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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12-07 18: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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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美)露易丝·戈纳尔(Louise Gornall),吴沉水,

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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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这件事(套装共3册)

爱情这件事(套装共3册)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爱情这件事(套装共3册)作者:[美]露易丝·戈纳尔,吴沉水,每天读点故事出版社:长江文艺出版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6-01-01—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1(1)

外窗台上停着一只乌鸫,鼓足了劲儿地吱喳个不停,让我不胜其烦,真想杀死这只可恶的破鸟。只见它来回跳动,时不时地将翅膀舒展开来,并拍打着,却丝毫没有要飞走的意思。

关键是只要它想,它随时都可以飞走,而它也很清楚这一点。吱喳声停了,它转过小脑袋看着我,我敢肯定它在得意地笑。

自以为是的臭鸟。

我拿起枕头扔向窗子,枕头砸在玻璃上后重重地落在了内窗台上,然后又落到一摞书上,最后掉在了我卧室的地板上,一副萎蔫泄气的样子。

乌鸫并没有受到惊扰,但它已经无足轻重了,因为我的目光落在了一本叫作《道林·格雷的画像》的书上,它的一角和下面的五本书稍微有些不齐。

这本书是“读者的选择合集”版,共有二百二十八页,它下面的五本书也都是二百二十八页。左边是另一摞书,也是六本,都是二百七十二页,最上面是多佛出版社出版的平装版《傲慢与偏见》。“诺拉,”妈妈在楼梯上吼道,“十秒之内再不下来的话,我就断网了。”过去的二十分钟里,我一直在挑战她的耐心。“我的胃还在疼。”我回答道。妈妈没有说话,我想她正在打消让我离开房间到外面去的想法。“就算你得了腺鼠疫我也不在乎。”她停顿了一下,告诉自己要坚定,决不能心软,“八秒之内如果你再不下楼的话,你就能和你的网络吻别了。”她的声音略带沙哑,让我惊奇的是,她竟真的把医生关于“严厉的爱”的建议当真了。

我妥协了。

至少是向她妥协了。我转头看向那摞书,它们像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塔楼,亦像一堵破壁。这时,里弗斯医生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告诉我要考验自己,告诉我别去管那本扰乱我注意力的书,然后观察周围的世界是怎样安然无恙而不是像我想的那样轰然崩塌。

我长吁了一口气,爬下床,捡起地上的枕头放回了原处。床上一共有四个枕头,都是菱形并成角度地放置在床头,枕头下面是铺得极其平整的床单和被子。

感觉脖子发烫,用每个手指都轻敲了六下之后,我离开了房间。

但在踏上楼梯之前,我满心都是那个与其他五本书的摆放稍有不齐的书角。就像你曾听过一首歌,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歌的名字,或是你曾在另一部影片中看到过某个演员,但就是想不起来是哪部影片。关于那个书角的想法就像是黑色的霉菌在侵蚀着我的大脑,让我头疼、牙根直痒。

我站在楼梯口,闭上双眼,努力让自己的大脑放空。

不要回去,不要回去,你不需要回去,也不要去想它。

问题是大脑的空白变成了一张白纸,而这张白纸让我想到了书,然后就又想到了《道林·格雷的画像》,见鬼。

我还是返回了房间,把书推回了原位,然后开始讨厌这样的自己。

那只乌鸫再次吸引了我的目光。它还在原来的位置上,我觉得它肯定知道我会回来。于是我砰地一拳打在玻璃上,并大喊了一声“嘭!”它尖叫着飞向了天空。我笑了,嘲讽地向它挥手道别。这是一个很小却令人满意的胜利。

紧接着,透过窗户我看到了一个男孩,站在他家花园小路的半道上,正看着我,像在看一个疯子。他抱着一个箱子,上面贴着写有卧室的字条。我注意到了他那强壮的、鼓起来的肱二头肌,感觉都要把衬衫袖子撑破了。

新邻居。

我希望他不要以为刚才那一拳是冲他的。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停下的吗?我是不是应该微笑着向他挥手示意呢?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一样。

我们两个都只是盯着对方,场面很是尴尬。直到一名身着轻薄夏裙的女性步履轻盈地走出来,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于是我便悄悄溜走了。

像踩着铁鞋的巨人一样,我嗵嗵嗵地跑下楼。共有十一级台阶,所以最后一级台阶我一定要踩两次,因为对于偶数我也有着无法控制的执着。“你没必要把最后一级台阶踩两次。”如果里弗斯医生在的话,她一定会这样说。“不,我有。”我会告诉她。然后她会问我为什么,我会一如既往地回答道:“因为我的思维方式就是这样。”

(1)乌鸫,又名百舌鸟,是鸫科鸫属的鸟类,因全身羽毛乌黑而得名。广泛分布于欧洲、非洲、亚洲,是瑞典国鸟。2

穿上外套,拿上钥匙,妈妈一脸笑容,但我知道我的网络连接改天还会再受到威胁。断开我的网络连接就像是拔掉了维持我生命的仪器,然后将我关入一个箱子并扔进了大海。但是就像她在很认真地摸索着我舒适地带的界限一样,我也在很认真地质疑着她的意志是否足够坚定来让她彻底完成这个威胁计划。这并不是说如果她给我断了网,我就会顽劣到让她的生活也变得一团糟。我之所以质疑,是因为这样做会让她感到内疚。因为她知道如果没有网络,我就真的与世隔绝了。所以,那个闪烁着蓝灯的笨重的塑料盒子是我的朋友。这听起来很可悲,却是真的,是它让我与真实的生活还有一丝联系。

但是,我愚蠢的大脑和它那永无止境的被害妄想却不允许我再进一步寄希望于妈妈对我的同情之上了。所以我出现在了这里。

而且我们要外出了。

这简直是要杀了我。“东西都拿了吗?”妈妈问道,声音像在唱歌。我们表现得很正常。等我打开我的包,拿出外出检查清单时,我便开始努力让自己维持一个正常的表象:

1.发生车祸、遭遇抢劫或龙卷风时用来求救的手机。

2.被困在人群中时用来隔离周围嘈杂声音的耳机。

3.一瓶水,以防我们的车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抛锚。

4.再拿一瓶水,以防另外一瓶水泄露或蒸发。

5.流鼻血、打喷嚏、哭或流口水时用的纸巾。

6.消毒剂,用来杀灭因接触别的东西而沾上的细菌。

7.用来呼气和呕吐的纸袋。

8.创可贴和酒精湿巾,以防出现开放性创伤。

9.吸入器,十二岁以后我的哮喘就没再发作过,但事关呼吸,还是越细心越好。

10.一根绳子,没有什么特定的用处,但它一直都在这里,我担心如果不带它,世界就会崩塌。

11.最后,惊恐发作时用来去除口中酸味的口香糖。

正常的表象瞬间俯冲进了我的包里,淹没在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之中,然后缓慢地、痛苦地死去了。

我边看清单边点头,嘴巴纹丝未动,嘴唇麻木没有知觉。尽管妈妈连门都还没开,但我的恐慌却已经开始了。“准备好了吗?”妈妈问道。她的声音有些反常。“好了。”这个原本只有两个字的词突然像是有五十个字那么长。我点了下头,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因为在当时的情境下,我坚信自己的脑袋随时都会掉下来。

我感觉脖子上有一条裂缝,像妈妈额头上的那些皱纹一样深。对于我的恐旷症,她和我一样痛苦。我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我们都别去管我有恐旷症这件事,事情就会简单很多。但我是不能有这样的想法的。相反的,我应该提醒自己,我们之所以要去克服我的恐旷症,是因为如果我不去学习如何控制自己的恐惧,那么我就会在孤独中冰冷地死去。死在我的房间里,无人知晓,只有一些陌生人在我的美俏(Metro,一个社交平台)上发来慰问信息,还有几只狂暴的猫舔食我腐烂的尸体。

妈妈那翠绿色的眼睛里满是让我安心的讯息。她微微点了下头,牵起我的手,然后开始唠叨那些毫无用处的话。“呼吸就好了,用鼻子吸气,用嘴呼气,只要保持呼吸就好了。”

当惊恐发作时,地面就会变得像湿水泥一样。而当我们向汽车走过去时,我便会感觉双脚在一直往下沉。

我将视线固定在我的靴子上,因为看见外面广阔的空间会将原本就很脆弱的我杀死。

我感觉自己在一点一点地被淹没。“妈妈。”我抓住她的胳膊,紧紧地抱在胸前,仿佛它是一个浮标。“你会没事的,宝贝,我们马上就到了。”

我感觉有好多虫子在我的皮肤下面蠕动,下嘴唇好像已经掉了。我不记得自己吞下过一个高尔夫球,但我觉得它的确在那里,卡在我的喉咙处,让我越来越难以呼吸。我集中精力让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九月炽热的阳光洒满了我的全身。我的脚步越来越慢,腿越来越难以伸直。

我完了,照这样的速度,我永远也走不到车边。“保持呼吸,你只需保持呼吸就好了。”妈妈将另一只胳膊环在我肩上,紧紧地搂着我。她几乎是抱着我往前走,这正合我意,因为我觉得我的肌肉已经融化掉了。

感觉过了一个世纪之后,妈妈终于拉开车门,费力地让我的屁股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我彻底蔫了,蜷缩在座位上,像一团干瘪的水果。疲惫感像一辆马克卡车一样袭来。从周日开始,我还没被以往惊恐发作出现过的六种症状统统折磨一遍,但现在要发作了,所以紧接着,我开始抽搐了。

里弗斯医生称之为痉挛。我的胳膊和腿全都在抽动,嘴里发出了痛苦的呕吐声,全身的骨架都在跟着抽动。我没法让它停止,也没法控制它。恐惧、幻觉等一切不好的感觉占了上风之后,我的身体就会为所欲为,不受控制。

但至少这次我没有昏厥,因为昏厥是最糟糕的,尤其是在周围没有人来救助你的情况下。

幸运的是,这样的事在我身上只发生过一次。那是我第一次惊恐发作,当时是在学校。当然,我当时并不知道什么是惊恐发作,只是以为自己要死了。

当时特别奇怪。我们正在上化学课,道森女士问了我一个关于元素周期表的问题,而我的大脑却一片空白。所有人都看着我,我感觉脖子发烫,视线开始摇晃,就像是沙漠上腾腾升起的热浪模糊了沙漠的景致一样,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我就在急诊室了,从那以后事情就变得很糟了。

上了车以后,接下来二十五分钟的旅程中,我一直都蜷缩在自己的座位上,不敢往窗外看。耳机中播放着愤怒的、炸裂般的女声音乐,但却无法淹没脑袋里一直在提醒我可能会发生哪些灾难的声音。

妈妈把车开到了布里奇•利医疗中心外的一个空车位上,快速熄灭了发动机,然后转过身来看着我。“你要进去吗?”“我做不到。”我告诉她,声音很微弱,像老鼠的吱吱声一样。我不是故意不配合,我是真的筋疲力尽了,脖子以下的身体部分已经不能用疲惫和麻木来形容了。我不认为我的肌肉还能承受得住我的体重。

妈妈破天荒地马上就同意了。我想,但凡还有点人性的父母就几乎不可能逼迫自己已经崩溃的孩子再去做她不愿做的事情的。

妈妈用了十大步就穿过了停车场,然后去找里弗斯医生过来。

今天的治疗只能在车里进行了。

妈妈走出门,旁边跟着很在行的里弗斯医生。我知道妈妈又在滔滔不绝地道歉,她双手很是活跃,一直比画着,借此来表达她深深的歉意。而里弗斯医生则像往常一样一只手搭在妈妈的肩上,安慰她这件事是不需要道歉的。

里弗斯医生比妈妈矮,差不多一米五高,看起来就像一根细树枝,感觉一阵大风就能把她吹走。她微笑着,沉醉于生活的美好之中。她总是面带微笑,而我的内心却越来越质疑她的微笑。周一早上九点,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如此高兴。没有人。

妈妈右转朝马路对面的餐馆走了过去,里弗斯医生则眯起眼睛凝视着我,然后爬进驾驶座,整了整她的外套和裤子,将两只手叠放在大腿上。“发生了什么?”她问道,她的声音平静而舒缓,像是让人放松的磁带中的海浪声。“我做不到。”我无法直视她的眼睛,“我很抱歉,但我就是做不到。”她叹了口气,她不喜欢我道歉。“让我们来聊聊是为什么。”她把眼镜向上推到了头顶。“那很愚蠢。”“如果它让你感到害怕了,那么就不愚蠢。告诉我当你需要下车时你正在想什么。”

深呼吸。“我开始想你的楼梯。”去往里弗斯医生办公室的楼梯共有28个台阶,像童话故事里的楼梯一样蜿蜒曲折,一直向上延伸,最终通往天堂。楼梯的两边是黑色的铸铁扶手,然后是两堵白色的实心墙。

她点了点头。她知道我的这个想法接下来会如何发展,关于无限上升我们谈论了很多,对于楼梯我总是有这个毛病。“那些楼梯怎么了呢?”“我不想说。”“诺拉,这只是你和我的聊天而已。”她彻底放松下来,靠在驾驶座的靠背上,就好像我们是在学校的餐厅,而接下来我们将谈论某位明星的腹肌一样,“你可以告诉我的。”

她的声音很低,就像催眠似的,诱导我说出我的想法。“我当时正在上美俏,就是我告诉过你的那个社交网站。”她点了点头,我则用力地咬着下嘴唇,“所有这些人都开始在他们的个人账号上发关于濑户灾难的消息。”她知道我说的是发生在日本的地震,因为我看到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悲伤。她曾看过相关的第一手报道,成千上万张图片让她很是悲痛惋惜。“于是我开始阅读……”

她的嘴角向下弯了弯:“我想我们说过不要那样做的。”“我们的确说过,而且我当时也尽力在克制。”

我当时的确在尽力克制。在前几个礼拜的一天,我们曾讨论过要远离那些我无法处理的事情,除非我已经学会了怎样更好地处理它们。避免接触新闻并不难,你只需远离电视,不要看报纸就可以了。但当时我在美俏上看到了例如死亡、毁灭这样的字眼,我必须要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忍不住想要去看,就像一只扑火的飞蛾,那是一种难以克制的强烈欲望。“其中一则报道是关于一位名叫由依的女性,她在那栋办公楼的一楼工作。她说在一楼和二楼的所有人都成功逃了出去,但因为楼梯坍塌,电梯停止运行,三到五楼的人都被困在了里面。”我边说边试想那些可怜的人当时脑海中会想些什么,我的手指拧在了一起,毫无血色,浑身在冒汗。“好了。”里弗斯医生把手放在我的手上面,“放松点儿。我们现在没在任何楼梯上。”“我知道那很荒谬。”我告诉她,因为我真的知道这一点,我知道人不能每天都活在等待灾难降临的恐惧之中。如果我们都像那样生活的话,那就一辈子都待着别动了,或是被迫住在那些大型的塑料泡沫中,颠沛流离于街头。但我的思维和大脑就好像是两个独立的体系,彼此对抗,我没办法让它们彼此合作。

里弗斯医生提醒我说,恐惧和理性思维本来就是敌人。然后我们讨论了神经通路和打破固有的思维模式,一些等同于下次见面,我们一起去爬一段楼梯的医学术语。真是有趣的时光。

接着,里弗斯医生安排了下一次的治疗时间。

我建议是周一,下周同一时间。

她则坚持周四,下午。

她喜欢把我们的心理治疗时间稍微打乱一点儿,理由是她想让我们的会面有一定的自发性,这样,我的大脑就没机会把这件事当成是一个例行公事了。然后里弗斯医生下了车。

而我已经在努力思考下周要用什么疾病来当借口好让自己不用出门了。3

终于到家了,安然无恙。走到门前的五十步不需要太大的努力,是出门使我的世界崩溃,而不是回家。

妈妈走进了厨房。我考虑是否要消失在自己的房间里,进入植物人状态,可是我在月底之前要交科学论文,我不想把事情留到最后一秒、最后一分钟或最后一周。嗯,从现在到那时,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如果电脑和笔记本电脑同时坏了,而修复它们需要很长时间呢?如果我在一个可怕的三明治切片事件中失去了手指怎么办?或者龙卷风穿过我们的房子,带走我们所有的东西呢?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我偷偷跑去学习,按下计算机上的电源按钮,于是这个“老女人”开始“咳嗽”,并且语无伦次。遗憾的是,长期生病并不意味着可以逃避教育,在过去的四年里,妈妈一直让我在家上学。

说得我好像不喜欢学习一样。我喜欢,我绝对喜欢它,因此真希望我不是这样的。我以前从不这样,这都是恐旷症的卑鄙计划,要让我看起来像地球上最异常的青少年。

我飞快地翻阅论文,主要是因为这台电脑实际上是蒸汽动力的,而且笨拙的按键我每按一次就响一下。这对于我那专心于图案和数字的大脑来说不是好兆头。超强的听力能区分每一个按键声音的细微变化,我变得异常关注于按键声,发现没有两个按键的声音是一样的。突然间,我成了莫扎特,为了把莎士比亚十四行诗改编成曲调,浪费了好几个小时。谢天谢地,这个古怪的行为并不总是存在。它来了又走,就像我大部分的冲动一样,这取决于我的压力、情绪、困倦以及荷尔蒙的分泌有多严重。

打印机吐出我的页面,我抓住它们,将它们堆叠起来,然后放在桌面上,这样它们就可以整齐排列了。我想把它们夹在一起,让它们保持这个样子,但妈妈以往材料充足的工作台上的回形针却失踪了。上周在一次数学测验中,我的思绪开始漫游,无意中把它们都扭曲成了埃菲尔铁塔的形状。艺术不是必修课,但妈妈给了我一个“A”。

我扫视了一下这个书房,不知道她这个星期把文具存放在哪里。可能在这里,可能在她车的后备厢里,还可能在她路易·威登公文包的底部。我伸手去够书桌最上面的抽屉,突然犹豫了。

妈妈是个不爱整洁的人,她的卧室看起来像飓风和旧货商店之间爆发的一场战争。那里有冷掉的咖啡杯,能为整个微生物国家服务;我的蜘蛛侠杯子在两个月又十天前就进去了,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它。一阵战栗穿透了我,当我的杯子终于出现时,它需要被放在毁灭之山的大火中摧毁。

但那是她的空间。

她抵抗住天生的把东西留在房子其他地方的欲望,然后我们让她的卧室门保持关闭的状态。

这是我们的协议。“妈妈?”我等了一会儿,当她不回答时,我朝厨房走去,欣赏着洁白的床单和我的在纸上完美的字体。完美是一种感觉,如果你曾经质疑你的书法能力,且即将要在一个新的笔记本的第一页书写,你就会了解这种感觉。

还没走到厨房,我就断断续续地听到妈妈的说话声了。“你能不能把麦琪……或者实习生……他脸怎么了?”她在打电话,背对着我坐在桌子上。她的话很沉重,似乎忧虑重重。

我马上就开始担心了。因为太担心了,所以我只花了一秒就能想到她在潜在的危险面前是多么脆弱。我走到房间的一半了,她还没有注意到我。“诺拉现在的情况有点儿棘手,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再离开她。”妈妈说。她的肩膀仿佛要沉到地板上。

这是她今年的第三份新工作,找到一个能灵活应付我们处境的老板是很困难的。我很依赖她,而她的工作需要出差。她的雇主一直承诺她可以绕过旅行的部分,可她很擅长销售建筑设备,于是他们最终都改变了主意。“把它交给我吧。”她说。我选择这一刻坐在她旁边,她应该不会吓一跳,也许她一直都知道我在这里。她挂了电话,避开了我。“偷偷靠近我?”她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你是我的孩子。我总是知道你在哪里。”

她以一种我意想不到的方式镇住了我的大脑,我开始思考这是一种理论的可能性有多大。然后,她把我的沉默误认为是焦虑了。“我应该申请那个在保龄球馆朝九晚五的工作的。”她用双手揉着脸,拉低了她的脸颊,所以我可以看到她眼睛里粉红潮湿的星星点点,像个覆盆子。“你热爱你的工作。”“但我讨厌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会没事的。”我告诉她。我的手指在腿的一侧发现了一个丘疹,我挑着它直到刺痛为止。“或许我可以打电话请病假,他们就会找其他人代替我。”她没听我的话,这种情形下她从不。“妈妈。”“嗯?”“我会没事的。”我们切换角色的次数很少,而且时间间隔很久。“诺拉……”“妈妈,我只需要食品和杂货,剩下的我可以自己做,我会没事的,我保证。”我尽可能地轻描淡写。我不喜欢独自一人,这是肯定的。首先,它是压倒性的,像试图找到走出森林的路却没有地图一样。当你知道有人在大厅里睡觉的时候,解释各种噪音就会很容易,黑暗也变得不那么严重,然后我就不害怕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所房子里,事情总是容易处理得多。另外,我以前也一个人待过,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因为我的大脑被占据了很大空间,并一直跟踪和使用这部分空间作为下一次的基准线。里弗斯医生用一系列的科学知识和短语解释了这一点,比如“消除对未知的恐惧”,我敢肯定这是《星际迷航》系列的标题。4

今天是周日。妈妈从楼梯上急匆匆地下来,身后拖着一个手提箱。它猛地撞在台阶上,砸在她臀部,于是她也砰的一声撞到台阶,与墙撞在一起。整个下楼的过程就像一头大象在高跷上表演优雅的天鹅湖。

作为一个喜欢科幻的迷妹,妈妈几乎总是穿着印有外星人或什么队长的T恤。今天也不例外,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绿色星际物种在朝我闪烁着和平的信号。挂在妈妈胳膊上的是一个服装袋,里面装着明天会议要用的服装。她在会议上一向保守,她的头发是消防车的颜色,手腕上有一朵百合花刺青。

她终于走下了楼梯。“你确定你不需要帮助吗?”我迟疑了,透过指缝看着意见的双方争斗着。“我明白了。”她说着,触到了平坦的地面。我呼出一口气,停止咀嚼舌头边上的洞,血的腥味冲击着我的喉咙后部。在她下楼的二十秒钟的时间里,我看着她磕磕绊绊了八次。“你这里面是什么?”我把目光投向破旧的手提箱,“砖头吗?”“哈哈哈。”她笑着……这的确很可笑,因为她的手提箱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砖块样品和她将要在会议上展示的其他各种建筑材料。“我真不敢相信自己又在对你这么做了。”她说,仿佛一切都是遥远的回忆。“我很好,我发誓。”我转折了,因为她在自责,我能感觉到。她的行李战斗要结束了,但她仍然在畏缩。“妈妈,真的,我很好,才两天而已……”“更少,如果我能迅速抽身的话。”她打断道,并在她的钱包里翻找着什么。她拿出一个粉饼,将粉色的粉末轻拍在她的脸颊。我笑了,回忆起我还上学时的清晨。我们共用浴室的镜子,我梳头发时,她往脸上涂着鲜艳的颜色。

现在妈妈化妆的日子几乎不存在了,从我生病开始她就不打扮了,也没什么事情需要她离开房子的。内疚仿佛成了我肚子里的一种挤压感,让我难受不堪。

她需要这些旅行,这些短暂的时刻,她需要时不时和大人们在一起,去感受社会而不是与世隔绝。我暗暗希望她能走出去,喝醉,无耻地和一些深发色、深色眼眸的拉丁美裔人调情。我看过她工作网站上的员工照片,显然,“建筑”是所有性感帅哥出没的地方。“好吧。”她啪的一声关上了粉饼盒。酒店,会议中心,会议室,电话亭……“所有的数字都钉在冰箱上。”

她点点头,嘴角上挂着一点儿幽默的微笑。“我会打来电话……”“在你上床睡觉之前,我知道这个流程啦。妈,去吧,玩儿得开心,别担心我。另外,你带上那件真丝蓝衬衫了吗?脖子上绑带的那件?”“这不是那种会议。”“我只是说,那是件可爱的衬衫。”“嘘……”她吻了一下我的前额,走出了门。“哦……”她转过身,用手拍着她的额头,“我差点忘了,今晚六点帮手公司会送东西过来。他们明天没有空。”“今晚六点,明白了。”我轻敲自己的太阳穴。“我应该把它写在冰箱上吗?”“不用了,快去吧。”

当她把自己装进汽车里时,我正站在门口,用脚趾试探着台阶,一点点放下我的脚,仿佛这混凝土是炽热的熔岩。我太专注于把整只脚平放在地上,在这荒野里,我几乎错过了妈妈的离开。她按了按喇叭,我挥手,然后她走了。

我的手指紧紧地插入门框,希望它们不要刺破木头。我终于能做到,一整只脚在我家的前门外面,而我的胸口没有发紧。

台阶已在阴影中,混凝土的寒冷渗入了我的袜子,使我的脚心出了一阵冷汗。这是一种古怪的清新感,就像用冷水泼你的脸一样。我深吸一口气,呼出换气,接着听到一声咳嗽。我瞪大了眼睛,他又来了,隔壁新来的男生。胳膊在一个新箱子的重压下依然鼓鼓的,这次装满了食品和杂货。

他朝我甩着头。“嗨。”

像兔子听到一声枪响后的反应,我赶紧收回自己的脚,匆匆回到里屋,并把门关好。

就差一点儿,这是我的第一个想法。紧随其后是,什么就差一点儿?愉快的交谈?啊……我靠在门上,然后慢慢滑坐到地板上。我厌恶一个陌生人看到自己疯狂的一面,还不止一次,而是一周内两次。我向内蜷缩着,试图用意念劈开地板,这样我就能钻进去了。

一旦我重组完自己的自尊,生活就会继续向前。

从技术上讲,我不必在周末学习,但无论如何我都要学习。我为了可能永远也无法实现的旅行学着法语。我看了一会儿电视,又吃了些食物,然后建立一个相当令人印象深刻,但相当不稳定的充满唾液和花生酱饼干的城堡。

手机哔哔地响起时,我正在粘贴一个破碎的炮塔。这是来自美俏平台的通知,告诉我有六个人在谈论《梦中跟踪者》,一部据说能让人尿裤子的恐怖电影。

我永远都想在周末避开美俏,但一种病态的好奇心或潜意识里对受虐的渴望,总是能说服我在手机响起时打开应用程序。这就像一首警报器的歌。

我点击按钮,被梅西、克莱奥、莎拉和杰徳的自拍轰炸着,他们准备晚上去看电影。他们在一系列充满创意的照片里对着镜头飞吻,然后互相亲吻、拥抱,然后摆造型。

我向下滚动,看到更多以前朋友的化妆自拍,比我上次在现实生活中看到的他们都老多了。这仅仅是四年前的事,但感觉更像四个世纪。青春期啊,真的是终极变身。

我把手放在胸口,因为我的心脏突然感觉有十倍重。我很用力地按,试图阻止它从胸腔里掉出去,啪地撞到地毯上。

我想念有朋友的感觉。但当你的身体正在受到活跃的社交生活冲击时,却要跑去照顾一个禁锢在家里的好友,那么你的身心肯定都会很难受。因此,他们从来没有在我生病时理解过我。

我把手机扔在桌子上,它像一个充满破坏力的球一样砸在我的饼干城堡里,把我精心建造的建筑给彻底毁掉了。

现在才五点,但我已经跋涉穿过厨房,把自己锁在盒子一样的浴室里了。

盒子似的卫生间太小,我甚至不能张开双手旋转一圈。我觉得这是价值最被低估的一个房间,这像是一个事后的想法,在房子建成后加上去的。我喜欢它,因为它让我感觉很舒适。墙壁是亮黄色的,水龙头形状像海豚。另外,我觉得自己很重,现在爬楼梯和我穿着内衣爬珠穆朗玛峰一样吸引人。

我洗了个澡,把衣服放在水槽下面的篮子里,然后没入水中。我睁大眼睛,透过天花板上的乳白色薄雾凝望。水是如此温暖,使我的糊状皮肤变红,可我依然感觉到刺骨的寒冷,冷得我浑身上下起满了鸡皮疙瘩。我的鼻梁里有个哭泣的声音,它刺痛着我,但我待在水下,所以不杀死我它就无法逃脱。

浴缸冷却得很快,我躺在里面直到皮肤觉得太紧了。随后,我非常不情愿地爬了出来。

抑郁是不能进来的,我边想边把镜子前的半杯水倒在镜子上。我已经在精神健康的光谱上覆盖了多种颜色,所以抑郁进不来。

我画的线条滴下并融合在一起。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你没有错过太多,”我告诉自己的影子,然后狠狠地打了自己的脸一下,“你很好。”

我把头发搭在肩上,穿上挂在门后的长袍,走到大厅里,边走边吹口哨,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吹口哨能引起一种无法抑制的谵妄。我应该停止看迪士尼电影。

我走到厨房和大厅之间,一个声音阻挡了我的脚步。“你好,有人在家吗?”

我的心陷入停顿,我猛地让自己的背贴着门框。

那个大腹便便的叫作恐慌的小鬼爬上了我的喉咙,堵住了我的气管。厨房的冷空气舔着我那太短的袍子覆盖不到的皮肤,但这没有让我降温。火焰烧透了我的血液,恐惧占领了它。

我看不见他,因为我们有一个和土星般大的冰箱,它挡住了我的视线,但我能听到他沉重的双脚贴在地板上。

该死的!我感觉不到双腿了。“我在找诺拉。”

他是来打劫的。“诺拉·迪安?”

我要死了。

我的心脏撞击着肋骨,膝盖蜷缩着。我需要帮助,我需要帮助!我需要镇定下来,因为地板在移动,我要崩溃了,崩溃后我的长袍就会打开,然后我会失去毛巾,然后……哦天啊……“哟,”一个影子移到我的左边,“你是诺拉吗?”

我无法说话,我需要氧气。“我是帮手公司的,有一份诺拉·迪安小姐的快递,请问是你吗?”

帮手公司,我知道他们。

我颈部的紧张感退去,现在我能抬头看看厨房里的男生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小树枝,剃着光头,穿着破旧的牛仔裤。就在裂口上面,在他的侧面口袋下面大约两厘米处,有三个骷髅补丁,没有特定的规律缝合着,这使我感到更加痛苦。他像嚼着草的牛一样嚼口香糖,泰然自若地看着我。“你这儿真不错,”他说,“很大。”

现在不是六点。如果是的话,我早就为他做好准备了。“嘿。你还好吗?”他向我的方向伸出一只胳膊,我避开它,仿佛那是一颗子弹。我对被触碰心存芥蒂。除了妈妈,或者里弗斯医生,其余的我不能接受。“你在我家干什么?”紧咬着牙关,我怒视着他伸出的手。他把它放回身边。“我是来这里的帮手员工,”他慢慢地说,“我有诺拉·迪安的包裹。”“是,我明白了。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在我家里?”“敲门和无应答程序。我只是遵照规则办事。”他咧嘴一笑。“什么规则说了你可以闯入别人的房子?”“我没有闯入。我有一把钥匙。”他从胳膊下掏出一张剪贴板。“什么?”他在撒谎。“钥匙。你知道吗,那些金属小东西能打开锁吗?”他从耳朵后面拿出钢笔递给我,“我需要你签字。”“你怎么会有钥匙?”“当你选择这项服务时,你必须上交一个。就像我说的,敲门和无应答程序。如果你敲了门,客户没有回答,你就进去,确保他们没有踢倒水桶,或者从梯子上摔下来,把自己弄得不省人事。死亡。这全在条款和细则里写着。”妈妈以前从没对我提起过这件事。我想是可以理解的。不过,看起来我从此会把门闩锁死。

这个帮手公司的家伙越来越不耐烦了。他用钢笔向我晃了第四下。我不能碰它。它被咀嚼过并且满是指纹。这东西需要抗污染的贴纸。反正我现在签不了字。我瞥了一眼炉子上方的钟,时间刚过五点四十五分。当人们改变计划、时间、地点时,它把我的大脑变成了一个从三千米抛下的鸡蛋。他早到了。我还没准备好。没有准备好。为自己辩护的需要压倒一切。“我本可以在六点钟为你做好准备的。”我告诉他。“我下次会记住的。”他收回笔,放回纸上前用它作为搔头皮的工作,“请签名。”我发誓我在表面看到了发光的绿色菌斑。“我想我有钢笔。”我回答,抱着我的躯干冲进厨房找笔。贴在冰箱上的记事本上有一支。必须有。“你看上去并不像病重。”这个人说着,我用厚厚的黑色墨水写下自己的名字。虚线框不住它。我的指甲找到手腕上的痂然后开始挑破它,他的眼睛游走在我衣着暴露的框架下,萦绕在我的腿上。“你这样看真是太不妥当了。”我回答,努力地保持着声音的平衡。

我对他的评论并不感到惊讶。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听到了。我的意思是,我有一米六七高,相当高,我妈妈会说瘦得像根耙子。社会习俗决定我否认自己的漂亮,但我……很漂亮。这是我唯一能让自己感觉正常的东西之一。当然,我接受这种偏见是不正常的。我应该假装从来没注意过自己的脸。我在美俏上总看见这样的事,一个人告诉别人他们很漂亮,他们否认所有的知识,反驳赞美的话,但是我从来没有这样做过。这是我的,我唯一喜欢的东西之一。我值得拥有它。在我放弃之前,社会习俗将不得不把它从我冰冷的手上撬开。

事实是,帮手公司名单上的客户一般都在六十岁以上。大多数人正在接受一些非常激烈的治疗。至于生病的样子,人们一般认为我没有。我有里弗斯医生称之为无形的疾病。“比正常人急躁得多。”那个帮手公司的家伙告诉我。我靠着柜面站稳脚跟,尽可能缓慢地移动,仿佛他是狮子,而我是羔羊。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所以我什么也没说。他似乎不介意。“很酷的照片。”他朝着房间另一边墙上挂着的两幅新艺术图案的方向点头。“谢谢。”我尽量不敌对。这很难。他的个人评论仍在流传,我的脑海里开始问一些我无法回答的问题。“你画的吗?”他问。“不是。”图片是原版,是艺术家本人在我祖母去世前的圣诞节赠予她的。艺术家名叫弗兰兹·慕托,他还没什么名气,但他希望自己死后第二天能出名,我的老祖母曾经常谈论弗兰兹。我知道我可以详细阐述自己的尖锐反应,告诉帮手公司的家伙关于这些特殊艺术品的六个故事,但是我的大脑太忙了,想弄清楚他还待在这里干什么。我琢磨着——他是在等着我给他小费。想算一下多少钱?考虑到如果他不是在等小费,会不会觉得被冒犯。“好吧。不管怎样,聊得愉快。”他朝我转了转眼睛,“我会自己出去。”帮手员工甩了一下他的眉毛,随后离开了。

等等。

我的眼睛像乒乓球一样在房间里来回飞奔。

等等。

台面:干净。

厨房岛:干净。

地板:干净。

我的食品杂货在哪里?“等一等!”

恐慌使我到前门的冲刺变成了一个纠结的瘦长四肢的蹒跚。我把皮肤挪到椅子上,把脚趾从滑板般的地板上拔起。

唉,这全是徒劳的。我及时把门打开,看到帮手公司员工把卡车停在路边。杂货店的袋子在我的房子一边排成一排,在我的外围作了短暂的露面。“等一下!”我尖叫着,但我的声音被他的立体声音响传出来的摇滚音乐给淹没了,然后他就消失在路的尽头拐角处。

跑了。“等等。”我低声对风说。5

你可能会认为在我生活一团糟的时候,有人送来了接下来几天内必不可少的食品杂物,我那使人慢慢衰弱的恐旷症自然会在生存本能面前主动退居二线。然而你错了。

我拿起电话,咬紧牙关(我都惊讶于自己的牙齿竟然没有粉碎),用力、快速地按下援助之手的号码。当时是六点零五分,周日他们六点就下班了,所以我知道不会有人接电话的,但我还是打了,因为我的思维已经被巨大的、坚不可摧的恐惧占据了,已经没有常识的栖息之地了。我用一根手指戳自己的大腿,并用指甲使劲抓,直到感觉到刺痛为止。

电话响了两声,然后是故作温柔的、自动的语音提示,说对不起并告诉我应该在明早七点再打来。我摔下电话,茶几上插有鲜花的花瓶跟着颤动了几下,但我不得不再次拿起电话,常识依旧在开小差。

六个月前第一次治疗结束后,里弗斯医生给了我她的电话号码,以免出现紧急情况。但我从未拨打过,主要是因为我难以界定普通情况和紧急情况。

我的拇指在按键2(我们把里弗斯医生设为了快速拨号联系人)上方徘徊。

房间里很快就会没有食物了,而妈妈要等到周二才能回来,加之上周某天晚上的下半夜有几个垃圾桶被损毁了,导致全县都发出了有熊出没的警告。预防起见,我们已将垃圾装在了两层垃圾袋中。而那些食物放在那里,在太阳的暴晒下,基本上可以算作是在向熊发出邀请了。所以,这应该算是紧急情况了吧。没错,它就是紧急情况。

于是我按下按键,听到的却是语音留言。

该死!我又一次摔下电话,并骂它怎么就摔不坏呢。

然后我开始在门厅来来回回地走,不停地撕指甲,嘴里也被自己咬出了更多的破洞。

踱来踱去,不停地咬,踱来踱去,不停地咬。

突然间我停了下来,偷偷看了一眼窗外,看了看放着三个棕色纸袋子的露台。依旧是热浪滚滚,一包午餐肉已经开始“冒汗”了,一盒鸡蛋也肯定快被煎熟了。即便是傍晚,加利福尼亚州的太阳也是酷热难挡的。

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物的香味,召唤着饥肠辘辘的棕熊们。

我必须把这些食物拿回来。

我走到亚麻布壁橱。我需要衣服,或一些更长的东西,能盖住我腿的东西,能遮掩我的东西,能把我隐藏起来,让我感到不那么暴露的东西。我抓起我找到的第一件羊毛衣,把它拉过头顶,它一路下滑过我的膝盖,简直完美,于是我在它的温暖中颤抖。

总的来说,“想象你的观众只穿着内衣”这种做法是很有帮助的。它使演讲者,即衣服的拥有者,感觉自己是房间里最强壮的人,因为暴露皮肤会带来不安全感。

这件毛衣是妈妈留着方便洗衣日和懒散日穿的年代久远的编织物,穿着它的感觉就像铁屑划破了我的皮肤,衣服前面绣着两个巨大的闪烁着连环杀手笑容的泰迪熊。

我从壁橱里拿起扫帚,转身朝门口走去。

像钓鱼一样,我跪在地板上,把扫帚伸到袋子上。只不过,我从来没有钓过鱼,所以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很难,如果一直这样的话。我趴在屋子的地板上,操纵着扫帚,这样一来就只有我的手臂暴露在新鲜空气中。想要把扫帚头挂在袋子上很困难,当我真的勾住一个时,才发现这个袋子太沉了,我根本拖不动。

我第一万分之一次的失手后,扫帚掉落到了地上。我看着令我绝望的杂货袋,嘴巴里发出了呜咽声。“你需要帮忙吗?”一双穿着钢质鞋头靴子的脚只迈了三步就走到了走廊上。

三步。

这个数字对于我来说很别扭。他的后腿向后倾斜,我希望他能把它放到前面来,然后走出偶数的第四步。

我的眼睛抽搐着。“我能帮忙吗?”我无法抬头看谁在跟我说话,因为焦虑使我的下巴就像钉在了自己的胸口上一样,但当我向左转动眼睛时,我可以在窗户上看见他的倒影,是隔壁新来的男生。他有酒窝,一头蓬乱的黑发在他的左眼上随意地散落着。

他的双脚并拢了,四步,我的注意力自由了,狂野得像一匹刚放生的马。“不,不,谢谢。”在这种情景下,这可能是我说过的最愚蠢的话。“我的意思是……”我做了一个深呼吸,“我的意思是……”我是什么意思来着?我脸红了,就好像把我的脸浸在一束阳光里待了好久一样。

再深呼吸一次,我站了起来,后退,把自己稳定在门框上。我抻直毛衣,把它拉低,试图盖住脚面以上的所有东西。我拥抱着的躯干不足以隐藏这两个巨大的泰迪熊。

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注视着我,可能是对我的服装好奇,但肯定会疑惑我为什么要在前门廊上拿杂货袋。“请把那些袋子递给我好吗?”我和脚趾说话,突然祈祷昨晚要是按计划涂了指甲就好了。“当然。”他说。我抬起眼睛,发现他的牛仔裤在膝盖处撕裂,还有一条有超人扣的皮带。我的嘴唇微微地笑了一下,超人是我最喜欢的超级英雄。“你需要我把它们搬进去吗?”“不用了。”我从他手里抓过袋子,紧紧地抱在胸前。一股释然的海浪冲刷着我,我感到肩膀松了下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我知道我的语气里包含了太多的感谢,但我无法控制。“别担心。”他回答说。如果他有疑虑,他不会开口问,至少不会大声说出来。

仿佛有一千年的沉默从我们之间穿过,嘴里都快要长草了。我的手指找到了其中一个袋子的接缝,然后挑了起来。“不管怎样,”他清了清嗓子,“我们刚搬到隔壁,妈妈坚持要我过来打个招呼,向你保证我不会开摩托车或者打鼓,诸如此类的事情。”我喜欢他的笑声。“你知道父母们都是怎样的。”“是啊,父母嘛,我知道的。”我也挤出一个笑容,它就像鼻息一样出来。我从未感觉自己如此像外星人,头发还因淋浴而湿着,脸色苍白,深色眼眸,耸着肩膀,双腿向内弯曲。我希望他能离开,因为我的心老是跳错节拍。“我是卢克。”他伸出手,看见我把棕色袋子裹紧后又缩了回去。他的中指上有一枚银戒指,我的眼睛像磁铁一样被它所吸引。它太花哨了,很厚,加上大大的径圈,它可能是一个足球圈。这不禁使人困惑,因为他看起来太斯文了而不像大学运动员。

随后我迷失了。我疯狂的大脑忘记了他就在我面前,开始思考斯文与运动能否共存于同一具躯壳里,然后我感觉自己的脸皱了起来。“你没事吧?”

我在脑海里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清了清嗓子,决定拒绝把他分类。“很高兴见到你,卢克。”“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他停顿了一下。在漫长的时间里,再没有什么事情发生过,直到我意识到我错过了最基本的社交暗示。和男孩子交谈比在电视上看起来要难得多。“诺拉,”当我终于想明白时,我说道,“我的名字叫诺拉。”“好吧,诺拉,我来这里是为了保证我不打鼓或做一些其他能打扰到你们的事。”“其实我希望你能容忍我打鼓,虽然很大声,但主要是在周日早上,其他时间不会的。”“你打鼓吗?”“不。”我笑了,我不知道他是否在微笑,但我有点儿希望他是。“你真有趣。”“既好也不好。”我说完这句话后,确定听到他笑了。“那么,以后再见咯,邻居。”

他转身离开了,而我则回到了房子给我提供的安全里。“哇!”我长呼一口气。

有些温暖的东西在我的肚子像矿泉水一样回荡,我透过窗户看着他顺着我家的车道离去。6

食品杂物袋的破裂以及过多的人际交往耗尽了我所有的能量,于是我把掏空了的身体拖到床上。我倒在床垫上,它像一朵棉花云一样吞噬了我。

看着重播的肥皂剧,时间过得飞快。我睡不着,哦,不对,如果只是睡不着的话那就简单多了。

相反,我的大脑变成了一锅粥。眼睛盲目地随电视屏幕里的人物移动着,然后他们变得越来越模糊,最终变成了色泽鲜艳的斑点。

月亮落入地平线,太阳在天空升起。

手机响起时,我正看着透过窗帘裂缝射进来的明亮光线。定睛一看,老妈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着,此刻是早晨六点。“诺拉,亲爱的?”老妈柔软而甜美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头传过来。虽然几乎意识不到,但我的大脑总是高速运转着,所以我能够捕捉到平静语气之下隐藏的微弱的哭声。

出事儿了!这语气和我二年级上学第一天回来她告诉我,桑普,我可怜的宠物兔猝死了时一模一样。“妈,怎么了?”“你有睡着吗?”她试图用闲聊掩盖。一定是了,所有的迹象都已经指向悲剧。“没有,你呢?”“睡了一会儿。”

我在脑海里数着接下来十五秒的沉默。“妈妈,有什么事儿吗?”“我希望你别被吓坏了。”她说。我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如同百万伏的电压击打在我身上。我坐直了身体,空闲的手抓紧了床单。在压力的推动下,抽搐的声音升至胸腔,接着从嘴里跌落,我呻吟得像弗兰肯斯坦的怪物。“嘿,加油。”妈妈说,她曾经如铜铃般轻快的声音现在如钢铁般坚定,“深呼吸一下,否则你会昏倒的。”“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记得思考问题的角度吗?你现在还在跟我说话,所以事情不是那么糟糕,对吗?”她说。“妈。”“一切都好,宝贝,我保证。”“妈妈!”“出了个小车祸。”

我的意识变成了在灾难电影中看到的那种巨大的海浪,然后狠狠地砸在岩石上。“诺拉,听我说。”

我做不到。

她在说着,但我却只能听到刹车声和金属摩擦的声音。“你……”在她痛骂着那个司机闯红灯后直冲向她那辆过时了的福特卡普里的侧面时,我打断了她。“你还好吗?”

我踉跄地下了床,像被困在龙卷风的中间,旋转着。我试图找到一杯水,试图找到一个纸袋,试图找到我的轴承,我敢肯定它在我的体外,在房间某处飕飕作响。“只是一些刮伤,医生把我照顾得很好。”“你人在医院?”

这很糟糕,医院是给病人用的,这太糟糕了。

我的大脑关机了,运动功能彻底停摆。然后我双腿一软,膝盖撞到了地板上。“诺拉,诺拉!那是什么声音?跟我说话!”

我沿着地毯爬行,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像恐怖电影中试图逃离精神病人的女生一样。我挤进床和梳妆台之间的小空间,蜷缩起来,把头放在腿上,并尝试放缓我的呼吸。我的手指摸到膝盖上一个快剥落的旧痂,抠着,直到它流血。我需要这种刺痛感把我带回现实,强迫自己去感受,但事与愿违。“亲爱的,听我说,我很好,我很好!”

我难以想象“我很好”意味着什么,我只知道医院是为病人服务的。“妈。”我呜咽着说。泪水滑落到嘴唇上,每当我呼出一口气,泪水都会溅开。“我骗过你吗?”她问。

我没回答,她试图用事实推翻我的焦虑。“诺拉,我、有、骗、过、你、吗?回答我。”她一字一顿地问,语气严肃且沉重。“没有。”我必须听进去,毕竟事已至此。这是个不容忽视的备用逻辑思路。有时候我会把大脑想象成一个竞技场,里面有一个机器人,四处践踏着,看起来高大威猛,能抵御任何试图入侵它领地的逻辑。但是,常识一次又一次地偷偷溜进来,它同样是一个机器人,带着一把披荆斩棘的刀。“相信我,好吗?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妈说着,过度地强调每一个字,“我很好,你很好,我们都很好,跟着我说。”她又开始说着令人安心的保证,但我的嘴巴还没准备好说任何话。

在我找到自己的声音和她一起说之前,她已经吟诵了三遍。我用手掌敲了一下头,试图粘住这些话。“我很好,你很好,我们都很好。”我的声音听起来像已经酗酒一周了。“宝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很快就回家了。医生们只是想让我在这儿待几天,最多一个星期。”一个小车祸?一个小车祸医生才不会让你住院一周呢。我的祖母心脏病发作,他们也只是让她待了六天就出院了。一定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你伤得严重吗?你可以跟我说实话,我能承受。”我撒谎道。“没有,宝贝,我保证,他们只是很尽责,可能想从我的保险里获利。”她撒谎!她不会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让她住这么久的院,她在保护我,我可能永远不会知道她到底受了多重的伤。尽管我百分百肯定从长远来看这会拯救我的理智,但此刻却把我送进了另一个漩涡。

我呼吸困难,不能这样。

我畏缩着降低身体,背靠着抽屉,把双膝置于胸前,然后紧紧地抱住它们。我喜欢背抵坚实木头的感觉,也喜欢压低在地板上时那种渺小的感觉。“诺拉!”她厉声说,感觉像一记尖锐的耳光,“听我说,我们不会被这个吓坏,对吧?”我点头。毫无意义,因为她看不见我。“我在这里很安全。如往常一样,你在那边也很安全。你不必离开房子,不必做任何事情。只要坐下来,想象着这次的会议要比预期的长一点点。来,对我说一遍,你没事的。”

妈妈在听到我声音中带着坚定前是不会挂电话的,我还没自私到不能假装镇定。我得按照她说的做,好让她回到病床上,她累了。而且,我能分辨出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开始打断她的话了,那一定是医生的声音。“里弗斯医生今天会过来,这样行吗?”她说,“只是为了确保你没事。你不是一个人,诺拉。我们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好吗?”我哼了一声,让她知道我正在听着,但实话实说,我听不懂她说的任何一个字。她告诉我她爱我,以及我们下次再聊。

手机归于死寂,我陷入沉默。太安静了,以至于我听不见任何声音,就如同沉入了海底一样。

我不好,不管我告诉自己多少次我没事,可我一点都不好。我的常识机器人已经进行了一场动人心魄的大战,它败了,在竞技场上碎了一地。

我要关机了,嘴巴已失去知觉,黑色的冰霜在我的视线边缘蔓延开来。7

等恐慌发作完,苔藓已经爬上了我的皮肤。

我不得不起床。

我动不了,再加上残留的震颤不停地抖动着我的肌肉,但是,是时候站起来重新控制我的四肢了。我需要个背景乐,在世界上最小的小提琴上演奏滑稽的序曲,在我强迫咔嗒作响的膝盖站起来承重时演奏。这就好比在流感爆发后找回了你的力量。我蹒跚地穿过卧室,扶着我所经过的一切东西,试图走到厨房,因为那里的温度要低一两度,或者至少我可以爬进巨大的冰箱里,让自己凉下来。

只不过当我走到厨房时,那里没有流通的空气,我仍旧觉得自己被塞进了橱柜里。所以我继续迫使双腿向前走,直到来到前门。

我提起门闩,转动钥匙,滑动螺栓,保障我的安全的两把锁仿佛变成了二十把。太多的咔嗒声,咔嗒、咔嗒、咔嗒,烦得我想抓掉自己的头皮。

最后砰的一声,我拉开了门。空气像冷水一样拍打在我身上,整个身体都随之叹了口气,我敢说小镇的另一边都能听到。紧张感正从我身上消退,仿佛你在艰难的一天结束之后爬进热水浴盆一样。

我从来都想不通,我是怎样地在渴望新鲜的空气的同时又如此惧怕它。里弗斯医生告诉我这本来就没道理的。她说,她以前的医院进行过一项研究,结果显示,相较于死亡,更多的人惧怕公开演讲。想象一下,一群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认为,大声说话十分钟比永久沉睡更可怕。大脑根本就是一个邪恶的独裁者。“早上好。”

我沉湎于思考中,以至于没有看到他。我的骨头从身体里跃起,我撑着身子,抬起肩膀,躬着背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猫,即将发出嘶嘶声。新来的男生肩上挎着背包,正漫步在他的车道上。

该死,他为什么总是在外面?我们从没见过之前住在26号的居民,老妈经常调侃说他们是吸血鬼。当然了,在我的大脑变得扭曲后,她那活死人的玩笑也就没那么好笑了。但隔壁新来的男孩,卢克,就像一个不讨喜的亲戚,总是出现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刻。我怀念那些可以安心地任由恐慌发作的日子。他对我笑了,于是我忘了自己为何感到沮丧。他的笑容让夏天显得微不足道,我忍不住盯着他看。“最近怎么样?”“还好。”我的声音很小,吱吱作响,听起来像一只老鼠。“你出发去学校吗?”

我点点头,撒了个谎。一个自发的、防御性的动作,由常年说“不”后到处找借口演变而来。“你在哪儿上学?”

啊,这就复杂了。谎言的麻烦就在于它们总是喜欢成群结队地出现。

某些无聊综艺节目的倒计时声开始在我的耳朵里滴答滴答地响起。我们区有两所学校,一个是城市北边的卡蒂诺,另一个是南边的费尔菲尔德。我们处在中间,他有可能去其中任意一所。“卡蒂诺。”我说道,手指握成了拳头。实际上我在那儿做过几周的学生,他们确实说过我准备好了就可以回去,所以这也不完全是谎言。另外,费尔菲尔德在高中足球方面挺厉害的,而他戴着那枚戒指。“很好,能在大厅附近看到我认识的人真好。”

惨了。“送你一程?”金色阳光如瀑布般倾泻在他身上,模糊了他的脸庞。“我今天不去学校。”谈话从未如此像机关枪响一样接连不断,我假装咳了一声,深呼吸一口,把自己置于令人怜悯的音节之下,“病假,咳、咳、咳。”为了配合自己的谎言,我还像模像样地多咳嗽了几下。“抱歉,那太糟糕了。”“只是个感冒。”我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死不了。”

他打开一辆闪闪发光的黑色小卡车的乘客门,将行李扔在前座上。我回头看了一眼,想着是否该回里屋去了,因为我们的谈话已经结束了。可当我回头看时,他走到了我们房子间的树篱边上。“那么,你有什么看法,邻居?他们会在那边生吃了我吗?”他微笑着,但是我那蜘蛛侠般的敏锐意识感到了刺痛,我以为他真的在担心那些。

他穿着一件变形金刚T恤和昨天那件磨破了的牛仔裤,戒指不见了,手腕上缠着黑色的编织绳。

我想也许女孩们会为他写诗,用墨水在手背上纹他的名字并用红心圈住。至少,我会这么做。我不了解男生,自从雄性激素征服了他们纤细的身体并将他们塑造成了男人之后,我身边就没有什么男生了。电视让我相信,新来的孩子上学第一天总是会被欺负的,而他的处理方式将决定他往后的校园生活。或者这也是入狱第一天会发生的事吧?

我完全忘记我们在谈论什么了。“哼。”他摸着下巴。之后是沉默,长时间的沉默可不是好事。

我觉得应该说些什么让新朋友不觉得尴尬,好吧,确切地说,不是“朋友”,至少现在还不是。我想知道他是否认为我们是,大概在这之后就不是了,除非……

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不,才不是。”我反驳,并希望在他得出我很无知的结论之前我能解释一句,因为我希望他认为我是正常的,“每个人都很友好,而且你的变形金刚T恤非常酷。”“有意思。”他眯着眼看我说。“什么有意思?”“来自一位穿着巨型泰迪熊毛衣在门廊钓杂货的女孩的时尚建议。”

如坐针毡,浑身炽热,我手指扭作一团,能感觉到脚踝上的耻辱呈螺旋陡峭式上升。“我得走了。”“等等,诺拉,这是一个玩笑。”在我关上前门时,我听到他说。

我要溶化了,感觉自己被审判了,仿佛穿着一件写着“我是怪人”的T恤,更糟糕的是我认为自己说错了话。这就是我的美俏主页几周没更新的原因,因为我感到尴尬,而尴尬的人总是说错话,所以我总是看起来很愚蠢。

而更可怕的是,只有躲回家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蠢可能又加重了。

前额靠在门上,我盯着卷曲的脚趾,期待自己刚刚表现正常。一张折纸穿过邮槽,飞落到地板上。我把耳朵贴在木门上听外面的声音,但什么都没听见。

我蹲下来,盯着纸片看了很久,仿佛这是路上的动物,我正试图判断它是否还活着。没有信封,仅是一片折成方形的黄叶。我伸出手,没把它拿起来,而是用手指尖就地把它打开。邻居:

我听说你很会开玩笑,有空可以教教我吗?

附:你喜欢《变形金刚》电影吗?

再附:我最喜欢的是第一部。卢克

等一下,我的耳朵里充满了劳损过度的齿轮的声音。在过去的六十秒里,我已经起了鸡皮疙瘩,内心畏缩着,以为他会笑话我并在我的名字前面加个疯狂一类的词。

我一屁股坐下,脊椎撞在散热器上,却不觉得疼,因为我急于想知道为什么他会伸出双手,而不是在我们之间建立障碍。我很欣赏他的书法,他的笔画很直,即使在空白纸张上,他所有的字母大小也几乎全部一致。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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