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勒斯四部曲之四:失踪的孩子(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3-07 18: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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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意)埃莱娜·费兰特

出版社:人民文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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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勒斯四部曲之四:失踪的孩子

那不勒斯四部曲之四:失踪的孩子试读:

人物表

 赛鲁罗一家(鞋匠的家人)

费尔南多·赛鲁罗:鞋匠,莉拉的父亲。

农齐亚·赛鲁罗:莉拉的母亲。

拉法埃拉·赛鲁罗:所有人都叫她莉娜,只有埃莱娜叫她莉拉。她生于1944年8月,年纪轻轻就嫁给了斯特凡诺·卡拉奇,在伊斯基亚岛度假时,她爱上了尼诺·萨拉托雷,并为之离开了丈夫。她和尼诺的同居生活失败,儿子詹纳罗出生之后,她发现艾达·卡普乔怀了斯特凡诺的孩子。莉拉彻底离开了丈夫,她和恩佐·斯坎诺搬到那不勒斯郊区圣约翰·特杜奇奥居住,几年之后,她又和恩佐、詹纳罗搬回城区。六十六岁时,她从那不勒斯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里诺·赛鲁罗:莉拉的大哥,也是鞋匠。他和斯特凡诺的妹妹——皮诺奇娅·卡拉奇结婚,生了两个孩子。莉拉的第一个孩子——詹纳罗后来也叫里诺。其他孩子。 格雷科一家(门房的家人)

埃莱娜·格雷科:也叫莱农奇娅,或者莱农。她出生于1944年8月,是我们正在读的这本小说的作者。小学毕业之后,她继续读书,学业一帆风顺,成绩优异,后来上了比萨高等师范,并在那里结识了彼得罗·艾罗塔,几年后与之结婚,搬到佛罗伦萨居住。他们生了两个女儿:黛黛和艾尔莎,但埃莱娜对婚姻很失望。她和童年时暗恋的人——尼诺·萨拉托雷开始了一段感情,为他离开了丈夫和两个孩子。

佩佩、詹尼和埃莉莎:埃莱娜的弟弟妹妹。尽管埃莱娜反对,妹妹埃莉莎还是和马尔切洛·索拉拉同居了。

埃莱娜的父亲:市政府门房。

母亲:家庭主妇。 卡拉奇一家(堂·阿奇勒的家人)

堂·阿奇勒·卡拉奇:黑帮成员,放高利贷,后来被人杀死。

玛丽亚·卡拉奇:堂·阿奇勒的妻子,斯特凡诺、皮诺奇娅和阿方索的母亲,斯特凡诺和艾达·卡普乔生的女儿起名叫玛丽亚。

斯特凡诺·卡拉奇:已故的堂·阿奇勒的儿子,商人,莉拉的第一任丈夫。他对于和莉拉糟糕的婚姻生活很不满,就和艾达·卡普乔开始了一段婚外恋,后来和她同居。他有两个孩子:詹纳罗和玛丽亚,詹纳罗是莉拉生的,玛丽亚是艾达生的。

皮诺奇娅:堂·阿奇勒的女儿,她和莉拉的哥哥里诺结婚了,生了两个孩子。

阿方索:堂·阿奇勒的儿子,和玛丽莎·萨拉托雷订婚很长时间之后,不得不娶了她。 佩卢索一家(木匠的家人)

阿尔佛雷多·佩卢索:木匠,共产党员,后来死在监狱。

朱塞平娜·佩卢索:阿尔佛雷多忠诚的妻子,丈夫死后,她自杀身亡。

帕斯卡莱·佩卢索:阿尔佛雷多和朱塞平娜的长子,泥瓦匠,共产党积极分子。

卡梅拉·佩卢索:也叫卡门,帕斯卡莱的妹妹,她和恩佐·斯坎诺订婚。但后来和在大路上的加油站工作的一个男人结了婚,生了两个孩子。其他孩子。 卡普乔一家(疯寡妇的家人)

梅莉娜:寡妇,莉拉母亲农齐亚的一个亲戚,曾是多纳托·萨拉托雷的情人,因为这段情感,梅莉娜几乎丧失了理智。

梅莉娜的丈夫:菜市场卸货工,死因不明。

艾达·:梅莉娜的女儿,一直是帕斯卡莱·佩卢索的女朋友,后来成为斯特凡诺·卡拉奇的情妇,怀孕后,开始和斯特凡诺同居,玛丽亚是他们的女儿。

安东尼奥·卡普乔:艾达的哥哥,技工,曾是埃莱娜的男朋友。其他孩子。 萨拉托雷一家(铁路职工兼诗人的家人)

多纳托·萨拉托雷:情场老手,行为不检点,曾是梅莉娜·卡普乔的情人。埃莱娜在年少时,为了化解莉拉和尼诺在一起之后带给她的伤痛,曾在海滩上委身于他。

莉迪亚·萨拉托雷:多纳托的妻子。

尼诺·萨拉托雷:多纳托和莉迪亚五个孩子中的老大,他和莉拉保持了很长时间的秘密情人关系。之后,他和埃利奥诺拉结婚,生了一个儿子,叫阿尔伯特,但后来和埃莱娜发展了一段婚外恋,这时候埃莱娜已经有两个女儿了。

玛丽莎·萨拉托雷:尼诺的妹妹,和阿方索·卡拉奇结婚,后来成为米凯莱·索拉拉的情妇,为米凯莱生了两个儿子。

皮诺、克莱利亚以及西罗:多纳托和莉迪亚后面的几个孩子。 斯坎诺一家(卖水果的一家人)

尼科拉·斯坎诺:卖水果的男人,死于肺炎。

阿孙塔·斯坎诺:尼科拉的妻子,死于癌症。

恩佐·斯坎诺:尼科拉和阿孙塔的长子,很长时间里都是卡门·佩卢索的男朋友,但后来他服完兵役就和卡门分手了。当莉拉决定彻底离开斯特凡诺时,他把莉拉还有她的孩子接到圣约翰·特杜奇奥居住。

其他孩子。 索拉拉一家(他们家有一家酒吧兼点心房)

西尔维奥·索拉拉:索拉拉酒吧和点心房的老板。

曼努埃拉·索拉拉:西尔维奥的妻子,放高利贷的,年纪很大,被杀死在自家门口。

马尔切洛和米凯莱:西尔维奥和曼努埃拉的儿子,马尔切洛爱上了莉拉,遭到拒绝,多年以后和埃莱娜的妹妹埃莉莎同居。米凯莱和糕点师傅的女儿吉耀拉结婚,和她生了两个儿子,玛丽莎·萨拉托雷是他的情妇,为他生了两个儿子,但他一直对莉拉怀有一种病态的迷恋。 斯帕纽洛一家(糕点师傅的家人)

斯帕纽洛先生:索拉拉酒吧和点心房的糕点师傅。

罗莎·斯帕纽洛:糕点师傅的妻子。

吉耀拉·斯帕纽洛:糕点师傅的女儿,米凯莱·索拉拉的妻子,为他生了两个儿子。

其他孩子。 艾罗塔一家

圭多·艾罗塔:古希腊文学教授。

阿黛尔·艾罗塔:圭多·艾罗塔的妻子。

马丽娅罗莎·艾罗塔:艾罗塔教授的大女儿,在米兰大学教艺术史。

彼得罗·艾罗塔:年轻有为的大学老师,埃莱娜的丈夫,黛黛和艾尔莎的父亲。 几位老师

费拉罗:小学老师,兼任图书馆管理员。

奥利维耶罗:小学女老师。

杰拉切:中学老师。

加利亚尼:高中老师。 其他人物

吉诺:药剂师的儿子,埃莱娜的第一任男朋友,城区法西斯团伙的头目,在自家的药店前遭到暗杀。

内拉·因卡尔多:奥利维耶罗老师的表姐。

阿尔曼多:医生,加利亚尼老师的儿子。他和伊莎贝拉结婚,有一个儿子叫做马尔科。

娜迪雅:女学生,加利亚尼老师的女儿,尼诺曾经的女朋友,在政治活动中,和帕斯卡莱·佩卢索走在一起。

布鲁诺·索卡沃:尼诺·萨拉托雷的朋友,继承了他父亲的一家香肠厂,后来在工厂里遭到枪杀。

弗朗科·马里:埃莱娜刚开始上大学那几年的男朋友。政治活动积极分子,受到法西斯分子的伏击,失去了一只眼睛。

西尔维亚:女大学生,政治积极分子,和尼诺·萨拉托雷有过短暂交往,和他生了一个孩子米尔科。壮 年失 踪 的 孩 子—1—

一九七六年十月我离开那不勒斯,一九七九年才回来。回到那不勒斯后,我一直尽量避免与莉拉联系。我不想和她像之前那样密切,但这并不容易,她想方设法介入我的生活,我无视她,承受她,容忍她。在那个艰难的时刻,她表现出要陪在我身旁,支持我,但我始终无法忘记她对我的鄙夷。

我通过电话告诉她我和尼诺的事时,她在电话里对我大吼大叫,她说:“你是个笨蛋!”她之前从没用过这种语气对我说话,从来没有过。如今我想,假如伤害我的只是这句话,我可能会很快平静下来。事实上,除了那句骂我的话,她还提到了黛黛和艾尔莎,这一直让我耿耿于怀。她告诫我说:“你不想想,你这样做,会对你的两个女儿造成多大伤害!”我当时没太在意这句话,但随着时间的流逝,这句话不断在我耳边响起,变得越来越有分量。对黛黛和艾尔莎,莉拉从来没表现出一丁点儿兴趣,几乎可以肯定,她甚至都不记得她们的名字。有几次,我在电话里提到她们有趣的童言童语,莉拉会很快岔开话题,说起其他事情。在马尔切洛·索拉拉家里,莉拉第一次见到她们时,她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们一眼,说了几句客套话,根本就没注意到她们得体的衣着,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尽管年龄小,但两个小姑娘已经能很准确表达自己的想法了。这两个孩子是我生的,我养的,她们是我的一部分,莉拉作为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她应该满足一下我作为母亲的虚荣,不考虑情谊,至少是出于礼貌,也应该关注一下她们,但她连一句调侃都没有,只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只有现在——肯定是出于嫉妒,因为我和尼诺在一起了——她才想起了我的两个女儿。她想强调,我是一个糟糕透顶的母亲,我正在牺牲两个女儿的幸福,换取自己的幸福,我一想到这事儿就觉得很心烦。当年,她离开斯特凡诺时,她考虑过她的儿子吗?她为了工厂的工作,把孩子寄放在邻居家里,或者把孩子寄放在我这里,就像是为了摆脱他,她考虑过孩子的感受吗?啊!我是有我的过错,但作为母亲,我绝对比她强。—2—

那些年,类似这样的想法,反复出现在我脑海里。关于黛黛和艾尔莎,莉拉只说过那一句居心叵测的话,但她俨然成了我两个女儿的律师,好像要捍卫她们的权益。我每次只顾着自己,忽略她们时,我就感觉有必要向她表明:事情并非如此。也许那只是她一时说的气话,但我不知道她对于我的真实看法。我是不是一个好母亲,她是唯一有发言权的人,假如她能介入这漫长的叙述,假如她能修改我写的文字,加入那些缺少的环节,去掉一些她不想让人看到内容,她也可以讲述更多我的事情——我不想说的事情,我说不出来的事情。我真希望她能介入,从我开始写下我们的故事时,我就希望她能插手,但我要坚持写到最后再回头证实,她有没有改动过这些文字。假如我现在就这么做的话,我一定会写不下去。我写了太长时间了,我很疲惫。那么多年里纷纷扰扰,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事情,经历了各种心境,要抓住主线是很难的:我要么回顾一下自己的故事,把那些和莉拉相关的、错综复杂的事情筛选出来;或者退而求其次,讲述发生在我身上的事,这样写起来容易一些。但我必须尽量避免这两种情况:首先,我们俩关系的本质决定了,只有通过我才能抵达她,如果我把自己放在一边,最后的结果是,莉拉的痕迹会很少;其次,我也应该避免过多讲述那些我热衷谈论、但她觉得无关紧要的事情。她也许会对我说:“说吧!说说你现在的生活,谁在乎我啊!说实话,你也不是很在乎吧!”她最后会总结说:“我是一笔糊涂账,错了又改,改了又错,根本不值得写下来。算了,放过我吧,莱农!我的事情都不值得用一个删除号。”

那怎么办呢?再次顺着她的意思?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成熟意味着停止展示自己,学会隐藏自己,甚至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应该承认这样一个事实:年岁越大,我对莉拉的了解就越少?

今天早上,我克制着自己,强打起精神,坐到写字台前开始写作。我将要写到我们的故事中最痛苦的一段,我想要通过文字实现一种平衡——我和她之间的平衡,这是在生活中,我和我自己之间都没能达到的。—3—

关于蒙彼利埃,我基本没有关于这个城市风光的任何记忆,就好像我从来都没去过一样,但我记得那里发生的所有一切。在宾馆外面,尼诺参加研讨会的宏伟大礼堂之外,如今,我看到的是一个刮风的秋季,天高云淡。尽管如此,在我的记忆里,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这个城市的名字——蒙彼利埃,对我依然是一种逃离的象征。我当时已经出过一次国了,我和弗朗科去过巴黎,我的大胆让自己都很振奋,但那时我感觉我的世界仅限于城区、那不勒斯,而这个世界的其他地方,我只能像郊游一样浅尝辄止。外面的氛围,让我可以想象自己永远不可能过上的生活。蒙彼利埃虽然远没有巴黎那么激动人心,但它给我的感觉是,我的世界的界限被打破了,变得更宽广。仅仅是身处于蒙彼利埃,就让我亲眼看到,我的城区、那不勒斯、比萨、佛罗伦萨、米兰,甚至整个意大利,都是这个世界很小的一部分,我对这些小地方感觉不满是正常的。跨越边境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儿,沉浸于别的文化里,会发现之前以为是定局的事情,其实是暂时的。在蒙彼利埃,我发现自己之前目光短浅,还有写作采用的语言很局限。那年我三十二岁,我明显感觉到:作为母亲和妻子,我的处境很逼仄。在蒙彼利埃,在沉迷于强烈爱情的那些天里,我第一次感觉到,我摆脱了那些年来一直束缚着我的东西,那些东西部分源于我的出身,部分是我通过学习构建起来的束缚,还有我所选择的生活带来的羁绊,首先是我的婚姻。在那里,我明白了过去我的第一本书被翻译成外语时我感到喜悦的原因,我也明白了我的书在意大利之外没有市场的原因。相比而言,莉拉从来都没离开过那不勒斯,她甚至对圣约翰·特杜奇奥也心怀畏惧。假如在过去,我觉得这不容置疑——就像她通常做的那些选择,可以使她转败为胜,但现在我觉得,那都是她思想局限的表现。我当时的反应,就像一个被羞辱了的人,想用同样的话回敬对方:“亲爱的,看看我现在,你没看走眼吧?但我却看错你了:你情愿一辈子都待在大路边上,看着那些经过的卡车。”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研讨会的组织者早就给尼诺在一家宾馆里定了一个单间,因为我很晚才决定陪他来,没办法换成一间拥有大床的房间,因此我们俩住在两个房间。但每天晚上我洗了澡,打扮好自己,脸红心跳地来到他的房间。我们一起睡觉,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就好像害怕在睡梦中会被什么东西分开。早上,我们让人把早餐送到床前,享受着在电影里看到的奢华生活,我们一直都在欢笑,我们在一起很幸福。白天,我陪他去召开研讨会的大厅,那些发言的人总是用一种有些厌烦的语气,念着一页又一页的稿子,但和他在一起让我很振奋,我坐在他身边,尽量不打扰他。尼诺很专心地听着那些发言,做笔记,时不时会在我耳边说一些风趣话,还有甜言蜜语。我们和来自全世界各地的学者在一起吃午饭和晚饭,异国的名字,还有各种外语在耳边此起彼伏。当然了,那些最有名望的学者会单独坐一桌,我们和一些年轻学者坐在一起。无论是在开研讨会时,还是在餐厅里,尼诺的活跃让我很吃惊,他和当学生的时期是多么不同啊!他和大约十年前,在米兰的书店里捍卫我的那个年轻男人也不一样了。他不再采用那种挑衅的语气,他很自如地跨越了学术界的等级界限,他用一种带着一丝严肃,同时又很客气的语气和别人聊天。他有时候用英语(说得极好),有时候用法语(说得不错)和别人说话,非常潇洒地展示着他对于数字和效率的热爱。在短短几个小时里,他赢得了所有人的好感,他们都拉着他说话。大家都很喜欢他,这让我感到很骄傲。

后来,在他发言的前一天晚上,他忽然没那么愉快了。他变得很失礼,很难相处,我觉得他太紧张了。他说他准备的稿子很糟糕,好几次都强调,写作对于他来说,不像对我而言那么容易。他还发火说,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准备。我想,这是因为我们复杂的处境让他分心了吗?我觉得很愧疚,我试着拥抱他,亲吻他,让他把稿子念给我听。他对我念了那几页纸,像一个充满忧虑的小学生,他让我变得心软。我觉得,他的稿子并不比我在报告厅听的那些发言有趣,但我说了很多赞扬他的话,让他平静下来了。第二天早上,他用一种佯装的激情念了稿子,大家都为他鼓了掌。晚上,有一个美国知名学者,邀请尼诺和他坐在一起,虽然我被抛下,但我并不难过。尼诺在我跟前时,我从不和其他人说话,他不在我身边,我不得不用费劲的法语,和一对来自巴黎的男女聊天。我很快发现,他们的处境和我们差不多。两个人都觉得,家庭让人很压抑,他们都忍痛离开了自己的配偶和孩子,现在两人都看起来很幸福。那个男的叫奥古斯汀,大约五十多岁,脸红扑扑的,金色的大胡子,他天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女的叫科隆布,和我年龄差不多,三十岁出头,她的头发是黑色的、很短,脸很小,眼睛和嘴唇的妆容很精致,非常优雅。科隆布有一个七岁的儿子,我一直和她聊天儿。“再过几个月,”我说,“我大女儿就七岁了,她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学习非常好。”“我儿子也很聪明,想象力很丰富。”“你们分开,他有什么反应?”“没什么问题。”“他一点儿也不痛苦吗?”“孩子和大人不一样,大人思想很僵死,但孩子弹性很大,适应能力很强。”

她一直都在强调儿童的适应能力,我觉得她是想让自己放心。她补充说:“在我们的环境里,父母分开很普遍,孩子也都比较容易接受。”我正要说,在我周围,除了我一个朋友,没有其他离婚的夫妇。但她忽然改变了语气,开始抱怨起那个孩子:“他很乖,但反应很慢。”她感叹说,在学校里,老师说他很不够认真。她那种毫不留情的语气让我很意外,她几乎带着敌意提到这些,就好像她儿子表现不好,是为了对她表示不敬,这让我觉得很不安。她的情人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插了一句,用炫耀的语气说到了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十四岁,一个十八岁。他开玩笑说,这俩儿子喜欢所有女人,无论是小姑娘还是成熟女人。当尼诺回到我身边,两个男人——尤其是奥古斯汀——说了大部分发言人的坏话。科隆布带着一种有点轻浮的愉快,加入了他们的谈话。几个人一起抱怨、拆台,这很快让他们变得很亲密。奥古斯汀整个晚上都在喝酒,说了很多话,尼诺一张嘴,科隆布就会笑起来。最后,他们邀请我们一起开车去巴黎。

他们的邀请,我们没答应,也没拒绝,但谈论到孩子,这让我回到了现实。其实,我脑子里一直想着黛黛和艾尔莎,也想着彼得罗,他们就好像生活在一个平行世界里,在佛罗伦萨的厨房餐桌前坐着,在电视前,或者在床上,一动不动。忽然间,我的世界和他们的世界联系起来了,我意识到,在蒙彼利埃的日子快要结束了,我和尼诺无法避免要回到各自的家里。我在佛罗伦萨,他在那不勒斯,我们不得不面对各自的婚姻危机。孩子们会和我团聚,那是一种真实的身体接触,我的感觉很强烈。这五天,我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我意识到她们的存在,这让我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那种思念让人受不了。我并不是害怕未来怎么办,我的未来已经被尼诺占据了,这是绝对肯定的事,但我害怕马上要到来的时刻,就是明天,后天。那时候已经是半夜了,我没法抑制自己。我想,这有什么要紧的呢,彼得罗总是不睡觉,我试着给家里打了电话。

经过一通周折,才打通了电话。喂,我说。喂,我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彼得罗在电话那头,我叫了他的名字:“彼得罗,我是埃莱娜,两个孩子怎么样了?”这时候,电话断了。我等了几分钟,让接线员重新打过去。我下定决心要坚持一个晚上,但这次彼得罗说话了:“你想要干什么?”“两个孩子怎么样了。”“她们在睡觉。”“我知道她们在睡觉,她们好吗?”“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她们是我的女儿。”“你把她们抛弃了,她们再也不想做你的女儿了。”“是她们告诉你的?”“她们告诉了我母亲。”“你让阿黛尔来家里了?”“是的。”“你告诉她们,我过两天回去。”“不,你别回来了。我、两个孩子,还有我母亲,我们都不想再看到你。”—4—

我哭了一场,后来我平静下来了。我去找尼诺,我想告诉他我打电话的事儿,我想让他安慰我。正要敲门时,我听见他在和人说话,我犹豫了一下。我听见他在打电话,但听不见他在说什么,我也听不出来他在说什么语言,但我马上想到,他正在给妻子打电话。因此,每天晚上他都会打电话给妻子?当我回到我的房间里,为入睡做准备,他单独一个人时,会打电话给埃利奥诺拉?他们想找到一种没有冲突的方式分开?或者他们正在和解,在蒙彼利埃的这几天结束之后,她会接受尼诺回到自己身边?

我决定敲门,尼诺的声音停了下来,一阵沉默,然后他又压低了声音,接着说话。我变得很着急,又敲了一次门,他还是没开门。我不得不用力地敲了第三次,他才给我开了门。门一开,我就开始指责他,我直接说,他对我隐瞒他妻子的事儿。我叫喊着说,我给彼得罗打电话了,我丈夫再也不让我见两个女儿,我的全部生活都搭进去了,但他却偷偷摸摸给埃利奥诺拉打电话。那是一个充满矛盾和争吵的夜晚,我们很难和好。尼诺用尽一切办法想让我平静下来,他很神经质地笑着,他为彼得罗的态度感到愤怒,他吻了我,我推开了他。他嘀咕了一句,说我疯了。但无论我怎么逼他,他都不承认他在和妻子打电话,相反,他用儿子的性命发誓,说离开那不勒斯之后,就再也没有和她打过电话。“那你给谁打电话啊?”“一个学者,也住在这家宾馆。”“半夜打?”“就是半夜。”“你撒谎!”“这是事实。”

我拒绝和他做爱,抵抗了很长时间,但后来让步了,因为我害怕他不再爱我。我献身于他,就是为了不用考虑:这一切已经结束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后心情就很坏,这是五天的同居生活之后,我第一次感觉很糟糕。研讨会已经接近尾声,我们要走了,但我不希望蒙彼利埃只是我生活中的一个插曲,我害怕回家,我害怕尼诺回他自己的家。奥古斯汀和科隆布建议我们一起坐车去巴黎,他们甚至说,我们可以住他们家里,我对尼诺说我想去。我希望他和我一样,只想延长那段时间,推迟回家,但他很遗憾地摇了摇头说,这不可能,我们要回意大利。他提到了飞机、机票、火车和钱的问题。我内心很脆弱,我既失望又恼怒。我看得没错,我想,他对我说谎了,他没有彻底和妻子断绝关系。他真是每天晚上都和妻子讲电话,在研讨会结束之后,他很着急回家,连两三天也不能耽搁,但我呢?

我想起了南泰尔的出版社,还有我写的那个关于男人捏造女人的故事。直到那时候,我从来都没和任何人说起过我自己,我和尼诺也没说过这家出版社。那几天里,我只是一个面带微笑、一声不吭的女人,晚上和那个年轻有为的那不勒斯教授睡在一起,一个总是粘着他,对他无微不至、百依百顺的女人。但现在,我用一种佯装的愉快语气说:“尼诺要回家去,我在南泰尔有点事儿;我有一本书正在出版——也可能已经出来了,那是一本介乎于小说和杂文之间的东西;我有点儿想和你们一起走,去出版社拜访一下。”那两个人看着我,就好像只有在那时候,他们才真的认识我一样,他们问我做什么工作。我对他们讲了我的写作,说来说去,我发现,科隆布认识那家小出版社的主编,这时候我才发现,那并不是一家不起眼的出版社。我整个人很放松,我想,随他去吧!我有些过于热情地谈到了我的写作生涯,也许有些夸大其词。我并不是说给那两个法国人听的,而是做给尼诺看的。我想让他记着,我的生活很有成就,假如我有勇气离开我的两个女儿和彼得罗,那我离开他也能活,不是在一个星期之后,也不是在十天之后,马上离开他都可以。

尼诺听我说完,很严肃地对科隆布和奥古斯汀说:“好吧,假如不打扰你们的话,那我们就搭你们的顺风车。”但我们单独在一起时,他跟我说了一通话,语气很焦虑,内容充满激情。他说,我应该相信他,尽管我们的处境非常复杂,但一定能理清,为了把这些事情处理好,我们要先回家。我们不能从蒙彼利埃逃到巴黎去,然后不知道要逃到哪个城市。我们需要面对各自的家庭,才能最后生活在一起。忽然间,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而且也很诚恳。我脑子很乱,我拥抱了他,嘟哝着说,好吧。然而,我们还是去了巴黎,我只想在外面多待几天。—5—

我们在路上走了很长时间,风很大,时不时会下雨,路上的风景很黯淡,像生锈了一样,但忽然间天会放晴,照得每样东西都熠熠生辉,然后又接着下雨。一路上,我都紧紧地挨着尼诺,有时候我会靠着他的肩膀睡觉,我又感觉到一种超乎寻常的幸福,几乎是一种享受。我喜欢车里大家说的外国语言,我很高兴,我是奔着我写的那本书去的,因为马丽娅罗莎的缘故,这本书会用另一种语言面世。真是一件很棒的事儿!有那么多了不起的事儿发生在我身上。我感觉,那本小书就像我撇出去的一颗石子儿,速度很快,我无法预测它的轨迹,小时候我和莉拉扔向那帮男孩子的石头和这没法儿比。

但整个旅行并不是一帆风顺,我时不时会陷入忧伤。我很快就发现,尼诺和科隆布说话时,用的语气和跟奥古斯汀说话时不一样,更不用说他经常用手指尖触碰她的肩膀。看到他们越来越熟悉,我的心情越来越坏。当我们到达巴黎时,我们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他们聊得热火朝天,科隆布经常笑,用一种不经意的动作整理头发。奥古斯汀住在圣马丹河旁的一套漂亮的房子里,科隆布刚刚搬过去和他一起住。他们给我们展示了晚上要住的客房,但没让我们去睡觉。我感觉,他们好像害怕单独在一起,他们说个没完没了。我很疲惫,也很烦恼,是我想去巴黎的,但我感觉,身处那套房子,在陌生人家里,这是一件很荒谬的事情。我远离两个女儿,尼诺也一点儿也不在意我。我们一到房间,我就问他:“你喜欢科隆布?”“她很热情。”“我问的是你喜不喜欢她。”“你想和我吵架吗?”“不想。”“那你就考虑一下:我爱你,我怎么能喜欢科隆布?”

他语气变得有点儿强硬,让我有些害怕,我担心我发现我们之间存在问题。我想,他只是对我们很热心的人态度很好,我睡了过去,但我睡得一点儿也不踏实。我忽然觉得自己是一个人睡在床上,我竭力想醒过来,但后来又睡了过去,过了一会儿,我又感觉到尼诺站在黑暗中,他说,睡吧,我就睡着了。

第二天,两个主人陪我们去南泰尔。尼诺一路上都在和科隆布开玩笑,说一些很暧昧的话,我尽量不在意这一点。假如我要时时刻刻监视着他,那怎么能想着和他一起生活?当我们到达了目的地,他对马丽娅罗莎的朋友——出版社的女主编,还有她的另一个合作者也很殷勤,她们一个六十多岁,另一个四十多岁,都不像科隆布那么秀丽,我松了一口气。我最后总结说,他在女人面前就是这样的,这里面没有恶意,我终于觉得心里舒服些了。

那两位女士对我很热情,她们问到了马丽娅罗莎。我得知,我的那本书已经上架了,而且已经出现了一些评论。那个年老一些的女人给我看了那些评论,她对科隆布、奥古斯汀和尼诺不停说,我的书收到的评论如此积极让她也很吃惊。我看了那些文章,这里几行,那里几行,都是女性写的——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她们的名字,但科隆布和那两位太太都知道,她们真的是不遗余力地在赞美那本书。我应该感觉到高兴,前一天我还不得不吹嘘自己,但现在已经不需要那么做了。但我发现,我没法振奋起来,就好像从我和尼诺开始相爱的那一刻起,我身上的那些精彩的事儿,还有将要发生的所有事儿都变得黯然失色。我很得体地表达了我的满意,对于出版社的推广计划,我很淡然地说了几个“好的”。那个年纪大一点儿的女士说:“您要早点再回来和我们会面,我们希望您能早点来。”那个年轻的女人补充说:“马丽娅罗莎跟我们说了您的婚姻危机,我们希望您能顺利渡过难关。”

这时候我发现,我和彼得罗婚姻破裂的事情,不仅仅把阿黛尔卷入其中,而且这个消息还传到了米兰,甚至是法国。我想,这样最好,能让我们分得痛快点儿。我对自己说:该发生什么事儿就发生吧,我不应该在担心失去尼诺的忧虑中生活,我也不应该为黛黛和艾尔莎操心。我很幸运,尼诺一直都会爱我,我的女儿都还是我的女儿,一切都会理顺的。—6—

我们回到了罗马,告别前,我们信誓旦旦,一直在说保证的话,尼诺回那不勒斯了,我回了佛罗伦萨。

我几乎是踮着脚尖回到家里的,我确信自己要面对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刻,但两个女儿都欢天喜地地迎接了我。在家里,我走到哪儿,她们都跟着我——不仅仅是艾尔莎,黛黛也跟着我,她们有些警惕,就好像一不留神,我就会消失。阿黛尔对我很客气,她一次也没提到我给我的家庭带来的灾难。彼得罗很苍白,他只是给了我一张纸,上面写着几个给我打了电话的人的名字(莉拉出现了四次),他嘟哝着说,他要出一趟差,两个小时之后他就消失了,跟他母亲和两个女儿都没打招呼。

过了几天,阿黛尔才向我表明了她的态度:她希望我清醒一些,回到我丈夫的身边。我用了几个星期时间让她明白,我既不想清醒,也不想回到我丈夫身边。在这一段时间里,她从来都没有抬高过嗓门,没有失去耐性,也从来没讽刺我和尼诺之间长时间的、频繁的通话。她对于南泰尔那两位编辑的电话倒是很感兴趣,她们告诉我那本书的进展,还有在法国将要举办的读者见面会的日期。法国报纸对我的好评没让阿黛尔惊讶,她说,这本书在意大利一定会引起关注,在国内报纸上肯定会有更多好评。尤其是,她一直在赞扬我的智慧、文化和勇气。现在彼得罗一直都不出现,她从来都没说什么捍卫儿子的话。

我排除了彼得罗真的需要出差离开佛罗伦萨的可能。我马上就发现——我带着愤怒和一丝鄙夷察觉到,他把解决我们危机的任务,交到了他母亲手里,他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去写那本没完没了的书。有一次,我忍不住对阿黛尔说:“和你儿子一起生活,真是太难了。”“和任何一个男人一起生活都很艰难。”“相信我,跟他在一起尤其艰难。”“你觉得和尼诺在一起,情况会好一些吗?”“是的。”“我已经打听过了,他名声不怎么好,米兰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言。”“我不需要知道米兰的闲言碎语,我已经爱他爱了快二十年了,对于他,我比任何人都了解,我可以不用听那些闲话。”“你怎么那么喜欢说你爱他呢。”“我为什么不能说?”“你说得对,为什么不呢?我错了,恋爱的人都很盲目。”

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再也没提到过尼诺。我把两个孩子托付给她,自己跑到那不勒斯去,她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跟她解释说,从那不勒斯回来,我要去法国一个星期,她同样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她只是有点儿话里带刺地问我:“圣诞节你在吧?你会和两个孩子一起过吧?”

这个问题几乎让我有点儿生气,我回答说:“当然了。”

我收拾了行李,带了一些精致的内衣和高雅的裙子。尽管黛黛和艾尔莎很长时间都没有看到彼得罗了,但她们一直都没问起过她们的父亲。这时候,我说我要走了,她们的反应很糟糕。黛黛对我嚷嚷——显然不是她自己的话:“好吧,你走吧,你真的又丑又讨厌!”我看着阿黛尔,希望她能介入,能逗她们一下,带她们去玩,分散一下她们的注意力,但她什么也没有做。她们看着我走到门口,就哭了起来。先是艾尔莎,她叫喊着说:“我要和你一起去!”黛黛还在硬撑着,她对我表现得很漠然,也许是鄙视,但最后她也崩溃了,比妹妹还要绝望。她们都扯着我的衣服,想让我放下行李,我不得不把她们的手拉开,她们的哭声一路上都在我耳边回响。

去那不勒斯的旅途好像无穷无尽,快要进入城市时,我从车窗向外看,火车速度越来越慢,一点点滑向了城区,我越来越不安。我看到那不勒斯城郊的糟糕境况:铁轨两边的灰色房子、棚架、红绿灯的光、石头围栏。火车进站以后,我感觉和我息息相关的那不勒斯,我正在回归的那不勒斯,已经完全被尼诺取代了。我知道,他的处境比我还要糟糕,埃利奥诺拉已经把他从家里赶了出去,对于他来说,一切都成了暂时的。这几个星期,他住在一个大学同事家里,一个距离大教堂几步远的地方。我想,他要把我带到哪里?我们会做什么?尤其是,现在我们没有任何具体的想法,我们要做什么样的决定?我唯一感到明确的事情是:我的渴望火烧火燎,我迫不及待要见到他。我下了火车,担心会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使他不能来站台上接我,但我看到他站在那里:那么高挑,在游客中非常显眼。

看到他之后,我平静下来了,他在梅格丽娜区一家小宾馆里开了房。我看到,他没有任何意图要把我藏在他朋友家里,这让我更放心了。当天晚上,我们紧紧挨着,在沿海路上散步,他的手臂搭在我肩膀上,时不时会低下头来吻我。我们为爱疯狂,时间过得飞快。我尽一切努力,想说服他和我一起去法国。他有些动心,但最后退缩了,借口说大学有很多工作。他从来都没有提到过埃利奥诺拉和阿尔伯特,就好像提到他们,就会破坏我们在一起的快乐。我跟他讲述了我两个女儿的绝望,我说,我们要尽快找到解决办法。我对于他的情绪的任何变化都很敏感,我感觉他有些焦虑。我已经无法回头了,但我很担心,他随时会说出这样的话:我受不了了,我要回家。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他跟我说了他的心事。他忽然变得很严肃,他说,有一个很烦人的消息。“说来听听。”我小声说。“今天早上,莉娜给我打了电话。”“哦。”“她想见我们。”—7—

那个夜晚给毁了。尼诺说,是我婆婆告诉莉拉我在那不勒斯。他斟词酌句,说这些话时非常尴尬,强调了一些信息。他说:“她没我的联系方式,她问了我妹妹我住的地方的电话号码,我正要去火车站接你时,她给我打了电话,我没马上告诉你,是因为我害怕你生气,我害怕破坏一天的心情。”他最后很沮丧地说:“你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人,我没办法对她说不,我和她约的是明天十一点,在阿米迪欧广场上的地铁口见面。”

我无法控制自己,不禁脱口而出:“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联系的?你们有没有见面?”“你说什么?绝对没有。”“我不相信你。”“埃莱娜,我向你发誓,一九六三年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莉娜。”“你知不知道,那个孩子不是你的?”“她今天早上告诉我了。”“因此,你们谈了一些很隐私的事情。”“是她提到那个孩子的。”“你呢?这么多年来,你从来都没有产生过好奇,打听一下那个孩子?”“这是我的问题,我觉得,我们没必要说这些。”“你的问题现在也是我的问题。时间很短,我们有很多话要说,我抛下我女儿,不是为了和莉娜浪费时间。你怎么想要和她见面?”“我以为你会很高兴呢。无论如何,那里有一部电话,你打电话给你朋友,告诉她,我们有事儿,不能和她见面。”

他忽然失去了耐性,我沉默下来了。是的,我知道莉拉是什么样的人。我从法国回到佛罗伦萨之后,她给我打了很多电话,但我有其他事情要考虑,每次我都挂掉电话。我还请求阿黛尔,接到电话时,告诉莉拉我不在家。但莉拉从来都没有放弃,也有可能她是从阿黛尔那里得知我在那不勒斯,她很确信我不会去城区,也可能,为了见到我,她想尽一切办法联系到尼诺。这有什么问题吗?尤其是,我到底在指望什么呢?我一直都知道,尼诺爱过莉拉,莉拉也爱过他。还能怎么样呢?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再为这事儿吃醋,那有点说不过去。我轻轻抚摸了他的一只手,嘟哝了一句:“好吧,明天我们去阿米迪欧广场。”

我们吃了饭,他谈到了我们的未来,说了很多。尼诺让我答应他,从法国回来,我就跟我丈夫提出离婚。同时他向我保证,虽然一切都很复杂——因为埃利奥诺拉和她的亲戚都会给他找麻烦,但他决定坚持到底,他已经联系了一个律师朋友,咨询离婚的事情。“你知道,”他说,“在那不勒斯,办这些事情,要比其他地方更艰难:这里的人思想落后,我妻子的父母——尽管他们有钱,是上层社会的专业人士,但他们和我们的父母想法差不多。”他就好像为了解释得更清楚一点,就说起了我公公婆婆的好话。“不幸的是,”他感叹了一句,“我和你不一样,我要交涉的人,不是艾罗塔家那些通情达理、有文化的人。”

我听他说话,但我感觉莉拉已经在那里了,在我们的餐桌前,我没办法把她从脑海里驱散。当尼诺说话时,我想起了莉拉当时为了他陷入了多么糟糕的处境,更不用说斯特凡诺、她哥哥或者米凯莱·索拉拉可能对她做的。他提到了他父母,有那么一刹那,我脑子里浮现出伊斯基亚岛的日子:莉拉和尼诺在弗里奥,我和多纳托在玛隆蒂沙滩上,在潮湿的沙子上。我感到很恐怖,我想,这是一个我永远也不能说的秘密。对于两个相爱的人来说,有多少难以启齿的话啊!要冒着多大的风险啊!假如有人把这些话说出来,那这段关系就毁掉了。我不敢细想,他的父亲和我,他和莉拉。我说到了彼得罗,我说他现在很痛苦。尼诺脸红了,轮到他吃醋了,我尽量让他放心。他期望我和彼得罗断得干干脆脆,我也希望是这样。我们要马上开始新生活,这是刻不容缓的事儿。我们讨论了一下我们一起生活的时间和地点,但尼诺的工作把他拴到了那不勒斯,两个女儿把我拴到了佛罗伦萨。“你回这里生活吧。”他忽然对我说,“你们尽快搬过来。”“不可能,彼得罗要和两个孩子见面。”“你们可以轮流着来:你带着她们去佛罗伦萨和彼得罗见一次,他来这里一次。”“他不会接受的。”“他会接受的。”

整个夜晚就是这样过去的。我们越是往深了聊,就越觉得事情很麻烦。我越是想象我们在一起的生活——每天白天黑夜都在一起,我就越希望能战胜那些困难。这时候,餐厅已经空了,餐厅服务员在聊天,打哈欠。尼诺付了钱,我们回到了滨海路上,外面还有很多人。忽然间,我看着漆黑的水面,闻到海水的味道,我感觉我们的城区离我非常遥远,比我生活过的比萨、佛罗伦萨还要遥远。忽然间,我感觉那不勒斯距离“那不勒斯”,莉拉距离“莉拉”也很遥远。我感觉,我不是在她附近,而是在我诸多烦恼附近,我只和尼诺非常非常近。我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们去睡觉吧。”—8—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我把自己关在洗手间里,洗了很长时间澡,我很小心地吹干头发,我很担心宾馆里的电吹风风力太强,会把我的发卷搞乱。快到十点时,我把尼诺叫醒了,他睡得晕晕乎乎的,但对我身上的裙子赞不绝口。他又想把我拉过去,但我把他的手拿开了。无论我多么努力装作若无其事,但我还是很难原谅他。他把我们相聚的甜蜜的一天,变成了和莉拉见面的一天,现在,我满脑子都是那场迫在眉睫的会面。

我拉着他去吃早饭,他很顺从地跟着我。他没有笑,也没开我玩笑,他用指尖掠过我的头发说:“你看起来很美。”很明显,他能感觉到我的不安,我的确很焦虑,我害怕莉拉出现时,是她最光彩夺目的样子。我再怎么打扮,也是这副样子,但她天生优雅,再加上她现在又有钱了,假如她愿意,她可以把自己打扮得光艳照人,就像当姑娘时,她用斯特凡诺的钱打扮自己的那个阶段。我不希望尼诺又一次被她吸引过去。

我们十点半离开了宾馆,外面刮着风,天气很冷。我们不紧不慢地走着去阿米迪欧广场,尽管我身上穿着大衣,尼诺搂着我的肩膀,但我还是冷得发抖。我们一路上都没提到过莉拉。尼诺跟我说,那不勒斯现在已经好多了,现任市长是一位共产党员。他说了很多夸夸其谈的话,然后他又让我尽快带着两个女儿搬过来。他一路上都紧紧搂着我,我希望他保持那个姿势,一直到地铁站。我希望莉拉在地铁站口那里,远远看到我们,会觉得我们是很般配的一对,她不得不想: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但在距离见面地点几米远的地方,他放开了搂着我的胳膊,点了一根烟。这时候,出于本能,我拉住了他的一只手,紧紧握着,我们就是这样走上广场的。

我没有马上看到莉拉,有那么一刹那,我希望她没来,但我听见她在叫我,还是通常那种命令的口吻,就好像她不允许我听不到她的呼唤,不允许我不转身。她在一家酒吧门口,那家酒吧正对着地铁口,她的手放在一件褐色的破大衣口袋里,她比通常还要瘦,腰有点儿弯,她的头发油黑发亮,在脑袋后梳成了一个马尾,头发中间已经夹杂着几缕银发。我感觉她还是往常那个莉拉——成年之后的莉拉,她根本就没打扮自己,她身上还带着在工厂工作的痕迹。她紧紧拥抱了我,充满了热情,我有气无力地回应了她,她亲了一下我的两颊,非常响亮的两记吻,然后很愉快地笑了。对尼诺,她只是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握了一下。

我们在酒吧里坐定了,几乎都是一直她在说话,就好像我们单独在一起。她马上就察觉到了我对她的抵触,可能我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她用一种充满温情的语气笑着说:“好吧,我错了,你生气了。你现在怎么变得那么爱生气啊!别生气了,你要知道,你怎么样,我都接受,我们和好吧。”

我不冷不热地微笑了一下,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坐在尼诺对面,但从来都没抬眼看他,也没对他说过半句话。她想见的人是我,她抓住了我的一只手,我把手轻轻抽了回去。尽管她并不支持我现在的选择,但她希望我们和好,她的目的是再次盘踞在我的生活里。我意识到这一点,是因为她一个接一个地问我问题,但从来都不管问题的答案。她是那么渴望再次占据我生活的每个角落,她说到一个问题,但马上会跳到另一个问题。“你和彼得罗怎么样了?”“很糟糕。”“那你的两个女儿呢?”“她们很好。”“你会离婚吗?”“是的。”“你们俩会生活在一起吗?”“是的。”“在哪儿,哪个城市?”“我不知道。”“你回来这里生活吧。”“事情太复杂了。”“我帮你找一套房子。”“假如需要的话,我会告诉你的。”“你在写东西吗?”“我刚出版了一本书。”“另一本书?”“是的。”“但还没人提到这本书。”“现在只在法国出版了。”“是法语吗?”“当然了。”“是一本小说吗?”“一个短篇小说,但它有一个主题。”“是关于什么的?”

我长话短说,说得很含糊。我更愿意打探恩佐、詹纳罗和城区的事儿,还有她的工作。关于她儿子,她看了我一眼,笑着说,他现在还在学校里,过会儿我就会见到他了,等一下他和恩佐一起过来,另外还有一个惊喜。但关于我们的城区,她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她提到了曼努埃拉·索拉拉的惨死,还有后面引发的一系列事儿:“没什么特别的,这里和意大利其他地方一样,充满暴力死亡。”这时候,她忽然提到了我母亲,她明明知道我们之间充满了矛盾,还是说了我母亲很多好话,赞赏她的精神和劲头儿。让我惊异的是,她提到自己的父母时,也用了一种充满温情的语气,她说,她现在已经开始攒钱了,要把他们一直都住着的房子买下来,好让他们安心一些。她说:“我是在那儿出生的,我对那套房子充满了感情,假如我和恩佐好好干,我们会把它买下来的。”就好像为了说明自己这个慷慨之举的原因。她每天工作几乎十二个小时,不仅仅是给米凯莱·索拉拉工作,还有其他客户。她说:“我在研究一种新机型,叫‘系统32’,比你在阿切拉看到的要好很多,有一个白色机箱,上面有一个六寸的屏幕,很小很小,有一个键盘,还有一个内置打印机。”关于那些新出来的机子,她说了很多,她知道得也很多,通常她对新事物总是充满热情,但过几天,这种劲头就消了,会变得很厌烦。她觉得,新机子有它美好的一面。“很遗憾,”她说,“机子之外,围绕着那个机子周围的全是狗屎。”

这时候尼诺插了一句,他的态度和我全然不同:无论什么事儿,他都跟莉拉讲得很详细。他热情洋溢地提到了我的书,他说,那本书在意大利马上要出版了,他谈到了法国对这本书的评论。他强调,我和我丈夫还有两个女儿有很多问题要面对,他说起了他和妻子的决裂。他重申,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生活在那不勒斯,他甚至鼓励莉拉帮我们找房子。关于她和恩佐的工作,他还很得体地问了几个问题。

我听着他们说话,有一点心焦。他说话时非常平静,就是想向我展示:首先,他之前没有和莉拉见过,其次,莉拉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影响。他没有用之前和科隆布或其他女人说话时的那种亲切语气。他没看她的眼睛,没有触碰她,也没说一些甜言蜜语,在赞美我时,他的声音才稍微变得有些火热。

但是,所有这些都无法阻止我想起琪塔拉沙滩的夜晚,那时候,他和莉拉谈到各种各样的话题,他们心有灵犀、息息相通,完全把我排除在外。但现在事情却完全相反,他们相互提出问题,回答问题,他们在交谈时,根本完全无视对方,而是在对我说话,就好像我是他们唯一的对话对象。

他们用这种方式聊了半个小时,但没在任何事情上达成一致。尤其让我惊异的是,关于那不勒斯,他们各执一词。我已经很少过问政治上的事情了:我要照顾两个女儿,为我的新书作准备,写东西,尤其是我私生活里的重大变化,让我都没有心思看报纸。但他们俩却什么都知道。尼诺列举了那不勒斯共产党和社会党的人名,都是他认识、信任的人。他说,现在的市长是一个诚实热忱的人,跟之前那些贪污受贿的蛀虫完全不一样,现在的政府很廉洁。最后他总结说:“现在,终于有理由好好在这里生活和工作了,这是一个好机会,不容错过。”但莉拉完全不拿他的话当回事儿。她说,那不勒斯和之前一样让人恶心,假如不收拾那些法西斯、独裁分子,还有天主教民主党的人,清算一下他们之前做的烂事儿,而是像现在左派政府那样一笔带过,这个城市很快都会落到那些商贾——说到这个词,她笑了一下,声音有些刺耳——还有官僚、律师、地头蛇、银行家和克莫拉分子的手里。我很快发现,他们说的这些话题,也是围绕着我的。他们俩都希望我回到那不勒斯,都是那种公然的态度。我尽量不受他们影响,他们都希望我尽快搬到他们正在描绘的城市居住。尼诺描绘的是一个治理良好的他向往的和平城市;而莉拉描绘的是一个需要惩办过往的作恶者的城市,她毫不在乎那些共产党和社会党,她要一切从零开始。

我一直在揣摩着他们,让我震撼的是,他们说的话题越复杂,莉拉就越倾向于用她那种秘密的意大利语。我知道她有那个本事,但用在那种场合,还是让我很惊异。她说的每个句子都能展示出,她实际上要比看起来有文化得多。让我震动的是,尼诺通常都口若悬河,非常自信,但这时候也斟词酌句,甚至有些羞怯。我想,他们俩都有些不自在,在过去,他们曾经赤裸裸坦诚相见,但现在他们为自己的过去感到害羞。发生什么事儿了?他们是在蒙骗我吗?他们真的是为我争辩,还是在控制自己,避免旧情复燃?我很快就表现出很不耐烦的样子。莉拉看出了这一点,她站了起来消失了,好像去了厕所。我一句话都不说,我很担心自己对尼诺说出什么不客气的话,他也不吭气。莉拉回来时,她很愉快地喊了一句:“走吧,我们去接詹纳罗吧。”“我们就不去了。”我说,“我们还有事儿。”“我儿子对你很有感情,他会难过的。”“代我向他问好,告诉他,我也很爱他。”“在马尔蒂里广场上,我约了人,只要十分钟,你们跟阿方索打个招呼再走。”

我盯着她看,她眯着眼睛,好像不想让我看到她的心思。因此,这就是她的计划?她想把尼诺拉到索拉拉的鞋店里去?她想把他带到之前他们偷偷幽会近一年的地方?我微笑了一下说:“不了,我很遗憾,我们马上要走了。”我看了一眼尼诺,他叫服务员过来,要付款。莉拉说:“我已经付过了。”尼诺在抗议时,她还是用那种媚人的语气,对我说:“詹纳罗不是一个人来的,恩佐带他来的,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一个人——一个特别想见你的人,你不跟他们打招呼就走了的话,那可不太好。”

那个人是安东尼奥·卡普乔——我少女时代的男朋友,索拉拉兄弟因为母亲被杀了,就火急火燎地把他从德国叫了回来。—9—

莉拉跟我说,安东尼奥是回来参加曼努埃拉的葬礼的,他是一个人回来的,他现在已经瘦得认不出来了。他母亲梅丽娜和斯特凡诺、艾达住在一起,在短短几天里,他在距离疯寡妇梅丽娜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套房子,让他的德国妻子还有三个孩子都来城区了,看来他是真的结婚生子了。安东尼奥是我出身的那个世界的重要组成部分,遥远的生活片段在我的头脑里连接起来。莉拉说的关于他的话,让那天早上沉重的气氛慢慢消散了,我感觉轻松一点儿了。我小声对尼诺说:“我们再待几分钟,好吗?”他耸了耸肩,我们向马尔蒂里广场走去。

一路上,我们经过千人街和菲兰杰里街时,莉拉都一直拉着我,尼诺把手放在口袋里,低着头跟在我们后面,他一定心情很糟糕,莉拉还是像往常一样,对我掏心掏肺地说话。她说,我应该见见安东尼奥的家人,她栩栩如生地给我描绘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安东尼奥的德国妻子非常美,头发颜色比我的还要浅,三个孩子也是金发,没一个头发像他们的父亲——安东尼奥的头发黑得像个土耳其人。他们一家五口人沿着大路散步时,他的妻子和孩子皮肤都非常白,头发非常鲜艳,他们出现在城区,简直就像安东尼奥在外面打仗带回来的战俘。她笑了,然后说了一大串名字,就是除了安东尼奥,那些想跟我见面打招呼的人:卡门——她要工作,只能待几分钟,就要马上和恩佐一起上班;当然还有阿方索,他还在帮索拉拉兄弟经营那家鞋店;还有玛丽莎和几个孩子。她说,你只要给他们几分钟,他们就会很高兴,他们都很爱你。

她说话时,我想到了那些马上就要重逢的人,他们会把我婚姻结束的消息传遍整个城区,我的父母也马上会知道这件事情。我母亲会知道,我成了萨拉托雷的儿子的情人。但我意识到,这样的结果并没让我很不安,相反,我很高兴我的朋友们看到我和尼诺在一起。我希望他们会背着我说: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离开了丈夫和女儿,另找了一个男人。我吃惊地意识到,我渴望正式和尼诺在一起,我渴望别人看到我和他在一起,我渴望抹去埃莱娜—彼得罗夫妇,由尼诺—埃莱娜夫妇来取代。我忽然感到很平静,几乎是心甘情愿一头扎进莉拉给我准备的罗网里去。

她一句接一句,说个不停。忽然间,她挽住了我的胳膊,就像之前的老习惯,但我对这个动作没什么感觉。她很想表现得和之前一样,但我觉得,我们都应该能意识到:一切都和之前不一样了,我们对彼此的情感已经耗尽,对于我来说,她的胳膊就像一段木头,或者是之前那种激动人心的身体接触残余的幻影。我忽然想起了,几年之前,我真希望她得了重病,要死了。我想,那时候虽然我产生了这样阴暗的想法,但我们的关系是活生生的、强烈的,所以也很痛苦。现在有一个新情况,我的所有激情——虽然也催生了那个阴暗的想法——现在都集中在一个男人身上,一个我一直爱着的男人。莉拉觉得,自己还拥有以前的那种魅力,随时都可以把我拉到她身边。但她最终上演了一场什么戏?就是重现少女时代青涩的爱情和青春期的激情吗?几分钟之前,这还是一场蹩脚的戏,现在忽然像参观博物馆一样无害。不管她愿不愿意,对于我,有更重要的事儿——我和尼诺在一起,这才是最重要的,甚至是在以前生活的这个小城区上演一桩丑闻,也让我觉得是一件惬意的事儿。莉拉挽着我的胳膊,就像衣服的布料挨着布料,我已经感受不到她了,她的手臂里没有血液在流动。

我们到了马尔蒂里广场。我转身对尼诺说,他妹妹和外甥也在那家店里,他很不耐烦地嘀咕了一句什么。这时候,我们看到了“索拉拉”的牌子,进去后,尽管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尼诺,但只有我受到了热烈欢迎,就好像我是一个人去的。玛丽莎是唯一一个对她哥哥说话的人,他们兄妹都没有为这次重逢感到高兴。玛丽莎马上就开始谴责尼诺,说他从来都不打电话,也不出现。她大声说:“妈妈现在病了,爸爸变得让人受不了,你根本不在乎。”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漫不经心地吻了两个外甥,玛丽莎还在说他。他嘟囔了一句:“我有我的麻烦,玛丽!不要再说了!”我备受关注,和这个说话,和那个聊天,但我一直都留心着尼诺,不是吃醋,我只是担心他会不自在。我不知道他记不记得,或者还能不能认出安东尼奥,只有我知道,我的前男友狠狠揍过他一顿。我看到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脸上浮现出一个微笑,他跟安东尼奥打招呼时,和跟恩佐、阿方索、卡门打招呼的表现没什么不同。对于尼诺来说,他们都是陌生人,属于我和莉拉的世界,和他没有太多交集。之后,他在店里转悠,抽着烟,没人理会他,甚至他妹妹都不再和他说话,正是为了他,我离开了我丈夫,莉拉也是——尤其是她——应该意识到这一点。现在,他出现在那里,每个人都打量过他了,我只想尽快把他从这里拉出去,带走。—10—

有半个小时,我都处于混乱之中,那些说出来的话,还有没说出来的话,过去和现在都在冲击着我:莉拉设计的鞋子、她的婚纱照、鞋店的开业典礼、她的流产,她出于自己的目的把商店改造成一个沙龙,或者说一个爱巢,而现在我们都三十好几了,各自的生活完全不同。

我打起精神,故作轻松,和在场的人贴脸拥抱。我和詹纳罗说了几句,他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二岁的小男生了,有点儿胖,上嘴唇已经有一道黑色的软毛。他和斯特凡诺小时候像极了,就好像莉拉在怀上他时,把她自己的一切特征都抽走了。我觉得,我要对玛丽莎,还有玛丽莎的孩子表示出同样的热情,我的关注让她很高兴,她说了一些包含深意的话,就好像她知道我的生活要发生什么转变。她说:“你现在经常来那不勒斯,拜托了,来了要告诉我们啊!我们都知道你们很忙,你们都是学者,我们不是,但你们要抽出时间来看我们。”

她待在丈夫身边,留心照看着两个孩子,怕他们会跑出去。我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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