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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2-21 04:3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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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建伟

出版社:太白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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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门

书院门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书院门作者:张建伟排版:汪淼出版社:太白文艺出版社出版时间:2015-03-01ISBN:9787551311595本书由北京千华驻科技有限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第一章万岁枯藤

真假难辨是书画,书院门里起风波。

笔墨官司何处打?名公义气众人夸。

丹青艺事名利场,鉴定争权不相让。

专家唱罢子孙上,丹青江湖轮坐庄。

河南人小杨是个勤快、吃苦耐劳的裱画工,十多年前来长安谋生才二十几岁,他除了一身力气,什么技术也没有。他先是在一家建筑装修队当小工,后来就在书院门落了脚。起因是装修队在书院门一家颇大的画廊承接店堂装饰工程,说是工程,也不过就是几万元的店面里外翻新的活,外带打扫卫生。干了半个月,不但没拿到工钱,还挨了打,说是出面办理这活的经理是个二道毛,先是给装修队付了首款,然后就不怎么来现场了。倒是画廊老板热情厚道,连蒙带骗地总算让装修队把活干完了。到了决算付款的时候,那个二道毛经理早已人间蒸发了。装修队傻了眼,就找画廊老板讨薪,老板和颜悦色地说他早已将装修款付给那个二道毛经理了,经理跑了让他怎么办呢?装修队一头雾水、满腹冤屈,只能整天守候在画廊里等二道毛经理的出现。

一伙农民工整天住在新装修好的画廊里讨薪,画廊也迟迟开不了业。老板不干了,就纠集了几个身着一身绿制服保安装扮的打手,连推带打地把装修队赶出了画廊。明眼人都看得出,这分明是画廊老板和二道毛经理唱的双簧。先是坑骗,再使用暴力,在书院门正街上演了一幕地痞恶霸欺诈农民工的真人秀,装修队只能吃个哑巴亏。小杨在双方的推搡中受了轻伤,当然也没拿到工资,连吃饭都成问题。幸亏他碰上一个在书院门做裱画生意的老乡,亲不亲同乡人,河南老乡同情小杨的遭遇,最后收留了他,让他暂时落脚在书院门,给自己当小工。吃苦耐劳的品行再次帮了小杨,不到半年,小杨就学会了裱画,而且在长安书院门自立门户开了裱画铺,成了裱糊行业的一个小老板。然后又在河南老家娶了一位也能吃苦耐劳、刀子嘴豆腐心、朴实耐看的媳妇,然后把家也安在了书院门。

一进长安城永宁门朝北走,就能看见一座孤零零的、围着铁栅栏、用灰砖砌成的六面七级佛塔与荒草为伴。在佛塔的龛洞里,石佛低眉注目,含笑庄严,这就是始建于隋唐时期的长安名刹古寺、大名鼎鼎的宝庆寺旧址。往东一拐,一座高大宏伟,雕梁画栋的牌楼赫然立在街头。唐代颜鲁公的楷书“书院门”三个大字书写在雕梁画栋的牌楼上。牌楼一左一右的石柱上,镌刻对联一副:碑林藏国宝,书院育人杰。从牌楼进去,就到了关中地区闻名的书画、古董艺术品收藏买卖的集散中心——书院门。整条大街东起端履门的卧龙寺,往西经三学街的碑林高墙外,长安千年古槐树旁的“孔庙”砖雕大字,再折向西,过关中书院,直出书院门牌楼外到宝庆寺古塔,总共长约一里半的文化街市,成了从全国各地来长安的文人墨客打拼寻梦之地。当东方的一抹阳光照在关中书院外的一块青石残碑上,卧龙寺的钟声和着微风,飘进书院门的每一个角落。南面的明代城墙还没从睡梦中醒来,深灰色庞大而沉重的躯体,横亘在青砖碧瓦、高低错落的明清式仿古建筑的店铺背后,远远望去好像回到了遥远的长安城旧梦里。“红红的太阳升起,书院门的小灵通九点才起,一手拿画,一手拿字,边走边喊。”空旷的大街上,突然从宝庆寺佛塔旁传来了一声疯吼,这是一个喝了酒就发疯的狂人,天天抱着酒瓶子在街上逛,不管街上谁和他说话,他一张口就是“那是个!”平日总能听到他吼的打油诗,日子一长,满街的人都叫他“酒疯子”。清晨,当古老寂静的街道上传来酒疯子盖过卧龙寺钟声的疯吼声,书院门人寻梦的一天便开始了。小杨在书院门街上接了一单老熟人的书法装裱活,老熟人是天天串街推销商品画、从安徽豆鼓村来长安书院门打拼创业的小伙小灵通。他还没进小杨的裱画铺,在街上就碰到了小杨,便将书法软片交给了小杨。两个人当面打开,软片是名公的四尺整张一幅。小杨说:“名公的书法越写越好了。”小灵通也附和着:“可不是,大家都说名公的书法线条是‘万岁枯藤’。”小杨听不懂又问:“‘万岁枯藤’是啥意思?”小灵通也不懂,连蒙带八卦地说:“就是长命百岁的意思。”小杨呵呵一笑说:“难怪满街的人都喊你小灵通,你嘴里说出的话就是中听。”和小灵通说好了取裱件的日期,小杨就在宝庆寺佛塔边上的书摊翻看着书籍,等想起手头的名公书法软片时,它已经无影无踪了。怎么办?名公的书法价值好几千呢!小杨一夜没合眼,想着只能给小灵通照价赔偿了。第二天,小杨把自己的倒霉事说与河南的老乡们听,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天还没黑,就有个老乡把一幅仿得惟妙惟肖的名公书法作品送到小杨的裱画铺里,索价一百元。小杨又是一夜没合眼,心想,用假的顶包,自己少损失几千块钱,却哄骗了成天在街上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老熟人小灵通,除了生意往来,他俩还有几年的信任和交情。小杨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这事就这么一拖再拖,搅得小杨心烦意乱。眼看交活的日子就要到了,小杨手里又没有几千块钱赔偿小灵通,最后他一咬牙下了决心,以假顶包。交活的时候小杨心里七上八下的,头上也冒出了汗,还好小灵通只打开瞟了一眼,付了装裱费就走了。

小灵通是替他的一个收藏圈里的朋友办事。这个朋友是位干餐饮的大老板,名叫韩勇,开个大酒店,在长安同行里也算有点名气。大酒店坐落在永宁门里距离宝庆寺佛塔西面也就不到百米的南大街上。小灵通把裱好的书法镜心,装好框送到韩勇的办公室。韩勇很满意,把名公的“书法真迹”摆放在大酒店的公关接待室里。企业的职工当然都说好,因为他们都不太懂这些阳春白雪的书法艺术是怎么回事。可是大酒店里有一个工会干部懂点书法,恰好还曾拜名公为师学过一阵子。他尤其对名公苦练出的“万岁枯藤”书法线条,认真地学过其中的书写技巧,对“万岁枯藤”的奥妙,知道一些其中的名堂。只是由于学艺太苦和工作繁忙,没有坚持到底不得已放弃了。他看到这幅老师的作品时,一副很不以为然的表情:名公的“万岁枯藤”咋变成了“三岁青藤”了?他不经意流露出的怀疑神色,被韩勇察觉了。有一天,韩勇给这位工会干部交代完了工作,特意问他:“依你看名公的这幅书法作品,是应酬之作,还是艺术精品?”工会干部答非所问地说道:“还好还好,结字尚可,但神采不足。”韩勇听出他的话外音,碍于上下级关系,不便深究明问。事情说来也巧,没过多长时间,名公来大酒店就餐。韩勇闻听立刻来到饭桌前,亲自斟酒作陪,和名公痛饮。从下午一直喝到第二天黎明,除了桌子底下一大堆酒瓶,再就是“相见恨晚”“酒逢知己千杯少”的畅快和成功男人共有的矫情。饭后韩勇没让名公和一帮子一沾酒就不知死活的狐朋狗友及粉丝们埋单,但提出要求,请名公鉴赏大作。当名公来到公关室,一眼就看出这幅作品是伪作。韩勇纳闷,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名公更是个性情中人,当即让门徒把伪作取出撕了个粉碎。这时韩勇又叫那位不敢说真话的工会干部,特为名公取来了笔墨纸砚,名公借着酒兴,现场挥毫,写出一幅同样的书作。在一旁观景的朋友粉丝,又是鼓掌,又是欢呼,韩勇示意工会干部把这幅墨宝重又装框,郑重地挂到原来的墙上。韩勇又搂着名公的腰,两个人亲兄弟般在书法镜框前合影留念。名公也义气,没有向韩勇张口提润笔费的事。从此以后他俩成了莫逆之交,韩勇还给名公在大酒店里腾出一间屋子,友情赞助名公作为书法创作的工作室。“真假难辨是书画,书院门里起风波。笔墨官司何处打?名公义气众人夸。”窗外从宝庆寺佛塔方向,远远传来了酒疯子的疯吼。每天清晨,书院门的街串子满街叫卖书画的吆喝声就会从街对面传过来,当韩勇推开办公室的窗户,望着对面宝庆寺佛塔灰黄色的塔身,耳朵里就听到了从书院门飘过来的诗词唱和声:“窗外黄玉鸣啾啾,玉兰摇曳树丛中。丁香朵朵争春色,海棠花里觅蝶踪。流金岁月华亭逢,翠琇丹婵惊艳红。人生百年长如醉,不过三万六千更。”韩勇离不开他的大酒店,更离不开街对面飘着的墨香和从书院门里传出来的伴着诗词唱和的卧龙寺钟声。第二章炒作

艰苦创业裱画铺,襁褓婴儿送人家。

束手无策灯影下,坐困断碑咽苦茶。

从来谋生万般难,妻儿涕泪无力擦。

螳螂捕蝉黄雀后,炒作算盘付水流。

小杨两口子在书院门安家了。第二年就生下了一个女儿,女儿刚满月就拉肚子,才两个月下来,小杨所有的积蓄都花光了。眼看着嗷嗷待哺的女儿和产后体弱的妻子,急得小杨抓耳挠腮,脑门子直往下淌冷汗。“屋漏偏逢连阴雨”,孩子的爷爷又从河南老家来了书院门,望着生病的孙女,着急跺脚的老杨也拿不出钱,只能蹲在裱画铺巷子外的断碑根旁唉声叹气。再过两天又是要交店租的日子,这六千多块钱到哪,去凑呢?倒是过几天有取裱糊活的,可以收个千把块钱,或许这点钱,能解燃眉之急。小杨就憋屈着出了裱画铺的大门,还没走出巷子,就听到巷子口的断碑旁,一男一女正在争吵。男的说:“琇,对不起,我欺骗了你。”女的蹲在断碑旁呜呜地哭泣:“你说得容易,可你把我害了。”小杨认识这两个人,男的叫宁飞,女的是翠琇。宁飞比他早来书院门半年,就在断碑旁置案子摆摊卖字。他三十多岁,中等身材,眼睛不大,但还算有神,一看就是个聪明人,他是第一个在书院门摆摊写字的人。摆摊的初期,两眼一墨黑,不知道写什么字能卖钱,当着围观他写字的陌生人,抓毛笔的手直哆嗦。写出来的字,给人的视觉效果就像硬笔书法,没人喜欢。宁飞脑子灵光为人活套,凭着自己和长安人结交的经验,就揣摩出了西北人的审美习惯,把字写得又粗又黑,有些视觉冲击力,很快就打开了卖字的市场,摆摊的第二个月,钞票就开始往腰包里进了。宁飞又“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请来了四个年轻貌美的女孩招揽生意。小杨记得其中两个最美丽的女孩,一个叫翠琇,另一个叫丹婵。时间不长,宁飞就和翠琇好上了,招呼生意的差使就落到了翠琇的身上。小杨才想到这里,翠琇撕心裂肺的哭声打断了小杨的思绪,只听女人哽咽着说:“你把我扔在半道上,让我今后咋办呢?”宁飞想去安慰女孩,却欲言又止。“还有我肚子里的娃。”女孩哭着蹲下身去,宁飞见巷子里有人出来,就上前一步,一把拉起女孩,离开了断碑,匆匆朝书院门牌楼方向走去。小杨叹了一口气:“都是为了娃。”眼里涌出了泪水。

长安城是十三朝古都,历史文化悠久,每年秋季都举办以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古文化艺术节。书院门是长安古文化艺术节的首选分会场,只要一到石榴丰收的十月份,市区两级文化部门都要在这条街上,用现场书画和搭戏台演唱秦腔的方式,唱招商引资的大戏。这时你再看书院门正街,有的地方搭戏台,有的地方置放丈八长的书案,供长安本地的书画名流们现场挥毫,有的地段还别出心裁地请来了敲着锣鼓扭着秧歌的老太太秧歌队。六十多岁的老婆子们,把队排好,往街道中心一站,感觉良好,随着锣鼓敲击的节奏,边舞红绸边扭屁股,煞是搞笑热闹。扭到兴致高时,老太太们个个大汗淋漓,打过粉底、染了胭脂红的老脸,红不红白不白的,都变成了大花脸,引得围观的人哈哈大笑。远处又传出秦腔开场的板胡曲子,这时的书院门已被人潮拥堵得水泄不通了。今年的古文化艺术节,当然也请来了义气的书法家名公和其他长安书画名流现场挥毫。名公受到邀请后,也按常例做了相应的准备和安排。他先和韩勇掐好码子,只要名公一上台亮相,开始现场书写,台下的韩勇就准备好举手抢购。等名公的粉丝们吆喝着把这幅书作喊过万元的价码,韩勇就志在必得地及时出手,拍下这幅现场挥毫之作,来个满堂喝彩大团圆。名公的社会知名度、经济效益就能水涨船高,他的书作价位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攀上万元台阶。计划赶不上变化,名公安排得周密妥帖,却被书院门一个串街的贼娃子给搅了局。挥毫当天,名公写了幅四尺的“宠辱不惊”行书大字,还没收住笔呢,名公的粉丝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地喝彩吆喝起来,人民币的数字也三百五百地往上涨着,眼看要涨到一万了,忽然,现场混乱了。原来韩勇那有钱的派头,早就被一个天天在书院门正街上绺窃的贼娃子盯了梢,在人多混乱的书画表演现场下了手,而且一眨眼的工夫,就把钱包转到另一个同伙手里,这让老杨逮了个正着。当时老杨正站在那块断碑基座上看热闹,他离贼娃子半步远。老杨脑门一发热,也不知道从哪来了一股劲,一伸手揪住贼娃子的衣领,喊了声“抓贼!”老杨和贼娃子就扭打成一团,围观看热闹的人也伸手抬腿地帮着老杨打贼娃子。看着混乱的场面,街道城管员给派出所打了电话,没过几分钟片警就来了。贼娃子一见片警,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两手抱头,一句话不说装起了哑巴。片警也不把贼娃子带回所里,只将贼娃子的双手往后背一铐,再一推,把贼娃子推到了那块断碑根下,然后就让韩勇和老杨随自己去派出所里做笔录。贼娃子埋着头,头朝断碑根,背对着书院门正街,在断碑根旁蹲着。

从派出所里出来,韩勇要请老杨吃饭,老杨摇着头说不去。到了分手的时候,韩勇递给老杨一张名片说:“老哥,我记住你这份人情,以后你在长安遇到难处,可以随时找我。”没等他说完,老杨就赶紧说:“俺家乡有土里挖出来的坛坛罐罐,不知大老板喜欢不?”韩勇想了想留下一句话:“有了就按这地址往我办公室送,我会照价付款的。”老杨一听很高兴,手里紧紧攥着老板留下的那张名片,和他道了别,就往儿子的裱画铺返。他走到离断碑根的十几米远处,看见贼娃子还猫着腰,屁股朝外,在断碑根下蹲着呢,就绕了个圈,从巷子的另一头回了儿子的裱画铺。事后从片警处得知,这伙贼娃子是由四五个成员组成的团伙,行窃时分工明确,得手后共同分赃,除一个姓金的领头的跑了以外,其余的都落网了。

后来老杨时不时地把河南老乡送来的坛坛罐罐不管是绿的还是黄的,有没有上色的,都送到韩勇的办公室里。韩勇也三百五百一个地照价付钱,全部收下,这几次生意做下来,也让小杨一家子发了点小财。小杨为了揽更多的装裱活计,就用这笔钱买了裱画机,把裱画铺扩大成了裱画作坊,还雇了两个河南来的小老乡做帮工。不过小杨两口子的裱糊作坊里,除了满屋满墙的画拓和裱糊板外,到了晚上,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了,小两口就只能睡在裱糊案子下面。老杨和那两个小工就睡在隔壁的材料房里。韩勇把老杨送来的坛坛罐罐如数买下后,稍加清洗让酒店里一位绰号叫衮雪妹的女服务员叫来纸盒厂的师傅,按每一只罐子的尺寸定做盒子。平日里他的应酬也多,一天到晚迎来送往不断,他把这些坛坛罐罐做礼物送人情用。据说前些年北京人特喜欢长安地区的汉代绿釉陶罐,说其大气古朴,别有一番古意。不过这些河南造的坛坛罐罐的来龙去脉、真伪一时不好说清,说起来这种“胡买黑卖”之举倒也耐人寻味,韩勇除了送人情外,还余下一堆河南造的绿釉陶罐堆了满房子,摆得到处都是,常使他的媳妇不快。家里住房再宽裕,有这些碍眼的绿家伙在眼前晃来晃去,他媳妇能不有气吗?第三章打假

字画鉴赏热浪涌,名家墨迹赛黄金。

附庸风雅闻铜臭,丹青背后设局人。

假亦真时真亦假,指真说假手段阴。

一将功成万骨枯,收藏水深不留痕。

韩勇对媳妇的不快倒是不以为然,眼前这些大小不等、美丑不一的坛坛罐罐算起来也不值多少钱,立马把它们都砸了也就听个响,往外一扔,那可就要忙坏了小区的保洁员。令韩勇得意的是,他收藏了几幅秦岭画派的继承人秦巨江为他画的关中老头水墨画。说起关中老头水墨画,这可是秦巨江艰苦奋斗实地写生多年而得的神来之笔。自从这个题材在他笔下诞生以来,被粉丝追捧,价格一路飙升,一张口就是多少万他才肯动笔。据说秦巨江在作画时特矫情,一定要让年轻美貌的女孩在一旁燃香展纸,他才能激情澎湃地画好数幅脸上满是皱纹的关中老农民。若是陪伴在一旁的女孩善解人意,侍候得大师心情舒爽,他一定再免费画一幅,以示文人儒子之雅风。翠琇和丹婵自从宁飞突然从书院门大街上消失后,生计也无着落,就和街上的画廊老板联系,做起了美女公关的业务。凡是书院门街上的画廊,有像秦巨江一样的长安文化名人来访,老板一准会请两位美女来画廊一旁相伴。当然,这一年四季,不是天天都有侍候名人的生意,两个女孩有时也结伴去流金岁月歌舞厅,打发这青春的宝贵时光。

说起秦巨江几分钟就能描出数幅关中老头的神功,也有人专门考察过,原来秦巨江在案前奋笔作画之前,先拿出一范本画稿,置放在画案上,再在上面蒙上三五幅同样尺幅的上好徽宣,用白墨点出下面范本画稿映现出的转折和上下关键的轮廓点,等做完了记号,他再每幅勾连涂染,十几分钟涂染个十幅八幅的关中老头,真是不在话下。剩下的事就是数钱了,整捆整捆的百元大钞用布兜子一装,沉甸甸的很是实在。书院门的画商们只要听到秦巨江在哪里有笔会或是就餐洗浴,就会在门外苦等,一定会有研过墨的翠琇和铺过纸的丹婵将手中的关中老头水墨画,在苦等的画商手里立马变现,那挣钱的速度比印钞机还快。秦巨江画毕,也喜欢和翠琇或是丹婵合影留念,画商们有时在收画时,只要见到这样的合影照片,就不再让秦巨江本人鉴定真伪就付款收画了。

韩勇让名公做中间人约秦巨江来饭店叙叙,到时再拉几个会来事的美女服务员围在秦巨江的身边做帮闲,只要哄得他开心,留下墨宝就成。他都盘算好了,只要好色的秦巨江一掉进脂粉堆里,酒足饭饱之后,他一定会精神亢奋地画出绝世名品佳作,到时他见画照价付款就行了。周末名公和秦巨江如约而至,头些年秦巨江的个人资产还没过亿,对他来说人民币才是重中之重,他能不来吗?秦巨江还没进酒店总统套间的门,一股淡淡绵绵的香水味,飘进他的鼻孔,令他浮想联翩。门打开,秦巨江循着香味看去,只见站着三个服务员模样的年轻女孩,他不用分辨,就从三个女孩中闻出了那个高挑、皮肤白皙的美女是特殊香味的发源地。他盯着这女孩看,从头望到脚就一个字:鲜!再从脚望到头,一个字:嫩!他魂不守舍起来。被秦巨江盯住的女孩叫衮雪妹,她来自秦岭以南的汉江之滨,是在这个大酒店餐饮部打工的。她小的时候就听村里的人说,魏武帝曹操曾来到自家村子边上的汉江一游,望着滚滚的汉江潮水提笔写下“衮雪”二字。女孩生来就崇拜英雄好汉,竟把自己生拉硬扯地和魏武帝连上关系,称自己衮雪妹。衮雪妹忽然让秦巨江想起在北京参加全国美展开幕式时,遇到的一位美女主持人的模样。当然,眼前的女孩不是那位令他终生难忘的美女主持。只是现在秦巨江鼻子里闻到的香水味勾起了他当下某种说不出口、压抑难耐的情绪。

挥毫的过程就不再多叙了,秦巨江这回走得晚了点,他和衮雪妹聊得很是投机。从曹操的“衮雪”碣石,到秦岭幽谷的褒斜古道,单独聊了一下午。韩勇也是有心眼的主,一直不下班,等把秦巨江和名公都送上专车离开了酒店,就把衮雪妹关进公关室单独谈话。他先是讲政策,后是说要扣奖金,再不就是恐吓女孩下岗回原籍。最后衮雪妹心疼地把一幅秦巨江画的六尺整幅关中老头的水墨真迹交了出来。韩勇得手后乐开了怀,直接把这幅巨制放到了饭店的保险柜里。发工资的时候,特意给衮雪妹了一笔让她两眼放光的奖金,还提升她做了管十个人的贵宾包间领班。

韩勇喜收藏这事闹得满书院门的人都知道了。小杨的河南老乡就不再送货到裱画铺了,而是直接带着大包小包往韩勇的饭店跑。有送铜镜的,也有送古钱币的,还有送唐三彩和耀州古瓷器的。这让老杨开始掉头发了,大骂那些王八羔子没有信誉,没廉没耻地抢了他的生意。小杨是个老实人,只是看着老爹发呆,倒是小杨媳妇摔盆砸碗地说父子俩一对老实疙瘩,办事不知防范,老公爹冒险见义勇为,到头来却给不相干的人修了桥铺了路。说得老杨几天吃不下饭,心里嘀咕:“怎么这乡里乡亲的人一到了城里,利字当头说翻脸就翻脸,哪还有乡里乡情呢!”老杨跺着脚决定以后亲自从河南老家带货来长安,毕竟他和韩勇也结了“抓贼之交”的友谊。

最近小杨的裱画铺活计也多了起来,除了“梅兰竹菊”四君子以外,还有大红大绿的牡丹、荷花图,仿真印刷的黄果树瀑布山水画。这些成本低廉的印刷品,再在画面上涂涂色,用淡墨渲染一下,最后裱糊装框,就成了一幅看起来不错的国画了。这生意让安徽来的农村青年小灵通发了财。小灵通,一米七五的个头,长得白白净净,精瘦干练,脑子灵活,嘴甜会说话,再加上腿脚勤快,书院门街上的人都叫他“小灵通”。

小杨的裱画铺近来接了些关中老头软片的裱活,小杨的河南老乡们都说,书院门最近从甘肃来了个乡村教师,是个丹青高手。这人有能耐克隆秦巨江独创的关中老头画,几乎乱真,就连秦巨江本人也真假莫辨。小杨的裱画铺也经营好几年了,如今小杨的书画鉴赏力也令人刮目,连他也很难分辨出甘肃人克隆的关中老头画的真伪。不过这类克隆画卖价便宜,也就几十块钱一幅。小杨从老乡处打听到了这个克隆高手的底细,他叫沙舟,原是甘肃省渭源县夏家河小学的美术老师,从小酷爱绘画。但是父母只能供他到高中毕业,无力让他继续上学学画画。他有一次去渭源县城,在新华书店看到了一本秦巨江的素描集,一抓到就爱不释手,用省下的饭钱买下了这本集子。他回到家后不思茶饭,日临夜背,只下了几年的功夫,竟能通临通背,把个秦巨江的绘画技法烂熟于心,而且还能在写生中应用,以笔墨画起速写和素描了。沙舟涮笔用的铜盆,也是他的心爱之物,除了每天洗脸还兼做笔洗。那是他当小学美术教师的头一年,班上的学生从离夏家河几十里外的王家峁带来送给他的。做了美术教师以后,他当专职画家的梦算是彻底破灭了。再后来他又娶了一个有间发性精神疾病的村女做老婆,几年了也没给他生养。每到刮风下雨,他的老婆就精神亢奋,摔了门就往外奔。他的首要任务就是看住自己的老婆。看,那能看得住吗?老虎都有打盹的时候,更何况是人。

一天早上,既没刮风也没下雨,也没听到老婆的摔门声,智障的老婆就不见了。他从床上爬起来,收拾铺盖卷带上铜盆,就出门去找,他这一找就找得离开了夏家河乡,告别了渭源,来到了长安书院门。沙舟初来乍到,身上披着裂着口子的人造革外套,天上下着雨,他蹲在书院门的牌楼下,望着宝庆寺遗址的七级佛塔发呆。寒风刮得他瑟瑟发抖,这一夜只能睡在书院门里关中书院外的廊檐下了。“长安依旧西风寒,天涯路尽不忍看。千年碑林藏国宝,万代书院有人占。天干地支一轮回,可怜书生命定前。一将功成万骨枯,丹青水深急相煎。”酒疯子也在佛塔边正盯着青石佛陀扯着嗓子疯吼着,周围熙熙攘攘逛街的人群也没人理他。

沙舟在长安书院门落了脚。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已不是初来的光景了,说他发了大财,倒不尽然,但能混个肚儿圆。现在他在书院门和乐巷租了一间二十来平方米的房子,既吃又睡还兼做画室,时不时地还招几个学生,教授绘画技法增加点收入。说起他克隆秦巨江画的关中老头画,可比秦巨江本人境界高多了。他动笔前先净手,然后焚香,站在画案前一手拈笔,一手夹着烟,凝神静气注视着窗外。等双眼回到画案的宣纸上,口中喃喃道:“衣纹勾描屋漏痕,眼耳口鼻印印泥,毛发皱纹折叉股,落款题字锥画沙。”这些都是古人写字绘画时的用笔口诀。毛笔就像武将侠客手中的剑,可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克隆高手的用笔功夫到底如何,不用多说,能把秦巨江画的关中老头画克隆得乱真,那用笔功夫自然了得,已非常人可比。只是他没有艺术追求和美学思想仿出的水墨画,只能属于克隆他人的模仿秀。不过他为寻找媳妇来长安落脚在书院门,连肚子都混不饱,还谈什么高层次的艺术追求呢!

他的高仿画不值钱。他面对顾客说得明白:仿画一百元一幅。至于旁人用高价转卖坑人,把他造的假画说成真迹蒙人卖出高价的事发生了,他也挡不住。但话又说回来了,他毕竟是秦巨江画作的造假源头。这年春上,在长安“汉唐辉煌”拍卖行书画拍卖会现场,拍卖师拍卖的888号拍品,正是一幅六尺整张秦巨江画的关中老头纸本水墨真迹。竞拍者此起彼伏地较劲加价,热闹异常。肥壮的拍卖师穿一身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用右手敲槌,左手擦汗,镜片后的眼珠子瞪得像儿童玩耍的黑弹球。突然在竞拍的人群中秦巨江高喊:“这幅画不是我画的,是假画!”全场哗然。记者和摄像师等一帮子媒体圈子里的秦巨江的至爱亲朋,随着他的一声高喊,顿时全军出动。只见闪光灯不停地闪,摄像师发疯地抢镜头,拍卖师惊得眼镜跌落,场面混乱。当然韩勇也在拍卖现场,他是这幅画的委托授卖人,在前排坐着,根本就没看见坐在后排的秦巨江。这幅画是秦巨江给衮雪妹当面画的,怎么可能是假画呢?韩勇没有在媒体面前维权争辩。

媒体曝光以后,拍卖行老板和韩勇成了死对头。拍卖行的老板认为他被韩勇坑了,口口声声说要打官司。韩勇疑惑:这幅六尺关中老头水墨画,从衮雪妹手里要出来后,先是入了保险柜,后来在办古文化艺术节期间,为了宣传企业文化,只在公关室里挂了几天。送拍时是自己亲自送的,和拍卖行老板在饭桌上签了委托授卖协议书,这中间没有意外发生,难不成是有人在公关室把它给偷换了?这种可能性很小,公关室在饭店六层,连防盗门算上有三道锁,没有发现被人撬过的痕迹。思来想去,他觉得这事和衮雪妹有干系,但手里没有证据,也只能是怀疑。最不地道的就是秦巨江,他这是栽赃陷害,背后捅黑刀。如果真是在饭店公关室展出期间被掉了包……想到这里,韩勇把手里的烟头狠狠往地下一摔,咒骂道:“不管咋样,在拍卖预展前,如果对这幅画的真伪存疑,可以提前协商。秦巨江当着长安众家媒体的面,这样抹黑别人、炒作他本人的行为太不地道了。这幅画如果是假的,肯定出自书院门那个甘肃渭源来的沙舟。”从此以后,他咋看衮雪妹都不顺眼,时间不长就把她雅座包间的领班撤了,还降了工资,扣发了她的年终奖。实际上这可能是衮雪妹和秦巨江串通做的局,画即使是真的,只要原作者说是假的,谁也没办法。第四章鸡娃王

大风胡吹字不识,飕呼疯狂乱撕纸。

展卷握笔天当房,泼墨画案大地支。

故交相见不相认,帮闲鼓噪混混名。

关中书院抱厦摊,夕阳能红真好奇。

老杨闲了就蹲在裱画铺巷子外的断碑根下望风景。这书院门真是个好地方,自打早晨太阳一出来,街上仿古建筑的门面店铺,就红红绿绿挂出各种各样的广告招牌。最令人震撼的是,街对面的画廊把秦巨江和名公的照片彩喷成高八米宽五米的招贴画,封住了画廊店面外窗户的整面墙。再看二位长安名流,一个昂头瞪眼,眼珠子放光,做藐视众生状;另一位略低眼帘,用手撑着腮帮子做沉思状。谁让二位名家的字画能把白纸变成钱呢!最后他的眼光落在了不远处正在摆摊的一位白发苍苍、看上去快七十岁的老头身上。只见他正把一幅画满小鸡娃的四尺水墨画往背后的墙面挂,他紧盯着街上过往的中外游客,微微张着的嘴做微笑迎客状。背有点驼,一边置画案,一边哼着眉户《梁秋燕》,他就是书院门大名鼎鼎的长安鸡娃王。

鸡娃王置好画案,把一卷卷鸡娃水墨画挂毕也就快晌午了。长安八月骄阳似火,鸡娃王就躲在关中书院外的廊檐下打瞌睡。摊前来了母子俩,小男孩活泼可爱,留着红孩儿头,脑后的小辫让母亲揪得哇哇大叫。鸡娃王听母子俩的对话,判断出是岭南人。鸡娃王闻到了猎物的味道,连忙翻身爬起来,满脸堆笑地拉扯小男孩。小男孩喜欢小鸡娃画,脚跟粘了胶一样挪不动步子,母亲知道儿子的心思。鸡娃王开价八百一幅鸡娃画,最后五百成交。小男孩乐得直拽妈妈的裙子,妈妈红着脸把画塞进包里,鸡娃王心满意足地数着钱。除过刮风下雨,鸡娃王每天卖画的收入好算:平均一天收入三百元,鸡娃王的年收入就近十万元了。十几年前对长安城里的平民老百姓来说,鸡娃王算得上是提前进小康的能人了。但鸡娃王除了把退休工资都交给比他高一头的肥婆老伴外,再没有落下闲钱。他摆摊的收入都到了哪里?在书院门没有人不知道,鸡娃王把钱偷着给了他的相好“肚兜”了,只要鸡娃王挣了钱,时间不长,肚兜一准来。鸡娃王往廊檐下的逍遥椅上一躺,肚兜又是按摩又是捏手,再加上揉搓鸡娃王满是老茧的脚指头,把个鸡娃王侍候得神仙一样。今天挣的钱多,肚兜还给鸡娃王掏起了耳朵。这种事好说不好听,但鸡娃王却没啥不好意思的,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有意为之,这成了书院门远近闻名的一景。老牛吃嫩草的鸡娃王成了书院门的名人,他的鸡娃子画也销量大增。鸡娃王的粉丝主要是老人和孩子,满长安城都知道他的绯闻不算啥,只要他能把肥婆蒙住就行。

老杨看电影般地目击了眼前发生的一切。心想,有手艺的鸡娃王就是能行,不但夕阳红,还红得刹不住闸了。老杨回到裱画铺,就问儿子鸡娃王的情况,才知道头些年,凡是来书院门卖字画的文人墨客,都爱标榜自己是猫王、虎王、牡丹王、蝴蝶王、鹰王、猴大王、鸡娃王……一时间书院门满街走的都是这王那王的。于是就有了酒疯子的顺口溜:“大王满地走,过得不如狗。给钱就出手,狗跑腿打酒。”说到狗能打酒,这是真事。书院门正街上有家画廊老板养了一条宠物狗,经常嘴里叼着一元钱到街面的杂货铺子买火腿肠吃,日子久了,就成了狗的本领。有一次鸡娃王才挣到的二十元钱,往狗嘴里送,狗一叼就奔了街对面,杂货铺的老板知道鸡娃王好一口酒,就把二两瓶装老白干窖酒让狗叼给鸡娃王。鸡娃王喝着酒咋撵狗都不走,最后才恍然大悟,他不情愿地从口袋摸出一元钱让狗叼走了。鸡娃王在书院门摆摊卖画,也是让他不争气的儿子逼的。鸡娃王的儿叫小健,都三十多岁了还没有工作,娶不上媳妇不说,还染上了吸毒的恶习,平日里没少挨他爸的打。鸡娃王退休还没几年,家里就发生经济危机了。老伴肥婆看不住不着家的儿子,弄得鸡娃王也不想在家守着等死。他干了一辈子美工,把文房四宝收拾收拾,背个包就来书院门摆字画摊了。几年下来,鸡娃王风餐露宿地摆摊,把儿子的心给感化了,不但不再抽大烟了,还找了个工作。但鸡娃王在书院门迷失了方向,每天挣了钱就往歌厅跑,流金岁月歌舞厅把他白天挣的钱都赚走了。鸡娃王在歌舞厅遇到了肚兜,鸡娃王想吃鲜肉,肚兜急等钱花,两人就把男女之间的那点事给办了。

转眼就到了下午,书院门正街上缓缓驶来一辆宝马轿车,从车上款款下来了一位妙龄女子,从车窗里可以看见,开宝马车的男人是长安大名鼎鼎的秦巨江,这香气袭人的女子就是俏丽的衮雪妹。她径直来到正躺在逍遥椅上的鸡娃王面前,鸡娃王鼻子里就闻到一阵香气,他一翻身从逍遥椅上坐起来,见满身香气的女人已走到自己跟前,就盯住女人笑呵呵地问:“美女要不要我画的鸡娃子?我是书院门著名的画家鸡娃王。”衮雪妹面无表情地问道:“我想买关中老头水墨画。”鸡娃王的兴头就泄了一半,还是眼馋地看着女人说:“画廊里有的是,钱多随便往下摘。”衮雪妹脸上才露出一丝笑意说:“我只要便宜的关中老头高仿画。”鸡娃王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美女看,自言自语地说:“要高仿的?美女到和乐巷问一问就知道了。”衮雪妹这才笑得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在红唇的映衬下让白毛老汉馋得都快流出了口水。

鸡娃王才送走了衮雪妹,摊前就迎来了秦巨江。不等鸡娃王说话,秦巨江开门见山地说:“你就是鸡娃王吧,不用介绍,你也认识我。我父亲秦岭云在他写的日记中提到你,说是你从他的画室里,未经他的允许厚着脸皮拿走了一幅课徒四尺整幅《终南雪松》画稿。我父亲虽然已经去世多年,但他现在已被尊为秦岭画派开宗立派的中国画绘画大师,我们家族现在要收回这幅画。”秦巨江的话还没说完,鸡娃王翻着白眼说:“你说的不是实情,当时你父亲秦岭云大师教我画画时,现场演示给我看的这幅《终南雪松》画稿,你父亲同意送给我,让我回家好好琢磨,认真临摹的。”鸡娃王才说到这里,秦巨江就打断他的话,眼光里流露出贪婪和轻蔑的神情,恐吓着鸡娃王说:“这幅画你马上给我们家送回来,不然你要吃官司。”鸡娃王不紧不慢地回答:“这幅画早就被我弄丢了,找不着了。”秦巨江以怀疑的口吻说:“这只是你的一面说辞,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这幅画就是还在你手里,也是废纸一张,不值分毫。”秦巨江又以不容争议的口吻继续说,“我说这幅画是真的就是真的,我说它是假的就是假的,在收藏、鉴定、拍卖圈子里只有我有鉴定真伪权。”鸡娃王心一沉,还想对秦巨江说些啥,但秦巨江走了。第五章猴大王

一笔猴寿显神通,非画非字非功夫。

游戏笔墨称创新,书画市场目混珠。

要问是高还是低,从来标准苦难定。

唾沫飞溅自走路,金银满钵道通途。

在鸡娃王对面摆摊的,是从长安城南郊乐游原上来的一个奇人,他奇就奇在能突发奇想。这个老江湖脑子灵活,看出来书画圈好混,不用吃苦费力,来钱还快,就闭门苦思,临池数日,最后弄出个猴寿字画来,打出了猴大王招牌,在书院门书画市场上兜售,一时成了书院门正街上的一景。据说猴大王还赚了不少钱,他还从乐游原黄土岭子下,把整天都喝不上一口干净水的老婆接来书院门,一块看摊子照顾字画生意。

按老杨的说法,他发明的猴寿字画没啥神秘的,能提起毛笔的人都能弄出来。猴寿字画看上去既不是书法也不是国画,说白了就是个像猴子形状的草书寿字。具体操作是把一笔草字寿,连描带画地弄出条尾巴,起笔处先顿个圆墨团,中间留个小空白,像个睁眼的猴子脑袋。有一次猴大王在摊上迎来了贵客——一名大校。他张口问大校要一万元,出售他一幅猴寿字画,大校二话没说,照价付款毕恭毕敬地请走了一幅猴寿字画。这一幕鸡娃王看得真真的,既嫉妒又羡慕,他凑过来,笑呵呵地给猴大王道贺:“恭喜猴大王!照你这猴寿字画的卖法,用不了多长时间,你老人家就发达了。”猴大王也喜滋滋地说:“我的猴寿字画满长安独一家。”鸡娃王继续给猴大王戴着高帽子:“真了不起,我看在书院门能称王称霸的就是你猴大王了。”猴大王得意地抹着脸上的汗水,道:“我现在正接受联合国世界名人委员会的提名资格审核。日子不长,世界名人证书就颁发下来了。”鸡娃王听着两眼放起光来,也很认真地问猴大王:“这事是真的?咋个申请法,我有没有资格申请?”猴大王一皱眉回答:“这事说来话长,但要德艺双馨。”鸡娃王也皱起了眉头:“‘德艺双馨’啥意思?这又是啥新玩意儿?猴大王总是个弄潮儿。”猴大王兴奋地喷着:“我打算进店卖我的猴寿字画。摆地摊档次太低,辱没了我独创的猴寿字画的价值。”鸡娃王嘿嘿地笑着转过身子回自己的摊上了。没过多长时间,猴寿字画能卖大钱的利好消息在书院门传开了。书院门能书善画的文人墨客都开始闭门苦练猴寿字画。半年不到,大校又请猴大王到部队参加笔会。猴大王又收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等他从部队回来发现,书院门到处都有猴寿字画贩卖兜售,一时间满街猴子乱窜。猴大王也不是吃素的,花了五千块钱在工商局申请了专利权保护,然后又在书院门正街上租了个亮堂堂的大门面,又是装修,又是张贴猴大王肖像地张罗起来,新开张的专卖店门口还请来了几个礼仪小姐招揽生意。每天清晨,几个着统一服装的女孩身披彩带往门口一站,当下就成了书院门一景。猴大王来书院门没到半年,就有了这么大的事业,他可真是风光透顶了。

鸡娃王也随手草书了一幅猴寿字画,和鸡娃画一起挂在墙上兜售。猴大王又黑又瘦的农村老婆开始维权了,她最先拿鸡娃王开刀。一天早晨,猴夫人鼓了鼓劲,直奔鸡娃王的摊前,一把就把鸡娃王写的猴寿字画扯下,还没等鸡娃王反应过来是咋回事,就被撕得粉碎。鸡娃王从躺椅上翻身起来,上去就撕挖这恶妇人,两个人打在了一团,一会儿四周就围上来许多看热闹的人。猴夫人一边推搡,一边把鸡娃王的画案子掀翻了,黑墨汁溅了周围人一身。后来有人报了警,书院门管治安的片警来了,这才止住了混乱的场面。

说来也奇怪,猴夫人越是疯狂地维权,仿猴寿、卖猴寿字画的地方就越多,连一伙帮闲、混混和街串子的怀里,也夹着整卷整卷的猴寿字画兜售,只是猴大王的专卖店老是不开张。还真让鸡娃王说着了,专卖店开门还不到半年就关了。现在整个书院门连个猴影子都不见了,更不要提猴寿字画了,大家早已把猴寿字画忘得干干净净了。有一天,鸡娃王正躺在逍遥椅上闭目养神,突然听到有人“老师老师”地叫他,鸡娃王一睁眼,见画案前站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正鞠躬哈腰、满脸堆笑地盯着他。鸡娃王坐起来问:“你是干啥呢?想挣钱还是想花钱?”小伙子开门见山地说:“我是专为鸡娃王大师来服务的。”鸡娃王翻着眼皮问:“服务?服啥务?”小伙子急忙掏出一张名片,弓着腰上前半步,递到鸡娃王手里。鸡娃王接过名片念着:“联合国世界名人资格评审委员会评审洪全成。”鸡娃王又问,“你这手续咋办呢?”小伙子这时也来了神气,赶紧说:“大师只要交两千元钱,一月内办好一切手续,到时在《世界名人大字典》上,就能按姓氏笔画排序法查到大师的名字,你就是世界级的名人了。另外,我们委员会还给你颁发镀金奖牌和烫金证书一套,这就奠定了你在全球的艺术地位,到时大师的画价肯定会翻着跟头往上涨。”鸡娃王听着小伙子的说辞,明白了“世界名人”猴大王的来龙去脉,就揶揄道:“你这价钱能优惠不?一千元办一套手续就绰绰有余了,两千元太贵了。”办证的男人还是笑呵呵地说:“这得经过评审委员会所有成员的审批和同意,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大师要是能等几天,等审批同意了,再给大师个准信。”鸡娃王答应道:“那我就等几天再说。”小伙子清了清嗓子说:“大师要先交五百元定金,这个事情才能最后定下来。”鸡娃王听他说完,摇着头回答:“算了算了,猴大王耍过的把戏,在我这里已经不新鲜了。你走吧,我没钱。”小伙子一听心就凉了,但也没生气,收了笑容转身走了。第六章小灵通

商品字画批发卖,艰苦创业不一般。

踌躇满志开画廊,发展事业迎挑战。

名人字画成雅贿,书画收藏水不浅。

残碑不记街边事,书院一日恍经年。

小灵通推销批发商品字画初见成效,有了一定的积蓄,就想开画廊挣大钱。眼见着书院门的画廊越开越多,挣钱的门面是越开越大,画廊门前停的都是高档车,进出画廊的客人,不是膀大腰圆的煤老板、油老板,就是器宇轩昂的高官,或是丰满雍容的阔少奶。这些人都是购买书画的上帝,更是书院门的活水源头。小灵通想从他们腰包里挣大钱,决定开店当老板,经营高档书画,迎接更大的挑战。这话说说容易,在书院门开店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小灵通开店满墙挂的长安名家字画,可都是他花了百八十万从书画家手里买的。他也学着其他画廊的做法,把长安名流们的画像印在一张大招贴牌上,用不锈钢框子镶起来,招揽生意。开业这天来的都是他的安徽老乡,门口也堆了些花篮,花篮上的绣带书写的恭贺单位和名家都亮堂震耳,但就是不见名家来。鞭炮一响,一群安徽老乡往店里一拥,小灵通发烟递茶,到了中午,馆子里再吃一顿,这画廊就算是开了。小杨等小灵通清闲了,就来找他,满脸堆笑地说:“你现在是大老板了,要继续照顾我的裱糊生意啊!”小灵通春风得意地答应:“不用你说,咱都是书院门街上的老人手了,店里今后的裱糊活还交给你,我有时资金紧张了,晚付几天裱糊费……”小杨赶紧点头答应:“那还有啥说的,你是大老板了,也不缺这几个钱,晚付几天也没啥。”小灵通又特意问,“这几天咋不见宁飞了?”小杨回答:“前几天我在断碑跟前看见他和翠琇吵架。”小灵通鄙视地说:“宁飞的做法真不地道,屋里头有老婆,还弄大了女孩的肚子。”“谁说不是?眼下这光景,看宁飞咋收拾?都是被钱烧的。”小杨叹着气应道。小灵通又说:“我看宁飞不会再在书院门露面了。”小杨不相信地看着小灵通问:“他好不容易才混到能在这条街上卖字挣钱,能这么轻易地撒手?”小灵通依然肯定地说:“你不信,咱过几天再看,宁飞肯定是跑路了。”小杨突然埋怨道:“他还欠我的裱糊费没付,有好几百块钱呢。”小灵通也遗憾地说:“你就把他让你裱糊好了的字,在街上一二十元钱地处理算了,只能收多少算多少了。”小杨点着头,急忙回了裱画铺。回到裱画铺,见翠琇在屋里站着。翠琇问小杨:“你见宁飞了吗?他昨天让我今天来取裱好的字,今天咋就不见他的人影了?”小杨看着不明真相的翠琇,很同情她,但也不便明说,只是把十几卷子早已裱糊好的书法卷轴收拾起来打好包,交到翠琇手里说:“不清楚,你在宁飞的摊上等着,来取裱件的客人付钱给你,你就收着,看宁飞回来不。”翠琇听小杨说的有理,就抱着卷轴出了巷子,站在断碑跟前等着宁飞。等了几天,女孩手里的卷轴都被客人取完了,也不见宁飞的影子。小杨一家人从巷子里可以看见翠琇孤身一人站在断碑的阴影里满怀希望地又等了好几天。小杨媳妇气愤地骂道:“天下没有几个好男人,宁飞这小子会遭雷劈的。”“就是。”小杨答着,就搬起身旁的裱画板往对面的墙上靠。“可就苦了翠琇,她今后可咋办呢?”小杨媳妇看着丈夫,带着不满的口气又说,“做男人多爽,把事一办,拍拍屁股就走了,最后倒霉的还是我们女人。”老杨端起了茶壶说:“叫那妮儿来屋里坐坐,劝她想开点,外面冷得很,可别冻坏了身子。”小杨媳妇赶紧摇着头说:“现在还是别去碰她,翠琇正在气头上,点火就着,咱可别惹火上身。”小杨赞同:“爹,你不要去管了,这种事情只能她自己扛了,谁也帮不上忙。”小杨媳妇又愤愤道:“咱交不上店租,马上就得关门,谁会可怜咱呢?”小杨知道老婆又想起了刚送人的女儿,想把话岔开,但是已来不及了,小杨媳妇抱怨道:“都是你有本事生,没本事养,你杨家这一辈子都得记住这事。”小杨生怕媳妇再问起翠琇取走了宁飞裱糊好的画轴还没付装裱费这事,出去和翠琇闹,便也伤心地应着:“是我无能,没本事养孩子。”一旁的老杨听不下去了,把茶壶塞到儿媳妇手里说:“你还是给那妮儿送点水喝吧!”小杨媳妇不情愿地接过茶壶,吊着脸出了裱画铺的门,招呼断碑跟前的翠琇去了。小杨这才提醒他爹:“她出去该不会问翠琇要裱糊费吧?”老杨缓缓地看着儿子说:“不会,你媳妇你还不了解,她绝不是这样的人。”

第二天,小灵通的画廊就开张了。下午,他正在打瞌睡,店里进来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小灵通睁眼看看这个老头,人偏瘦,黑黑的像是个下苦人。老头一见小灵通的面就夸他能干,年岁不大就开这么大的画廊。小灵通也不接话,用询问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这个黑老头,黑老头说是为儿子当公务员跑路子,要两三幅书画送礼当敲门砖,说自己是陕北洛川的。老头问了秦巨江画的关中老头画和名公的字的价格,沉默了好一阵子问:“得是保真销售?”小灵通答:“才开店两日,创牌子,打信誉,绝对保真。”对方进一步问:“书画如有问题能否退货?”小灵通一口应承:“如假包退。”小灵通敢打包票是因为画廊里出售的字画都是他从作者手里买来的,因此回答得毫不含糊。老头左转右转还是下不了决心。小灵通倒了杯茶递给老头,请他坐下,老头落座和小灵通拉起了家常。小灵通最后听明白了,客人想拿字画送礼为儿子考公务员铺路是实情,但是拿不准送的礼品能否打动对方,如果对方不要,能否退货、调换。小灵通当即答应可以。老头先电话联系大领导说是要去拜访,小灵通听出来了,原来这老头年轻时在县政府干过炊事员,十多年前,大领导在这个县当小领导时,彼此成了故交。等到老头退休,小领导在长安已当了大领导,儿子考公务员只要考试合格,大领导再给县上的头头打个电话,儿子当公务员的事就十拿九稳了。

老头电话联系好了,说是先见大领导的秘书,礼品可以先留到秘书那里,大领导开会不便马上接待。老头让小灵通从墙上摘下一幅四尺斗方秦巨江画的关中老头水墨画,哆嗦着手,从黑帆布提包里拿出五整沓老人头票子交给小灵通。小灵通手里掂着沉沉的钞票,心里乐开了花,老头临走撂下一句话,还要来置办件礼物。小灵通满脸堆笑地把老头送出了画廊的门,嘴里说:“你这事一定能办成。”老头回头冲小灵通挥挥手,让小灵通觉得他不是去送礼而是去赴死一般。第二天上午,老头又来了,说大领导的秘书人如何如何好,只说暂代大领导收着,等领导开会回来,再看如何安排。老头既觉得秘书说的有道理,又感觉秘书这道关也很关键,在他身上再出啥别的纰漏,儿子的事有可能要黄汤,遂思量着给秘书也送个啥礼。他和小灵通商量来商量去,决定再请一幅名公的书法作品送给秘书。名公的书作价格只是秦巨江的十分之一,送给秘书看起来也合适。老头同小灵通商量定了,又让摘下一幅名公书作,数了半沓子老人头票子交给小灵通。小灵通手里攥着钞票,心里甜滋滋的,目送老头离开了画廊。按说书画取走付了钞票,这档子事就算完了,可是到了第三天下午,老头拿着关中老头画又回到了小灵通的画廊,说是大领导狠狠把他批了一顿,说如果不把画退回去,老头的事不但不帮忙,连十几年的老交情都要断了,说得老头只好将画退了回来。小灵通内心是老大的不愉快,这进了嘴里的肥肉再吐出去,搁谁都不愿意,而且画也是真迹。对方没收礼品,这是你老头的事,现在要退货,这不是一个萝卜两头切嘛。账都让你给算完了,别人还怎么活呀?小灵通看着老头那可怜巴巴的神色,心软了,一口答应老头下午三点退货拿钱,老头先是感激,再是作揖。到了下午三点老头搁下画,揣了钱,千恩万谢地走了。第七章酒疯子

脚踢残碑没人要,靠着就睡惹谁笑?

人生百年天天醉,不过裆下一泡尿。

煎茶送来人心暖,数九寒天春风到。

芸芸众生难普度,撕心裂肺知音少。

书院门这条不长的街道就像一块磁石吸引着国内外各色人等,酒疯子就是其中之一。说起酒疯子,书院门的人都认识他,但他咋疯的,知道的人却没有几个。每天下午两点多钟,一个身高近一米八的大个子,推个破自行车,从书院门宝庆寺塔旁边经过,两眼无神,眼眶里红红的血丝告诉人们酒疯子又喝高了。他先是把自行车往塔边一停,抬头望着佛塔龛洞子里的佛像发一阵子呆,然后就疯狂地吼起来:“大王满街走,活着不如狗。给钱就出手,狗跑腿打酒。”吼完把头一仰、胸一挺,自行车也不要了,扛着个一米多长的大毛笔,从牌楼下昂头就进了书院门,来到了关中书院前的马路上,边唱边跳,抡起毛笔就在地上写起来。他疯狂地写完字,把笔一扔,手舞足蹈地再跳。酒疯子每天来书院门逛,就从鸡娃王的画案前经过。最初鸡娃王也饶有兴致地观景,日子久了他也看烦了。每天酒疯子一来,先是一群碎娃跟着跑,再就是一伙帮闲、混混和街串子在后面嬉笑。

今天酒疯子忒兴奋,写着写着就冲到鸡娃王的案子前,突然拿他那个又粗又长的毛笔蘸了鸡娃王画案上的墨汁,就在宣纸上狂抡起来。鸡娃王知道酒疯子是个喝了酒就发疯的人,只好忍了。旁边有一个游客很有些看不惯酒疯子的作为,替鸡娃王打抱不平,就骂了酒疯子两句。酒疯子越发疯了,上前抓住游客的衣领就往他的脸上扇。这个游客还有两个帮手,三个人蜂拥着酒疯子就打了起来。被扇的游客见他的两个帮手已按住了酒疯子,就在他的肚子上狠踹了一脚。酒疯子一弯腰就坐在了地上,哇哇地哭起来,嘴里还哼哼着:“断碑没人要,我屙惹谁笑?百年长如醉,不过一泡尿。”最后昏昏沉沉地靠着断碑睡着了。

天快黑的时候,风刮得像刀子一样,冷得刺骨,不一会儿就飘起了雪花。雪越下越大,把书院门给染白了,街道上也冷清起来。酒疯子被冻醒了,摆摊的鸡娃王早已收了摊回家了,酒疯子一个人在断碑旁两眼发直地坐着,老杨把一条铺画案的软毡盖到酒疯子的身上。小杨跟着老爹,也拿了把热茶壶,想让酒疯子暖暖手。酒疯子像是没看到这父子俩,起身晃着头步履沉重地朝佛塔那边去了。

第二天,酒疯子又来了。他狂吼着冲进小灵通的画廊,嘴里喊着:“永宁门外雪满天,关中书院疯子喊。古城长安看大戏,字锁乌沙墨染钱。书院门里画廊站,冷眼热心佛祖鉴。七级浮屠留新迹,礼义廉耻娃娃念。”小灵通看见酒疯子已近前来,本就有些慌张。想起前几天门外的光景,也不知如何打发眼前这疯子。等他听完酒疯子的打油诗,觉得蛮有意思。这书院门每天都能听见酒疯子的疯吼,他今天进店不知道又会弄出些啥名堂,小灵通只用眼望着酒疯子,紧张得不知如何说话。酒疯子张口就问他借钱,说是借,那架势就跟要抢一样。小灵通比酒疯子瘦小,来硬的他不是酒疯子的对手,最后,只好给了酒疯子十块钱。酒疯子一手接钱,另一只手又把小灵通上衣口袋里的零钱都攫走了。酒疯子得了钱刚出了画廊的门,街对面鸡娃王冲着酒疯子挑衅:“酒疯子,有本事你再来张狂,你狗日的再敢皮干,我让我儿扁你一顿。”酒疯子急着打酒喝,也没工夫理鸡娃王,直奔杂货铺买酒去了。一会儿,酒疯子双手搂着大瓶小瓶的白酒从杂货店里出来了,乐呵呵地问鸡娃王:“你刚骂谁是狗日的?我现在要喝酒,没工夫理你。”鸡娃王知道酒疯子沾了酒会更张狂。昨天在光天化日之下,他在要饭的疯子跟前失了面子,今后咋在书院门混呢?鸡娃王一双老眼紧盯着酒疯子,嘴里不依不饶地骂他:“狗日的就是我说的,看你敢把我吃了?”酒疯子已大步冲到鸡娃王面前,两个人互相较着劲,直到头顶着头。鸡娃王像个滚刀肉一样,拍着早已萎缩了的胸膛高声嚷嚷:“你个疯子能把我咋样?今天我在这等你,有本事就把我这一百多斤交代在书院门,朝这打!”酒疯子突然笑了,他一屁股坐在了离鸡娃王两步远的廊檐下,随后咬开酒瓶盖,大口大口地喝起酒来。老杨端着热茶壶从断碑那边走过来,招呼他俩:“大家都在一条街上走动,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说着在酒疯子一旁坐下来,对鸡娃王说,“你也来喝口热水,再用茶壶暖暖手。”鸡娃王先看一眼酒疯子,见他只顾喝酒,就接老杨递过来的茶水喝。老杨继续说:“咱老哥俩,还是投缘,喝了杯子里的水,再拿壶暖手。”老杨见酒疯子喝得浑身酒气、满脸通红了,就又对酒疯子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你肯定是不舍得把你的酒给旁人喝。今天你听我劝一句,先放下酒瓶子,端上这杯茶,我有话要对你说。”老杨把茶杯塞到酒疯子手里说:“你和鸡娃王把这杯茶碰了,你俩一饮而尽,今后就化干戈为玉帛,谁也再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咋样?”酒疯子的酒喝多了,嗓子正干得难受,就把手里的茶杯胡乱送到鸡娃王面前,和鸡娃王的茶杯一碰,咕咚一口,就把茶水喝了。“红红的太阳刚刚升起,干裱糊的老杨九点才起。一手茶壶,一手茶杯,边走边喊,快来暖手。”酒疯子喝完茶,嘴里嘟嘟囔囔,把两个正在喝茶水的老头逗乐了。鸡娃王的摊上来了买主,他起身去招呼客人,应买主的要求画好了一幅四尺群鸡图,题上了大吉大利的款字。一会儿又回到老杨和酒疯子跟前说:“老杨,你把这幅画拿去裱了,客人三天后来取,不敢耽搁了,裱糊费照旧。”老杨接过鸡娃王才画好的软片回了裱画铺。酒疯子像是啥都不曾发生过一样,拉着鸡娃王坐在自己身旁,给他倒酒喝。

小灵通正在店里打瞌睡,猴大王一闪身进了画廊的门。小灵通赶紧站起热情招呼:“猴大王老师光临小店,真是瑞气盈门。”猴大王见小灵通对自己很客气,就摆起谱来。他两手一背,头仰得老高,故意在小灵通面前端着架子,指着墙上挂的名公的作品点评道:“名公的书法越写越差了。”又见小灵通把一杯热茶端到他面前,故意不伸手接杯子,自顾自地继续说,“这人啊,不敢出名,一出名作品就粗制滥造,萝卜快了不洗泥。”小灵通看出猴大王故意在自己面前贬低名公书法,也不在意,就顺手把茶杯放到茶几上了:“书院门的老师们都说猴大王老师到外地挣大钱去了,今天咋想起我小灵通了?”猴大王坐到了椅子上,端起茶杯慢慢喝着茶说:“小灵通是咱这条街上的人才,我今天是有求于你。”小灵通本来对猴大王贬低名公的做法不以为然:猴大王贬低名公不就是为了抬高自己?果然猴大王继续说:“你把名公的字取下来,换上我的猴寿书法,今后在书院门我授权你独家销售我的猴寿字。”小灵通不愿意,但又不便当面让他下不来台,就支支吾吾地既不答应,也不拒绝。猴大王还来了神气,正要进一步给小灵通洗脑,就见画廊进来了客人。

进来的人一看就是个南方人,鼻阔嘴方,五十多岁,年富力强的样子。他径直走到名公的书法跟前仔细欣赏起来。小灵通也不想再和猴大王拉扯下去了,就起身去招呼客人。小灵通的眼力不差,客人来自岭南,在永宁门外开发房地产,资产几十个亿,是个地地道道的广东富翁。猴大王见小灵通不搭理他了,就摇摇头说:“人情世故利字当头呀!”于是起身沮丧地离开了画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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