉声道:“别碰我!”

赵光义吓得退后一步:“你、你怎么了?”

花蕊一字字道:“我很好,晋王,我没事。官家要我侍奉,是我的福气。原来我从来就没真的认识过你呀!只怪花蕊今日,来错了地方,求错了人。”

赵光义听着她一番斩钉截铁的话,每一字,都像是一把刀在割着他的心。花蕊眼中绝望的眼神,更是令他从心底里感觉到阵阵寒意。

花蕊转过身去,拾起落在地上的斗篷,缓缓地披上,一步步向外走去。

赵光义心潮澎湃,失声叫道:“花蕊——”

花蕊已经走到门边,忽然站住了,她整个人都在微微颤动:“晋王,还有什么事吗?”

赵光义看着她的背影,千言万语,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你、保重……”

花蕊深吸一口气,冷冷地道:“你放心,我自然会保重的。这个世上,我若不爱自己,还能爱谁?我若不为自己,谁会为我?”一卷斗篷,头也不回地去了。

赵光义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无力地跌坐在地上,这一夜,风雷交加,无休无止。为什么老天爷竟不肯饶人片刻的安宁?

情结难解

次日,花蕊夫人入了宫。

赵匡胤自得了花蕊为妃后,忽然觉得眼前出现了一个新的天地。

他曾经娶过两任妻子,原配贺氏,继配王氏,都是贤妻良母,与他相敬如宾,只可惜俱已早亡。宫中嫔妃纵有千娇百媚,在他眼中,不是无知便是妖媚。他以为女人都是这个样子的,直至花蕊入宫,他才发觉,原来他根本不知道女人。

令他真正动心的,不仅仅是花蕊的美貌,更是花蕊的才智。

赵光义每次进宫,都能够听到皇帝说起花蕊来。

皇帝喜欢下了朝到花蕊宫中,点一炉香,与她谈天说地,听她妙语如珠,说着前蜀往事,闲来下棋解闷,花蕊棋力极好,每每杀得他满头大汗才险胜几局;有时候,则什么也不说,他静静地躺在那儿听她弹琴,在她优雅的琴声中,朝政的烦恼,天下的纷乱,便慢慢退去,一时间心静如水。次日上朝,难题便迎刃而决。

花蕊的宫中,既不似前皇后的简朴,又没有那些妃子的俗气,花蕊的房中永远有着花香,雅致得叫人感觉不到其中用的心思。然而,皇帝一日不到此宫,便会觉得心烦意乱,片刻难安。不过两个月,宫中的嫔妃宫娥们,便梳着花蕊式的发式,穿着她最喜欢穿的衣服样式,以求能取悦皇帝。

不到两个月,花蕊似乎收服了所有人的心了。

赵光义不明白,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在他的面前提到花蕊。皇帝提到花蕊,那是他心爱的女人;太后提到花蕊,那是因为花蕊格外讨她欢心;大臣们提到花蕊,是为一个亡国之妃得到君王的宠爱而忧心忡忡。

可是,就连走到街上,也要听到蜀锦比其他的锦锻要贵上一倍,只因为——那是花蕊夫人喜欢的样式,就连蜀中风味的菜式,也忽然风行京城。

这日回到家中,见有新鲜的菜式,不过夸奖两口,他的妃子李氏便喜滋滋地告诉她,这是宫中所赐的御食,叫做“绯羊首”,说了一大堆的做法,最后才道:“这是花蕊夫人想出来的新鲜花样,为着官家重视兄弟,所以各王府都赐了一道。”

李妃正夸说着入宫见花蕊夫人的情形,却没瞧见晋王赵光义的脸色已经变成铁青,忽然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赵光义忽地站起来,一脚踢翻了桌子,冲了出去。

赵光义放马疾驰,他也不知道能奔向何处,只是心头剧痛,这无名之痛,从何而来,何时才休?花蕊,花蕊,你真的这么快就把过去抛开,就能把皇妃的角色演得这么投入,这么成功吗?

他伏在马上,那马无人鞭打,放开四蹄跑着,也不知奔跑了多久。马,停了下来。赵光义抬起头来,惊得差点跌下马去,眼前,竟然是昔日的楚王孟昶府。原来老马识途,竟将他又带回那往日旧游之地。

只是这宅子如今已经是空无一人,门前冷落,那“楚王府”的匾额已经有一半落在地上。赵光义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雕梁画栋,依然如故,却已经是布满尘埃。后园的桃树,已经凋零,想昔日桃花树下,两人共话薛涛,笑看花瓣片片飞旋而落。而如今,她已经在另一人的怀抱中。这个人,是他的亲哥哥,是他一手把她推向他哥哥怀抱的。

她跟他,也看花吗?也赏月吗?也谈诗吗?也填词吗?她快乐吗?她伤心吗?她想着的是他,还是自己?每一个念头,都像一只铁锤在敲打着他的头,就像是一万根针在扎他的心,他想得都快发狂了。

他多么想远远地逃开,逃到一个看不见她,听不到有关她的任何事的地方去。可是,他逃不了,他不能逃,哪怕只有片刻,他也逃不脱。“晋王殿下——”竟然会有人,找他找到这儿来呀!他深吸了一口气,确定已经抚平自己脸上的痛楚,才缓缓地转过身去。

是宰相赵普,他焦急地跑来。是什么令这个精于谋算的老政客惊慌如此?“晋王殿下,出了大事了。我听到大内传出来的消息,官家要立花蕊夫人为皇后!”

晴天一声巨雷响过。花蕊,她要做皇后了?

伺镜风波

第二日临朝,皇帝果然提出,要立花蕊为皇后。

晋王赵光义与宰相赵普力争不可,理由很简单——亡国之妃,不祥之兆,绝对不可母仪天下。

两人加起来,几乎已经可以左右朝中一大半的势力了。皇帝素来倚重晋王,信任宰相,此二人磕头泣血地反对,自然引起朝臣们的连锁反应,也纷纷跪奏上表反对立花蕊为皇后。

皇帝无奈,道:“此事容后再议罢!”

朝堂上的消息,立刻飞也似地传回内宫之中。内侍报告时,花蕊正在梳妆,她握着梳子,怔怔地听着,一言不发,看不出她的神情是忧是怒。然而,她的手紧紧地握着梳子,梳子的齿印早已经深深地陷进她的掌心,刺进她娇嫩的肌肤中,一滴滴鲜血滴落在她浅色的裙裾上面,仿佛瓣瓣桃花落下。

侍女惊叫起来:“娘娘——”连忙冲上来,帮她拿开梳子,为她包扎伤口,花蕊仿佛被定住了身似的,一动不动任由她们摆布。

那内侍吓得忙要退下,花蕊忽然开口:“是晋王、宰相吗?”

那内侍忙磕头道:“是的,是晋王与宰相率先反对。”

花蕊怔怔地点了点头,道:“知道了,去领赏吧,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那内侍退下了,侍女来为她包扎伤口,花蕊忽然用力一挥手,将梳妆台上的镜子、首饰统统挥落在地。众侍女吓坏了,自花蕊入宫以来,永远是那么和蔼可亲,温柔待人,何曾见过她发这么大的脾气。

看到众侍女们惊惶失措都跪倒在地的样子,花蕊深吸一口气,平复一下心情,冷冷地道:“我只是不喜欢这个镜子罢了。来人,打开第三个箱子,把绿玉盒中的镜子取出来。”

侍女们连忙站起来,忙着撤换了镜子,继续为花蕊梳妆。花蕊看着镜中的自己,淡淡地道:“今儿不梳这式样,换一种——朝天髻。”

这朝天髻梳得还真叫复杂,花蕊的新发式才刚刚梳好,就见赵匡胤已经下朝回宫,花蕊连忙跪迎。

赵匡胤脸带怒气,见了花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只是再不肯多说一句话。

花蕊柔声道:“官家今日怎么了,为什么不自在?”

赵匡胤勉强笑道:“你别多心,不是为你。”

花蕊笑道:“那是为着今日早朝的事吗?”

赵匡胤怔住了:“你、你知道了?”

花蕊微笑道:“妾早就说过了,都是官家自己闹的,只要能够侍候官家,妾身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官家,天下初定,不要为妾身一个妇人与大臣们闹意气。”

赵匡胤冷笑道:“意气?何曾是朕在闹意气,都是他们在意气用事,说什么你……”他看了花蕊一眼,把下面的话咽进去了,“真真贤愚不辨,似你这般聪明贤德,怎么就做不得皇后了?”

花蕊温柔地道:“官家,咱们不提这事了好不好?今日上奏的臣子们,虽然有些无知,但念在他们也是忠君爱国之意,也请官家原谅他们。”

赵匡胤抱着她,叹道:“满朝文武,及不得你一个女子识大体,明大义。”

花蕊挣扎开来,嗔道:“官家好坏,把妾身新发式都弄乱了,害得人家又得重新梳妆了——”她媚媚地瞟了赵匡胤一眼,“就罚官家为我捧镜,看妾身梳妆。”

赵匡胤笑道:“好好好,侍奉妆台,罚得如此香艳,朕求之不得。”

花蕊微微一笑,坐下来重新梳妆,赵匡胤顺手捧起梳妆台上的绿玉盒,只见盒内一面小小铜镜。却是用岫玉雕成云龙为框,镜面在中间,有如浮云捧着一轮圆月,光彩耀目,不禁拿起来把玩,只见那背面盘龙雕花,十分精致。猛然看到上面刻有一行小字,不由得怔住了。

花蕊背对着他,瞧不见他的神色,等了半晌,嗔道:“官家你怎么了?”转过头来,却见赵匡胤拿着镜子发呆。

花蕊轻唤道:“官家,官家——”

赵匡胤方回过神来,道:“这镜子是从哪里来的?”

花蕊不在意地道:“哦,那不过是从蜀宫中带来的旧物罢了。”

赵匡胤皱起了眉头,道:“此镜上的年号是谁家的?”

花蕊诧异地道:“什么年号?”她拿过镜子来一看,却见镜子上刻着一行小字“乾德四年造”,不由笑道:“哎呀,如今可不也就是乾德四年吗?可这镜子我都用了许多年了。那一定是过去君王的年号了!”

赵匡胤眉头深锁:“不错,这镜子,这刻字,一看就知道有些年头啦。孟昶是乾德三年归降来京的,而这镜上铸的是‘乾德四年造’,显然不是朕的年号了。必然是过去帝王用过此年号的。”想到这儿,勃然大怒:“岂有此理!当朕改元时,一再交待,不得用过去帝王用过的年号,这是赵普拟定的‘乾德’二字,说是历朝历代,没人用过,如今此镜可证明,必有人用过。哼,今早在朝堂,他居然还有脸跟朕引经据典,说出一套套的典故来反驳朕,自己却是如此不学无术。弄出一个前人用过的年号来,岂不叫我大宋朝贻笑天下。”

花蕊忙跪倒在地:“陛下息怒,都是臣妾的不是,来人——马上把这镜子拿出去扔了!”

赵匡胤喝道:“不必了,朕拿给赵普,让他自己瞧瞧去。”今天早朝让这赵普气得够呛,如今倒正有个机会对他发难了。

花蕊叫道:“官家——”

赵匡胤忙转过笑脸,亲手扶起花蕊道:“爱妃,不关你的事,快快起来。”

花蕊娇娇柔柔地叫了一声:“官家——”她把脸偎入了赵匡胤的怀中,赵匡胤宽阔的胸怀,遮住了她唇边的一丝冷笑:树欲静而风不息,宰相、晋王,不要怪我,是你们不肯放过我呀……

画像惊变

数月后,晋王赵光义奉旨入宫。

宫娥却将他引到了花蕊宫,道:“官家刚刚出去,请晋王在此稍候片刻。”

赵光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花蕊——花蕊的报复来了吗?

……阻止立后的第二日,皇帝在朝堂上问赵普:“当年朕改元时,让你拟定新年号,并交待不能与以前帝王年号重复。为什么却又选了个前人用过的‘乾德’。”

赵普回道:“臣曾查过,过去帝王没有用‘乾德’年号的。”

皇帝从袖中取出铜镜扔给赵普:“既然没有,怎么这古镜上却有‘乾德四年’的字样?”

赵普拾起铜镜,怔住了。皇帝再问众大臣道:“究竟有没有用过此年号的?”

大学士窦仪上前道:“据臣所知,前伪蜀王衍曾用过此年号。”

赵普听后,不由大惊失色,脸顿时红了起来,无言可答。

皇帝看着赵普似笑非笑:“为丞相者,焉可不知书,不知史?以后,跟窦学士多学点吧,免得再弄出这样的笑话来。”赵普汗出如浆,惭愧无比,唯有磕头而已,自知自己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已经是大大降低了。

皇帝站了起来:“窦仪回去想一想,再拟个新年号出来,明年起停用乾德年号。”拂袖而去。

众臣恭送皇帝而去,赵光义上前扶起赵普,也拾起了地上的那面铜镜,他认得这面铜镜,他曾经在花蕊的梳妆台上看到过……

赵光义独立花蕊宫前,看着宫墙内的桃花又开放了,又是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立后之事,花蕊借着铜镜,小小地报复了赵普一下。但不知这一次,这个小女子,又会怎样报复自己?

等了许久,里面竟是静寂无声。赵光义慢慢地走了进去,瞥见前面小径转弯处,有一个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像是有谁掉落了一卷画轴。

赵光义拾起画轴,慢慢地打开,画像上一个白衣书生,相貌年轻而俊美,含情微笑。赵光义怔了一怔:“这人好生面熟!”他仔细地想一起,终于忆起此人是谁了,禁不住一股怒火直冲而上,他大步向内宫走去。

宫娥们都避开了。然而赵光义此刻却已经失去进宫时谨慎的心情,直入花蕊的寝宫。

花蕊点了一炉香,静静地等待着赵光义的到来。果然珠帘一掀,是他来了。

赵光义把画像扔到花蕊面前,怒道:“这是什么?”

花蕊接过画来,淡淡地道:“原来这画是晋王拾到了。”说着,像是当他不存在似的,转过身去,自己将这画像挂在了香案前,用手轻拂去了画上的灰尘。“花蕊!”她的手被用力握住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宫中悬挂孟昶的画像,你可知道这是死罪?”

花蕊淡淡地道:“那正好,晋王正可以告发我,让官家处死我。”她感觉到赵光义的手猛地紧了一紧,“花蕊,你是存心要气我吗?”

花蕊面无表情:“你是谁,我又是谁,我和你什么关系,我能气到你吗?只不过……”她冷笑道:“我与孟昶十年夫妻,我祭奠故人,也是人之常情呀!”她甩开赵光义的手,走上前去,在孟昶画像前上了一炷香。

赵光义上前一步:“你——”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豪放的大笑,这一下,他真是吓得面无人色:“官家来了,你、你快把画像摘下。”

花蕊静静地道:“来不及了。”

说话间,赵匡胤已经掀帘进来了:“你这妮子弄什么鬼,一路上连个宫娥都见不着?”

花蕊微笑道:“我吩咐她们准备去了,陛下去哪儿了,叫晋王等了半天。”

赵匡胤抬起头来,他已经看到了画像:“这是谁?你房中怎么会有男子画像?”

赵光义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似乎都停住了,花蕊却故意眼珠转了转,慢慢地道:“这个嘛,我不说……”

赵匡胤皱起了眉头,他本来只是随便问问,可是赵光义脸色煞白,花蕊欲说还休的样子,倒教人一分疑心变成八分:“到底是谁?”

花蕊的眼睛,慢慢地瞟到赵光义的身上,赵光义心中忽然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似要大祸临头似的。果然,花蕊娇滴滴地道:“这画像上的人嘛,晋王知道。”

赵光义心中一阵冰凉,又一阵灼热,只搅得酸痛苦辣,五味俱全。花蕊,她到底想怎么样,是逼着他欺君,还是逼着他疯狂?

赵匡胤的眼光如剑一样盯住了赵光义:“晋王,此人是谁?”

赵光义嘴唇煞白:“官家,臣弟不认得此人。”

赵匡胤尚未开口,就听得花蕊一声轻笑:“晋王说谎,你明明知道的。”

赵光义如堕冰窖——花蕊,你真的要把我和你逼上绝路吗?

赵匡胤的脸色已经变得难看:“光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光义咬了咬牙,无论如何,花蕊——绝不能有事。他上前一步道:“官家,这画像是臣弟拿来的,画的是——”“张仙——”

赵匡胤兄弟同时转头看去,说话的是花蕊,只见她闲闲地拨着香炉上的灰,道:“画的是张仙。”

赵光义只觉得全身的力气就要用尽似地,暗暗地吁了一口气,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汗湿重衣。

赵匡胤皱了皱眉头:“张仙?张仙是什么人?”

花蕊微笑道:“张仙就是我们蜀中人供奉的送子神。官家——”她撒娇道:“花蕊日思夜想,只盼着能为官家生一个龙子,官家想不想呢?”

赵匡胤大喜,一把抱住了花蕊,笑道:“原来是卿想为朕生一个龙子,太好了!”

花蕊瞟了赵匡胤一眼:“这只是妾的一点痴心而已,官家已经有了两位皇子,未必欢喜呢!”

赵匡胤连声道:“欢喜的,怎么不欢喜?皇子再多又怎么样。你生的,可是咱们的孩子,也一定会是朕最喜欢的孩子。”

赵光义站在那儿,看着花蕊与皇帝调笑,心中像塞了一把沙子一样,极痛极涩。

好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女子!谈笑间,将自己与皇帝都玩弄于股掌之上,要喜便喜,要恼便恼。

可悲的是,他明知这是一段极危险的恋情,却身不由己地看着自己的心,渐渐沉沦。

晋王赵光义,原是这世上的聪明人,天之骄子。从小到大,战场上无往而不胜,受尽母亲兄长的疼爱,人生圆满而顺利。可是那一日,自见着了花蕊的第一眼开始,便没来由地落在这小女子的手中,受尽感情上的相思与折磨。

这份相思,才尝到一丝甜蜜,接下来的便是无穷折磨,苦到尽处,却依旧舍不得放开。

心神恍惚处,忽然肩头被人用力地一拍:“怎么了,不高兴了?”

赵光义猛然回过神来,却见赵匡胤正站在他的面前,笑道:“朕怎么看你今天心神恍惚的,不舒服吗?”

赵光义定了定神,道:“没有。哦,官家,臣弟想起来了,今日开封府中应该还有些事,官家若无要事,臣弟——”

赵匡胤笑道:“谁说没有要事了,今日正是有一件大大要紧的事,朕找你来,可不会这么轻易放你走呢!”

赵光义一惊:“官家指的是——”

赵匡胤摆手止道:“别忙,稍候片刻!”

赵光义这才发觉,花蕊已经不知何时离开了。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接下来的事,恐怕会让自己更不好过。

琼林比箭

两人静静地等着。

过了片刻,忽然听到一声轻笑,花蕊的声音已经在庭院中响起:“官家出来吧!”

赵匡胤哈哈一笑,率先走了出去,赵光义也只得跟了出去。

却见庭院中站着整整齐齐的一队娘子军,花蕊率宫娥们都换上了戎装,花蕊身着金冠绿袄黑靴,外罩大红披风,率领着20个侍女,皆是银冠紫袄绿靴,外罩天青披风,英姿飒爽,别有一种风情。

赵匡胤鼓掌道:“好齐整的一队娘子军呀!怪不得今日游春,你不许朕带侍卫,原来花蕊宫中,尽藏巾帼英雄呀!”

花蕊微笑道:“官家取笑了,不过,这些侍女,原是臣妾亲手调教的。这一身戎装,可不仅仅只是好看的。她们个个不但会骑马,还能射箭。”

赵匡胤惊喜地道:“哦,朕竟不知爱妃不但才貌兼备,竟还是文武双全?”

花蕊抢白道:“官家不知道的事多了,岂是这一两件!”

赵光义心中一惊,忙看着皇帝,赵匡胤却嘻嘻地不以为忤:“哦,这么说来,爱妃还会带给朕更多的惊喜了?”

花蕊俏生生地笑道:“官家就慢慢地等着吧!今天咱们玩个花样,来个赌赛如何?”

赵匡胤带笑道:“什么赌赛?”

花蕊笑道:“咱们比箭,我和这些丫头们是一方,官家和晋王是一方,谁输了就喝酒。官家敢不敢比?”

赵匡胤笑道:“二十一对我们两人,摆明了是占便宜不是?”

花蕊嗔道:“官家就这么跟咱们计较?”

赵匡胤哈哈大笑,用力一拍赵光义的肩头,笑道:“好啊,二弟,咱们就陪她们玩玩。”

当下,一行人一齐来到后宫门,只见坐骑已准备好,500羽林军也列队在宫门外等候。当下,赵匡胤兄弟分别骑上玉骢马和青骢马,花蕊夫人骑一匹胭脂桃花马。20名宫女则一律骑的是青鬃马,倒是十分整齐。在羽林军簇拥之下,出了后宫门,拐出固子门,向汴河堤上奔驰而去。

正是春光明媚之时,但见桃红柳绿。赵匡胤与花蕊夫人并肩而驰,望着那满城烟柳,刚刚吐芽,远远望去,有如阵阵嫩绿轻雾,十分好看。

赵匡胤笑道:“朕过去行军打仗,极喜欢唐朝人两句诗联:‘柳营春试马,虎帐夜谈兵’。如今汴河堤上,新柳成行,亏得爱妃想的好主意,在这河堤上骑马驰骋,果然十分有趣!”

花蕊笑道:“柳丝吐青,如雾如烟,一年中最耐看的时间,也不过四五天内罢了,如若错过时机,柳叶一长,就没什么看头了。”

赵匡胤哈哈一笑,转过头对赵光义道:“听到了没有?所以朕说呀,任是天大的事,先放下再说,休辜负这大好春光。”

赵光义暗叹一声:“臣弟多谢官家了!”

不觉跑到汴堤尽头,转向南面,过金明池,来到皇家琼林苑之中。

花蕊早遣人摆下箭靶,此时便笑吟吟地说出比箭的规矩来:赵家兄弟与众宫女须得轮流比箭,每人限射三箭。以射中红心箭数多少,来评定名次。射中支数相同的,则以距离红心远近来决定胜负,输家须得自饮三杯,再向赢家敬酒三杯。

赵匡胤听了对赵光义大笑道:“你看看这刁钻古怪的妮子,想的什么花招,不就是车轮战嘛,尽是占便宜的。”

花蕊笑道:“官家要是怕喝酒,那臣妾只好代饮了。”

听着那俏语娇音,赵光义忽觉得一股气直冲上来,道:“官家若不胜酒力,理当由臣弟代饮。”

赵匡胤笑道:“说的什么话,还没比呢,就先把酒给分配下了。”

说说笑笑中,步入靶场。赵匡胤走上前去,也不正眼去看,随手三箭,便正中红心,众宫女拍手娇呼,一片叫好之声。

赵匡胤掷下弓箭,笑道:“你们来吧!”

赵光义静立不动,却让众宫女先射,只见那些宫女有射中一箭的,有射中两箭的,也有少数射中三箭的,或一箭也没射中。满场莺咤燕叱之声,热闹非凡。引得那500羽林军,虽然在外围守卫警戒,却也不禁不住个个眼睛直向靶场溜去。

最后是花蕊夫人上场,只见她一身劲装,英气中更显得妩媚多姿,她却不是站着射箭,而是骑上胭脂桃花马,慢慢地绕场一周,花蕊将马一催,那马快跑起来,花蕊张弓搭箭,看准了靶心,一勒力,那马长嘶而立,就在此时,花蕊已是连射三箭,箭箭俱中红心。

四周轰雷似地连连叫好声,连赵匡胤都瞧得走下台来,大声叫好。

花蕊却早已经带马回转,疾驰到赵匡胤面前,勒马,身子却如燕子般轻盈地飞起,落入赵匡胤的怀中。

花蕊眼波流转,看向赵光义:“现在该是晋王了吧?”

赵光义站了起来,沉默片刻,道:“取十面箭靶过来。”

羽林军取过十面箭靶,一字儿排开,赵光义取30支箭放入箭囊之中,他骑上青骢马,慢慢地跑了几步,忽然间一夹马腹,那马昂首长嘶一声,直冲出去。说时迟那时快,只听见“嗖嗖嗖嗖……”地一连声,好像狂风疾雨般的箭声,在场的人尚未回过神来,赵光义已经停下马来,挂好了弓,立于靶场正中,他的箭囊已经空了。

他的神色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还是那么淡淡地。

可是前面十面箭靶,每面靶子正中的红心,不多不少,都插着三支箭。

一片沉默。

又是一片沉默。

忽然,大家如梦初醒似地欢呼起来。

赵匡胤大笑:“教你们瞧瞧,这才是沙场大将的骑射之术!”

众宫女娇呼着一拥而上,一个个抢着去敬赵光义的酒。

赵光义的脸上,却没有半点骄傲和喜色。他坐在那儿,来者不拒,每人三大杯敬上,他看也不看,接过来都是一饮而尽。

一杯又一杯,一杯又一杯,他也不知道饮了多少杯酒。只觉得,那酒喝下去,入口虽然辛辣,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快意,那团熊熊烈火在他的腹中燃烧,更在他的心中燃烧着。

他醉了吗?没有,虽然头渐渐昏沉,只觉得腾云驾雾似的,眼前的一张张娇容渐渐变得模糊。可是,他的脑海中却依然清醒,清清楚楚地看着眼前千娇百媚的一张张脸,没有一个是花蕊,没有。

只是那娇美而无情的声音依旧传入耳中:“晋王怕是喝多了吧!”

他一拍案几:“谁说本王喝多了?还早着呢,再来!官家的酒,本王也代饮了。”他宁可自己喝得够醉,可以把眼前的每一张温柔的笑脸,看成是她。为什么偏偏不醉,为什么?

他清醒得要命,每倒进一杯酒,那股辛辣就好似把他的痛楚可以减轻一瞬间。于是,他拼命地倒酒。怎么还不醉,怎么还这么清醒?

为了他那渺茫的、不可知的未来,这样痛楚的代价,到底值不值得?他不停地灌酒,不停地问着自己。忽然间,一股酸楚之意自腹间涌了上来,他一张口,将这份压得他极痛苦的东西吐了出来。他没有听到身边的惊叫娇呼声,也没有看到眼前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不停地呕吐,不停地呕吐。

口中极苦极苦地,他是连苦胆都一起吐了出来吗?他迷迷糊糊地想着,这是他失去知觉前,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赵光义醒来时,只觉得阳光刺眼地疼,他的头痛得快要裂开了。他的妃子李氏喜道:“王爷醒了!”

他强忍欲裂的头痛,看着周围的布置,不解地问:“我怎么回来了?不是在琼林苑陪官家打猎吗?”

李氏拭泪道:“菩萨保佑,王爷终于醒了。王爷,您这一醉就是三天三夜不醒,可真把我们给吓坏了。”

赵光义恍恍惚惚地道:“我醉了三天了吗?”

李氏道:“是啊,那日内官们送你回来,你吐了一身,听说连花蕊夫人也被你吐了一身,官家很生气,说王爷太不懂节制了。谁知你回来三天三夜不醒,吓得我们隐瞒不住,太后、官家都派人来看了三次呢!”

赵光义呆呆地看着她嘴一张一合的,也不知道她说些什么,只听清了一句:“你说,我吐了花蕊夫人一身?”“是呀!”李氏懊恼道:“偏偏谁也不吐,就吐了花蕊夫人一身,虽然娘娘不在意,可是官家却不太高兴了!”

赵光义怔怔地:“她、她到底还是来了!她到底还是来了!”忽然跳下床道:“她在哪儿?”

李氏吓了一跳:“王爷,你身子未好,还是休息——”

赵光义冷冷地眼角一扫:“花蕊在哪儿?”

李氏吓得战战兢兢地道:“今日,今日与官家去琼林苑中赏花!”

她话未说完,赵光义已经向外走去。他才迈前一步,便觉得天昏地转,脚下虚浮无力,想不到这次醉酒,竟是如此的厉害!

李氏怯怯地道:“王爷,你、你不要闯祸呀!花蕊夫人怎么得罪你啦,她到底是官家的妃子……”却被赵光义冷冷的眼神,吓得不敢再劝。

气:“替本王更衣,备马,本王要立刻去琼林苑!”

赵光义骑在马上,疾驰琼林苑。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理智,甚至是形同疯狂,然而他顾不得了。那孟昶的画像,那琼林苑的比箭,花蕊的微笑娇嗔,对于他来说,都像是上万把小刀在割着他的心。

他策马狂奔,却觉得心头一阵阵燥热,恼将起来,将前襟撕开,春寒料峭,一阵冷风直吹入他的心口,他忽然打了个冷战。

赵光义放缓了马,马慢慢地行着,蹄声敲打着青石板地面。他的表情,也在马蹄声中慢慢沉静下来。

花蕊之死

琼林苑。

依旧热闹,桃花依旧开着,美丽的宫娥们依旧笑着,玩着。

琼林苑中,桃花盛开。今日桃花宴,比三天前的射箭更热闹了,连众大臣和各亲贵皇族们都来了。

众星捧月,最耀眼夺目的,自然还是花蕊夫人。

花蕊含笑穿梭于宴会之中。可是心中,却不时地飘过那个骑着青骢马的人,那射箭的英姿,狂饮的醉态。

她本已经是恨极了他,可是看到他的痛苦,看到他的无奈,她的心,仍然会痛。她苦苦相逼,不肯放过的,何止是他,还有她自己呀!

为什么还不死心呢?

或许是因为,多年来,以色侍人,察言观色,她累了。不管是孟昶还是赵匡胤,她看似轻轻松松地娇声俏语,天知道她有多累。只有在赵光义面前,她可以卸下所有的面具,任性地嬉笑怒骂。她可以在他面前挂起孟昶的画像去刺激他,因为只有在他面前,她才会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交出去。

酒,似乎多喝了点,她觉得有点上脸了,找个借口,交待了宫娥,收起弓箭,欲悄悄地溜到后面去休息一下。

她悄悄地走过桃花林边,忽然,她的手被人抓住了,接着,她被人很有力地抱起,潜入桃花深处。

她没有叫,也没有惊慌,在那双手伸过来时,她就已经感觉到那股熟悉的力量。

她也想不到,桃林深处,竟有这么一间隐蔽的宫室。

她镇定地转过身去,看着赵光义。

不过三天不见,他竟变得如此憔悴了,他脸色青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双眼深深地陷了下去。

可是,他的眼中,却燃着一团火。他沙哑着声音,定定地看着她:“花蕊,你究竟要折磨我到几时?”

花蕊淡淡地看着他:“晋王说什么?我不懂。”

赵光义看着她的眼睛,像是要看到她的心底:“花蕊,你懂的,你怎么可能会不懂,你存心折磨我是不是?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你,你恨我,我所以请旨出征南汉,就是想要远远地逃开这一切呀!可是,你却阻止我去,你要我留下,看着你和皇兄亲热,看着你们骑马游乐,却一定要我在一旁。你挂起孟昶的画,就是要我为你担忧,为你心痛。你隔三岔五地送东西,让李妃入宫,就是要时时刻刻地提醒着我你的存在是不是?”

花蕊冷冷地道:“你既然知道,何必多此一问?”

赵光义苦涩地说:“为什么不放过我?”

花蕊似笑非笑:“不错,你说得都对,我就是故意要让你难受。可是,晋王又何曾放过我了?”她的眼神凌厉:“不要忘了,当日我如何冒死去求你的,是你——是你一手把我推入你哥哥的怀中。好,我认命,我作他的妃子。可是,为什么你又要再起风波,又不肯放过我?你存心不让我好过,那咱们就试试,到底是谁让谁更不好过?”

赵光义看着花蕊:“花蕊,你真的这么想做皇后吗?”

花蕊直视他的眼睛:“难道我不配做皇后吗?请问晋王千岁,花蕊自入宫以来,可有妖媚惑主,让官家耽误朝政的?”

赵光义摇了摇头:“没有,自你入宫以后,掌管了官家的饮食起居,官家更见年轻康健,处理朝政也更有活力了!”

花蕊淡淡地道:“那么,是我奢侈靡费,败坏风纪了?”

赵光义看着她美丽的面容:“没有,你率先在宫中樽节支出,而且在春天的时候还亲事农桑,母后很是喜欢,夸你贤德。”

花蕊冷笑一声:“那么,想必是我掩袖工馋,祸害他人了?”

赵光义闭上了眼睛:“没有,你从来没说过任何人的不是。”他沉吟了片刻,道:“便是赵普,他也的确是学养不足,‘乾德’这个年号,是不妥。更何况——”他露出了一丝微笑:“这件事,也是件好事!”

花蕊凄然道:“是吗?我件件都不错,只错在曾经认识过一个人,他叫赵光义,他将我一手送入他哥哥的怀抱,却不肯爱我!”

赵光义怔怔地看着花蕊,泪水慢慢地流下:“花蕊,你冤枉我,苍天作证,我从来就没有伤害你的心。只是,我不能说,不能说呀!”

花蕊看着他,不过几个月时间,昔日那英姿飒爽的青年王子,竟然被爱情折磨得憔悴如此,痛苦如此。心,不由地软了下来,从袖中取出手帕,为他拭泪。

赵光义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花蕊,原谅我,在我的心里,比你更痛苦啊!”

花蕊猛地抽回手去,她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她定了定神,转过头去道:“事已至此,夫复何言!是呀,你有你的苦衷,有一千条一万条的苦衷,每一条都比花蕊重要。那你就放过我吧!从此之后,我也不来纠缠你,你也别来纠缠我!”

赵光义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花蕊,从心底发出一声呐喊:“不——花蕊,我爱你,我要你!”

花蕊再也抑不住心中的感情,泪流满面:“晋王,光义——”她的指甲,深深的陷进赵光义的背部,两人都深醉于这般甜蜜的痛苦之中,再也无暇他顾。

过了许久,赵光义缓缓放开花蕊,花蕊的脸色潮红,她深深地看了赵光义一眼,道:“此生能有此刻,花蕊死亦无憾。这,就是我们最后一面了呀!”

赵光义激动之下,拦住了她:“不,这不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面,我们——要天长地久地在一起,花蕊,你等着,且忍耐些时日。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的。”

花蕊惊愕地看着他:“晋王,你说什么,你糊涂了,这怎么可能,你莫不是发烧了?”她伸手去抚他的额头。

赵光义的眼光灼热:“你错了,我没有发烧。嗯,若这也叫发烧的话,我已经发烧多年了。从陈桥兵变,我亲手将黄袍披在哥哥身上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发烧了。”

花蕊浑身一颤,凭着多年宫廷的经验,她有了一丝预感,尽管她现在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告诉我,你想怎么样?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赵光义看着她,欲言又止:“算了,你还是不知道为好,这对你更为安全。”

花蕊双目炯炯看着他:“不,我要知道,你如果是真心爱我,那你现在就告诉我。否则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跟我说话。”

赵光义叹了一口气,道:“花蕊,你这是在逼我吗?”

花蕊斩钉截铁地说:“是的。”

赵光义看着花蕊,眼光变得温柔:“花蕊,你那么希望做皇后,我就让你做皇后。不过,是不做我的皇嫂,而是做我的皇后。”

花蕊倒退了一步,惊道:“你说什么?”

赵光义眼中,忽然迸发出一股霸气来,就在这一刹那,他不再是困于相思的男子,而变成一个君临天下的王者。他缓缓地道:“还记得陈桥兵变吗?那一日,我把黄袍披在了我哥哥的身上——”

花蕊怔怔地道:“是,我听说过。”

赵光义嘴角有一丝自负的笑容:“我告诉你,将来的某一天,也会有人把黄袍披到我的身上来。”

恍若晴天霹雳,花蕊浑身一震,差点跌倒,却已经被赵光义温柔地扶住:“我就知道会吓着你了,所以才不告诉你。”

花蕊颤抖地指着他:“你、你要谋朝篡位?”

赵光义收敛了笑容:“天下本是我兄弟二人打下的,我怎么做不得这天子官家?”

花蕊嘴唇惨白:“可是从古到今,皇位都是父传子继,若非万不得已,决不可能兄终弟及的缘故。何况当今官家,已经有两位皇子了。他曾亲口说过,要立秦王德芳为太子,继承大位。”

赵光义嘴角噙着一丝冷笑:“主少国疑,官家是忘记了,他自己的皇位是怎么得来的。”

花蕊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将来还会有一场陈桥兵变?”

赵光义笑道:“这倒不至于,朝中文武大臣,已经有大半拥护于我,我没必要再跑一趟陈桥。”

花蕊不置信地看着他:“你拿这个开玩笑?你拿天下来开玩笑?”

赵光义看着花蕊:“花蕊,你现在明白了,我当初为什么不能救你,因为我要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一起得到幸福,一起共享皇位,只是时机未到。花蕊,你再忍耐些日子,我们就可团圆。此时,你万不可再生事端,触怒官家,惹起他的疑心来。你明白吗?”

花蕊冷冷地看着他:“原来,你抱病特意赶来,就是怕我坏了你的大事?”

赵光义笑道:“花蕊,你怎么这么说?我们的将来,不是连在一起的吗?将来,我为大宋天子,你为大宋皇后,我们在一起,天长地久,共享皇位的尊荣。”说着,抱住了花蕊。

花蕊忽然厉声道:“放开我!”

赵光义一怔,放开了手,惊道:“花蕊,你怎么了?”

花蕊看着他,好似看着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我怎么了?晋王爷,原来,我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过你呀!”一片桃花的花瓣,飞进窗内,飞进她的手中,“又是一年桃花开了,桃花依旧。可是,那个桃花树下的好男儿已经不再了呀!”

赵光义上前一步:“花蕊……”

花蕊退后一步:“不要靠近我,晋王。那一夜,我抱着一死的决心去见你,求你救我,我不愿入宫服侍官家,我不要再做一个以色侍人的女人。可是你没有答应我,如今才知道,你竟不是无能为力,而是你根本就不想救我。”

赵光义摇头:“不,花蕊,我决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是委屈了你,将来我自会补偿于你,你应该明白的。”

花蕊冷冷地道:“是,我是该明白的,你不想为了我,惹起皇帝的怀疑,暴露你的实力,我只不过是消除皇帝疑心的一个工具而已。”她的眼泪一滴滴落下,像是清晨的露珠一样清澈,“想不到花蕊一片痴心,竟托于一个阴谋之中。补偿,什么叫补偿?一颗失去了的心,如何补偿?那一夜我不顾身败名裂,不顾生死荣辱,冒雨夜奔,结果换来的,却是你亲手将我送入他人怀抱。”她轻拭泪水,抬起头来道:“官家纵然在其他事上有过不是,可是对你,却始终疼爱信任如一。他待你有恩有义,他防文臣防武将,可从来没有防过你,他总当你是最爱的弟弟,可是你报以阴谋!我原以为你是懦弱,想不到你竟然是卑鄙。人世间的亲情、爱情、恩情你都可以用来算计。哈哈哈哈……”她仰天大笑,“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赵光义,原来你也不是一个男儿呀!”

赵光义脸色煞白,花蕊的话,每一句都像鞭子一样,重重地抽在他的心头。他想要张口说话,却忽然觉得喉头象是被塞了一团乱麻,极苦极涩,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却见花蕊转身欲走,他伸手拉住了她:“花蕊,你要去哪儿?”

花蕊看着他,忽然觉得心灰若死。那一刹那,忽然一个念头在心中强烈地升起。她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晋王,哦,应该叫你未来的官家了,是不是?我去做什么,你还不明白吗?”

赵光义心头隐隐有一股不妙的预感:“花蕊,你要做什么?”

花蕊淡淡地笑道:“那一个雨夜,你送走了我,便是永远送走了我啦!我要做什么,我自然是要去告密!我要告诉官家,他有一个好弟弟,是怎么算计着他,算计着我的!”

赵光义大骇:“花蕊,你疯了!”

花蕊凄然笑道:“疯了?对,我是疯了,我若不是疯了,怎么会遇上你,怎么会爱上你!”

赵光义拉住了她:“不许去!”

花蕊冷笑道:“不许?你怎么不许?你留得住我一刻,你能够留得住我一辈子吗?除非——”她的眼睛看着桌上的弓与箭,那是她方才进来时放在那儿的,“除非,你杀我灭口……”她咬牙用力一挣,只听得“嘶——”地一声,赵光义未曾放手,她的衣袖已经在两人大力之下,被赵光义撕了下来。

花蕊冷笑一声,转身向外跑去。

赵光义扑到窗口,见花蕊已经顺着桃林向外跑去。

忽然间他浑身冰冷,花蕊的一声叫喊将他惊醒了过来。

他低下头,却见不知何时,自己已经下意识地拿起了花蕊放在桌上的弓箭,走到了门外。

花蕊的叫声声声传来:“官家,官家——”

却见宴席之中的人已经被惊动,都围了过来。

赵光义追了出去,却见花蕊已奔出桃林。前面,赵匡胤已经向花蕊走了过来。

赵光义心中妒意如狂,他的手慢慢地举起弓箭,瞄准了花蕊。

这时候,赵匡胤与花蕊的距离已经不到一丈了。

赵光义强抑心中刺痛,转过头去,一放弓弦,他的箭术,那是闭着眼睛,也能百发百中。

此时,那箭便离弦而去,直射花蕊的后心。

他眼看着花蕊中箭,那血慢慢地流出来,她慢慢地倒地,那一刹那,他竟似锥心刻骨般疼痛,他看着手中的弓箭,忽然间似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他做了什么?他亲手射杀了花蕊。

花蕊,花蕊——

那一刻,他什么也来不及想,扔开弓箭,便向花蕊跑去。

桃林尽头,赵匡胤却已经抢先一步,扶住了花蕊,连声呼唤:“花蕊,花蕊——”

赵光义扑到花蕊的面前,怔怔地看着她那绝美的面容,刹时变得苍白。那血,缓缓地流入满是桃花的土地上。

然而,她却还活着,她躺在赵匡胤的怀中,眼睛却缓缓地转到赵光义的身上:“官家——”

赵光义的呼吸忽然停住,那一刻,似乎连空气也凝结住了。

花蕊用极轻微的声音,挣扎着道:“我有一句话要对晋王说……”

赵匡胤疑惑地看着赵光义,他也看到了赵光义身后扔下的弓箭,他的眼神变得冰冷:“光义,你过来——”

赵光义如同木偶般地走到花蕊身边,花蕊的脸上,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她在他的耳边轻轻地说:“我知道,你一定会射这一箭的!”

赵光义骤然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结住了,他失声叫道:“花蕊——”

然而没有回应,他看着怀中的花蕊,眼睛已经闭上,嘴角却仍留着那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那一刻,犹如醍醐灌顶。他明白了:花蕊,她根本不是想去告密,而是逼他亲手射杀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就在他们将要天长地久,共享尊荣的前景下,花蕊却要弃他而去,她竟要他亲手射杀她,来作为对他的惩罚吗?

花蕊,花蕊——你好狠的心啊!

赵光义只觉得心头一阵剧痛,一张口,一股鲜血喷了出来,点点滴滴,洒在那桃花瓣上。片片桃花落下,花瓣上,有花蕊的血,也有他的血。

一片红色,红的是桃花,还是花蕊的血?那一刻,他已经被这一片红色埋葬。

赵匡胤因花蕊之死,悲痛了许多时日,将光义冷落一旁。后因赵匡胤沉疴在身,南唐、北汉尚未收复,国事繁杂,勉力支撑亦感力不从心,赵家天下不可大权旁落。于是,兄弟之间又和好如初。

数年后,赵匡胤死,是为宋太祖。

后人曾著书曰:一夕,天方大雪,光义奉召,只见赵匡胤喘急异常,眼睁睁地瞧着窗外。光义即命内侍退出,俄听太祖嘱咐光义,语音若断若续。过了片刻,站在寝门外的内侍只见烛影摇红,或暗或明,似光义离席,逡巡退避之状。既而闻柱斧戳地声,又闻太祖高声道:“你好好去做!”这一语音激而惨。

这烛影斧声,便成为千古之谜。

晋王赵光义登基为皇,是为宋太宗。

宋太宗灭南唐、北汉,最终一统天下。

灭南唐的时候,他得到了南唐的小周后,一个美艳绝伦的女子;还有一个妃子,容貌酷似花蕊,他称她为小花蕊夫人。在他一生中,有过无数女人,然而却永远没有一个女人比得上花蕊的骄傲和狠心,像花蕊一样让他刻骨铭心。

金戒指

这天,刁三在县城里一家金店里转悠,见白金柜台前有一女士在购买戒指。只见她去掉手上的戒指放在柜台上,又将新挑选的戒指套在指头上,左看看,右瞧瞧,反复欣赏着。见此情景,刁三凑上前去趁其不备顺手从柜台上抓起戒指转身就走。刚走几步,就听女士嚷道:“哎呀,我的戒指不见了……谁拿我的戒指了?”

喊声使人们为之一惊,两名保安迅速地堵住了店门,全店里顿时气氛紧张起来。刁三一怔,心想坏了。今天店里顾客不多,若挨个检查。恐怕自己插翅难逃。怎么办?他急忙把戒指塞进口中。使劲一咽吞到肚里。然后若无其事地通过保安的检查,大摇大摆离去。

走出金店。刁三慌慌张张向菜市场奔去。他十分清楚,吞金必死无疑。可他听说过只要吃下韭菜就能把异物包裹起来,而后可随大便排出。他来到菜市场,找遍每个摊位,就是没有韭菜。他只觉得肚子隐隐作疼,就搭了辆三轮车往家赶。

进了家刁三二话没说,先让家里人去找韭菜。谁知这段天气干旱,韭菜奇缺,直到傍晚妻子才找回一小把韭菜。见到韭菜,他喜出望外,没等洗净,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直吃得他肚子发胀、口中流水才上床休息。

第二天清早,刁三起来大便。拉完后他仔细查看,没有发现戒指。他又吃了一些韭菜,中午大便还是不见戒指。一连三天,刁三的肚子越来越疼,身体极度虚弱。一家人看他难受的样子,关切地问他到底咋了,至此,他才有气无力地说:“我……我吃下了……一个金戒指。”

听他一说,全家人一下惊呆了。原来他是吞金自杀!可谁都弄不明白,他为啥要自杀?金戒指又是从何而来?大家顾不上多想,立即送他到县城人民医院。经过检查,果然发现他肠道中有一个金属环状物。情况十分危险。必须马上开刀!

刁三被推进手术室,没想到主刀医生却是那个丢戒指的女士。她从刁三肚子里取出戒指仔细一看。差点叫出声来——我的戒指咋跑到他的肚子里了?她扭脸看了看刁三,全明白了,嗯,是他!这真叫人为财死啊!女医生不动声色地做完手术,之后把那戒指装人一个玻璃瓶中,并用胶布把瓶口封上,放在病人床头柜上。

刁三醒来后,虽然刀口阵阵疼痛,但看到床头瓶子里的金戒指时,心里便掠过一阵喜悦——总算没有白挨这一刀!这时女医生走进病房,来到刁三跟前说:“你还认识我吗?”刁三抬眼一看愣了:天哪,她怎么会在这里?真是冤家路窄呀!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吞吞吐吐地说:“……有点面熟……不记得……了。”他妻子在一旁说:“她就是给你开刀的周医生!”“你忘啦,那天在金店……”女医生说,“你把我的戒指藏在肚子里,我应该谢谢你呀!”“不、不、不……”刁三涨红了脸。“我知道你非常喜欢这枚戒指,我就把它送给你做个纪念吧!”女医生说,“不过我必须跟你讲清楚,这戒指是赝品,是我花两块钱买的!”

顶缺等

某动物园来了只年轻的狮子,和老狮子在同一个笼子。管理员每次来喂食时总是给年轻狮子一根香蕉,而老狮子都是一大块肉,年轻狮子心想:“可能我是新来的,不要太计较。”

经过3个月后还是如此,年轻狮子终于按捺不住就问管理员:“为什么我来了3个月还是只吃香蕉?”

管理员回答说:“因为你占的是猴子的缺。”

天使

小汤姆:“妈妈,天使是什么样的?”

妈妈:“天使是一个长着翅膀会飞的漂亮女人。”

小汤姆:“可是我们的女佣她并不会飞呀!”

妈妈:“你为什么会这样说?”

小汤姆:“因为昨天我听到爸爸对她说:‘亲爱的,你是我的天使。’”

妈妈大怒:“好,我今天就叫她飞!”

话匣子

在飞机上,一个小伙子和一位老人并排坐着。“请问,现在几点钟?”小伙子问。

老人回答说:“我不能告诉你,我要是告诉你现在几点钟,你就会向我表示感谢。这样,话匣子一打开,就不容易收场了。再过一会儿,我们就会一道下飞机。在机场上,你又会请我进咖啡馆,我也会请你到我家去做客,我家里有一个小女儿,她长得很漂亮。于是你就会爱上她,她也会爱上你,于是你们就会决定结婚。可是,你要知道,我绝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连手表都没有的穷光蛋。”

密码电报“这是将军发来的一封电报。”一个士兵前来报告,“是发给您个人的,上校。”“您念吧!”上校命令道。

通讯兵念道:“我们这次失利首先应归罪于你的愚蠢与无能!”“这是一份密码电报,立即把它译出来!”上校严肃地指示道。

电子秤

当麦格罗姆在机场等飞机的时候,发现不远处有一台能称重和算命的自动电子秤,他走过去投入一枚硬币,屏幕立刻显示:“您重88公斤,已婚,要去圣迭哥。”他惊奇不已。

这时,另一个男人也过去投入硬币,屏幕显示:“您重83公斤,已离婚,要去芝加哥。”麦格罗姆问那人:“先生,您确实离婚了?要去芝加哥?”“是的。”那人答道。“真神了!”麦格罗姆嘟噜着跑进男更衣室,换了衣服,又戴上一副墨镜跑到电子秤旁。这次屏幕显示:“您仍重88公斤,您仍是已婚,您刚误了去圣迭哥的班机!”

不白之冤

一对白人夫妇生了一个黑孩子,妻子抱怨丈夫说:“都怪你,每次睡觉你总要拉灭电灯。”

临终的心愿

阿哥在生命垂危时,对妻子说:“请你发誓,完成我未完成的心愿。”

妻子答得很爽快:“你尽管说,只要你高兴,任何事我都愿意去做。”

阿哥说:“我死后,希望你能嫁给隔壁的那个阿三。”

妻子不解其意,阿哥说:“那家伙去年给我一头挤不出奶的母牛,我也要他尝尝那种受骗的滋味。”

不是围棋

在街角里,两个老头摆好棋盘,下起象棋来。不一会儿,引来一群人在旁观战,把两个老头围得水泄不通,憋不过气来。

老头火了,跳起来道:“我们这是在下象棋,不是围棋。”

形容

在警察局里,警察问被殴的伤者:“你能描述打你的人的相貌吗?”“当然可以。”那人回答,“我就是因为形容他的样子而挨揍的。”

胖子

某人因过于肥胖而在整个城市家喻户晓。

一天,正当他在酒吧饮酒时,进来一个外地人,盯着酒吧的玻璃门仔细地看。胖子很生气,因为他注意到外地人始终盯着自己的影子看。正待要发作时,外地人突然敲了一下玻璃,问酒吧里的伙计:“嘿,伙计,这块玻璃难道是个放大镜吗?”

墙壁里的人头

有个男的天天晚上梦到他们家的墙里面有人头。

有一天晚上,他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他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拿起斧头照他家的墙壁砍去。砍了半天,他终于看到了,真的有个人头,他吓得刚要把那个人头丢掉,那个人头说话了:“你干吗把我家的墙壁砸坏?我睡得好好的,你又干吗把我的头抱得死紧?”

中尉的辩护“杰克逊中尉,你被指控,在敌人强大火力面前临阵脱逃,你同你的连队一起开了小差。你认罪吗?”“不!绝不!因为这不是事实。”“那么事实是怎样的呢?”“事实是开小差的人只占我连的一小半,而另一多半人是我派他们去把那些胆小鬼追回来。我跑在他们后面是为了监督他们,使他们不敢同那些胆小鬼一起溜掉。”

开车

一青年女子刚刚学会开汽车。一天她小心地开着车子去公司。

在路上,她忽然看见电线杆上一个工人正在做工。“混蛋!即使我开车的本领不高,你也不必逃得这么高啊!”她生气地对着那工人喊道。

婚事

因儿子的婚事父子俩吵得不可开交。

这时,儿子的母亲进来劝架。儿子一把拉过妈妈说:“妈妈,我可从没有干涉过你们的婚事,可爸爸为什么总要干涉我的婚事呢?”

黑白鸳鸯

清朝末年,涞阳西山曾活跃过一帮女匪。女匪首名叫玄儿,貌似梨花,清新可人,完全是一副温柔淑女相,若不是平时刀枪在身,实难让人想到她会是个匪盗。

玄儿貌似弱不禁风,实则武艺高强,手下的姐妹们也被她调教得个个骁勇善战。因是女人,便爱美,据说玄儿的女匪们每天梳洗打扮与普通女子无异,即使外出打劫,也是淡装素抹,潇潇洒洒飘飘逸逸,所以女匪们入室劫掠,总能留下一股幽香。也正因此,女匪们绑了票,压根儿不需要“花舌子”送信,自会有人依据香气断定绑匪是谁,尔后到西山赎人。久而久之,人们便呼这帮女匪为“香风女匪”。玄儿听了这绰号,很是得意,说这是落道不落价。女人为匪,本身就具有一种神秘色彩,比男匪自然更容易打出影响,因此,玄儿她们虽然人数不多,但闯出的声望却不小。

久在山寨,大概是呆腻了,有的姐妹便闲出事来,她们说大姐玄儿年轻貌美,该找个如意郎君。大伙儿就嚷着要给玄儿寻个压寨丈夫,在山寨热热闹闹办回喜事。姐妹们说:“男寨主能娶压寨夫人,咱们当然就能找个压寨丈夫,这也是女人家扬威立名的机会。”于是,几个姐妹便下山劫回了一个叫王惜的年轻男子。

王惜是山西人,去年考中举人。虽说中举,但因家境贫寒,地位并未得到多大改变。为了挣一些赴京科考的盘缠,与几位老乡合伙到保定贩花椒,他们押着货物途经涞阳时,被女匪们劫个正着。当时几个老乡见劫道的是一群女子,胆子便大了,抄了棍棒便迎战,不想三下两下便被女匪们打趴了。王惜他们忙求饶。女匪们把几个人扫视一遍,最后一齐把目光投向王惜。

一姐妹道:“看你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倒不像个干粗活的主儿。”

王惜道:“小生乃是读书人,因生活所迫挣些蝇头小利,请各位女侠开恩。”

带队的女匪一听,笑了,道:“别人可饶得,你却饶不得,货物我们也不要。只不过你要跟我们到山上,我家大姐最喜欢知书达理的书生了。”

王惜便被女匪们裹挟着往山上带。王惜哀求道:“各位女侠,王惜身无分文,要我何用?”

女匪们道:“我们不要你,也不敢要你,你是我们大姐的货。”

山道细如羊肠,四周荆棘遍地,女匪们把王惜当成宝贝疙瘩,生怕有个闪失,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王惜便闻到了女匪们身上散发出的幽香。

姐妹们把王惜带上山寨时,女匪首玄儿正在庭院内铜镜前梳理她那乌黑的秀发。一姐妹走上前拱手道:“大姐,得手了,可中意?”玄儿便回过头来,很率真地打量这男人。姐妹们把王惜的眼罩解开,他便使劲闭闭眼,接着试着把眼睁开,便见眼前站立一位窈窕少女。这时,一阵山风正好冲过来,“噗”地吹开少女的红色斗篷,斗篷便扑啦啦招展起来,与山顶那轮大红的太阳辉映出一片别样的艳丽,少女的脸庞就更加如出水芙蓉一般。

王惜极腼腆,见一陌生女子打量自己,不禁脸一红。玄儿自感失态,也脸一红。她朝姐妹们点下头,莞尔一笑回了房。女匪们得到暗示,个个满心欢喜。

这时王惜环顾四周,见这匪巢高墙大院,宽敞清洁,院中遍植奇花异草,通向正房的甬道上栽种几蓬葡萄,紫珠欲滴,累垂可爱。置身其中,顿觉异香扑鼻。如不是身边站立女匪,王惜只当是进了哪家大户人家的宅院。他想:女人就是女人,做土匪都如此讲究。未到匪巢前,王惜满脑袋想的全是皮鞭、油锅、恶狗冷刀,如今眼前清风朗月,心里反差一强烈,内心就平静了许多。这时,一个叫红儿的女匪咯咯一笑,拍他一下肩膀问:“我们这里可好?”

王惜不敢说不好,忙点了几下头。

红儿道:“好,你就留下,陪我家大姐。”

王惜听了这话,丈二了和尚。

红儿道:“实话告诉你,我家大姐看上你了。”

王惜道:“什么大姐?”

红儿点他一下脑门:“刚才披红斗篷的姑娘可漂亮?”

王惜不假思索地道:“漂亮。”

红儿道:“那便是我家大姐,今天我给你保个大媒,把她许配给你,如何?”

王惜忙摆手:“不不不……”“呸!”红儿恼了脸:“你个穷酸,我们好心让你在山上享清福,你却不识抬举。”说着拔出刀架在王惜脖子上,王惜身子便软了。

红儿收起刀,使了个眼色,一个叫紫儿的女匪便走上前,和颜悦色地对王惜道:“我家大姐才貌双全,原先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温柔得很哩。你和我家大姐,郎才女貌,那是天作一对,你们要不成两口子,老天爷都不答应。”

红儿和紫儿俩人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唬得王惜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最后他一想:跑是跑不掉了,不如先答应了再说。便点了头。

山寨马上操办婚事。众姐妹一齐动手,不一会儿便把山寨布置得花红柳绿,几十盏红灯笼点亮了半边天。玄儿和王惜在众姐妹的簇拥下拜了堂,接着便是酒席欢宴。姐妹们轮番向王惜和玄儿敬酒,玄儿几杯酒下肚,脸蛋便成粉红,模样越发娇美,就痴呆了王惜的双眼。王惜本不胜酒力,却又不敢不喝,最后被女匪们灌得头昏脑涨不辨东西……待他醒来时,天已微明,却见玄儿光滑滑的身子软软地与自己依在一起,便知与这女匪真真正正做成了夫妻。

王惜做了压寨丈夫,起初总是惶恐不安,想寻机逃跑,不过试了两次均未得逞,被女匪们截了回来。红儿把手按在他脖子上:“姐夫,你还是老实些好。再跑,喀嚓!”王惜只觉脖子根儿发麻。后来时间长了,王惜与女匪们渐渐熟悉了,那惶恐便消失了。这时候,王惜还知道了玄儿的身世。原来,玄儿出身于官宦之家,少年拜师学艺,练了一身武艺。后来,父亲受文字狱牵连而获罪,落了个满门抄斩,全家四十口人皆死于非命,只有玄儿在一老仆的帮助下逃生,眼见太平世界上无自己立足之地,她便上西山当了女匪。

王惜对玄儿很是同情,知道她落入匪道是被逼出来的,原先对她心存的那点鄙视之心便荡然无存了。王惜是文人,文人一般都喜欢风月,钟情漂亮贤淑的女人。玄儿丹唇凤眼,细腰削肩,美得无可挑剔,而且在王惜面前细语莺声温柔可人,完全是一副大家闺秀模样,实难让人想到她竟是一位杀人掠货的匪盗。这就很令王惜心生爱恋。王惜面对玄儿的百般温柔就变得有些乐不思蜀。再者,王惜父母早亡,又无兄弟姐妹至亲,可以说是了无牵挂,这样,王惜就断了离开山寨的念头,踏踏实实地做起了他的压寨丈夫。

一晃,王惜到山上已两个月。西山碧溪游鱼,繁花俊鸟,当真是个清幽之地。闲时,王惜和玄儿游山敲棋,弄月吟诗,日子竟是万般美妙。起初,王惜认为,玄儿虽然出身于大户之家,但毕竟是个女流,粗通一些文字,读一些《女儿经》、《烈女传》也就罢了。谁知玄儿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博古论今竟是学富五车,这令王惜好生惊讶,王惜就从心眼儿里对玄儿产生了爱慕。

女匪外出打劫,一般都在深夜。这时候,玄儿总是回避王惜。临睡前,夫妻总要小酌几杯,等王惜微醉睡去,玄儿才悄悄起身,点兵派将,率人下山。待得胜回归之时,天正好微明。玄儿回到房中,重整装束,修补粉黛,端坐塌前,单等王惜一个哈欠后醒来。王惜与玄儿的感情日渐深厚,最后竟变得情深义笃如胶似漆。王惜对玄儿打趣道:“看来,捆绑的夫妻甜如蜜。”玄儿脸一红,应道:“那,抢来的丈夫最合意。”二人都扑哧一笑。

不过,王惜毕竟是读书人,功名利禄的观念根深蒂固,他一心想金榜题名状元及第,眼见京试时间将至,不禁有些心急。玄儿心细,见丈夫少见了快乐,忙问究竟,王惜如实说了。玄儿到底出身名门,为人处世很有大家子气,她想了想,道:“公子想法并无不妥,读书人就该考取功名报效朝廷。玄儿实在不敢耽误公子的前程。公子放心,这些日子你好好温习功课,到时,玄儿亲自送你下山。”

王惜道:“夫人要放我走?”

玄儿点点头:“现在想来,把公子劫上山寨真是荒唐之举,玄儿想明白了,留人不如留心,公子若真念及你我夫妻感情,即使将来走到天涯海角,也会倾心于玄儿的,那才是玄儿的福分。”

王惜深施一礼:“我既与娘子结为连理,就要一生恩爱,娘子放心,王惜不是见异思迁之人。”

自此后,王惜便在山寨用心温习功课。一个月后,王惜赴京科考,临行前的那天晚上,夫妻二人均是两眼含泪,一夜未眠。

王惜好学问,秋闱大比果真考中进士。

金榜题名,王惜自然欢喜,不过片刻之后却又犯了愁,他知道,既然自己做了压寨丈夫,就相当于入了匪盗一伙儿,这要让朝廷知道,取消他功名不说,说不定还会落个死罪。王惜正在犯难时,玄儿派红儿送来一信。王惜忙拆阅——公子:欣闻公子高中,玄儿欢喜不尽,公子十年寒窗终于有了回报。然,玄儿又实为公子担忧,公子入了山寨,定会被人视为匪盗一伙儿。朝廷若知晓,必定以死罪论处。这都是玄儿的罪过,如今想来好生后悔。从此后,你我夫妻缘分已尽,公子绝不可再与山寨来往,以免带来麻烦。公子进士加身,朝廷必委以重任,公子要多做造福百姓之事,此乃玄儿对公子的期望。玄儿遥祝公子平安。

玄儿拜上

读完来信,王惜深为妻子的通情达理所感动。红儿又递给他一包银两,道:“这些银两做公子生活之资,大姐让你在京城静候佳音。”王惜接过,接着取来笔墨,回信一封——玄儿贤妻如晤:我入山寨,虽是荒唐之举,但也是你我二人缘分使然。王惜自与娘子结成夫妻,举案齐眉,恩爱无比。王惜乃一穷儒,自入山寨,得娘子百倍呵护,无柴米之忧,才可安心静读,如今金榜题名,想来皆是娘子的功劳。今王惜虽远离山寨,内心却无时无刻不牵挂娘子。娘子提出与王惜分手,令王惜肝肠寸断,王惜断然不敢从命,今后王惜无论身处何处,都会视娘子为我一生知己。

王惜拜上

红儿接过信,道声珍重,去了……

王惜在京城暂且安身,等候好消息。三月后,喜讯果真而至,他被朝廷封了个知县,而且巧的竟是涞阳知县。没几天,王惜走马上任。

王惜上任后的第三天深夜,抑制不住对玄儿的思念,只身一人悄悄上了西山。俩人相见,紧紧拥在一起。玄儿道:“公子,你怎么来山寨了,你就不怕……”

王惜打断她的话:“我说过,娘子是我今生惟一所爱,娘子若不见我,我立刻辞官不做。”

玄儿捂住他的嘴:“千万别,公子十年寒窗,好不容易熬出头,岂能因儿女私情放弃锦绣前程。如真是这样,玄儿宁愿一死。”

王惜道:“咱俩谁都别死,我们还要生儿育女呢!”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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