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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2-06 17: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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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清)蘅塘退士,王景略解

出版社:中国华侨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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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三百首全解详注

唐诗三百首全解详注试读:

前言

孙洙,字临西,一字芩西,号蘅塘,晚号退士,世称蘅塘退士,江苏无锡人。早年入京师国子监学习,乾隆九年(1744年)中举,乾隆十一年(1746年)出任江苏上元县学教谕。乾隆十六年(1751年)中进士,以后历任顺天府大城县知县、直隶卢龙县知县、山东邹平县知县、江宁府学教授等职。在任知县期间,孙洙深入民间访问疾苦,视百姓如家人父子,每当卸任之时,百姓攀辕哭泣,为他送行。直至告老还乡,仍两袖清风。

孙洙鉴于当时通行诗歌选本《千家诗》“工拙莫辨”,因此决定编辑一部唐诗选集取而代之。在继室徐兰英的协助下,于乾隆二十九年(1764年)编成《唐诗三百首》,以“蘅塘退士”署名。

唐朝承接隋朝,历经将近三百年,无论文治武功,还是社会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都可以说是中国数千年封建社会的巅峰,曾出现过“贞观之治”“开元盛世”的封建社会最鼎盛时期,也曾有“安史之乱”“泾原兵变”等民不聊生的悲惨境况。单从文学而言,中国是诗的国度,唐朝是中国诗歌的巅峰,是中国诗歌发展的黄金时代,云蒸霞蔚,名家辈出。诗歌是当时文学的最高代表,成为中国传统文学坚实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中华文明亮丽的风景线。唐诗与宋词、元曲并称,题材宽泛,众体兼备,格调高雅,是中国诗歌发展史上的奇迹,对中国文学的影响极为深远。历朝历代的文人都视唐诗为圭臬,奉唐人为典范。

早在唐代,流传的唐诗选本就已有了不少品种,宋、元、明、清各代也出现了各种不同类型和版本的唐诗选本,众多选本中,以孙洙的《唐诗三百首》流传最广、影响最大,风行海内,老幼皆宜,雅俗共赏。

唐诗数量极多,清代康熙年间编订的《全唐诗》,收录诗四万八千九百多首,而此书中仍有不少遗漏。自然如此巨量的诗句,常人难以全读。此后,沈德潜以《全唐诗》为蓝本,编选《唐诗别裁》,收录诗一千九百二十八首,普通人也难以全读。孙琴安《唐诗选本六百种提要·自序》指出,“唐诗选本经大量散佚,至今尚存三百余种。当中最流行而家传户晓的,要算《唐诗三百首》。”

孙洙以《唐诗别裁》为蓝本,编选《唐诗三百首》,收录诗三百一十首,成为流传最广、影响最大的唐诗普及读本。《唐诗三百首》共选入唐代诗人七十七位,总计三百一十首诗,包括五言古诗、乐府、七言古诗、七言律诗、五言绝句、七言绝句等。诗人选择上,初唐、盛唐、中唐和晚唐都有入选,展现了唐诗各个时期的精髓之作。《唐诗三百首》以成功务实的编法、简易适中的篇幅、通俗大众的观点、入选的精美诗歌打动着读者,成为儿童最成功的启蒙教材、了解中国文化的模范读本。

本书在对孙洙的选本加以注释、语译、赏析之外,还对许多作品进行了“对照阅读”,或是从格律入手,或是从义理解说,使读者既能深入理解,又能拓展阅读,使读者学诗时没有偏颇之憾。·卷一 五言古诗·张九龄【作者介绍】

张九龄(678年~740年),字子寿,韶州曲江(今广东省韶关市)人,唐代文学家、诗人、名相。他曾在唐玄宗开元年间官至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担任宰相。任相期间,不避利害,敢于谏诤,为中国封建盛世“开元之治”的出现作出了积极贡献,后因李林甫进的谗言而被罢相,黜为荆州长史。张九龄举止优雅、风度不凡,在他去世后,唐玄宗对宰相推荐之士,总要问:“风度得如九龄否?”所作有《曲江集》。张九龄的五言古诗以素练质朴的语言,寄托深远的人生慨望,对扫除唐初所沿习的六朝绮靡诗风贡献尤大,被誉为“岭南第一人”。感遇[1]二首⊙其一

兰叶春葳蕤[2],桂华[3]秋皎洁。

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

谁知林栖者[4],闻风坐[5]相悦。

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注释】

[1]张九龄以《感遇》为题,作有五言古诗十二首,本书所选的为第一首和第七首。[2]葳蕤(wēiruí):指草木茂盛且枝叶下垂貌,《楚辞·七谏·初放》有“上葳蕤而防露兮”句。[3]桂华:即桂花,古代花、华二字往往相通。[4]林栖者:居住在深林中的人,指隐士。[5]坐:介词,因为、由于、为着。【语译】

兰叶在春季茂盛纷披,桂花在秋天皎洁璀璨,它们欣欣向荣的生命力啊,共同形成了美好的季节。有谁知道那些栖息在密林中的隐士,听闻此事而与兰、桂互相钦佩呢?因为他们知道草木有自己的愿望,何必贪求美人来攀折?【赏析】

所谓“感遇”,就是感怀自己的遭际、抒发自己的理想,唐诗中以此为题者很多,比如陈子昂有《感遇》诗三十八首、李白有《感遇》诗四首、柳宗元有《感遇》诗二首,等等。张九龄的十二首《感遇》均为五言古诗,细细品味其中意趣,主要以抒发理想、自诩清高为主,而感伤遭际的内容约略隐含其中,却并非主流。

本诗是他的第一首《感遇》诗,以传统的“香草美人”之手法,把自己比拟为春兰和秋桂,在大自然中自由生长、欣欣向荣,既茂盛而又皎洁,只求保持“本心”,而并不求他人的理解,更不求他人的荐举。孔子曾说“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不求别人理解,只育个人品德,这是很好理解的,但对于不求他人荐举——也即诗中“何求美人折”句——所表现的则非儒家意趣,而是道家的隐者之志。诗中也很明确地出现了隐士形象——“林栖者”,说隐士和兰、桂“相悦”,也就是说隐士和兰、桂的志趣、品德是相同的,更进一层来说,也与诗人情投意合。诗人既以兰、桂自况,也自命为隐士,不求他人赏识、荐举,因此这里的“美人”是比喻君王或权贵。

张九龄弱冠即中进士,为秘书省校书郎、右拾遗,他曾上书唐玄宗,主张重视地方官人选,纠正重内轻外风气,并且选官应重贤能,不循资历。此后他的宦途并不一帆风顺,曾被外放,也一度因理念与主政者不和而辞官归乡,年过四十才再次回到都城长安,受到宰相张说的赏识,张说罢相后再受牵连而被外放,为相后再遭李林甫谗言而罢——这首诗正是作于他罢相后,因宦途不如意而自剖心曲,自诩高洁,言不必“美人折”。古代士大夫往往外儒而内道,达则出仕,兼济天下,退则深隐林泉,这是非常普遍的思潮,非独张九龄为然。

张九龄的《感遇》诗中,这种隐士风味非常浓厚,也并非独此一篇。⊙其七

江南[1]有丹橘,经冬犹绿林。

岂伊[2]地气暖,自有岁寒心[3]。

可以荐嘉客[4],奈何阻重深[5]。

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

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注释】

[1]江南:指长江以南地区。今谓之江南,古谓之江东,古代的江南包括今天江苏、浙江、湖南、江西和湖北的江南部分,范围非常广大。[2]伊:指代词,这里指“那个地方”。[3]岁寒心:语出《论语·子罕》:“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李元操《园中咏橘》也有“自有凌冬质,能守岁寒心”句。[4]荐嘉客:荐意为奉献,这里的“嘉客”指君王,因江南丹橘向为贡品,故有此说。[5]重深:指重山深水。【语译】

江南的红橘啊,即便在寒冷的冬天依旧苍翠碧绿,这难道是因为那里地气温暖的缘故吗?不,是橘树自有凌冬傲雪的高洁品性。想要把红橘奉献给君王,却无奈山高水长,阻隔了道路。万物的际遇都是命中注定的啊,天道循环之理难以洞彻。不要再徒然地说什么种桃种李吧,难道橘树就没有浓荫了吗?【赏析】

此诗咏物,并以述志,仍是“香草美人”的手法。王逸在《楚辞章句》中曾说:“善鸟香草,以配忠贞;恶禽臭物,以比谄倭……”咏橘自况,始于屈原所作《橘颂》,其开篇即说:“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张九龄这首诗很明显受到了屈原作品的影响。

张九龄罢相后,被贬为荆州长史,人在楚地,见“丹橘”这一楚地繁茂的植物,并思屈原《橘颂》,乃作是诗。江南地暖,所以橘树经冬不凋,但诗人却推翻此寻常之理,说橘是因为“自有岁寒心”才终年葱郁的。“可以荐嘉客”,他以“丹橘”自况,是说自己仍有报效君王之心,但奈何“阻重深”,山高水长,又兼奸恶小人蒙蔽,估计是再没有重返朝廷的机会了。此诗与“兰叶春葳蕤”不同,字里行间并无彻底灰心丧气,因而求为隐士之意,但颓唐的情绪仍然是很浓厚的,遂将个人遭际归之于命运,并说天道“循环不可寻”,自己无法了解天道,无法把握命运。

唐人爱桃李,咏桃咏李之诗不胜枚举,故而此诗结尾即以桃李来对比橘树,说橘树亦有浓荫,岂独桃李为然。很明显,这里张九龄是用桃李来比喻朝中官僚,说君王只信任李林甫等朝官,而不识他这种被远窜楚地之人亦有报国之心、定国之才。与第一篇《感遇》的结句“草木有本心,何求美人折”相同,都是自抒怀抱,总结全诗之言。唐朝中前期的五言古风仍延续着六朝风格,结构布局比较简单,基本上想到哪儿写到哪儿,但结句总要总括全盘,才不显得松散。张九龄十二篇《感遇》大抵如此,观其结句,即可见其所抒之情之志了。【扩展阅读】

感遇之四

唐·张九龄

孤鸿海上来,池潢不敢顾。侧见双翠鸟,巢在三珠树。矫矫珍木巅,得无金丸惧。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恶。今我游冥冥,弋者何所慕。

这首诗与“兰叶春葳蕤”一样,也寄存着浓厚的隐逸思想。“美服患人指,高明逼神恶”,很有庄子况味,而“今我游冥冥”就是指遁世隐居,从而“弋者何所慕”,自然不受俗世的攻击。唐诗常识

唐诗可以粗分为古诗和格律诗两大类。格律诗主要分五言绝句、七言绝句、五言律诗、七言律诗、五言排律、七言排律六种,对于格式、平仄、韵脚、对仗都有比较严格的规定。但并不是说古诗对此就毫无规则,可以恣意妄为了,而只是规定不那么严格,并且一定程度上允许变通而已。如张九龄的十二首《感遇》就是标准的五言古风,有四句的也有五句的,各首诗长短各不相同,可见古风对全诗字数并无严格要求。李白【作者介绍】

李白(701年~762年),字太白,号青莲居士,一说出生于剑南道之绵州(今四川绵阳江油市青莲乡),一说生于西域碎叶城(今吉尔吉斯斯坦托克马克),五岁时随父迁居绵州,他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诗人之一,也是唐朝最富盛名的浪漫主义大诗人,人称“诗仙”。

李白二十五岁时只身出蜀,漫游各地,曾多次写诗干谒权贵,但未得回应。直至天宝元年(742年),他才因道士吴筠的推荐,被唐玄宗召至长安,供奉翰林,其文章风采名动天下,也深受唐玄宗的喜爱。但玄宗只是待其为文学弄臣,这使志向高远的李白深感痛苦,再加上权贵的谗言,他在京仅三年即弃官而去,继续漫游生涯。安史之乱爆发后,李白投入永王李璘幕府,想要为国效力,但李璘旋因与唐肃宗争位而败死,李白受到牵连,被流放夜郎(在今天贵州境内),途中遇赦,投奔族叔、当涂县令李阳冰,不久去世。

李白为人洒脱不羁,傲视权贵,他的诗歌也鲜明地反映了个性,带有强烈的主观色彩,形式多变、种类浩繁,想象奇特、气概豪迈、情绪激昂,开创了唐诗一大高峰。从艺术成就来说,他的乐府、歌行及绝句成就最高。其歌行完全打破传统诗歌创作的一切固有模式,空无依傍,笔法多端,达到了任意随性而变幻莫测、摇曳多姿的神奇境界。其绝句自然明快,飘逸潇洒,能以简洁明快的语言以表达无尽情思。贺之章初见即赞其为“谪仙人”,杜甫写诗称其“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唐诗的高峰向来“李、杜(甫)、白(居易)”并称,李白占其魁首。下终南山过[1]斛斯山人[2]宿置酒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

却顾[3]所来径,苍苍横翠微[4]。

相携及田家,童稚开荆扉[5]。

绿竹入幽径,青萝[6]拂行衣。

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7]。

长歌吟松风,曲尽河[8]星稀。

我醉君复乐,陶然[9]共忘机[10]。【注释】

[1]过:拜访。[2]斛斯山人:斛斯为姓,山人即山间之人,指隐士,杜甫有《过斛斯校书庄二首》,或说即同一人,名斛斯融。[3]却顾:回头观看。[4]翠微:山色青翠,也可指代山,《尔雅·释山》说:“(山)未及上,翠微。”杨慎注:“凡山,远望则翠,近之则翠渐微,故曰翠微也。”[5]荆扉:即柴扉,用竹木制成的篱笆门。[6]青萝:即女萝,又名松萝、兔丝,为地衣类植物。[7]挥:原指倒去残酒,这里是饮酒之意。[8]河:这里指银河。[9]陶然:酒醉后闲适欢乐貌。陶渊明《时运》有“挥兹一觞,陶然自乐”句。[10]忘机:语出《列子·黄帝》,说海上有人喜爱鸥鸟,每日乘舟与鸥鸟共娱,后其父嘱其趁机捕获鸥鸟,鸥鸟见其存有“机心”,再不肯飞下。“忘机”即抛弃机心,是说把记挂得失荣辱的机智巧诈之心全都忘记了。王勃《江曲孤凫赋》有“尔乃忘机绝虑,怀声弄影”句。【语译】

黄昏时我从青翠的终南山下来,山间有明月陪伴我的回程。转头再看来时的道路,只见昏暗的绿色铺满了山峦。与好友携手回到乡舍,小童儿前来打开柴扉。碧绿的修竹啊直通幽深小径,青色的丝萝啊攀扯着行人的衣襟。终于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了,我们高兴地交谈,还取出美酒来痛饮一番。仰天而歌,伴着松间风声阵阵,一曲歌罢,又见天上银河,星辰黯淡,天色将明。我们都已经醉了啊,也都无比的欢乐,如此赏心乐事之中,谁还会想起那些凡尘里的荣辱巧诈呢?【赏析】

五言古诗以魏晋南北朝为其高峰,到唐代,形式、句法都已经很纯熟了。唐代前中期的诗人作五言,大多追慕前朝,文辞颇为古雅,但李白所作则吸收了当时口语,要显得晓畅通俗得多,观此诗即可见其一斑。

终南山又名中南山或南山,在唐都长安南面五十里,唐代士人很多借隐居为名在此待价而沽,故有“终南捷径”一说,这捷径,指的就是做官的捷径。杜甫曾作《闻斛斯六官未归》和《过故斛斯校书庄二首》,与此诗所指“斛斯山人”,或指同一人,则此人后来出仕,做了“校书”,或许其早前隐居终南山,也是欲攀此捷径吧。李白此诗作于天宝三载(744年)春季,当时其已出仕长安,但投闲置散,只是做玄宗的文学弄臣而已,他有志难伸,而又向往祖国大好山河,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这些情感都在诗中有所反映。唐诗常识

格律诗对于对仗的有无、位置,乃至平仄、词性,都有非常严格的要求,古诗中亦常见对仗,但要求就要宽松得多。如李白此诗中“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一联,倘若置于格律诗中,破律之处便甚多。比如“入”、“拂”皆为仄声,仄声相对不妥,“幽”、“行”皆为平声,平声相对亦不妥;“幽”为形容词,“行”在这里指行人,是名词,相对亦不工。当然,格律诗中的对仗也分工对和宽对,也允许部分放宽要求,对于此联来说,或可不论词性之误,但平仄之误则是逃不脱的。

开篇即写登山而归,拜访斛斯山人,携手引入其家。“山月随人归”句,既是写景,同时也说明自己孤身一人,所伴唯有山间明月而已。在此种孤清的氛围下,得遇友人,自然是非常兴奋的,因而“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前四句写山,写月,中四句写“田家”,有“绿竹”、“幽径”、“青萝”,这正反映了诗人对壮丽山河的依恋和对田园隐士生活的向往。末四句再写“松风”,写“河星”,正见宇宙寥廓、自然优美,相较之下,那些朝堂上的龌龊事,宦途中的坎坷,全都不足道也,故谓“陶然共忘机”。这里的“忘机”,要从更广义的角度来理解,诗人所欲忘的并不仅仅是荣辱、机巧,而是整个红尘俗世,是凡人在红尘中辗转挣扎的苦痛和悲哀。但言称“忘机”,却正因其难忘,唯与友人痛饮,于酒醉陶然之际,才勉强可以暂时放下而已。其放下便见喜,但内中所隐含的难以放下,却更见悲哀。

李白志向高远,但因为个人性格、能力和社会环境的牵绊,其志却总难伸,他的狂歌纵酒,往往是为了抒发内心的悲哀和块垒。其诗大多色调明快,但唯有从此明快中能体味到内在的黯然,才能真懂了李白诗。【扩展阅读】

闻斛斯六官未归

唐·杜甫

故人南郡去,去索作碑钱。本卖文为活,翻令室倒悬。荆扉深蔓草,土锉冷疏烟。老罢休无赖,归来省醉眠。

杜甫这首五律也写一位姓斛斯之人,此为僻姓,而李白、杜甫几乎同时,故疑此“斛斯六官”和“斛斯山人”实为一人也。月下独酌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1]。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2]影,行乐须及春[3]。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4]游,相期[5]邈云汉[6]。【注释】

[1]相亲:亲近之人。[2]将:与、和,作平声。[3]及春:及即趁着,及春是指趁着春光大好之际。[4]无情:这里是“忘情”之意。[5]相期:相互期约。[6]云汉:原指银河,后借指为高空。张九龄《奉和圣制途经华山》有“万乘华山下,千岩云汉中”句。【语译】

我在花间,独自一人饮一壶酒,没有旁人可以亲近共饮,只好举杯邀请明月,再加上自己的影子,凑成三人。然而明月并不懂得饮酒,影子也徒然地跟随着我的身体行动。无奈之下只好陪伴着明月和影子,因为必须趁着这大好春光及时行乐啊。于是我歌唱之际,明月似在天上倾听、徘徊,我舞蹈之际,影子也随着舞蹈而凌乱。清醒的时候,我们一起把酒言欢,喝醉以后,也便各自分散。且忘记自身、明月和影子之间的区别吧,我们永远结成同游之伴,共约在那缥缈的天上重逢共欢。【赏析】

李白常云“忘机”,其实并不能忘,也云“忘情”,却也难以如愿。此诗即说忘情,希望能够遗忘自己和自然之间的区隔,从而也遗忘自己的种种孤寂、痛苦,虽字里行间自能见其忘不得,但仍以“相期邈云汉”作结,将这份期盼、奢望一直延续到最后。

以《月下独酌》为名的五言古诗,李白共作了四首,此为其一。第三首中有“三月咸阳城”句,或以为皆在长安作,其实这四首诗虽然同题,却未必都作于同一时期。但李白之入长安,不合于歌舞升平、奢靡腐化的朝廷,由此而自感孤寂无依,乃作此诗,倒也是说得通的。

本诗开篇即写孤寂,乃至“独酌无相亲”,只好一个人喝闷酒。李白好饮,曾自称“酒中仙”,但孤清正在心头,孤酒自然难饮,于是他放纵奇特的想象,要把明月和影子全都邀请来,“成三人”,一桌共欢。

这是醉话,却也是李白诗中惯常可见的毫无羁绊的浪漫风采。此诗可作两样读,或者都落于实处,则只见一孤清人做妄语而已,或者随着诗句放纵思绪,将一切落于虚处,则可见一神仙般人物与自然的契合。“月既不解饮”又如何?“影徒随我身”又如何?但求及时行乐,自然人即月,人即影,月和影也都变得有思想、有活力起来。所以明月能因诗人之歌而徘徊,影子也随诗人之舞而零乱,这并非诗人醉时的想象,而是他将自己的主观意识投射到了外物上,“同交欢”即与自然并合为一,“各分散”则又回归现实世界。“无情”即“忘情”,忘记自己为人,而月亦忘其为月,影亦忘其为影,从此人、月、影契合为一,可永远同游。同游在何处呢?自在那“邈云汉”之上,如登仙界,从此忘却种种人间烦恼、苦闷。

读李白诗,见其豪纵是第一层,见其豪纵下的苦闷是第二层,而从此苦闷再回归于无拘无束的豪纵,又是第三层。第一层是表象,第二层是真实,第三层则是诗人内心的渴望和憧憬。此诗之眼,便在“行乐须及春”句,此春既可理解为真实的春光、春色,也可以理解为美好的青春,不能辜负此青春岁月,须及时行乐才得人生之真谛。李白诗中多有及时行乐语,但这并不是简单的逃避或享乐,而是对人生的大热爱,对现实的大期望,诗人认为任何时候,不管禁受了怎样的磨折,不管沉淀了怎样的苦痛,也必须以乐观的态度来对待人生。李白好酒,正是为了在酒醉中追寻这种似真似幻,虽百折而不改其乐的感悟。也正因此,他才会有“诗仙”之号。杜甫号“诗圣”,这“圣”字是说他的地位,说他的作品格调,而李白并不号“诗王”,人独以“仙”名之,这个“仙”字说的是他的风格,他的追求,他的飘逸无踪。【扩展阅读】

月下独酌其二

唐·李白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诗有写事、摹景,也有纯粹的说理,各自皆可达成抒情的目的。比如“花间一杯酒”基本上就属于写事(独饮之事),而这首“天若不爱酒”则以说理为主,以抒发诗人不合流俗,借酒嘲世之情。春思

燕草如碧丝,秦[1]桑低绿枝。

当君怀归[2]日,是妾断肠时。

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3]?【注释】

[1]燕(yān)、秦:皆为古国名,燕地即今天河北北部及京、津等地,秦地即关中地区。[2]怀归:即想家,思归。[3]罗帷:丝织的帐幔,这里是代指女子的闺房。【语译】

燕地的青草如同碧绿丝绒,秦地的桑树低垂着绿色枝杈。当你想到家的时候,也正是我愁肠欲断之时啊。我并不认识春风,它为何要进入我的闺房来呢?【赏析】

这是一首“代言体”诗。所谓“代言体”,即不以诗人本身为诗的主角,而以他人、他物作为主角,并用第一人称来创作。“代言体”诗种类很多,其中最大一类就是代闺中女子言之,这大抵因为士人之所思所想,自有士人自身来写,平民之所思所想,可在对话中获得,而闺中女子之所思所想,诗人只好自代而言之了。此诗即代作闺中人语,此女所思,当为远戍的丈夫。

开篇“燕”是丈夫所戍之地,唐代燕地再往北、往东,有契丹等外民族杂处,亦可算是边疆,故以“燕”代指边境,以身在燕地代指远戍。上句即“燕”,下句对“秦”,秦指关中地区,也即以都城长安为中心的唐朝的腹心地区,此女身在秦地,其意即身在中原、后方。燕、秦二名来自春秋战国,燕在极东北,秦在极西,以此相对,也可见夫妇所隔之遥远。

燕地则言“草如碧丝”,是春草尚幼,以见春来之迟;秦地则言“桑低绿枝”,是桑树绿叶已极繁茂,竟使枝杈低垂,以见春来之早。这里又以春来的早晚,更深一层说明相隔之远,以及两地风物之大相径庭,如在异国。可是所隔虽远,其心却一,丈夫思家之日,正妻子因思念而断肠之时。首两句将位置遥遥宕开,中两句再将情感并合为一,互为比对,又互为照应。结句则怨春风,然则因何而怨呢?正因夫妇两地分隔,妻子正自断肠,又如何能体味到春风带来的春天的美好和可贵呢?故云“春风不相识”,以见四季时序之按时而移,更不知人世之哀愁,衬托得此哀愁更为深刻、浓郁。唐诗常识

诗句多两两相对,单句或三句则较少见。一般偶数句押韵,首句也偶有押韵的,比如“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首句不入韵,而此诗中的“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则首句入韵。杜甫【作者介绍】

杜甫(712年~770年),字子美,自号少陵野老,祖籍襄阳,生于巩县(今河南省巩义市),是唐代最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他曾担任过左拾遗,因直言进谏,触怒权贵,而被贬为华州参军,后辞官归隐于成都,建草堂而居。剑南节度使严武荐其为属官,杜甫全家因而移居四川奉节,两年后他离开奉节,辗转流离于江陵、衡阳一带,唐代宗大历五年(770年),病逝于湘江的一艘小船中。

杜甫半生漂泊,又经安史之乱,惯见民间疾苦,其忧国忧民的情怀毕见于作品之中。青年时代他亦怀抱大志,与李白等人交游,诗风较为明快、恣意,中年后则变为沉郁顿挫,以古体、律诗见长,风格多样,多涉及社会动荡、政治黑暗和人民疾苦,记录了唐代由盛转衰的历史巨变,因此被誉为“诗史”。尤其在律诗上,他表现出了显著的创造性,积累了关于声律、对仗、炼字炼句等完整的艺术经验,使这一体裁达到完全成熟的阶段。后人也因而赞其为“诗圣”,诗而能成圣者,唯杜甫一人而已。唐诗人元稹评价说:“至于子美,盖所谓上薄风(《诗经》里的国风)、骚(屈原的《离骚》),下该沈(沈佺期)、宋(宋之问),言夺苏(苏味道)、李(李峤),气吞曹(曹操)、刘(刘备),掩颜(颜延之)、谢(谢灵运)之孤高,杂徐(徐陵)、庾(庾信)之流丽,尽得古今之体势,而兼人人之所独专矣。”望岳

岱宗[1]夫[2]如何?齐鲁青未了[3]。

造化[4]钟神秀[5],阴阳[6]割昏晓。

荡胸生曾云[7],决眦[8]入归鸟。

会当[9]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注释】

[1]岱宗:即岱岳,泰山的别称。[2]夫:语气助词。[3]了:尽。[4]造化:创造化育,指自然界。《庄子·大宗师》有“今以一天地为大铲,以造化为大冶”句。[5]钟神秀:钟即萃集,神秀指秀美而有灵气。[6]阴阳:山北为阴,山南为阳。[7]曾云:一作“层云”,这里“曾”通“层”。[8]决眦:眼眶裂开,这里是指睁开眼睛观望。[9]会当:终要,会含有必将之意。【语译】

泰山是什么样子呢?就在那齐鲁之地,延绵不绝,苍翠葱郁,无穷无尽。天地造化萃集于此,使它如此秀美而又富有灵气。山北为阴,昏暗晦暝,山南为阳,明朗清亮,如同分割开的两个世界一般。山间的层云,使我心胸激荡,暮归的飞鸟,如同投入我大睁的双目之中似的。我一定要登上泰山之颠啊,纵目四望,群山都变得如此矮小。【赏析】

杜甫先后作过三首《望岳》诗,这是第一首,所望者为东岳泰山。第二首亦为五言古诗,所望为南岳衡山,第三首为七言律诗,所望为西岳华山。此诗创作于唐玄宗开元二十八年(740年),据说是杜甫赴兖州省亲,途中壮游齐鲁山水时所作。这时候他还不到三十岁,正当青年,后两首《望岳》则据说分别创作于中年和老年时代,故而所表现出来的心态都截然不同。

由此诗可见,杜甫青年时代遨游山水,与李白等人交游,再加之少年心性,他的诗歌创作,风格偏向简洁明快,亦包含有无限的豪情,充满着对美好未来的憧憬。他这一时期的作品,虽已逐渐形成自己独特的行文风格,但就内涵而言,则受李白影响甚深。

首句开门见山,“夫如何”三字虽然简单,却似隐含傲气,堂堂泰山如何,要待我来评价、分说。继而说齐鲁之地延绵不绝的青翠,即为泰山之形貌了,其为造化“神秀”所荟萃,山之阴阳,分割“昏晓”,一言即将山南山北、阳处阴处,俱现笔端,形成一幅崚嶒奇绝的宏伟画图。眼前之景述罢,再将自身代入,层云如从胸中生出,归鸟似入“决眦”,是将自然与自身同化,见我即山,而山即我。有此一层含义在,后面“一览众山小”之意便呼之欲出了。《孟子·尽心》中说:“孔子登泰山而小天下。”此诗结末两句即由此化出。或谓诗人于此尽显傲气,自比岱岳,傲视群峰,这种理解是不准确的。正如《孟子》所云,此处“小天下”是见天下为小,而非天下自小,孔子登上泰山,使得眼界开阔,才能“小天下”。诗人在此也是同义,故云“会当凌绝顶”,只有登上高处,才能“一览众山小”,人必须不断地向上攀登,开阔了眼界,才能察知世间真相。照应前面两句,他确实在以岱岳自况,但并非傲视群伦,妄作豪纵之语,而是在勉励自己在学术上、心性上,都要继续努力去追索。正如王之涣在《登鹳雀楼》中所写:“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唐诗常识

唐朝以前的诗人作诗押韵,多按当时语言,因为语音的流变,今天读起来,很多显得并不入韵,比如杜甫《望岳》其三押尊、孙、盆、门和源字。后来宋人依据唐诗押韵的规则,作成《平水韵》等韵谱,作诗皆按谱押韵,距离当时的口语就已经有一定距离了,逮元代中原音大量掺入胡音,距离就更远。所以诗韵不同于词韵,虽然词韵亦以诗韵为本,只是简单地将部分韵部合并,允许通押而已。诗韵更不同于曲韵,曲韵变化更大,与诗韵、词韵大相径庭。【扩展阅读】

望岳其三

唐·杜甫

西岳崚嶒竦处尊,诸峰罗立如儿孙。安得仙人九节杖,拄到玉女洗头盆。车箱入谷无归路,箭栝通天有一门。稍待西风凉冷后,高寻白帝问真源。

泰山雍容,华山险峻,所以杜甫这首描写华山的《望岳》中便有“车箱入谷无归路,箭栝通天有一门”之句,其风味与“岱宗夫如何”截然不同。赠卫八处士[1]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2]。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3],问我来何方。

问答乃未已,儿女罗酒浆。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4]。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5]。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6]长。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注释】

[1]卫八处士:不详,姓卫,行八,故称“卫八”。唐人最重排行,往往对别人只称堂兄弟间的大排行而不称名。处士是指隐居不仕的士人。[2]参(shēn)与商:指参星和商星,二者在夜空中此出彼没,彼出此没,以喻彼此对立、不和睦,或亲友隔绝,不能相见。陆机《为顾彦赠妇》有“形影参商乖,音息旷不达”句。[3]父执:指父亲的朋友,语出《礼记·曲礼上》,有“见父之执”句,孔颖达疏:“谓执友与父同志者也。”[4]间(jiàn)黄粱:黄粱是粟米名,即黄小米,古代中原地区常以黄梁为主食。间指间杂。[5]觞(shāng):古代饮酒器名。[6]故意:即旧意、故人之情。【语译】

人生聚少离多,时常难以相见,就如同天空中运转的参星和商星一般。今晚究竟是何等良辰啊,我们竟能再次相聚于烛光之下。青春年华、少壮时代,又能够有多长呢?如今各自都已鬓发苍苍了。寻访旧日友朋,半数都已去世,你我得以重逢,不禁热情澎湃。

谁能想到分别二十年后,再能登上你家的厅堂呢?想当初别离之际,你还没有结婚,仿佛突然之间,儿女都已成行。他们态度端庄地向父亲的朋友行礼,询问我从何处而来,相互间问答还未完毕,你已经让他们去张罗酒宴了。他们冒着夜雨剪来春天的韭菜,精心烹制,还配上新煮得的黄粱米饭。主人说难得会面,因此连连劝酒,一口气痛饮了整整十杯。连饮十杯也不觉醉啊,只因我感念你的故人之情实在太深厚了。明朝我们又将分别啊,从此相隔重重山峦,又使人倍感世事的渺茫难测。【赏析】

此诗非止叙故人重逢、惊喜之情,内中蕴含有浓厚的乱世之叹。诗作于唐肃宗乾元二年(759年)春季,杜甫回洛阳访亲后返回任所华州,于此际途经蒲州,得遇少年时好友卫八,于是有感而发。全诗平易流畅,不故作曲折语,乃是杜甫五言古诗中的一流佳作。

此年杜甫四十八岁,将届老年,倒推二十年(虚数,当为二十多年),正自青春年少时曾与卫八相会,所以说“昔别君未婚”。一眨眼二十多年过去了,诗人因而感叹“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而昔日尚未成婚的卫八,如今“儿女忽成行”。古人虽寿数较短,但诗人此时尚不到五十岁,同龄的亲朋故旧却已大多不在了,这并非常理,“访旧半为鬼”之句,从表面上来看,是难以索解的。但我们要考虑到此时正当安史之乱,离乱之际,旧友纷纷辞世,也便不可怪了,这便是诗中隐含的对乱世的悲叹。全诗从始至终,都蕴含着这种乱世之叹,开篇先说“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继而到“访旧半为鬼”,再到“主称会面难”,结句则云“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诗人对自己和友人,乃至国家的前途,都充满了深深的忧虑,只觉昏暗难明,渺茫难测,乃有是语。唐诗常识

诗语不同常语,因为节奏、押韵、对仗等格式的需要,经常会运用一些违反常规语法的省略、倒装等修辞,倘不对应上下句,是很难索解,甚至造成歧意的。比如此诗中“新炊间黄梁”一句,就是“间黄梁新炊”的倒装,联系上句“夜雨剪春韭”,则前言菜,此言饭,是指菜蔬之间,杂以新煮得的黄粱米饭。佳人

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自云良家[1]子,零落依草木。

关中昔丧乱[2],兄弟遭杀戮。

官高何足论,不得收骨肉。

世情恶衰歇[3],万事随转烛[4]。

夫婿轻薄儿,新人已如玉。

合昏[5]尚知时,鸳鸯不独宿。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在山泉水清,出山泉水浊。

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

摘花不插发,采柏动盈掬[6]。

天寒翠袖薄,日暮倚修竹。【注释】

[1]良家:指高贵人家,古人以奴仆及娼优隶卒为贱民,相对的平民和官宦人家,就属良家。[2]丧乱:别本作“丧败”,这里是指安史之乱。[3]恶(wū)衰歇:指厌恶衰败之家。[4]转烛:烛火随风转动,以喻世态反复无常。[5]和昏:即合欢树,又名绒花树、夜合花——因其复叶昼开夜合故名夜合。[6]掬(jū):指两手相合捧物。【语译】

有一位绝代佳人啊,独自隐居在空旷的山谷里。她说自己本是好人家的女孩儿,如今却身世飘零,被迫居住在山林之间。这都因为当年关中地区遭逢战乱,她的兄弟全都遇害了,就算官位再高又有什么用呢?最终连遗骸都无人收殓。世态炎凉,衰败的家族总会遭人厌弃啊,就如同风中烛焰一般变幻无常。她的丈夫本是轻薄之人,因此而遗弃了她,另娶一位如玉般美女为妻。合欢树叶还知道应时而卷舒,鸳鸯鸟也不会独自歇宿,但世人只见新人的欢笑,谁又能听到旧人的啼哭?那旧人仿如泉水,在山间是如此清澈,离开山后就变得浑浊了啊。

侍女才卖掉珍珠回返,又扯下丝萝来修补茅屋。这美人无心梳妆,摘下花朵来却不插在鬓边,她甘于清贫,采集的柏枝用两手都无法抱拢。天气寒冷,她的绿色衣衫仍如此单薄,夕阳西下,她依然倚靠着修长的竹子,若有所待。【赏析】

当初李延年向汉武帝吹嘘自己的妹妹如何美貌,作歌云:“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唐人避李世民讳,遂改“绝世”为“绝代”,而杜甫此诗,就写的是一位“绝代佳人”。

此诗内涵相当丰富,细品之可得三重含义。其一,是感慨丧乱。这位绝代佳人本“良家子”,而且兄弟都做高官,本应无忧无虑地在城市中生活,却因安史乱起,“兄弟遭杀戮”,使得家族衰败,进而轻薄的丈夫也抛弃了她,致使她无家可归,只能隐居山林。这位佳人隐居后的生活是非常清贫的,“侍婢卖珠回,牵萝补茅屋”,她自己也“天寒翠袖薄”,似连冬衣都置办不起。战乱使一位宦门贵妇沦落至此,那么小民百姓所罹之苦将更胜千倍百倍了。

诗中第二重含义,是说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佳人为何被逐?并非因为年老色衰,也不是夫妻情感破裂,而仅仅因为“世情恶衰歇”。她做官的兄弟都死于战乱了,娘家已无靠山,所以才被丈夫遗弃。由此可见,她的丈夫当初接受这段婚姻,非关感情,甚至也不是看中了她的美貌,而只是看中她的家世,想要攀附她娘家的权势而已。进而可知,“新人美如玉”,身后也定有新贵撑腰,才能新人换旧人。所以说“万事随转烛”,世情就象风中烛焰一般难以预测。

诗中第三重含义则是传统的“香草美人”之喻,杜甫是以美人自况,虽然遭逢离乱,虽然遭到抛弃,却依然夙心不改,仍然怀有为国为民的拳拳之心。所以美人“幽居在空谷”,一方面甘于清贫,一方面若有所待,希望丈夫仍能回心转意。“采柏动盈掬”,是说自己的节操如柏树一般凌霜傲雪,经冬不凋,“日暮倚修竹”,则见其渴盼再能为国效力之心。诗人以一生动的弃妇形象,暗喻虽百折而不回的落魄士人心态,一如《离骚》的结句:“屈心而抑志兮,忍尤而攘诟,伏清白以死直兮,固前圣之所厚!”唐诗常识

中古音分平、上、去、入四大类声调,后三类又可统称为“仄声”,所谓押韵,就是指压同一韵部和同一声调的字眼。随着语音的流转,到宋词中,上、去已可通押,平声与上、去声偶尔可通押,元代入声逐渐消失,散入平、上、去三类。简单来说,如今普通话中一、二声即略同古平声,三声略同古上声,四声略同古去声,入声则只在部分方言中有所保留。杜甫此诗即压入声,而如今“谷”变三声,“木”变四声,“哭”变一声,“浊”变二声,再没有入声痕迹了。梦李白二首⊙其一

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1]。

江南瘴疠[2]地,逐客[3]无消息。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恐非平生魂[4],路远不可测。

魂来枫叶青,魂返关塞黑。

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

落月满屋梁,犹疑照颜色。

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注释】

[1]恻恻(cè):指悲痛。[2]瘴疠(zhànglì):指因染受瘴气(热带丛林中动植物腐烂后所生成的毒气)而生的疾病。亦泛指恶性疟疾等病。[3]逐客:遭到放逐之人,这里指李白受李璘牵连而在浔阳下狱,不久被流放夜郎。[4]平生魂:这里的平生是平时意,指生魂。【语译】

死别能令人无声地悲泣,而生别更使我长久地哀伤。想江南那瘴气弥漫、瘟疫横行的地方啊,你一遭放逐便再无消息。如今老友明白我拳拳的思念之心,所以才进入我梦境来的吧。只怕这并非你的生魂,路途遥远,生死难测。当你的离魂到来之际,枫叶犹然碧绿,尚未染霜而红,当你离魂返回之时,重重关隘是如此漆黑。想你身在罗网之中,又怎能生出翅膀飞来呢?醒来之时,月光照满了屋梁,我还以为它仍然映照着你的容颜。江水如此之深,波浪如此辽阔,你可千万小心,别被水中蛟龙给吞噬了啊!【赏析】

李白、杜甫相差十一岁,但自天宝三载(744年)在洛阳偶遇后,便一见如故,引为知交,但可惜翌年便即分手,从此永诀。虽然长久不见,但杜甫始终怀念李白,乾元二年(759年),杜甫身在秦州(在今甘肃省秦安县西北),听闻李白被远放夜郎(其时李白已遇赦而回),又有传说他已于途中落水而死,为此而忧思辗转,据说一连三夜都梦见李白,于是作了这两首诗。

第一首《梦李白》主要描述梦境和抒发自己的思念之情,开篇就说“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意为:倘若真切地得到你的死讯,或许悲痛还会逐渐消退,但如今你生死不明,却使我每日牵肠挂肚,哀伤总也难以消弭。夜郎在唐代为边荒之地,因为中原人士不服当地水土,所以遭放逐者十不一回,杜甫因此才会怀疑李白已死或将死。他认为是李白死后,魂魄来入其梦,可是又不愿相信传言的死讯,因此矛盾心理而哀伤更浓。“君今在罗网”,是将李白以喻飞鸟,将其下狱遭逐,落入法网,比作飞鸟落入罗网,所以说“何以有羽翼”,你怎能插上翅膀飞到我这里来呢?千山万水之间,两位伟大诗人的心仍然紧紧贴在一起,而由此中也可看出,杜甫对于李白已死的怀疑,其实是相当深的,他并非不信,只是不愿去相信而已。

前叙梦境,“落月满屋梁”则是醒后,月光中似仍得见梦中李白的容颜,所以说“犹疑照颜色”。在此半梦半醒,神思仍然恍惚之际,才有“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的奇特想象。《续齐谐记》中说:“见一人自称三闾大夫(屈原)曰:‘吾尝见祭甚盛,然为蛟龙所苦。’”杜甫在此引用此典,正影射李白落水而死的传言,从中体现出他对李白的深切关念。⊙其二

浮云终日行,游子久不至。

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

告归常局促[1],苦道来不易。

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

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

冠盖[2]满京华[3],斯人独憔悴。

孰云网恢恢,将老身反累。

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注释】

[1]局促:原意为空间的狭小,这里借指时间的紧促、急迫。[2]冠盖:官员的冠服和车乘,这里是指代官宦。[3]京华:京城的美称,因京城是文物、人才荟萃之地,故名。【语译】

浮云终日不停地飘浮,出外远行的人啊,已经很久了还不见回来。我一连三个晚上都梦见你啊,足见你对我的深情厚意。当梦中的你离去的时候,总是如此地匆促,反复说明来一趟是多么不容易。江湖之上,风波频发,我真害怕你乘舟之时不慎落水啊。你出门之际搔一搔满头白发,似在慨叹平生志向难以达成。在这京城之地,到处都是达官显贵,而只有你一人不容于流俗,独自憔悴。谁说天网恢恢,公平无欺,为什么你到来老反而获罪呢?你一定会赢得千秋万代的盛名啊,但恐怕只是寂寞的生后之事了。【赏析】《梦李白》其一只是对友人的深切怀念而已,这第二首则附著了更深刻的思想。开篇先以远游以喻李白之被远逐,再写“三夜频梦君,情亲见君意”,这是和第一首基本相通的内容。“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又是对李白落水而亡的传言的怀疑,与“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含义相同。然而紧接着从“出门搔白首,若负平生志”开始,则转而描写李白的志向和风骨。“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是千古警句,短短十字,即将一位不合流俗,不与腐朽官僚同流合污的士人形象烘托于纸笔之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之句,语出《老子》,本意是指作恶者必遭惩罚,用在这里,加以“孰云”二字,却作了无奈、愤懑的反问:为什么那些“冠盖”之人作恶多端,无益于国,却仍然显赫,似李白这般高洁之士反倒会罹入罗网之中呢?天意真的公平吗?然后结句先作一扬,说“千秋万岁名”,李白你一定能够赢得千古盛名的啊;继而又作一抑,说“寂寞身后事”,只是盛名都在身后,你在生之时恐怕会历经种种坎坷,难逃此等罗网吧。待等死后,寂寞无知,后世盛名种种,又有什么意义呢?这是对不公世道的鞭笞,是对李白遭遇的同情,使得全诗从怀人、思友更上一个层次,充满了悲天悯人的志士的情怀。唐诗常识

格律诗例押平声韵,偶有押仄声韵的,属于变格特例,古诗则既可押平声,也可押仄声。杜甫两首《梦李白》就都是押的仄声韵,其一所押为“平水韵”入声十三职,其二押去声四置。今天读来,“忆”、“翼”已变第四声,似可与“意”、“易”通押,但在当时,前两字和后两字的韵母发音是绝然不同的。所谓入声韵,就是韵母多加一个塞辅音韵尾——今天普通话中仍保留有[14]、ng两个辅音韵尾和i、u两个元音韵尾,但塞辅音韵尾则没有了。王维【作者介绍】

王维(701年~761年),字摩诘,祖籍太原,父辈迁居蒲州(今山西省永济县),是唐代最著名的诗人之一。他于开元九年(721年)中进士,旋任大乐丞,因故谪为济州司仓参军,后归长安。安史乱之前,王维累官至给事中,他一方面对当时官场感到厌倦和担忧,另一方面却又恋栈怀禄,不能决然离去,于是随俗浮沉,长期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

王维诗画俱佳,也通音律。他在诗歌上的成就很高,无论边塞诗还是山水诗,各类主题皆有佳作,苏轼赞为“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王维中后期诗作多描摹田园景物,再加上诗中浓厚的隐逸思想,上继陶渊明、谢灵运,下开一代风气,与孟浩然并称“王孟”。此外,他本人笃信佛教,诗中也多有反映,后人称其为“诗佛”。送綦毋潜[1]落第还乡

圣代无隐者,英灵尽来归。

遂令东山客[2],不得顾采薇[3]。

既至金门[4]远,孰云吾道非[5]。

江淮度寒食,京洛缝春衣。

置酒临长道,同心与我违。

行当[6]浮桂棹[7],未几拂荆扉。

远树带行客,孤村当落晖。

吾谋适不用,勿谓知音稀。【注释】

[1]綦毋(qíwú)潜:字孝通,唐代诗人,为王维之友。綦毋是双姓。[2]东山客:指隐士,东晋谢安曾隐居东山,乃有是典。[3]采薇:传说孤竹君之子伯夷、叔齐耻食周粟,隐居在首阳山中,采薇而食。薇是一年生或二年生草本植物,结荚果,中有种子五六粒,可食,嫩茎和叶可做蔬菜,通称“巢菜”、“大巢菜”或“野豌豆”。[4]金门:即金马门。《史记》载:“金马门者,宦署门也,门傍有铜马,故谓之金马门。”这里指代朝廷。[5]孰云吾道非:语出《孔子家语·在厄》:“楚昭王聘孔子,孔子往,陈蔡发兵围孔子,孔子曰:‘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乎,吾何为至此乎?’”[6]行当:将要。[7]桂棹:用桂树做的船桨,这里是指代船只。《离骚》中有“桂棹兮兰桨”句。【语译】

圣明时代是没有隐士的,因为天下英才都将汇聚朝廷。就连如同隐居东山的谢安一般的你啊,也不能再悠闲采薇而食,而要来考试应举了。谁想虽然参试,却终落第,就此远离了朝堂,不禁自问说难道是我等的主张错误了吗?想你远道而来,曾在江淮之间度过寒食佳节,又在东都洛阳缝制春衣。如今我在长安道上摆下酒宴为你饯行,慨叹志同道合的友人就要分别了啊。你将乘坐桂木为桨的舟船,不久又能推开家中的柴门。树木绵延到远方,映衬着远行的你,西沉的红日洒满了孤峻的城池。我等的主张只是暂时得不到认同啊,你千万不要认为知音稀少。【赏析】

此诗开篇便见不凡,说“圣代无隐者,英灵尽来归”,表面上是颂圣,但随即将綦毋潜比作谢安和伯夷、叔齐,这般人物却偏偏落第,从而“金门远”,还怀疑是否“吾道非”,前后对比,则讽刺之意鲜明。同时这也是对友人的慰藉:不是你才学不够啊,而是当道诸君皆盲者也。“江淮度寒食”两句,或说是指友人归去之路。但綦毋潜家在江西,倘若归去,也该先经洛阳,再赴江淮,而不当反而言之,况且后面还有“行当浮桂棹”四句言归去,未免重复。所以这两句应该是回想綦毋潜离开故乡,北上应试之途,从“度寒食”再到“缝春衣”,可见整整一年过去了,但这离乡的一年却并未得到应有回报,被迫要再黯然返回。

此诗在慰藉友人的同时,还抒发了自己的情感和志向。“同心与我违”,王维认为綦毋潜和自己是志同道合者,那么綦毋潜落第而归,也可反衬出诗人本身在朝中并不得意。“吾谋适不用”,与前“孰云吾道非”的主语不同,“吾道非”是綦毋潜的口吻,“适不用”则是王维本人的口吻,可见这“吾谋”是指王维和綦毋潜共同的谋,共同的主张、理念,然而却不得用。诗人一方面安慰友人,吾谋只是“适不用”而已,将来还有机会,同时以“勿谓知音稀”为结,再次说明自己和对方的志趣、主张相同。表面上此诗是为友人的遭际而慨叹,其实诗人也是在自伤自叹。送别

下马饮[1]君酒,问君何所之?

君言不得意,归卧南山陲[2]。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注释】

[1]饮:这里作使动用法,指“请饮”,可读作第四声。[2]陲(chuí):指边疆、边界,引申为边缘。【语译】

下得马来,请你饮酒,问你要到哪里去呢?你回答说:“因为不如意啊,所以要回到南山去隐居高卧。去吧,去吧,你就别多问了,且看那白云飘飘,永无止尽。”【赏析】

此诗抒发了因为宦途坎坷而灰心失望,从而想要回乡隐居的情思。诗作问答体,但谁问谁答,正不必细究,或许其实并没有这番问答,而只是虚拟问答以述志而已。

诗中的“南山”当指终南山,指代隐士居所,所以“归卧南山陲”也并非简单地离朝回乡,实有隐逸之志。“但去莫复问”两句,或谓是问者所言,恐怕不确,倘此言出于问者,便不当作“莫复问”,而当作“我不问”或“莫复留”了。此亦为答者所言。“白云无尽时”是指山林之趣,用白云的悠游对比宦途的拘束,用白云的无尽对比人生的有限,重重哲理却不明言,却指物而比,颇有禅的意味。所以王维被称为“诗佛”,并非妄语。【扩展阅读】

送别

唐·王维

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王维曾作过多首送别诗,《送綦毋潜落第还乡》,别本即名为《送别》,上面这首《送别》,也有名为《山中送别》的。这是一首五言绝句,言简意赅,抒发了对友人浓厚的眷恋相思之情。青溪[1]

言[2]入黄花川[3],每逐青溪水。

随山将万转,趣[4]途无百里。

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

漾漾泛菱荇[5],澄澄映葭苇。

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请留盘石[6]上,垂钓将已矣[7]。【注释】

[1]青溪:沮水支流,在今天的陕西省勉县东面,《水经注》上说此水“其深不测,泉甚灵洁”。[2]言:发语词,无实义。[3]黄花川:在今天陕西省凤县东北,似与青溪相通。[4]趣:通“趋”,指快步前行。[5]菱荇(xìng):指菱角和荇菜,都是水生植物。[6]葭苇:即芦苇,又名蒹葭。[7]盘石:通“磐石”,指大石头。[8]将已矣:就此罢了,这里指以此终老。【语译】

我每次进入黄花川,都要追逐着青溪水前行。随着山势转过千道万道弯,其实才急行了不到百里而已。乱石当中,水声喧闹,深密的松林里却景色幽静,只见菱角和荇菜随波荡漾,芦苇倒映在水中。我的心境向来悠闲,而清澈的溪水又是如此恬淡,还是就留在这溪边磐石之上,就此垂钓终老吧。【赏析】

这是一首隐逸之诗,应当作于张九龄罢相以后,因为由此开始,王维在政治上趋向退缩无为,少年时的宏图壮志日益消磨,诗中的归隐之意也逐渐浓厚。诗明写游溪,其实暗有所指,“随山将万转,趣途无百里”,是说自己在宦途中历经种种坎坷,但却并没有什么成就和进步,于是才萌生退隐之心。“声喧乱石中”,仍接上以言俗尘之烦扰,但随即“色静深松里”,周边的环境,更主要是诗人的内心,却逐渐变得平和起来。以此平和之心,驱策其双眼,再看景致,便只有恬静和澄澈,菱、荇随波荡漾,芦苇倒映水中……唐诗常识

格律诗一般偶数句押平声韵,奇数句则除首句可能入韵外,都以仄声结尾,就此形成抑扬顿挫的音乐美感。古诗对于各句尾字的平仄虽无严格要求,但诗人也往往为了形成铿锵节奏而无意识地作出特别安排。即以此诗而论,偶数句押上声韵,都是仄声尾,不必说了,奇数句则以川(平)、转(仄)、中(平)、荇(仄)、闲(平)、上(仄)等字为结,自然平仄相间,使得阅读时起伏错落,别有韵味。

七言写景,往往显得秾丽,五言则相对要清雅得多,此诗中间几句,深切地反映出诗人确为写景妙手,果然“诗中有画”。再后写“我心素以闲”,这其实是自欺欺人,观诗的前半段,便不见闲,闲在其后,是逐渐产生的情绪。就此诗人发出喟叹:人生如此无奈,坎坷如此重重,还不如就此归隐算了。传说姜尚曾垂钓渭滨,后汉也有严光垂钓而隐,不肯出仕,故向来以垂钓来指代隐者。“将已矣”三字,回味悠长,然而事实上王维始终在宦途中辗转,他并没有真的去隐居,所有通达、谦退,也只反映在诗中,只是诗人万般无奈之下美好的理想而已。渭川[1]田家

斜阳[2]照墟落[3],穷巷[4]牛羊归。

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

雉雊[5]麦苗秀,蚕眠桑叶稀。

田夫荷[6]锄至,相见语依依。

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7]。【注释】

[1]渭川:即渭河。[2]斜阳:别本作“斜光”。[3]墟落:即村落。[4]穷巷:别本作“深巷”,穷在这里也是深的意思。[5]雉雊(gòu):雉鸡鸣叫,语出《礼记·月令》,有“雁北乡,鹊始巢,雉雊鸡乳”句,郑玄注:“雊,雉鸣也。”[6]荷:肩负,去声,今可读为第四声。[7]式微:指《诗·邶风》有《式微》诗曰:“式微式微,胡不归。”式微即临近黄昏意。【语译】

斜阳映照着村庄,牛羊归入深邃的街巷。村中老人想念着牧童,于是倚着拐杖在柴门边等候。野鸡鸣叫,麦苗茁壮成长,蚕正作茧,桑叶已很稀疏。农夫扛着扁担回来,相互亲切地交谈着。我因此而羡慕农家闲逸的生活啊,怅然吟咏着《式微》之诗。【赏析】

此诗笔触简洁,写农家田园之乐纯用白描手法。乡间黄昏时分,先写斜阳落,再说牛羊归,老人等待牧童归来,农夫已经收工回家,间杂以麦苗生长、蚕已化蛹结茧,可知时令乃是夏季。诗中所表现出来的氛围是闲适、平和的,这从牛羊自归(牧童还未回来),农夫“相见语依依”便可看出。然而诗人写景,并非纯粹歌咏农家之乐,而是寄托自己的烦闷心情,暗起隐居之思,诗眼便在结句——“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诗·邶风·式微》咏道:“式微式微,胡不归。”天近黄昏,为什么不回来呢?诗人怅然而吟,其意是说自己已近暮年,为什么还贪恋着俗世的繁华,不肯回归自然,归乡而隐呢?

当然,农人辛勤劳作,生活未必有诗人所描写的那般愉快、闲适,所以诗中所写的只是农村的表象而已,内中究竟如何,并非诗人所愿见、愿闻、愿知,其悠闲的氛围,纯是诗人想象,为的正是引出结句。在王维看来,农家之乐,更准确点说是隐士之乐,要超过仕宦无数倍,所以衷心艳羡。就此而产生了这首清雅的诗篇,同时也类似一幅淡墨山水画。西施咏

艳色天下重,西施宁久微[1]。

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

贱日岂殊众[2],贵来方悟稀。

邀人傅脂粉,不自著罗衣。

君宠益娇态,君怜[3]无是非[4]。

当时浣纱伴,莫得同车归。

持谢[5]邻家子,效颦[6]安可希[7]?【注释】

[1]宁久微:宁是否定,微指卑贱,意为:哪儿会长久卑贱呢?[2]殊众:与众不同。[3]怜:指爱。[4]无是非:指因怜爱而不计较是非,觉各方面均很可爱。[5]持谢:奉告。[6]效颦:语出《庄子》,说:“西施病心而颦(皱眉),其里之丑人见而美之,归亦捧心而效其颦,富人见之,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去之,彼知美颦而不知颦之所以美。”后来演化成“东施效颦”的成语。[7]安可希:怎能得到他人的赏识呢?【语译】

西施的美色天下人都仰慕,她又怎会长久卑贱呢?白天还是越地溪水畔的浣纱女,晚上就进入吴宫变成了吴王的妃子。卑贱之时,她与众人又有什么不同呢?然而一旦富贵,大家才明白她的美艳是多么稀罕啊。她招人前来帮忙涂脂抹粉,自己都不用亲自穿衣服。吴王越是宠爱她,她的仪态越是惹人怜惜,吴王因此而觉得她所有方面莫不可爱。当时一起浣纱的女伴,没有人能够与她同车回乡。奉劝那邻居的女孩啊,光是模仿西施皱眉头,又怎可能得到他人的赏识呢?【赏析】

这是一首咏史诗,借史事以抒发自己某种情怀。历来都解此诗意为讽喻,嘲讽那些倖进小人,一朝得势便骄奢淫逸,“邀人傅脂粉,不自著罗衣”,还蛊惑君王,使得“君怜无是非”。然而将西施比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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