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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1-02-27 10:15: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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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康沛

出版社:北京联合出版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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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另一个我

亲爱的另一个我试读:

序言

这个故事的两位女主角是一对美人。但我想把她们的故事写下来,并不只是因为她们的美。

我曾写过许多故事,其中的不少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所以我对那些一看就有故事的人,特别是女人,格外敏感。

你知道,有的人,即便装扮得无比精致可人,讲话也算是有趣有节奏,从世俗角度上来说算是出众的人,但作为一个故事搜集者,我就是没办法对这种人的经历产生任何兴趣,总觉得他们只是泯然于众人间,岁月给他们刻下的印记只是在脸上而已;但有的人就不同,他们一出现就会自带某种神秘感,让人一看到他们,就从心底里相信了他们曾经历过一些与众不同的人生,而这些经历对他们的内心来说并未一划而过,而是化作某种与众不同的分子,深深地藏在他们心里。

而这两个女孩对我来说,都算是后一种人。

说起来,我也不算是真正认识这两个女孩。

可不得不承认,我与她们真的是很有缘分。我曾听过来自于完全不同的两个圈子的朋友从不同的角度细述过她们的故事。与所有年轻女孩的故事一样,她们俩的故事当然是以爱情为主线,此外,这两个女孩的身世和成长经历算得上比一般人跌宕起伏一些,故事的一开头就可谓有一点传奇性质,导致这故事一直吸引着我。刚好,我的这两个朋友又是特别擅长讲故事的人,以至于我听完她们故事后的两三天,都一直在想象着这件事的情节和画面,几乎无法摆脱。

后来,我又在一次巧遇中见过她们本人,她们的样子完全没有辜负我的想象,甚至还更增添了一些有余味的故事感,这就更让我浮想联翩了。

由于是听两个不同的人分别转述的,所以我接下来叙述的角度难免有些偏颇。整个故事和细节,在我这里又多了一层想象和改造,因此我这里讲的,是一个经过两次变形后的故事。

不要较真,不要追问我故事的真实性。一个故事只是一个故事。就像我们看到的星光,不过是真实的星星在几十亿光年之外发出的光而已。星星是存在的,而星光是美的。

鉴于一切具体的字都可能会赋予多余的语感,外加有意延续我写故事时的平淡传统,对她们以字母相称——姐姐是a小姐,妹妹是

b小姐

废话说完,现在开始讲故事。

起初

两个女孩是一对双胞胎,长得可谓一模一样,却各有各的美。

以往,我总觉得美人这种生物只会出现在电影里或是老照片里,现实生活里只可能有“漂亮的人”或“标致的人”,可见了她俩之后,我才突然相信了生活里也有那种足够摄人心魄的美人在出没,且有迹可循。

我相信,她们俩中的任何一位单独出现,都能足够引起无限的回头率。可一旦同时出现,叠加效果便更加倍:她们各自的美非但没有在争奇斗艳中互相抵消,反而是有一种相辅相成的递进感,而这种感觉偏又因为她们一样的身形和五官而多了一层诡魅。

尽管她们都是有风格的人,但她们的美大部分来自于先天条件:浓眉大眼细腰长腿这些硬件她们都有,纤侬有致,顾盼生辉。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她们是那种后天没必要使多大劲儿就能从幼年美到老年的人。这样的美女一旦出现在你眼前,那些诸如“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之类的名言就变得只是用于励志的善意谎言了——如果美丽这件事是一场女人之间的战争,那么就算后天再勤能补拙,也终究还是赶不上那些先天优越的美人的。

真正的美人一定是发乎天然的。这是怎么都没办法的事。

我见到她们的时候,是在东四十条一间酒店的大堂。当时,我正在和知道她们故事的人坐在沙发上聊天。此人突然冲一个方向努努嘴:“呐,就是她俩了。我给你讲过的那一对双胞胎。”

我顿时在心里叫了声好。不用对方补充,我就已经在心里区别开了她俩。那位艳光逼人、就算在耳际再加一朵硕大的花朵,也毫无做作感只觉明媚娇憨的,一定是姐姐。而那位气质清淡,素着一张脸,头发松松编成一股粗辫子斜垂下来的,一定是妹妹。用个不太恰当且略显俗气的比喻,她们一个是来自三里屯的美,一个是来自中关村的美,一个是夜店尤物,一个是宅男女神。

就像是中了什么咒语似的,所有的人一起看过去。大部分是静默,偶有窃窃私语。

两姐妹显然早已习惯了与众人的目光相处,只是各自的方式不同。姐姐穿瓦蓝色上衣配白色长裙,拿着手包。她目不斜视地向前走着,但好像是已经把路人眼中的好奇、欣赏、羡慕或是嫉妒一一拆穿,只化作嘴角的一点标准的浅笑和“只负责把美展现给你们看,别的我不管”的雍容步态,像是真正的大明星在走红毯似的。妹妹的态度则显得更自持一些,她穿黑色滚边的丝质白衬衫,配细金属链条单肩包,全身上下没一点出格的元素。她轻抿着嘴角,一双眼睛犹自带着些雾气,好像心里自有一个更大的世界,所以身外世界的任何都不会打扰到她一分一毫。

很多人对美女这件事的认知上有盲区。有人觉得美女就该美艳不可方物,所有的清淡美都是浪费,可有人就喜欢清汤寡水的美,多一份矫饰便是做作。而这两种纯粹的、有对比性的美一旦共同出现在眼前,却有着把所有审美盲区都清空的力量。

28年前,

a小姐

和b小姐在北京南城的一家医院出生。可这件事给她们的家庭带来的并无许多欢乐,更多的是伴随多年的痛苦——在生她俩的时候,妈妈遭遇难产,去世了。

给我讲故事的两个人分别叫做小宇和夏夏,小宇自己有一家规模不算大的贸易公司,夏夏则是一家外企的白领。他俩都着重描绘了这位母亲的美貌。夏夏还给我看过她手机里翻拍的照片。说是看到以后只觉惊艳,忍不住要保存下来。那两张照片里端庄的脸庞和一双脉脉无言的眼睛,就算存在于黑白照片里,就算隔了这么多年的审美变迁,那种夺人的美丽还是以沉静的力量传递出来。

那时候的人喜欢用“长得像电影明星”形容一个女人美,据说,这位妈妈年轻的时候,曾有“赛陈冲,压晓庆”的美誉,看了这张照片后,我就信了。

小宇这么评价这位母亲:“其实这么美的女人因为生孩子过世了,肯定是件让人惋惜的事,但后来认识她们一家的所有人都有点庆幸,幸好她生的是女孩,而且是一对双胞胎,而且,居然把妈妈的美丽一分不差地传承了下来……”

两个女孩的父亲是当年北京一家大国营厂的技术员,做服装面料的。母亲的老家在浙江的一个小城市,这座城市曾以文脉旺盛得以闻名。她是“文革”后的头一批大学生。

这对双胞胎出生之前,姥爷和姥姥曾专门从浙江来到北京,本来打算的是见孩子第一面,接下来帮女儿坐月子。没想到,这次来访,却成了和女儿的最后告别。办完丧事,对着摇篮里两个嗷嗷待哺的女婴,一家人开始讨论孩子的抚养问题。

爷爷奶奶都是南城胡同里的老北京,固然是希望两个孩子都留下,然而,在一家人只有父亲一个人赚工资的情形下,要养两个孩子,毕竟还是吃力。姥爷和姥姥是江南当地的知识分子,姥爷在高中教书,通情达理且生活算是宽裕,他们另有一个小女儿,当时跟着丈夫在国外生活。

姥爷犹豫良久后提出的建议让大家都松了口气。他说,不如带走一个孩子到浙江,另一个留下,一家养一个。这样的话,大家都负担不大,而且也算是公平。

在当时,国内的人口尚未开始向大城市迁徙,在一线城市生活似乎并不比在江南的鱼米之乡生活要优越多少。在大家的协商之下,这个提议最终被采纳了。姥爷和姥姥抱走了一个,另一个被留下了。

两个人的不同命运由此开始。她们以后的人生支线,可能就此别离,各自有各自的人生。但终究是血浓于水,两个人后来还是有了交集,枝枝缠缠中,她们始终在一起。a小姐

没错,a小姐,也就是姐姐,是被留下的那一个。

其实当时也并没有抽签抓阄这样的戏剧化情节,无非就是姥爷姥姥走到摇篮前,依着自己爱静的性子,抱走了不怎么爱哭的那一个。而哭得比较大声,显得更健壮的那一个,本来就更讨爷爷奶奶喜欢。算是自然选择的结果,也算是不幸中的某种皆大欢喜。

亡妻这件事对年轻的父亲打击很大,这个原本生机勃发的年轻人着实有过几年行尸走肉的日子。爷爷奶奶只有这一个独子,在那个多子女的年代,这样的情形并不多。原因倒不是因为条件差养不起——那会儿家家条件都不算好,但一家有四五个孩子的情况照样比比皆是。选择只要一个孩子,只是因为他们并不喜欢罢了。让自己的人生过得没有那样受罪,对他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上了岁数以后,他们就只是忙着遛鸟下棋的精彩人生,对于a小姐这个孙女,只能说是给予了基本照顾而已。

被溺爱这件事,似乎从未发生在我们的a小姐身上。

a小姐四岁那年,父亲动了再婚的念头,与厂里一个长相普通但温和敦厚的女人走到一起。而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美的,也是从这时开始。

父亲和准继母一起拉着她的手,送她去上幼儿园。事实上,这位父亲的外表并不突出,只是在普通人里“略精神”的那一个,那位“准继母”更是普通人里的普通人,还带着点劳动人民特有的质朴气。不知道内情的人无不在揣测:他们是如何生出这个粉雕玉琢、圆圆眼睛、头发微卷、像一个真正的小天使一样的女儿的?

互相搭讪的家长们会说上一些让人不太信服的客套话:“这孩子也太会长了,完全继承了你们的优点。”

也有人在背地里研究着,不怀好意地议论着:“真是亲生的吗?完全看不出一点相像。这么好的基因,总不会是天上掉下来吧?”

大人们总是低估了孩子的理解力,所以那样的议论总是不会有意避着孩子。a小姐听到这样的议论,隐隐感受到一些来自陌生人的恶意,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沾沾自喜。

即将嫁过来的准继母一向都是笑笑的,也不多话。既不为“这孩子不是自己的”这件事过多解释,也不特意去跟她划清界限,别人以为这是自己生的女儿,那就是吧——父亲就喜欢她的这份知足。越美丽的东西越注定不长久,这个男人怕了那些存在于人们言语里的魔咒。比起之前的那个太过完美和耀眼的妻子,眼前的这个普通而知足的女人,是自己这些年来更需要的切切实实的温柔。

家里人并未对a小姐避讳母亲因生她而死这件事实,也给她看过妈妈的照片,她从小就知道,压在玻璃板下面的那个黑白照片里模糊的影像就是妈妈。她从不觉得这张与墙上贴着的那些明星照片有什么太大区别,甚至会认为,妈妈只是像电视里的那些演员一样,是一个和现实生活没有任何关系的偶像而已——而照片里的这个女人,只是扮演了“妈妈”这个角色,她的存在只是为了证明自己和其他小孩一样,也是有妈妈的。

除了这个以外,就应该再没有其他功能了吧?

有时候,一些远方亲戚会来访。他们会说起妈妈因生孩子而死这件事,说起红颜薄命,说起老天造孽。这时,a小姐小小的心灵会闪过一个类似“莫非是我害死了妈妈?”的念头,可她又想,在一个遥远的地方,还有另一个女孩和自己一起承担这份罪过,心里马上就释然了。

继母对a小姐着实不错。她是个老实的女人,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爱使坏的后母。a小姐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女人从未有任何警惕,也并不抗拒叫她“妈妈”。她甚至觉得,这个会给自己做饭洗衣,也会给自己买零食和小人书的女人,比照片里那个冰冷微笑着的女人要更适合“妈妈”这个称谓。

她还发现,自从那个接地气的新妈妈进了家门,自己真正的妈妈的地位就开始下降,甚至降到了看不见的地方。一开始,妈妈的照片被压在饭桌的玻璃板下面,后来,照片被挪到墙上的镜框角落,再后来,就被奶奶收到抽屉里了。

爸爸和新妈妈结婚后两年,刚好是a小姐要上小学的那一年,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也是女孩,起了最普通的名字,唤作欣欣。

欣欣和竞争一起来了。a小姐发现,原本不太管她的爷爷奶奶似乎对着欣欣,却突然产生了别样的兴趣,他们不再出门遛鸟打太极,反而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里,把几乎所有的精力放在带欣欣身上。六七岁的小女孩已经开始懂事,她慢慢地就有一种“只有那个摇篮里的丑怪婴儿是他们亲生的”的感觉。是因为自己没有真正的妈妈吗?还是因为自己犯了什么错而不讨人喜欢?有时候,她感到被冷落,但这感觉并不会太久。因为她在学校里,终归是出风头的那一个。

无论在什么时候,我们美丽的a小姐都是那种只需要坐着不动,就会被各种负责集体活动的老师挑走的女孩,同样,也只需要简单的示好,她就可以被一些普通的女孩簇拥。在小学女生里很流行的“小姐+丫鬟”的扮演游戏里,她扮演的永远都是主人。

她用发亮的纸卷做成想象中的清宫指甲套,套在手指上,对小伙伴们指指点点。勾起一个小手指,小下巴骄傲地翘起,就一定会有人对她的指令言听计从。她爱拉帮结派,也善于孤立她不喜欢的人,她是天生搞政治的高手,总是不费力就成为孩子里的意见领袖。

有时候,她会看到姥爷姥姥寄来的妹妹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梳着整齐的童花头,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她曾经偷偷幻想过,如果妈妈没有死,如果他们一家四口如今在一起,妹妹也会成为自己的丫鬟之一吗?

唯一她可以确认的事情是,一样东西如果要被分成两份,她才不乐意。如果是像现在这样,分给一个比自己小六七岁的妹妹,尚可被接受,但如果是分给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她隐约觉得诡异和不甘。

还是这样好。她感到有点庆幸。

爸爸每年都要去浙江一趟,看妹妹。上小学三年级的那年暑假,a小姐跟着去了一趟。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姥姥和妹妹,也是她第一次出北京。

第一次见到妹妹,a小姐比自己之前预想的更不适应。她从小不太喜欢见陌生人,因为她并未被教过礼节,并不熟知敬语,也不懂一个所谓“有眼力见儿”的小孩在怎样的时刻应该适当地做些什么。她对诸如亲人见面这种场合总是感到抗拒。而面前的这个女孩却与自己不同,她落落大方地倒水,续水,扫地,把拖鞋整理好……她甚至还有一只自己专属的猫。

a小姐喜欢这座在青石板巷子里的小小院落,喜欢南方的湿润空气与北方看不到的那种树的葱绿。可姥爷每天下午练字时的片刻寂静却让她发慌。这时,爸爸和姥姥往往都出门了,妹妹会在一旁研墨,倒茶,一切都安安静静的,自己突然有种无所遁形的多余感。她很害怕这种多余的感觉,她还是喜欢自己是所有人的中心,就算不能成为中心,至少也要是所有人的一分子。

从欣欣出生的那一天起,这种挥之不去的感觉就开始在a小姐的小心灵里萦绕了。但她不知道是什么,也并没有足够的逻辑能力去思考。但在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种让自己不舒服的感觉无非就是现在这样:大家各行其职,各有身份,只有自己,是多出来的那一个。

天地之间,只有自己是多余的。就连脚下的那只猫都有自己的天职。日升日落,它只管吃饭、散步和取悦主人即可。欣欣有爷爷奶奶,妹妹有姥爷姥姥,爸爸和新妈妈有彼此,可是自己,又有什么是自己真正拥有的呢?

不知a小姐以后的性格与经历和她童年的那个突然的刹那是否有关系。至少,她在十年后跟自己平生第一个真正爱上的男人描述这个时刻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空出来的一瞬静默。b小姐

和姐姐几乎是同时,b小姐也是在四岁上幼儿园的那一年,知道了自己长得好这件事。

那时,每天回家的路上,b小姐都要被外婆询问一番当天在幼儿园的经历。她坐在外婆的自行车前横梁上,总是木着一张脸。外婆问一句,她答一句,每天的经历都必须要毫无差池地一一道来,祖孙两人都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午饭加餐有苹果。班里有两个男孩打起来了。老师多分给自己一块糖。不太喜欢某个小朋友。这种对话往往不像是其他小朋友急着把每天的心情表述给家人的那种兴奋,而只是纯粹的一问一答,像是领导问询和下属汇报的那种节奏。

一天,b小姐在例行的问答中告诉外婆,在幼儿园被几个老师夸奖了。外婆问为什么,她便如实回答说,一个新来的老师说自己长得好看,还说在其他的幼儿园上了好几年班,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其他老师也都连连称是。

平淡的对话突然停下了。外婆停下自行车,一脚蹬在地上,带着点古怪地看着她。

过了几天,外婆不知道从哪儿弄了一把可以把头发弄直的电烫板,一缕一缕地把她微卷的头发夹直,然后让外公把她原本过了肩膀的又黑又厚的长头发剪掉,变成了最简单朴素的童花头。b小姐并不苦恼或是拒绝,只是看着地上一片一片掉落的头发,费力地思考着他们这么对自己的原因。

外公和外婆从不多话,又一向严厉。他们从来都只告诉她应该做什么,而不解释为什么,b小姐从来也不问。自从她学会说话起,祖孙三人已经习惯了这种少言寡语的相处模式。她从没有得到过任何一件小女孩会喜欢的玩具,唯一的“开恩”就是她要上小学的那一年,外婆从外面弄了只小猫送给她。她把这只三花猫养得很好,时常跟它说说心里话。

漫长的辰光里,外公和外婆也会跟b小姐讲一些过去的事情。听得多了,她便通过自己的想象把那些存在于只字片语的碎片串起来,想象着这两位长辈曾经的一生。

外公出生在当地的文人之家,在文脉昌盛的年代,祖上也曾显赫一时,即便后来家道中落了,也算是有些余田的富户,足够供养这位家族里的独苗少爷上学。少年时的他文采飞扬,气宇不凡,在家人的支持下到上海求学,后因战乱辗转多地。而外婆曾是一名真正的上海小姐,在洋房里出生,在西式学校接受教育。十多岁的黄金年华,她爱好时髦,手里有大把的零花钱。内战结束前,家里本来准备送她到巴黎留学,但她却因为和那位英俊学生的爱情留在了中国。

和不少经历过时代悲剧的人们一样,曾不普通的他们后来的大半辈子都只想做普通人,但终究求之不得。一个是地主出身,一个有做大买办的父亲,两个人在“文革”时自然是被重点斗争的对象。而外婆与众不同的优雅气质成为了他们在“文革”中受辱的直接原因,尽管她自认已把过往的自己忘得一干二净,可毕竟有着无数当事人无法解释的欲加之罪,诸如“爱干净”这样的本能甚至都是错的。

在被排挤成异类的岁月里,先后诞生的两个女儿是他们的唯一指望。恢复高考后,这两个女儿都考上了大学。大女儿去了北京,大学毕业后在众多的追求者中挑了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小伙儿,工人出身,人也踏实精神,可结婚三年不到,就在生孩子时丧了命。小女儿考到上海,后来说是要追求爱情,可是挑中的对象却是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多岁的中年教授。刚一大学毕业,就跟着这位教授出国去了。

两位老人从不认为长得好看对女人来说是件好事。他们的经历让他们比任何人都小心谨慎,害怕与众不同。他们古怪,遇到一点变故就会像惊弓之鸟。他们信命,但又本能地不敢去信任任何宗教。他们不愿意这个和大女儿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的外孙女变成传说中的薄命红颜,他们宁愿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孩子,安全地长大。

而这些,都是幼年的b小姐不知道,也不可能懂得的。

外公在高中里教书,也会做一些翻译的工作。他写了一手好字,在当地的书法界算是小有名气,经常有人上门花钱求墨宝——这家的经济实际上是很宽裕的。可b小姐小时候从没穿过什么出众的衣服,她的衣服都是到裁缝店做的,用的大多是便宜耐磨的粗灯芯绒,颜色不是深棕就是灰色,样式也是最普通的。等她上了小学,老师或其他家长难免会评价“这么漂亮的孩子,也不给好好打扮一下”,这时,外婆往往不合时宜地强调一下“她妈妈死得早,爸爸又不在身边,让我们两个老人带着,也就不那么讲究了”的事实。

每当出现这样的对话,b小姐就咬着嘴唇,装没听见。

她知道自己有一个同胞姐姐在遥远的北京。爸爸每年来看她,都会带来几件对她来说很时髦的童装,就说是给姐姐买的,顺便也多买了给她。本来心里也是有些期待的,但爸爸走后,外婆就说,那些鲜艳的衣服都属于奇装异服,直接就给压在箱子底了。

在和姐姐见面前,她其实听过姐姐的声音:有次爸爸带过来一盘磁带,里面那个奶声奶气的小女孩唱了一首歌,还用她并不熟悉的京味普通话说着“祝姥爷姥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外公外婆微笑评论着这孩子挺懂事,b小姐心里则觉得把“外公外婆”叫成“姥姥姥爷”这种叫法好像更轻松自然,因为“外”这个字好像总是带着点说不出的生分似的。

七岁上小学那年,爸爸又带来几张照片。和她之前看过的其他照片不同,这些照片是姐姐和她的朋友们一起过生日时拍的。照片里,姐姐带着硬纸壳做的小皇冠坐在中间,五六个小姑娘都齐刷刷地看着她,目光里好像都带着点羡慕。还有一张照片是大家一起吹蜡烛,姐姐闭着眼睛,前额的头发飘起来,鼓着嘴巴,其他的小朋友做出捧场的姿态,也一起装模作样地吹过去。

b小姐从没吃过蛋糕,也没和朋友们一起过过生日。她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妈妈的忌日,外公外婆每年都会提起,但并不会特地怎么样。而照片里这个过生日的女孩……想象中的公主也不过就是这番模样了。不是说自己和姐姐长得一模一样吗?为什么照片里这个神采飞扬的女孩和镜子里那个总是呆呆的自己好像有着天壤之别?

十多年后,b小姐去了异乡。她常常与自己的恋人讲起自己的童年。

说得最多的是关于梅雨天的回忆。对她来说,那一个月真的是很漫长。外婆总在嘟哝着腿疼,开着电视看咿咿呀呀的越剧,灯也不开,一看就是一下午。晴天时,总是得特别紧张地把衣服晾出去,一有下雨的迹象,又得帮着赶紧收回来。不太爱到外面走动的外公在下雨的季节就更不出门了,只在家写字,他从不用现成的墨汁,自己必须得随时待命研墨。窗下搭着的毛巾有时候会防不胜防地长几颗霉点,院子里石板上的青苔长得愈发疯了。

漫长的夏天过后,会发生一年之中唯一的一件好事:外公每年都会带着她到钱塘江边观潮。远远的一条线,潮来了,周围的大家都含笑等着,直到奔涌的潮水扑到岸边,向人群呼啸着袭来时,所有人都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掉头就跑。仿佛是很多人一起约定在玩一场危险的游戏,他们拼命地跑,拼命地逃过自找的劫。直到跑得远了,散了,蹲下来歇息,一向寡言的外公就会讲一些自己小时候来这里观潮的往事。b小姐并不太喜欢听,但她喜欢和许多人一起经历的这场好玩的冒险。

讲这些的时候,她的语速很慢,常日里不多话的她甚至显得有些絮叨。男孩对她很温柔,对她讲的话总是很悉心地听着,一双恳切的眼睛望着她,或直接拥她入怀。

可她总觉得他不懂自己在讲什么。

而爸爸带着姐姐的那次来访,b小姐也记得很清楚。

他们到访前,家里进行了一次大扫除,本就潮潮的屋里更多了一层湿气。当照片里那个骄傲的小女孩出现在眼前时,b小姐突然有一种陌生和失望交织的情绪:这就是那个像个大小姐一样的姐姐吗?她怎么像个乡下姑娘似的,一个劲儿地往爸爸身后躲?还不时地偷眼看自己,显得不太礼貌。外公总说见人务必要落落大方,就算心里害怕也要表面上礼数做够。显然,眼前的那个女孩并不符合这个要求。

爸爸要顺便到上海出差,把姐姐留在家里住了十多天。外公外婆对姐姐都有一种近乎陌生人的客气,b小姐知道,这是他们不怎么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外公练字的时候,偶尔会招呼姐姐过来看,但她看了一会儿就看不下去了,蹲下来逗猫玩。等姐姐跟着猫走到屋子另一头的时候,外公低下头沉吟:“那孩子不行,心浮气躁的。”

b小姐突然有点默默的得意。就连猫也不怎么搭理姐姐。透过阳光里细碎的飘尘,她看到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小女孩有点呆呆不知所往的样子,研墨的手不自觉间变得更勤快了。

一朵玫瑰

美丽的女孩和其他女孩一样,后来都是会长大的。

按照世俗的标准来看,a小姐的青春期应当是不太被看好的那一种。

上小学四年级那年,父亲所在的那家奄奄一息了几年的国营服装厂终于宣告倒闭,原来的副厂长带着资金和技术到广东去创业,也拉了原先厂里的几个人一起去。因为想赚那份比原先高得多的薪水,爸爸也跟着去了——他现在就算是下岗职工,能有这样的机会,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正值壮年的时候出去闯闯,总好过在家里等着再就业或是和很多人一样去开出租车。

爷爷奶奶一直说着“子孙自有子孙福”,又说“散养的小孩子才容易皮实,给口饭吃就能活”,加上a小姐长大后的模样总是让他们想起曾经那个薄命儿媳,就算不说,但心里总觉晦气,所以一直不太管教她。而继母自然会把几乎全部的精力放在自己亲生的孩子身上,对a小姐只是一味客气地好,并不真正管她。父亲也许是心里觉得亏欠女儿,只能在经济上补偿,便去银行给a小姐单开了一个账户,每个月都会汇一笔对小孩子来说不太少的零花钱给她。她一早就成了同龄人里的富户,从初中开始就买自认时髦的衣服穿,或是请同学去外面下馆子。

她也几度怀疑自己存在在这个家庭的意义,类似童年在江南的那种孤寂的瞬间一再出现在她的心里。她想,自己对于这个家庭来说,也不过是饭桌上多副碗筷罢了。但随着慢慢长大,周围的同龄人的课业压力逐渐加重,她的这种怀疑里自怜自伤的成分就开始少了,反而慢慢学会享受这种不被管教的乐趣,愈发乐得自由了。

a小姐在家庭之外自有一番天地。她上初中的时候就已经声名远扬了。

和妈妈一样的线条优美的脖颈和修长的双腿开始慢慢长成,这些先天条件让她很早就鹤立鸡群,她的女性美比同龄人更早地散播了出去。她身边总是围着人。有因为她长得好看,试图通过接近她好沾染点仙气的;有因为她会穿又会玩,单纯被她性格里的潇洒自在所吸引的。等她又长大了一些,为她争风吃醋的狂蜂浪蝶就开始多了,有傻傻的邻校高中男生,他们会逃了课等她放学;有看似深沉的摇滚乐手和文学青年,他们会送给她歌和诗篇。

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会笼络人,常施舍小恩小惠给别人,仿佛只要是她顺手弹出的东西,自然就有大把人伸手接着。其实她精于算计,别人的心她一看就透,可因着她的美,别人宁愿认为她是单纯无辜的。她也是天生会谈恋爱的人,却从未被爱情里的种种情绪沾染。当普通女孩一个一个地坠入自己编织的情网时,她每天都有约会,甚至有人为她反目,可她从没有固定对象,也未为谁真正倾心。她有那种游走于异性之间却永远保持自我的能力,所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她的声名并不很好,总有人盯着她的背影,以她为主角罗列莫须有的故事。家里的小妹妹欣欣甚至以她为耻。但她一早知道出众的人和平庸的人的区别——出众的人只盯住自己想要的,而平庸的人则四处观望,长了一张嘴巴就是为了议论别人,所以她不介意别人的说法,自顾自玩乐,反正她什么都不缺。

她唯一不擅长的就是功课。其实她并不是一个笨女孩,只是对她来说,看似美妙的现实生活图景过早地在她面前展开,她等不及飞起来去拥抱那些可爱的肥皂泡,脚下的泥土路,她一点儿都不想走。当然也没人逼着她走。

确定要去上职高那天,她去把头发烫了细碎的波浪,画上眼影和口红,她早懒得欣赏清汤寡水的醇美,急着让自己变成一朵看似危险实则自知的玫瑰。

父亲这时已经南下几年,他渐渐看出自己的这个女儿注定成不了读书人,就算是上了职高,学业也不过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罢了。在广东混迹几年的他思想渐渐开始活络,寻思着给女儿找条将来赖以为生的出路。刚好他所在的工厂在做外贸订单的同时,还想开拓一下北方市场,他花了不小的一笔钱,买了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的两个摊位,交给女儿去做,由自己的工厂来供货。

a小姐和爸爸一拍即合。她需要更多的钱,也需要一份真正让自己独立的活计。十六岁的她就此成了一个小小的生意人。

几年后,如果有不相熟的看客提起a小姐的“发家史”,他们大多会冷冷地这么形容:“她也算真是运气好,赶上了外贸服装开始火的那两年,手里也是有独家好货源,用的是自己的摊位,不用考虑租金成本……能做起来,也是让她赶上了。”

可讲故事的小宇却不这么想。当年a小姐在动物园批发市场练摊时,他的摊位就在她对面。“这几年大家都说动批人气旺,甭管批发的零买的都知道北京有个动物园批发市场,上学的小姑娘都知道拎个黑塑料袋去冒充进货,说得好像支个摊就能卖出去东西似的。把你放到那儿你就知道了,竞争太激烈,那会儿的生意真不好做,一个女孩,没点胆识和毅力,真未必能做起来。”

a小姐的家原在磁器口,和动批所在的西直门隔了半个北京城。而她的批发档口所在的大市场每天六点就要开门,大部分的客户要赶早市进货,所以这个规定雷打不动。如果哪个档口超过六点十分还没有开张,耽误了第一波生意不说,弄不好还会被罚款。十六岁的a小姐还不能考驾照,最早的时候,她每天得不到五点就起床,倒两次夜班公交去“上班”。

第一批大货款回流到手上以后,她便在西直门租下来一套一居室自己住,辛苦的处境才稍微改善了些。学校当然是不怎么去上的了,她的活动范围彻底从崇文区变到了西城区,就此安营扎寨,做起生意来。

她回忆起自己赚第一桶金的那两年,总带着点“英雄不提当年勇”的样子,淡淡笑笑不愿多说。若是遇到不识趣的问得多了,她大多这么说:“那时候也就是赶鸭子硬上架,不想做也得做,否则几十万的货压在手里,我爸和我都得疯。”

若是遇到之前一起在动批打拼的旧相识,大家说起她那几年的辛苦时,她也就是撂下一句话:“别说我辛苦,谁不辛苦,做什么不辛苦呢?我也就是比别人的辛苦来得早几年罢了。”

小宇曾形容那会儿a小姐的摊位是“整个市场里最招人的”那一个。

首先在于衣服的款式新,大部分的样子都是别人没见过的。当时她父亲的公司在做国外品牌的订单,除了走原单之外,还按照那些牌子的样子,稍微改一改设计和面料,拿到她的档口去做批发。在这个市场里,别的批发档口大多是从山东或河北的厂子进货,只有她的货是广东来的外贸货,和别家不会重样,过来批发的那些商人,只要有懂行的,一眼就能看出她家的货是时髦的新样子,拿回去一定好卖。好多摊主都雇人从她那里买样,然后自己回去打版,不过等别人的那些仿制的二手货上了架,她的货又翻新了。小宇说,这就是行内所说的一手货源的优势。

北京的动批从来不愁客流量,在当时,几乎全北京,乃至整个华北地区的各种店铺的货大多要经过这里。有独门货源的摊主大多冷淡,每天坐在档口里面等客上门——反正零售商卖完了他们的衣服,还是会过来补货的,所有要做的工作就是把货理好,做好前期挑款工作即可。可她不,她自己每天穿着不同款式的自家衣服,就站在档口前面招呼,跟熟客、新客介绍,甚至搬运、打包、买胶带和箱子、帮顾客和物流打交道……一切亲力亲为。那时候在动批做批发的人,很多人都记得这个美女摊主,她每天化着浓妆,手脚麻利,俨然就是一副美艳老板娘的架势。很少人知道她其实不到二十岁。

当时动批的小档口,大多是一个老板加两个女导购的标配。她从别的摊子上挖了两个导购,有经验,又漂亮,撑得起衣服。尽管对于刚刚开始做生意的她来说,这两个人的工资甚至比她自己每个月落到手里的利润还要高,但她觉得值。她明白形象、服务和回头客的重要性。

小宇说,北方的生意人和南方的生意人是有本质区别的。北方人往往顾大不顾小,很多人是带着情绪在做生意,生意做得好了还会挑顾客,觉得你顺眼才把东西卖给你。在这个市场里,也有几个称得上是传奇的人物,他们大多是以货好脸冷著称,尽管毫无态度可言,但生意依然火爆。可a小姐完全不这样,她在她的事业上有一种南方的生意人才有的细致和热情。况且她本人就是最好的招牌,来这里的不少商人只认她家的货。

a小姐在这两三年间赚到的第一桶金到底有多大,其实谁也不知道。反正当时市场里的人,从别家摊主到打包的小贩,谁都知道她做得好。她在两年内吞并了隔壁的两家档口,整体打通做成一个大摊子,货源的范围也开始扩张,她不再仅仅从爸爸的公司拿货。

她后来不常盯摊,雇了一位东北女孩做店长,自己只是偶尔去看一下账。她常往广东跑,专包各种外贸原单,一遇到好货就整体包下来,哪怕这批货包括一些瑕疵品,她也敢包,只是不想别家卖和自己一样的东西。她是个天生的营销专家,什么货到她手里,都是卖得动的。

小宇半开玩笑地说,那时的自己曾是a小姐的忠实粉丝:“她一旦不来,我就老是犯瞌睡。有顾客找过来就随便卖卖,没生意就更乏了。她过来收账的时候,我还能精神点。”

几年后,老市场拆迁了。她如何用得到的拆迁费在东直门和西直门分别购进房产两处,而这两处房产的价钱又如何在几年内翻了两番,就又是后话了。

一朵水仙

一朵真正的玫瑰即便在野外也可娇艳盛放。

可我们的b小姐却没得选,她只能安心地做一朵在室内养着的水仙。

相比起姐姐,她的青春期过得可谓平平淡淡,无晴无雨。过了多年后,她即便努力回忆,能想起来的也就是为数不多的几个零碎生活片段:一场来得过早的初恋,和第一次的北京探访。然而,这些片段在她心里甚至都不如那些数理化定律来得深刻。

她的学业一直都是好的。除了那场无疾而终的秘密恋爱之外,并没有出现别的事让她分心。常年和老人生活在一起的时光造就了她方正规矩的性格,变幻莫测的三角函数和英语分词结构对于不少同龄人来说都是折磨,对于她来说却是一种不错的消遣。她不太会花心思在装扮自己上,属于她的青春期过得比一般的孩子更加刻板,甚至都没有什么真正的朋友——外公外婆日益衰老了,她一放学就得赶紧回家帮着做家务,以及熬药。家里终年飘着中药的苦味,她并没有什么时间发展一般女孩的小小兴趣。

尽管外公外婆并不想让她出众,可“天生丽质难自弃”这种句子就是为了形容b小姐这样的女孩而被造出来的。她虽然一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美,但她并不把这个当作多么重要的事,也从来没想过用它来为自己图谋什么。在学会展示自己的美之前,她更早地学会了压制。别人当她的面夸她,她并不以为然,夸得重了,她还会显现出一副惊惶的神情,反倒让她的美显得更楚楚动人些。上了初中以后,慢慢地开始有一些男孩追求她,他们出现在她家门口的巷子尽头,只为看她一眼。

男孩们对她有些失望。因为她每次都是默默地绕过他们,眼观鼻鼻观心地走过去。

秘密的恋爱开始于高二的上半学期,那时她刚进理科重点班一个月。对方是比她高一年级的狂放少年,有种疏朗的帅,打架和打篮球一样出名。他很爱惜她,轻易地就许下了关于“永远”的诺言,她只沉默地笑笑,并不去相信。这场懵懂的恋爱总共持续了两个多月,她比大多数女孩都早地尝过了拥抱和接吻的滋味——也并不比等待考试成绩时更紧张。有几次和男孩暂别时,她在想,自己也许并不是真正喜欢他这个人吧,这种逾矩的感觉还要更可爱些。

身为一朵家养的花,她喜欢窗外的风,以及不太循规蹈矩的那类人。与他在一起,自己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这种略略不安却足以把控的感觉让她感到一点放纵的过瘾,在被人发觉之前,她并不当这是种罪。

终究这场秘密的恋爱在对方送她回家,拉着她的手,迎面碰上外婆严厉的眼神时告终。她心里开始有一些自责,一方面责怪自己的软弱,另一方面又怪自己让外婆伤心。她总是这样矛盾着。

上高三前的那年暑假,b小姐去过一次北京。

外公外婆和她自己都习惯了沉默无言的生活,并未觉得有什么不正常,但那年父亲去看她时,却着实觉得她话少得有点奇怪了。她每天只是坐在书桌前做作业,或是低着头在屋子里走动,像是脚底有肉垫的猫一样,不发出任何声响。这位父亲一直觉得这个岁数的女孩都应该像她姐姐那样,心思机敏能说会道,只道她是学习压力太大,非说要带她到北京玩玩,见识一下。

她心思一动也就去了。

a小姐那阵子已经在动批附近租了房子,忙着打拼自己的事业,就连学校都很少去报到,几乎不会回家。安顿下来的第一天,她就到姐姐的档口去看,可姐姐忙着招呼客人,几乎没有时间去管她,她只能静静坐在摊位货堆里的板凳上,看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在如何跟说着各地方言的买主谈笑风生。

有点说不清楚的恐惧。像是在梦里照镜子,却发现自己的样子慢慢移位,越来越不像自己。姐姐和自己,本来就应该是一个人的吧,却被奇怪地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只坐了一会儿,她就觉得头疼得厉害,起身走了。

平静无波的日子过得最快。在b小姐的青春岁月里,最大的一次事件发生在上大学前的那个暑假。

高考后,学校要组织估分,然后大家根据估计的分数和老师的建议填报学校。b小姐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填了上海的两所普通高校,一所师范类,一所财经类。老师和同学都说她“报亏了”,以她的估分成绩,应该是可以往重点学校的好专业走的。大家要她再好好考虑一下,她轻笑着答:“我也没有什么远大志向,真的是有学上就可以了。”

和平常一样,她的表情里总带着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老师们也不便多说什么。其实她心里最清楚,自己对自己的期许无非就是上四年大学之后就回乡,觅一个类似会计或老师一样的职业,好照顾外公外婆二老安度晚年。她对远方也并非是没有念想,北京和上海她都去过,高楼大厦和都市人的快节奏也是让她心动的,可她只是觉得既然别无他选,想太多也只是白费脑筋罢了。

不如不想。

分数出来了,这份成绩单相当不错,乃至她自己也觉得可惜——如果志愿是报了交大同济之类,也未必就不成功。但转念一想,怎样都是殊途同归,就这样吧。安心等录取通知的时候也看看闲书,夏天的大半就这么过去了。

通知书寄来的一瞬间她有点愕然,随后意识到自己的志愿书实际上是被改了——她拿到的录取通知书居然是来自北京一所重点理工类院校的,专业是通信类,正是所有的老师都力劝她填报的“就业热门专业”。

她怀着点不解的怒气去外公房间,外公面无表情,说既然拿到了就去上吧。以她的学力,能上这个学校的这个专业,才是合适的结果,还絮絮说了些“为国家尽力才是对长辈尽孝”这样的话。她不知道怎样回答,只是怄气。

其实她知道外公外婆的心思。外公之前说过很多次,二老不可能一直陪她,她终究还是要跟着最亲的亲人,也就是父亲和姐姐一起生活的,而升学这条路,就是她顺理成章地到北京的最顺畅的办法。

可她还是想不通。在她眼中,外公这种武断的行为无异于把他们的情分往绝路上逼。她对亲情唯一的理解就是和二老在一起的日子,而父亲和姐姐所在的北京,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团干燥而炎热的空茫。她无法想象自己不在的日子里,万一二老有什么意外情况该怎么办。她并不习惯于争辩,只是默默地开始到处咨询是否有改学校的余地,还一度想过再复读一年的办法是否可行。

最终,这个无解的矛盾由远在英国的小姨的一个电话解决。

姨夫,也就是那个比小姨大二十多岁的老教授,接受了上海一家大学的聘请,要在半年后回国当客座教授,在上海待至少三年。小姨听闻此事,说让她放心到北京去上学吧,她完全可以长期回家小住,顺便照顾老人。在大人们的语气里,她的矛盾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孩子气而已。

虽有些不情愿,b小姐这才开始做到北京上大学的准备。

她尽量地把收拾行装的时间拖长,买的火车票也是学校规定的最后一天的报到日。她只是一心想在生养她的那个小城多待几天,却从来没有想过,后来自己身上发生的故事,与经历过的感情,会如何和当时只见过两次面的姐姐纠缠在一起。

两姐妹的故事,自此算是真正开始。

狮子座和处女座

直到现在,a小姐还是最怀念妹妹刚来北京时的那两年。

那时候,什么都还没有发生。妹妹的到来,让她第一次觉得有了真正可以作伴的人。在那段时间见过她们的人也都觉得,再没有一段女孩之间的关系会像当时的她俩,那样心无芥蒂又灵犀相通,那样肆意无畏地在花期一起盛放。

a小姐自小就经常从同一个梦境中惊醒。

在梦里,潮水向在岸边站着的她涌来,奔腾呼啸着,形成一堵通天的水墙。她很害怕,想拔腿就跑,可两条腿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了一样,总也动不了。直到潮水劈头盖脸朝自己打来的那一瞬间,她才惊叫着从梦魇中醒来。

那是如此真实的一个梦。甚至有几次,她都能感受到水滴打在手上的冰凉触感。

有天,她跟妹妹形容了一下这个梦境:“很奇怪,我也不太怕水,小学的时候就会游泳了,按说我的性格也不是那种害怕压力的人……为什么会一直做这个梦呢?”

b小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跟姐姐讲:“你信不信双胞胎之间其实是会灵犀相通的呢?”“不知道,也有可能吧。”“其实我也经常做一个梦,和你的这个梦好像是差不多的。”“真的?”“你知道钱塘潮的吧?小时候外公每年都会带我去看。其实真正看的时候不是很害怕,还觉得有些刺激,可梦见的时候却不一样,好像自己缩在一间屋子的角落里,水从四面八方就来了,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被淹没的时候,就一下子惊醒了。”

面面相觑中,姐妹俩就真的信了“灵犀相通”这件事。

a小姐那时住西直门,离b小姐的学校不算远。于是她在学校宿舍住了不到两个月,便时常搬来和姐姐一起住。

当时a小姐的生意已经逐渐做大,她开始有意地让自己从每天日常的琐碎中解放出来。除了在市场里做常规的服装批发之外,她更多的收入是从买卖铺位和跟人介绍货源中获得。她又雇了几个员工来帮自己做事,需要她亲自出面的,也就是照顾好一些大客户的关系,和南下广州联络供货商。她开始有大把的时间专门用于交际,以及和妹妹在一起。

一开始,a小姐只是觉得,把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带入自己的朋友圈,是件很好玩的事,大家议论着她们的相同和不同,从而更印证了自己的美。成为人群中的话题,从来都是最让她享受的一件事。而b小姐则任由姐姐打扮自己,跟着姐姐去见不一样的人,试图通过这些人来恶补自己曾经不太熟识的真实世界。

和姐姐一起出现的时候,她总觉自己笨嘴拙舌缺乏魅力,总带着点羞怯示人。但在所有人看来,这对美丽的双胞胎,一个已经那么骄傲而老练,另一个绝对应该带点拙气的文弱之美,这样的组合才互补,也更有看头和噱头。她的那些令自己不悦的羞赧和青涩,在别人眼中其实是一件让她更有味道的存在。只是她一直都不自知罢了。

两姐妹的生日是8月23日,处女座的第一天。其实如果严格来讲,她俩是凌晨零点左右出生的,医生、护士和家属都很慌,导致并没有人特意去看她们出生的具体时间到底有没有过零点。之所以把生日“定为”23日,是在给a小姐上户口的时候,爷爷想图个“迎接新天”的吉利,才填了23日。最近这两年处女座在社交网络中总是被嘲笑,a小姐才对外说自己其实是8月22日出生的狮子座。

关于这个问题,b小姐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她觉得姐姐那种气定神闲做大事的性格绝对是标准的狮子座,而自己从小爱纠结爱完美,什么事都堆在心里的个性更像是处女座一些。刚来北京的那段时间,她突然特别喜欢研究星座,还曾经有这么一番猜想:有可能是姐姐在零点之前跑了出来,落在狮子座,而自己的出生时间有可能是过了零点的。相差几分钟,就完全不一样了。后来,她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分享给姐姐时,姐姐脸上有种令她失望的不屑:“难道星座不就是为了聊天的时候有谈资吗?你还真信了,好傻!”

b小姐反而更信星座这回事了。像姐姐那种爽朗的狮子女是肯定不信星座塔罗这一套的,只有自己这种处女座才会在这种别人看来无聊的事情里反复纠结。她一边检讨着自己的处女座个性,一边默默地再次向自己证明了“狮子座和处女座”的猜想。

a小姐的手肘内侧有一个小小的文身,是一只肥嘟嘟的招财猫,上面有“千万两”的字样。这是她刚刚开始做生意的时候去找人文的。这个年龄的女孩多多少少都有点迷信,她虽不信星座,却总觉得做生意要心有敬畏才能顺势而为,铺位里没有多的地方供奉财神爷,她就干脆去刻了只招财猫在身上,心才安了。后来她想起来,觉得可能是自己当时的调皮少女心性在作祟。

而b小姐来北京不到半年后也去文了身,这是她有生以来做过最出格的一件事。她在和姐姐的文身同样的位置刺了一只同样大小的hello kitty。不相干的人问起来,她只说这只猫没有嘴巴很好玩,也算是自己第一个喜欢上的卡通形象。时隔多年之后,她才承认当时的自己其实是想在身上留下一点什么,给自己太刻板的时光添一些像姐姐那样天真的亮色。

她们在一起生活,一起接受别人的赞美,也曾认真地讨论过彼此性格的问题,也相当坦诚地交换过童年时期对于彼此处境的隐隐嫉妒。她们觉得和彼此对话像是在照镜子,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到自己的样子;也像是两块完全不同的拼图,虽然有着相异的斑斓色彩,可全世界只有她们俩能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毫无缝隙。

她们也有过一些理性的争论,像很多少女一样,她们都讲起《红楼梦》。这是b小姐从小到大看过无数遍的书,很多段落她甚至能背得出来,而a小姐只看过电视剧,印象最深的是剧中人的衣饰。有天,她们说起“理想性格”这个无数少女都会思考的问题。

a小姐认为理想中的完美性格就是表面薛宝钗、内心林黛玉:“对别人,你得学着八面玲珑一点,才不至于吃亏,不过你内心得有自己的谱儿,别人说你什么,你别太在意就行。”

而b小姐的意见完全相反,她说,表面黛玉、内心宝钗才是正常的:“我觉得和不相熟的人还是不要走太近比较好,这样不太容易受伤害吧……不过内心一定要有变通的空间。”

姐妹俩的这些对话是夏夏告诉我的。夏夏是b小姐的大学同学,也是她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那段时间,b小姐经常会拿一些曾经和a小姐讨论过的问题来问夏夏。

夏夏长着一张小圆脸,人很讨喜的样子,显得单纯而热情。她跟我说,b小姐心里觉得自己姐妹俩的性格都太“绝”,是完全相反的两个极端,所以争论才总是无解。之所以来问夏夏,也是想知道“正常人”的看法究竟是怎样的。

夏夏对她说,黛玉和宝钗本是小说里的人物,现实生活中根本就是不存在的。这两个人物写得好,就是在于让人永远说不尽的多层面解读。每个人都有黛玉和宝钗的不同成分,但永远没办法嵌套进某一个模型里去,脱离具体情况而机械地讨论表面如何内心如何,根本就是无意义的。她还讲,“表面宝钗内心黛玉”是基于实用主义的观点,无非是中国人说的外圆内方,而“表面黛玉内心宝钗”的讲法则是更关照内心的人生观层面,并不是一码事。

她又补充,这姐妹俩就像是一对恋人一样,之所以总是讨论这些事,不过是急着想进入对方的心灵,急着在很短的时间里,把对方前十八年的人生全部经历一遍,好把错过的十八年在最短时间之内补回来。夏夏一度很羡慕这样的关系,说这种“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的感觉真的很棒。

可是后来,夏夏小姐就不太羡慕b小姐了。她说,再好再长的姐妹关系也抵不上情海生波时的一瞬。那对双胞胎那两年确是关系很好,可是直到a小姐爱上一个人时,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周先生

a小姐爱上一个男人,他姓周。

许多年之后,当她想起最初和老周的相遇,只觉得这应该是个小概率事件吧——他们完全就是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可该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

说来也巧合。那时的a小姐平时不太去诸如酒吧台球馆这种人多纷杂的地方,和朋友们的聚会一般都在KTV包场或是两三家固定的餐厅里。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一个月里面居然跟着同一群朋友去过好几次这家台球馆,每次去都当自己是看热闹的,每次都碰得到这位周先生。

周先生当然也注意到她。

那时,a小姐的头发烫着细卷,经常不太听话地蓬起来。她经常把头发随手一扎就出门,辫子在后面拖成一个长长的扫帚状的尾巴,很多人都以为她是故意做的什么造型。有时候她刚洗完头就出门,满头湿答答的,就拿一根很廉价的发带拢着,穿着拖鞋和睡裤到处走,可即便这样,她还是出众的。每次她来到这家台球馆昏暗的大厅里,整个房间都好像被点亮了几度似的,所有拿着台球杆的后生们都不自觉地蠢蠢欲动起来。

周先生自恃识人无数,但这位让人不得不注意到的美人实在让他有点摸不清来路。从年龄和举止上看,她像是学生,总是发出一些很孩子气的感叹;稍稍装扮一下的时候,气质又像是家境很好的女孩,从没在衣食住行上发过一点愁的那种。可有时候,她的样子和他想象中又不太一样——偶尔坐在角落里抽烟,也说几句粗话,经常从外面疯跑进来,或是打着一个焦急愤怒的电话,像是在谈着什么生意。

擦身而过时,一阵玫瑰香就会从她头发里散出来——绝不是化学香精铸就的假花气,而是带着点新鲜水味和涩味的、开得正盛的花气,有点像快要腐烂掉的荔枝,带着些危险的意味。这该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吧。周先生心下着实有点好奇。

在这家基本都是熟客的台球馆里,关于周先生的传闻有很多。客气一点的人大多用“神秘”二字形容他。

他也是双胞胎之一,母亲是香港人,父母和弟弟现在都在北美。他二十年前和弟弟一起到加拿大留学,弟弟很顺利地读完了生物技术专业,又深造了几年就理所应当地成为异国的栋梁之才,而他,读了一个文科专业,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没拿到学位,心灰意冷之下就回国了,那里再好也不想回去。弟弟博士毕业那年,全家就一起移民过去了,父母是为了颐养天年,弟弟在那边也成家了,他心里始终有点意难平的挫败感似的,总也不愿意过去生活,打定主意烂在国内。

周先生总说自己是“职业闲人,资深loser”。不管知道不知道他背景的人都只当是他开自谦的玩笑,也不相信。他有种冷峻的书卷气,头发微白了,让原本应该很英俊的他看起来有一点落拓。他不缺钱花,父母早年在国内的投资,托管人要想动都要经由他的手。他一天班也没去上过,有几个饭馆的股份,并没有家室拖累。

他是把玩当生活的人。他的爱好和任何有点钱的男孩没什么不同,无非就是汽车和手表这些。传说中,他有两辆什么牌子的跑车和几块什么配置的陀飞轮,只是传说而已,谁也没见过。他每次都开一辆老奥迪,一个人来,有时候骑哈雷摩托,胡茬也不刮,穿着刮花了的旧皮衣。他自己带球杆,枫木的“美洲豹”,在国内买不到也修不了,于是换皮头和抛光都是他自己动手。

据说他有个前妻,是某位房地产商家的二小姐,和他一样懂点艺术,品位很好,曾经也被人看作是不错的一对儿。后来散了之后,女方曾经跟别人说过,离婚的原因是“他太自我,和他一起感觉不到被爱”。

此外,他不爱旅游,害怕坐飞机,从不讨女人欢心,有点消沉,有点脏。

听起来好像是有点言情小说男主角的意思,但这样的人一旦出现在生活中,大概不太会有人真的敢去爱的。

a小姐的朋友大部分都是爱玩又不缺钱的男孩,没有人喜欢周先生。他们经常会在台球馆碰到,偶尔会一起打一场,聊聊摩托车那些玩物,但大家都觉得他喜怒不形于色,并不合群。他总一个人来,并没有和谁特别好,他心里在想什么,也根本就没有人知道。而且他在场的时候,气氛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有些紧张起来。

周先生说话总很硬。也不是针对谁,就像是随便说说似的。他说自己十年前就在这家台球馆里玩:“懂玩的人越来越少。那会儿还能有一个两个对手,现在老了就只能是独孤求败了……”

一边笑笑地说着,一边拿起球杆。瞄准。撞击声很干脆,球飞速进了网袋。

当a小姐决定和周先生恋爱时,一众朋友都在反对。大家觉得她样子好,会赚钱,家境也过得去,男朋友该是一个体面、正直且有前途的人。可这位看上去总心怀叵测的周先生马上就要四十岁了,据说手里握着的投资和股份都是家里的,他过得太舒服了,玩,就是他的事业,貌似和啃老族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可a小姐却摆出了一副“他满足了我对男人所有想象”的理直气壮:“你们就当我生病了鬼迷心窍了吧,可是我心里是明白的呀,你们只知道找对象,却不知谈恋爱,我又不是马上要结婚,就只是想谈一个恋爱罢了。”

有人说,她不过是在寻找刺激而已,看上周先生是因为对方是自己不熟悉的那类人,熟悉一点的人还会半开玩笑地说她是出于恋父情结。她立刻尖锐地反对:“我爱他,就是他这个人,不是因为哪一类人。别人谁都不行。”

她一副微醉后的样子,哑着嗓子。样子太决绝,谁也挡不住。谁也看不透她心里认真的程度究竟有几分,像是把自己全部投入进去了,但又说着不计后果,图的就是痛痛快快爱一场。反正,一向精明强悍的她露出这番真性情的模样,很慑人。

她才20岁,还输得起。朋友们是怀着这样的心态去想她的这场恋爱的。小宇说,其实他当时心里是有点酸楚,圈子里很多人也是一样的感觉。那阵子,好几个经常一起玩的男孩都找借口不去台球馆了。

可他们确是一对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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