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纪异闻录之玄言(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4-18 19:0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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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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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纪异闻录之玄言

唐纪异闻录之玄言试读:

唐纪异闻录之玄言

序  写给亲爱的读者:生涯不改是春心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当《英雄志》里的卢云十年后重见顾倩兮的时候,发现伊人已为人妇,那百种滋味,千结回肠,岂是能寻常道出的。  这十年之晤,未必逊于十六年之约。  但若说“金庸封笔古龙逝,江湖唯有英雄志”,则未免过誉了。我想很多武侠爱好者都和我一样,在等另一个约会——王小石决战方应看,然后碎杯痛饮,四五度角仰望星空,淡然吐出一句“温瑞安终于写完了”,眼角的忧伤是逝去的青春。尽管大神级别的温瑞安一贯不靠谱,挖坑不填坑,但是江湖还不至于萧条到只有英雄志的地步,仍有很多武侠作者在连载,虽然良莠不齐,但是心中的江湖与侠义未曾消褪。  但另一方面,武侠热确实是退去了。十几年前还有一批大陆新武侠,还有勇于“革金庸的命”之人,而现今传统武侠在修仙文、都市文的挤压下,已失去大量读者。  所以我写这个小说,只是想把我心中的故事讲出来,并没有什么野心。毕竟人生命运,个人努力固然重要,还要考虑历史进程不是?  但环境再冷,心仍似火。杯底流年,春心不改。  武侠创作,金庸古龙是绕不过去的两座大山。但现在,可阅读的小说要比金庸流行的时代多得多,可消遣的娱乐也要比古龙时代多得多。我斗胆说一句,对我小说世界观影响最大的并不是金庸,而是刺客信条;对我小说布局影响最大的也不是古龙,而是漫威电影宇宙。  第一次接触刺客信条系列的时候,我是震惊的,除了《三剑客》(原谅我将《三剑客》也算作了武侠小说),我从未见过哪一部武侠小说能将故事与历史、阴谋论、乃至科幻结合的如此严丝合缝。射雕三部曲不行,天龙八部、鹿鼎记不行(金庸为了故事修改了大量历史年份),现下的种种穿越文更不行。受此启发,我的小说在背景方面也是尽我所能的考究,读论文,查新旧唐书、资治通鉴,尽可能做好。  在布局方面,最初的大纲已被完全推倒重来,因为第一章还未写完,我就被漫威圈了粉,深深陷入漫威电影宇宙不能自拔。我想如果单主角一路走下去,各种套路多乏味啊,能否像漫威电影宇宙一样,每一章有自己的主角,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剧情,有自己的高潮与BOSS,但每章之间又相互关联共同推进整体主线。打个比方,第一章是钢铁侠1,第二章是美国队长1,第三章是钢铁侠2,第四章是雷神1,第五章是复仇者联盟。目前我就是这样尝试的,第一二章的出场人物各不相同,但有些剧情细节又相互关联,第三章两位主角将碰面同台演绎。  说了这么多背景布局,但其实更关键的还是故事好不好看,以及走不走心。少一点套路,多一点诚意。  我的小说不会有扮猪吃虎的情节,不会有“莫欺少年穷”的热血,可能没有其他网文的一切爽点。我只是想描写我的人物的生命,以及我对生命的理解。  生命无非生老病死。  ——生,一个终极问题,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仰望星空,我们是孤独的存在吗?存在我们未知的物种与文明吗?  ——老,这是我们的原罪,不管你得意还是失意,你终有年华老去的一天,怎样度过漫长又短暂的一生,这是个问题?  ——病,肉体上的病痛,早就有人写过,金庸有断臂的杨过,古龙有羊癫疯的傅红雪,但如果小说中的人物,患上的是世人偏见的病,譬如同性恋,譬如性解放,哪怕仅仅是加缪所谓的局外人,这个人物该如何自处?  ——死,侠客固然都希望像英雄一样死去,一场决战,轰轰烈烈,大好头颅,谁来取之。但我可能会写一些卑微渺小、毫无声息的死法,就像《教父》中渲染了大半本书的卢卡布拉西如何如何厉害,但毫无预兆挣扎两下就死了。也许你们看不到精彩的决战,看不到战士在最后一场战斗死于最后一发子弹,但这就是正常的人生。  我想表现的内容还有很多,这里就不一一赘述了。  我不能保证这是多好看的武侠小说,但我保证这是与众不同的武侠小说。余虽不敏,然余诚也。  

楔子

  高仙参最后一次坐在亲兵中间的那一天是天宝十一载雨水。  “雨水过后,就是惊蛰啦。”高仙参听见隔壁桌几个商人的闲聊,只是轻轻摇一摇头。  自从怛罗斯战败以来,高仙参天天在这家酒楼喝酒,每次都要喝得不省人事,由亲兵搀扶回去。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快乐的人通常不会每日每日的饮酒,只有那些陷在往日痛苦之中走不出来的人,才会买醉。而高仙参又在逃避些什么呢?逝去的感情?犯下的错误?亦或是毁灭的自信?  高仙参是名将高仙芝的族弟,更是高句丽武学名门“箕子剑”的传人,他曾在天宝六载力敌吐蕃三大高手,助高仙芝攻取小勃律。凭此一役,正当壮年的高仙参就名列大唐十大高手,与“剑圣”裴旻、“夜刀”哥舒翰、“苍狼”夫蒙灵察、“谪仙”李白、“西河剑器”公孙大娘、“玄静先生”李含光、“千手如来”鉴原、“龙武大将军”陈玄礼、“斗战神”安禄山齐名。  但高仙参怎么也想不明白,他身经百战,西域哪个地方没有去过,最后却会败给齐亚德·伊本·萨里,一个他闻所未闻的人。怛罗斯一役唐军更是惨败,高仙芝等人几乎仅以身免。  每每回想起齐亚德那奇怪恐怖的武功,高仙参都会胆战心惊,那已是他最怕面对的人。  这时五个跋扈的人上了酒楼,占了高仙参对角的桌子。从他们猖狂的神态与毫无亮点的兵器,可以看出,他们不过是江湖上的二流人物罢了。高仙参的师父曾经教诲他说:“以后去到中土,要小心两种人,神兵玄甲的狂人与平平无奇的谦逊人。”但是高仙参还是忍不住好奇,敛神运功,想听听他们在说些什么。  “大哥,听说你最近得了件宝贝?叫弟兄们开开眼呗。”  “哈哈哈哈,不错。前阵子我从一个大食商人那里得来了一颗夜明珠!”  “诶呦,大哥,你这是在哪捞了一笔啊。竟买得起那玩意。”  “混帐,我还用买吗!那大食商人一听我‘陇右第一枪’的名号,又得杨公知遇,出任折冲府别将,经常与那些达官显贵谈笑风生,巴不得与我结交呢。”  “大哥,快把那宝贝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吧。”  “就是,就是。”  “哼,虽然咱们‘陇右五虎’虎步关右,但此地是长安,低调点好,待无人时再看不迟。”  “大哥,咱兄弟是为杨公办大事的,怕什么?”  “嘘!杨公吩咐过不叫咱们声张,不要命了么!”  高仙参听到这不觉一惊。天下间最有名的杨公便是杨国忠了,他已是御史中丞,大有拜相的可能,还收罗这些江湖人士作什么。高仙参不及细想,赶紧接着听下去。不料他们却已转移了话题。  “大哥,你刚才说宝贝来自大食商人。这大食国在哪儿啊,怎地出手如此阔绰?”  “我知道,我知道,这大食啊,是西边兴起的国家,比碎叶城还要西呢。据说去年在怛罗斯打败了官军啊。”  只见“陇右第一枪”抬手就给说话者一拳。“妈的,老五,连我的话都敢抢。”  那人跌倒在地,忙起身赔笑道:“是、是、大哥我知错了。”  另一人打圆场道:“大哥,怛罗斯之战我也听说了,可是官军有名将高仙芝,还有安西精锐三万,怎地也败了?”  “老二你有所不知,我听大食商人说,高仙芝屠戮石国,寒了西域各国之心,石国王子向大食求援,大食派兵十万,还策反了葛逻禄部落,官军自然要败。”  “听说十大高手中的‘箕子剑’高仙参也在军中,当年攻取小勃律据说杀得吐蕃人屁滚尿流,想不到他也有落荒而逃的时候。”  高仙参听到这只觉心中一凉,当时的惨状仍旧历历在目。  “嘿,要我说啊,那什老子的十大高手,全是吹出来的。你们看看,所谓十大高手,除了李老道、公孙大娘和鉴原和尚,其他不是朝臣就是将军,甚至还有节度使。明显是他们当大官的沆瀣一气,互相吹捧!杨公可是跟我说过,江湖之中不亚于十大高手的,大有人在。”  “就是,就是,早该来一次真正的武林大会了。我听说啊,嵩山李泌、终南山钟离权,这两个牛鼻子道士剑法不在裴旻之下……”  “老二”打断道:“老五,别扯那没用的,如今大哥也是官儿了,指不定以后也能当个十大高手!”  “对!对!”  “哈哈哈哈哈哈……”  高仙参身旁一内功稍好的亲兵,也听到了“陇右五虎”的交谈,此刻再也受不了“陇右第一枪”旁若无人地大笑,手握刀柄望着高仙参,就等一道命令。  高仙参只是摇了摇头。亲兵只好无奈地把手放下。  笑声愈是放肆,高仙参愈是伤心。他再也忍不住,啜泣起来。  “轰”。  恰好一声春雷掩盖住了高仙参的低语和“陇右五虎”的狂笑。  声响如此之大,恰似半年前……  “轰”。  石破天惊!  一架弩炮射出的石弹在高仙参不远处坠地,迸发的石子有如飞蝗般射中高仙参,把他连人带马击倒,幸赖宝铠护身,否则性命堪忧。而高仙参身旁的兵士就没有如此好运,死伤惨重。  兴许是一块碎石击中了头盔,或者是倒下时冲击力太大,高仙参精神恍惚。他努力去看,看到的只有模糊人影。他努力去听,听见的只有嗡嗡耳鸣。  大唐与大食两军已在怛罗斯对峙了四天,大食军队虽然是唐军的三倍,但唐军乃是身经百战的安西兵,数年后杜甫曾这样描绘安西兵:“四镇富精锐,摧锋皆绝伦”,四镇说的便是安西四镇——龟兹、于阗、焉耆、疏勒,安西都护府就设在龟兹,此役正是安西兵全盛之时,其风采可以想见。而大食方经国乱,此役多是新兵,故人数虽多,却不过是势均力敌。两军交战,正如两人角力,一人经验丰富,一人膀大腰圆,互相搂抱,却谁也摔不倒谁。  一名亲兵对着倒下的高仙参正在呼喊些什么,同时用手指向远处,当亲兵对上高仙参迷茫的眼神时,他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亲兵急忙奔至高仙参身旁,将其扶起。高仙参回过神来,但闻杀声震天。  第五天了,一场战役打了五天,该有一个了结了。大食军队趁着己方弩炮齐射,发起了冲锋。  亲兵牵来一匹马,高仙参强运一口气,提剑上马,指挥战斗。  “弓弩手前进二十步!”  弓弩手前突阵前,准备射击。仍有石弹落在唐军周围,士兵眼见同伴倒下,却毫不退缩,不愧是大唐精锐。  随着大食人靠近唐军阵线,弩炮也停止了射击,以免误伤。唐军弓弩手满弓瞄准,只等下令。  “放箭!”  箭矢载着愤怒飞出,冲锋的大食人瞬间倒下一排,余下的人受此打击,难免乱了脚步,反倒给了唐军更多的射击机会。  三矢过后,高仙参下令:“弓弩手退后,陌刀手前进十步!”高仙参脑海浮过一丝疑虑,大食主力在哪里,为何冲锋的尽是轻装步卒。这使他谨慎起来,没有调动手里唯一的骑兵队。  弓弩手迅速退到阵后,陌刀手前进形成防线。  大食人冲到阵前,发现弓弩手早已没有了身影,迎接他们的是明晃晃的大刀。  “陌刀手上!”  随着高仙参一声令下,唐军发起了反冲锋。陌刀手们挥舞着兵器,冲入敌阵,左右砍杀,浑似旋风。大食人抵挡不住,阵脚稍乱。  唐军本以为敌军会像前四天一样败退下去,不料大食人皆高呼“穆罕穆德!”,死战不退,又重整阵型,借着人数占优,来围攻唐军。一时战局混乱,刀剑交鸣,嘶喊连天。  高仙参已将剩余步兵投入交锋,稳住了局势。他本人打算带领亲卫骑兵从薄弱处攻击大食人,定可将面前的敌人一举击溃。  可是战争总是变幻莫测,处处都有可能出现状况。一员唐军小校从西骑马奔来,气喘吁吁地对高仙参呼喊道:“葛逻禄人反叛,节度使请将军速去支援左翼。”  高仙参闻此大惊,急忙招呼亲卫骑兵随行,并安排一裨将继续指挥此地战斗。  安西节度使高仙芝正是唐军主帅,他自帅四镇精锐会同葛逻禄精兵结阵左翼,别将李嗣业、段秀实帅本部兵马会同拔汗那盟军结阵右翼,族弟高仙参帅本族亲兵待命中央,随时支援两翼。按照高仙芝的计划,他的左翼将像一记左勾拳,狠狠教训大食人。然而葛逻禄人在大食人冲锋时突然叛变,将高仙芝置于极其凶险的境地。  高仙参率领亲卫骑兵赶到时,唐军正被正面的大食军队和侧翼的葛逻禄部落夹击,阵型已乱,败局已现,千钧一发。  高仙参当机立断,指挥骑兵从一翼冲击大食人。大食军方阵立刻混乱起来,受到冲击的一侧开始向中央拥挤,致使所有士兵们慌乱起来,操练时的前进、后退、转向已经毫无用处,只想找个空隙躲开压过来的人墙和马蹄。随着阵中星月旗的倒下,大食人已完全崩溃,四散奔逃。高仙芝绝处逢生,将部队调转方向以对付葛逻禄部落。葛逻禄人见大食人溃退,也边战边走,撤出了战场,高仙芝清楚此役的敌人乃是大食,故约束部下不得追击。  两人会兵一处,高仙芝高兴地拥着高仙参道:“参弟用兵沉稳,他日必成名将,不愧与哥舒翰并列十大高手。”  两人谈及刚才险境,又将葛逻禄人痛骂一番。正要计划下步行动,一员小将赶来汇报军情:大食人主力尽出,全力压向唐军右翼,李、段二将已难支撑!  高仙芝随即在军前高喊:“好儿郎,敌众我寡,血战四日犹不退,今天我们从侧翼击垮贼獠,一举拿下怛罗斯城!我们不仅要打退他们,而且要打翻他们!”  众将士斗志一振,开始出击。左勾拳终于挥出了。  高仙芝部冲破了沿途的大食军队,眼看就要出现在敌军主力侧面,届时即可化身为铁锤,以李、段部为砧板,一击定乾坤。  可是突然,唐军背后扬起滚滚沙尘,数千大食重甲骑兵列成几个楔形阵型汹涌而来。看到一匹匹黑马披着狰狞的盔甲,唐军上下莫不胆寒,一些反应快的长枪手立即挺起长枪,但还没有结成阵型就被马群淹没,在千万人的战斗中,个人的武勇毫无用处。唐军没有时间转向,加之刚才受到夹击损失不小,瞬间就被大食骑兵撕开了几个口子。  高仙芝不知道这只重甲骑兵其实是今天才抵达战场的援兵,唐军从惨胜到惨败就在刹那间,命运放佛与众人开了一个玩笑。  高仙芝此时已经无力回天,只得在乱军之中左突右冲,幸有高仙参保护,终于突出重围。两位别将李嗣业、段秀实也引残部赶到,唐军诸将合兵一处,略一盘点,三万精锐损失大半。李嗣业劝高仙芝退回安西都护府再作打算,高仙芝唯有仰天长叹一声,宣布撤退。  被高仙参留在战场的裨将及步兵已被大食军队包围,大食人命裨将投降,裨将高骂着冲向敌军,求仁得仁。  大地一片血红,在夕阳之下显得极为可怖。  唐军连夜撤退,途中恰逢盟友拔汗那部落溃兵在前,李嗣业见兵马车辆拥挤于道路,无法通行,便一抖斩马刀,斩杀十余名拔汗那士兵率先通过。一时间血气弥漫,哭声震天,唐军队形更加混乱了。李嗣业所部见主将所为,颇有惭愧,但嗣业已经打通路口,他们也只好陆续跟上。段秀实看在眼中,大怒喊道:“惮敌而奔,非勇也;免己陷众,非仁也;军败而求免,非丈夫也!”闻此语,李嗣业军中有一副将当即拨转马头,欲驰回高仙芝处,替李嗣业保护主帅。  恰在这时,一队大食轻骑追至,为首者并不披甲,一身黑袍,浑似一股洪流,冲入唐军之中。  仅在刹那间这员大食将领就已手刃数十名唐兵,所挡着无不盔甲尽碎,断臂飞颅。大食将领欲一鼓作气直取高仙芝。高仙参见主帅有难,哪敢怠慢,急忙拔剑,施展拿手本领“箕子剑法”,斜刺向大食人。不想大食人只回了一拳,高仙参的佩剑便被击飞,虎口竟也震裂。这是何等拳速,何等劲力!  大食将领招不凝滞,右拳继续冲向高仙参。高仙参这才看清大食人的兵器,这哪里是普通一拳,此人右臂完全由钢铁包裹,最细处也有碗口大小,只是铁臂看上去甚旧,还有已经严重掉色的图案。  铁拳锤向高仙参眉间,此刻整个世界对于高仙参只剩下了风声与自己的不甘心。  “铛”得一声,高仙参竟没有死,原来一支利箭突然射向大食将领,大食人反应奇快,临时变招,用右臂一挡,高仙参这才捡回一条性命。只见刚才拨马退回来的副将把弓一丢,平举唐刀,催马冲向大食人。大食人冷哼一声,反手一格就击断了副将的唐刀,另一只手猿臂轻舒,将副将擒至自己马上,同时控制住了其几处大穴。  幸亏这时段秀实已帅部赶来,大食轻骑人少反而渐落下风。大食将领见高仙芝已不可取,便带领轻骑从容退去。  “记住我的名字,齐亚德·伊本·萨里。”大食人的笑声在月光中回荡。  此刻,春雷之后雨哗哗得下,将高仙参拉回现实,他推开酒碗,凝视西方,自言自语道:“耶律兄弟,你还好吗?”  

第一章 哀王孙

  天宝十一载,惊蛰。大马士革。  耶律光又被满屋子的麝香味熏醒了。掐指一算,今天是惊蛰。自己在怛罗斯为掩护高仙参而被齐亚德?伊本?萨里生擒,到如今已经过去大半年了。怛罗斯一役后,耶律光本以为大食军会乘胜追击,攻取整个安西都护府,结果大食人反倒向西撤军了。  大食人念耶律光护主救友,嘉许其勇,未施刀斧,于三个月前将其带到这座城市,软禁起来。刚入城的时候,耶律光惊呆了。城墙高耸入云,房屋鳞次栉比,街道车水马龙。马厩立着良马,铁匠打着快刀。商人倾销着大唐丝织物,小贩变卖着自家手工品。富人穿金戴银,穷人沿路乞讨。官员在向犹太人收取人头税,卫兵在砍掉前朝余党和异端教徒的人头。阿訇在街头布道,情人在街尾幽会。城市中心的大清真寺富丽华美,包容着这一切。耶律光意识到,长安、洛阳或许并不是世界上仅有的明珠。只是这里的人很奇怪,大街上不管男女老幼,都要身穿罩袍头巾,每天还要五次统一地礼拜,当看到满城的人一齐跪下去念念有词时,任是谁都会震惊的。  三个月来,耶律光倒是无性命之忧,伙食虽然吃不惯,也算饿不着。每天清闲无事,屋子里只有一本《古兰经》,耶律光看不懂大食文字,唯有打坐练功,消磨时日,借着麝香的熏陶,耶律光不仅疗好了内伤,甚至内功也有所长进。经常会有懂汉语的人前来试探,耶律光总会先和他们东扯西聊,顺便学几句大食语,到后来耶律光虽不能读写,用大食语交谈倒是无碍。可是只要试探者一提及投降,耶律光就会翻脸大骂。  这天清晨耶律光正在打坐,忽听见有人开门进来。  “现在不是你们的礼拜时间吗?”耶律光用大食语诧异地问道。  来人不理耶律光说什么,语调毫无阴阳起伏,用汉语道:“耶律将军大好男儿,不思东归,竟然在此苟活等死。”  耶律光一惊,收功起身。急道:“你是谁,怎么知道我姓耶律?”  来人似乎不是在回答耶律光的问题,站姿不变,语气不变,如果耶律光能看清此人头罩下的表情的话,那也一定没有变化。他简直是在宣读一份资料:“耶律光,字修明,今年廿三,尚无妻子。契丹迭剌部落小王子,原名耶律七斤,因钦慕北齐射雕大将斛律光,故改名耶律光。随父归唐后,赐姓李,赐名慕华,故常人只知李慕华,不知耶律光。其人不忘契丹传统,弓马娴熟。同时也虚心请教中原文化,能作诗赋。怛罗斯之役时官至果毅都尉,任李嗣业副将。在安西都护府期间与高仙参、岑参交好。更拜高仙参为义兄。所习武功,从其父处习射雕弓、大应轮心法,从高仙参处习箕子剑法、李嗣业处习斩马刀法。”  耶律光心下大骇,惊道:“你究竟是谁!”  来人缓缓褪下头罩,只见参差不齐的头发似被火烧过一般,短发下是长长的脸,高高的鼻梁,雪白的胡须已有指长,整张脸偏无半分血色,更有一道恐怖的刀疤从右耳处延伸到左脸,碧眼重瞳,眉宇间刻有一赤红色的火焰形状标志,在苍白的脸上格外突兀。如此奇特的外表,只要见过或是听说过,都不会认错。  耶律光更是吃惊,但为了抑制住自己的恐惧,强作镇定地说道:“沙普尔!你不是十九年前就被击毙于阴山了吗!”  来人的声音、神色依旧没有任何变化,缓缓地说:“我叫卑鲁斯,沙普尔是家兄。耶律将军年幼时令尊没少讲家兄的故事吧?”  “家父说沙普尔是西域魔教大魔头,为祸中原武林,故由‘剑圣’裴旻、‘千手如来’鉴原、‘少阳真人’王诚三位前辈牵头,于开元二十一年围攻阴山魔教总坛,终于击杀沙普尔,覆灭魔教。是役,家父也有参与,故曾见沙普尔一面。”耶律光愤愤地说道。  卑鲁斯似乎有些颤抖,但声音依旧毫无波澜。“呵呵,恐怕不仅仅是曾见一面吧?家兄与我都是波斯人。一百年前,大食灭我波斯,波斯末代皇子远遁大唐,唐高宗亲自接见,并派名臣裴行俭护送皇孙倪涅师返回波斯复国。岂料裴行俭行至碎叶城便不肯前进,领军返回长安。皇孙倪涅师辗转二十年终于躲过大食人的追杀,再度入唐。在西域逃难期间,倪涅师多得当地明教徒协助,故放弃了波斯国教祆教,转信我明教。此次入唐后倪涅师意识到依靠唐主复国不现实,便将身边亲信差遣到唐土各地传教,招募勇士以待复国之用。可怜天妒英才,倪涅师后来病逝于唐土。而我唐土明教一直暗地发展势力,并奉倪涅师的儿子为少主,以图复国。二十五年前,家兄沙普尔成为明教教主,声威大震。唐主惧怕我明教危及他的统治,于开元二十年下诏书,污蔑我明教是魔教。于是开元二十一年,唐土高手围攻阴山总坛,重创我教,杀害家兄,我这道刀疤就是当时留下的,从那以后唐土明教名存实亡。令尊在阴山曾射中家兄一箭,家兄去世后,更从家兄身上搜走明教典籍,所以耶律将军才会我明教的内功心法。”  耶律光听到此,心下一横,豁出去了。“你要为令兄报仇就快动手吧!”  不料,卑鲁斯突然跪下,依旧毫无波澜地说:“老朽其实有事相求耶律将军,此事不仅对将军无害,东归也有望了。”  耶律光被卑鲁斯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搞得不知所措,担心有诈不敢上前,在原地问道:“老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卑鲁斯接着说道:“老朽十九年前从阴山突围,辗转越过葱岭时几近半死,幸得什叶派门人相救。”  耶律光此时已不再那么紧张,好奇地问:“什叶派?”  卑鲁斯只好停住要说的话,解释道:“大食国教回教其实分为两个派别,什叶派与逊尼派。大食立国至此百余年间,已是第三个朝代了,只不过你们唐人不知,都换做大食罢了。创立回教的人名唤穆罕默德,他死后,继任教主乃是通过教众选出来的,如此经历了四位教主,最后一位教主名唤阿里,是穆罕默德的女婿。阿里死于刺杀后,伍麦叶家族趁机把控局势,继而僭越称帝,支持这一派的属逊尼派,而认为阿里子孙才可以即位便是什叶派。什叶派在大食乃是少数,总被逊尼派门人欺压,故而时常叛乱。这大食当今乃是阿拔斯家族的朝廷,两年前刚篡了伍麦叶家族的帝位,伍麦叶家族几乎被屠杀殆尽,只剩王子阿卜杜勒远遁安达卢西亚,公主阿依莎流落民间统领余党。阿拔斯起兵时与什叶派结盟,称帝后却又疏远什叶派门人,什叶派岂能罢休,恐怕日后会有更多叛乱吧。”  耶律光听了这些喃喃自语:“我大唐开元、天宝盛世三十余年,竟败于才建国一年的阿拔斯大食。”  卑鲁斯见耶律光再无疑问,继续说道,“什叶派门人救了我之后,我为了活命,假意入了回教。当时阿拔斯与什叶派尚无交恶,我便自告奋勇,潜入阿拔斯宫中侦探情报,一晃十几年过去了。近日偶然观察耶律将军运功,竟是我明教的路子,这才一番查探,弄清原委。”  耶律光至此已不再疑虑,大步上前扶起卑鲁斯。“老先生,你找我帮忙,究竟是何事,我身为囚虏,又如何帮你啊?”  卑鲁斯起身正色道:“投降大食。”  耶律光气得一下甩开卑鲁斯的手,恨恨说道:“原来你还是来劝降的!”  卑鲁斯忙说:“耶律将军有所不知,为何大食在怛罗斯取胜后,反倒退兵了。因为正好伍麦叶余党伙同什叶派门人起兵,大食不得不退。但大食宰相并波悉林退兵时有一计划,名叫惊蛰,即秘密派遣回教高手扮作大食商人,携奇珍异宝进入唐土,或传教,或收买,或破坏,或暗杀,要搅乱唐国,为下次东征做好准备,正如土里的虫子,就等一场春雨便破土而出。而并波悉林目前正在选取亲信准备派往唐国监督惊蛰计划执行情况,耶律将军此时假意投降,便可东归。”  耶律光似有所悟,但仍有疑虑。“据我所知,投降大食的并非无人,为何我投降就可东归?”  “只要耶律将军表明契丹小王子的身份,并提议带领契丹部落皈依回教,共谋李唐江山,并波悉林一定放将军东归。”  耶律光沉吟半晌,问道:“可是这与老先生有什么好处,又怎么能帮到老先生呢?”  卑鲁斯突然双目放光,诚恳地说:“耶律将军阴差阳错学会了我明教心法,自是与我明教缘分不浅,将军若有心帮我,就请东归后继位教主,重整我明教,发扬光大。并寻访倪涅师的子孙,奉为小明王,纵使如今复国无望,也算告慰倪涅师在天之灵吧。”  “相助明教倒是无妨,只是这教主之位,我不敢觊觎,还请老先生托付教中长者。”  卑鲁斯急道:“耶律将军非得继位教主不可!”  “这是何故?”  “当年阴山一役,教中波斯人死伤殆尽,若是任由汉人继位教主,必不念倪涅师之德,不会寻访其子孙,而耶律将军继位,老朽方可放心。”  耶律光略加思索,仰天长吐一口气,然后直直盯着卑鲁斯的双眼,说道:“好,我答应你。”  卑鲁斯面露喜色,也长吐一口气,握住耶律光的手,说道:“多谢耶律将军大德。我明教设无上、无量、无相三使者,无上使者兼任教主,我便是无相使者,三使之下设清净、光明、大力、智慧四大法王。这几年我四处打听,当年阴山一役,无量使者与三大法王俱没,仅余大力王“孤狼”万孤城率领残部退入昆仑山。将军若摆脱大食人可前往昆仑山相会。”  耶律光有些犹豫,问道:“老先生,空口无凭,我怎样才能取得大力王的信任?”  卑鲁斯随即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块羊皮,摊开羊皮只见一枚火焰形状的令牌,羊皮上也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卑鲁斯严肃的说:“这枚令牌是我明教圣物,见圣火令如见教主,当初三使者各执一枚,这枚将军带去便是。这块羊皮上所载的就是明尊摩尼所创的《彻尽万法》神功。明教武功脱胎于祆教,祆教乃是大哲苏鲁支所创,苏鲁支三十岁的时候,离开了他的故乡和故乡的湖,住在山上。他在那里保真养晦,毫不厌倦地过了十年,创下祆教。七百年后,摩尼以祆教武功为根基,参以大秦、天竺武功,创立明教武功,而这《彻尽万法》神功正是我明教至高武学,愿能助将军一臂之力。”  耶律光见卑鲁斯传授武功,便要下拜,卑鲁斯急忙止住耶律光,说:“将军不必如此,老朽虽传你武功典籍,但并未亲自点拨,算不得真师徒。况且将军身为楚囚,却能够仗义当此大任,老朽感激不尽,又岂敢受将军一拜?”  耶律光正要推让,卑鲁斯急道:“将军身为契丹人,怎也如此婆婆妈妈。将军稍作准备后,便随老朽去见大食大将军赛义德吧。”言毕,卑鲁斯忽抬起右手道“安拉胡阿巴克。”  耶律光一愣,随即领悟,也抬起右手。  “安拉胡阿克巴。”  

第二章 骢马驱

  “西行殊未已,东望何时还。终日风与雪,连天沙复山。”耶律光悠悠吟道。“哈哈,杜兄,岑老哥去年这首诗用来形容你我当下也不为过啊。”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可惜大食人居然不饮酒,白白浪费了这夜月色,如果有机会回到长安,定要与修明兄痛饮一场。”这位“杜兄”豪爽说道。  “李将军、杜公子,我们毕竟是在大食军中,可不要这般喧哗呀。”一小校谨小慎微道。  “贰师,你怕什么,修明兄这可是要去做大食将军的。”杜公子讪笑道。  耶律光圆场道:“杜兄,李贰师说的也有理,莫教那侯赛因抓到了把柄,报给赛义德。”  耶律光是三十天前见到赛义德的。赛义德表现得言谈甚欢、相见恨晚,当即委派耶律光前往凡湖一个军营接替指挥,去营救被拂菻国击破的叶烈万埃米尔返回大食。  摆脱了数个月的软禁,耶律光享受着自由,无比舒畅,感觉几乎所有事情都顺心顺意。  除了三件事。  一是关于彻尽万法功。摩尼书写彻尽万法功主要是用波斯语,间杂大秦语与天竺语,耶律光焉能识得?只好看沙普尔、卑鲁斯兄弟在一旁的汉语译注。两兄弟虽是波斯人,但成长于大唐,又执掌中土明教,反倒生活中主要使用汉语,故而波斯语的部分两人尚能翻译,然而大秦语与天竺语的部分,二人也未作讲解。如此一来,耶律光等于拿到的只是残本,无法前后参考,难以学习。耶律光更擅长控弦,武功造诣却一般,虽然曾学过一些招式,但都未能融会贯通,以箕子剑法为例,耶律光的功力不及高仙参一半。故虽有明教心法做根基,彻尽万法功学至第一重后便未有突破。  二是耶律光心知赛义德对自己尚不放心,不然就不会绝口不提“惊蛰”之事,更不会派其亲信侯赛因为副将同行了。侯赛因名为副将,实为监军,耶律光心里很清楚。此人身材高大、面貌清癯,一身黑袍、不动声色,纵然面对赛义德也傲然独立,使一把大马士革弯刀,武功甚高、快如闪电,在大食人称“叙利亚之隼”,与“尼罗河之鳄”、“撒哈拉之蜥”、“木鹿之豺”并称“四爪牙”。  三是赛义德同时派了两名唐军降兵随行,一人名叫杜环,乃士族子弟,一人名叫李贰师,其父也是唐军一名低级军官,由名字可见李贰师承载了其父怎样的期望。两人投降大食较早,于今也算略知大食国土风貌,被赛义德派作耶律光副手,从旁协助。而两人性格迥异,杜环见多识广、侃侃而谈,李贰师畏畏缩缩、沉默寡言。长途行军,身边有一个闷葫芦,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耶律光一行约有两百人,尚未抵达凡湖军营,这夜在旷野休息。扎好营帐后,耶律光命人用辎重车首尾相连在营地外围成一个圈,并安排士兵巡逻站岗。耶律光、杜环、李贰师三个唐人共住一帐,清夜无事,故而有了前文的闲聊。  “城南韦杜,去天尺五。杜兄乃京兆杜氏,何必到安西这等苦寒之地从军?如今又身陷大食,岂不教家里担心。”耶律光继续聊道。  “哈哈,修明兄误矣!”杜环笑道。“高门大族从军者甚多,不说他们五姓七望,单说我们京兆韦杜,莱国公佐太宗皇帝,名列凌烟,其英雄耶?韦孝宽从周武帝,功在玉璧,其英雄耶?”  “不错,两位俱是英雄,慕华不知杜兄大志,万望海涵。”  “修明兄客气了。其实我们都是活生生的人,也有自己的理想,也有自己想要的日子,并非都向往官宦生活。还有世家子弟涉足江湖的呢!”  “杜兄说的是兰陵萧氏吧。”  “哈哈,不错。兰陵萧氏能建立齐梁两朝,文采武功俱是一流。隋末萧铣仍能复辟,与太宗皇帝争雄。但除了兰陵萧氏,其实还有河东裴氏也在关注江湖形势。”  “哦?愿闻其详。”耶律光问道。  “当年前朝隋炀帝派裴矩经营西域,裴矩曾与一石国高手切磋武功,共同创下神功,裴矩后从隋炀帝征高句丽,离开西域前和石国高手一同将神功秘籍藏在碎叶城,再不示人。裴矩死后河东裴氏几乎每代人都要去寻找秘籍,但均无果。”  耶律光闻此心想:卑鲁斯说裴行俭护送倪涅师至碎叶城后不再西行,莫非与此有关?  两人又聊了一会人物风评,李贰师完全插不上话,只能安静地坐在旁边。  “听闻修明兄是新近才投降的,何以坚持这么久?”杜环忽问道。  耶律光闻此甚是不快,正色道:“杜兄降则降矣,反以早降为荣吗?如此将来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莱国公!”  虽然说的是杜环,李贰师反倒羞愧的抬不起头。而杜环却不在意,淡然一笑道:“杜某不像李将军这般受大食人重视,倘若不降或许早就死了。你可能会说,求仁得仁,何惧一死。然而人生只有一次,就这么死了岂不可惜?太史公忍受极刑,就是为了留下《史记》,我忍辱偷生,乃是为了写完《经行记》!我少年时就有一个想法,要走遍天南海北,去到比玄奘大师取经还要远的地方,记录那里的风土人情,如今大食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为何不降!”说到此,已颇为激动。  耶律光闻此一愣,随即起身三拜,道:“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乐荣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末若文章之无穷。慕华今日始知也。”  杜环见耶律光理解自己,也起身回拜。  “夜袭!夜袭!”忽然帐外喊声大作。三人一惊,立即出帐探看。营地一片混乱,有弩箭纷纷射入,惊醒的士兵们来不及披甲,或躲在辎重车后,或躲在营帐里,毫无还手之力。营地外黑漆漆一片,听声音当是有几十匹马在绕着营地转,却硬生生看不见人与马,若非辎重车挡路,马群早就冲入营地了。片刻过后,马上之人见弩箭已射不中躲在障碍物后面的士兵,便纷纷换成火箭,借着火光,耶律光看清夜袭之人乃是一队骑兵,约莫二十人,人马俱披黑衣,偏又暗云遮住月亮,一片昏黑,故而方才辨认不出。  几轮射击后,好几辆辎重车已经着火,数个帐篷更是燃起熊熊烈火。士兵们为了躲避火势,又逃到开阔处,正中敌人下怀,被弩箭射死。  耶律光急忙组织弓箭在手的士兵,向敌骑兵反击。同时命人吹响号角,装作有友军在附近的样子。兵法之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然而敌军似乎早就摸清了对方虚实,毫不理会角声,反倒加强了攻势。  见士兵们躲在尚未起火的辎重车后用弓箭回击,敌骑兵一齐灭了火箭,如此士兵又看不见敌军了,而敌军却能借着营地的火光继续瞄准。  耶律光苦思退敌之法,忽然灵光一现。  夫兵形象水,水之形,避高而趋下,兵之形,避实而击虚。  敌人如此精锐,当非一般马贼,不是前朝游兵,就是拂菻轻锐。深入敌后,游击作战,机动能力非常重要,人死不起,马也死不起。如今射人未必中,倘若人皆披甲,那么射中又未必死,既如此何不射马,损失几匹马后敌人必退。在黑暗中仅凭马蹄声射中战马,别人或许不行,但是在契丹部落成长的耶律光有信心。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如何抵达辎重车边,以确保足够射程。  耶律光命杜环与李贰师各执一木盾,向不同的方向跑开以吸引敌人注意,自己抄起一把短弓,向辎重车奔去。  可是奔出数步,耶律光却发现箭支接踵而来,只得暂时躲避,拉过一具尸体来遮挡。耶律光这才看见,杜、李二人根本没有冲出来!  投降过一次的人,会更加珍惜自己的命。  杜、李二人也看见了耶律光的窘态,大为惭愧。但是杜环想到《经行记》未成,仍不愿配合。反倒是李贰师,或许是想到了刚才“降则降矣,反以早降为荣吗?”的诘问,或许是想到了父亲对自己的期望,把心一横,举着木盾跑了出来。  耶律光借此跃出,冲至外围。李贰师仍不躲起来,反而蹲在开阔地,将木盾斜扛护住全身继续吸引敌人注意,为耶律光瞄准提供机会。  耶律光引弓控弦,仔细辨别着马蹄声,一箭射出,远处传来战马痛苦的嘶鸣。耶律光又接连射出两箭,两箭皆中。大食兵目睹耶律光神技,无不欢呼。  而就在这片欢呼声中,一支弩箭射穿了李贰师的木盾,箭头没入颈部。众人见李贰师惨死,又都噤声起来。杜环虽然看不上李贰师,也承认他死的像个英雄,自己倒是相形见绌了。耶律光惋惜之余,想到若有一面铁盾,也不止于此。  这时传来了一阵乌德琴声,嘈嘈如急雨。乌德琴乃是大食乐器,与琵琶相仿。敌人闻琴声都拉起落马同袍,调转马头,开始撤退。退至耶律光射程外后,似有意挑衅般一齐燃起了火把,缓缓退去。月儿也从暗云背后出来,为他们送行。  耶律光自然不敢追击,只是呆呆遥望着。敌人的指挥官是谁,竟能仅凭二十人,杀伤己方泰半,教自己如此狼狈。只见幽幽月光之下,十几匹马簇拥着一匹明驼,上有一白袍女子,幽幽地弹着乌德琴。  人马倶已远去,可是那背影与琴声却已在耶律光心里埋下了种子。  

第三章 胡旋女

  遇袭后,耶律光整顿兵卒继续上路。在大道上又走了五日。  这日正在行军,一人骑马相向驰来,遇上耶律光后便拨转马头,与耶律光并行。  “修明兄,沿此路再行十里就到凡湖军营了。”  这人正是杜环,李贰师牺牲后,他颇为自责,故这五日都自愿担任探马。  “杜兄是否探明这凡湖军营原是谁的旗下,共有多少人马?”耶律光问道。  “修明兄,这支军队竟是石国人与葛逻禄人的联军,大约有一千来人,石国王子更在其中。”  耶律光心下暗惊:石国人曾遭高仙芝屠戮,葛逻禄人曾在怛罗斯临阵倒戈,两族皆与唐军结下深仇;而赛义德偏遣自己前来指挥仇雠,既是试探,又是羞辱,须拿出个办法才好。  “两族与我唐人互有血债,待会到了凡湖大营,杜兄要倍加小心。”耶律光道。  “谢修明兄关心。”杜环一拱手。  “叶烈万埃米尔现在情况如何?”  “听叶烈万溃兵说埃米尔仅带几名亲随退入了阿勒山地区,拂菻千余人尾随而至,其将名唤康斯坦丁。另外查明了当日袭击我们的正是伍麦叶余党,他们埋伏小分遣队,屠杀生病和落单的士兵,摧毁补给品,绑架信使,配合拂菻军队骚扰大食人。”  “康斯坦丁倒不足为惧,只是伍麦叶人神出鬼没,方是大患。”耶律光心中又念起了那弹着乌德琴骑着明驼大败自己的白袍女子来。  “修明兄明见。我还有些担心阿勒山派已抓获了埃米尔。他们是敌是友尚不可知。”  “阿勒山派?”  杜环解释道:“大食、拂菻与我大唐类似,也有武功高强的人在各地开宗立派。这阿勒山派势力不小,据说他们宣称《古兰经》中的大船最后就停泊于此。”  “那可有趣了。杜兄,请再具体讲讲这阿勒山的故事。”  杜环遂就自己所闻侃侃而谈,耶律光也听得津津有味。  ?  不久,众人行近了凡湖大营,耶律光便打断了杜环的讲述,请其支起大旗,同时命一行人提高警惕,准备入营。  军营守卫只见友军徐徐驶近,队中一人擎着一大旗,上有新月标志,便急忙吹角,同时招呼人打开大门。  苍凉的角声回荡在天地间,倒映着蓝天白云的凡湖水似乎也随之波动。  耶律光、杜环并行在最前面,伴着这角声驶入军营,军营中的士兵自动分开,退到两旁,一行人就这样行至大帐之前。只见大帐前立有三人,左右两人皆作葛逻禄部落首领打扮,虎背熊腰,手握宝刀;中间一人作石国打扮,却带着面具,应是石国王子,可也奇怪,他虽是男子装束,身材骨架却似女子。  “安拉胡阿克巴。”杜环像往常一样举起右手。  忽然“啪”的一声作响,只见石国王子手中突然多了一把长鞭,鞭子那端直指杜环的右手!  众人猝不及防,只怕杜环这只右臂是保不住了。  可是鞭子距杜环一拳远的时候陡然停住,杜环已然吓呆,手仍举在那不知收回。  这时众人总算看清,耶律光伸出左手接住了这一鞭。  但也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耶律光双脚一蹬,从马背上弹起。原来耶律光情急之中,使出了彻尽万法功,彻尽万法功第一重讲求忍辱,乃是教人学习骆驼承受沙漠之干旱一般,练功者承受施加来的力道并分摊全身,从而减免一处伤害。但耶律光这是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彻尽万法功,拿捏不准,受力不匀,故而一下弹起。所幸石国王子功力平平,耶律光并未受伤。  耶律光既已起身,众人都以为他要反击,军营之中顿时剑拔弩张,石国王子更撤鞭准备再攻,耶律光只得擒贼擒王,向石国王子翻腾而去,落地之时,耶律光便向石国王子攻去一掌,石国王子急往后避,虽躲开了这一掌,却被掌风击落了面具。  耶律光只见其下颏尖尖,脸色白腻,嘴唇甚薄,竟是一美人,惊叫:“石国王子原是公主!”  原来当日高仙芝攻破石国,石公主得幸逃出乱军之中,为行方便,换上男装,在亲卫的保护下来到大食乞兵。  石公主将鞭子掷于一旁,目露凶光,仇恨扭曲了本来俏丽的面庞,手指耶律光与杜环,忿恨地说:“唐贼,今生必取你们狗命!”言毕扭头不再看耶律光等人。  这时石公主两旁的葛逻禄首领忽然举刀袭向耶律光。猝然受袭,耶律光情形大为不妙。  突然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鲜血从两位葛逻禄首领颈部喷涌而出,染红了周边的空气。两人尸体慢慢倒下。众人这才惊恐地看见侯赛因已离开马背,站在尸体旁,大马士革弯刀指地,鲜血从刀尖一滴一滴滑落。  又快又准又狠,不愧是“叙利亚之隼”。耶律光暗道。  耶律光见全军噤若寒蝉,大声说道:“我乃是赛义德大将军亲自委任,接管此地军权,反对我就是反对哈里发,此二人妄图哗变,已被副将立斩,尔等还有谁不服!”  除侯赛因外所有人立即跪拜下去,石公主回头正好撞上了侯赛因的眼神,心中大骇,也勉强地跪了下去。  事已至此,石公主只能接纳耶律光一行。  石公主换上女装,将耶律光等人引入帅帐,摆上宴席。耶律光坐上座,葛逻禄首领已死,由一族中长老在下首相陪,侯赛因和石公主坐对席,杜环虽任副手,却未有大食官职,卸了佩刀,侍在耶律光身后。筵中菜肴仅有两大盘羊肉和一桶葡萄浆汁,营寨中伙食向来简单,耶律光随唐军征南闯北多年,三餐干粮野黍早已食惯,并不以为意。只是大食回教教规戒酒,食肉无酒,耶律光颇觉可惜。  众人方始坐定,石公主手臂叠于胸前,行了一礼,道:“上上真主垂怜蔽国蒙难,授我真经传我神义,驱逐唐匪,小女虽不才,自当万死以谢神恩。自上国大破唐匪,将我族安顿于此,半年来,小女每日与族人诵经弘法,不敢丝毫怠慢,不知二位圣使将军今日所来,有何恩旨?”  侯赛因不耐烦道:“既知圣使前来,还敢妄加刀兵。如今刚刚入席,便问这问那,礼数安在?”  石公主急忙起身赔罪,甚是恭谨。侯赛因仍旧不依不饶,盛气道:“听闻康国人善旋舞,石国去康国不远,想必也是会的,就请公主旋舞,酌情可免女扮男装欺骗上国之罪。”  石公主略一迟疑,来到侯赛因席前,欠身道:“军中无乐器,舞姿单调,请圣使将军海涵。”言毕举起双袖,旋转起来,如飘落的雪花回旋轻盈,甚是美丽。  耶律光见石公主去国离乡,寄人篱下,受此之辱,甚是可怜,有意解围道:“侯赛因将军,军情紧急,先议要事为妥。”侯赛因冷哼一声,扬手一挥,要石公主归席,随即抓起一块羊肉送入口中啖嚼起来。  石公主坐定后,耶律光抬起右手,道:“拂菻寇我叶烈万城,欺我弟兄,毁我圣堂,叶烈万埃米尔大人现藏身阿勒山麓。大将军是以差我与侯赛因兄弟领兵到此,与石国、葛逻禄诸亲弟兄一并出师北上,救助叶烈万埃米尔大人。”  无奈石公主并不领解围之情,道:“蔽国长受唐匪侵扰,去年贼将高仙芝破石国,掳走父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以致国中人丁凋零。蒙真主不弃,苟存至今。今日见侯赛因将军神功盖世,带大食诸兄弟此番北伐,必无往不胜,大破拂菻。营中蔽国子弟,虽不习阵仗,却也熟捻我主经文奥旨,当昼夜诵念拜膜,祈将军早日凯旋。”  耶律光心知这公主学经是假,示弱逃战是真,国已破,岂能再搭上命,虽然同情石国人遭遇,但是如今手下就这些兵,不得不用,双手一拱道:“上上真主。公主信仰坚若磐石,能得兄弟姊妹如此,真我教之幸也。然此番北上营救埃米尔大人,乃大将军亲自授命,公主得大将军恩德,安身于此,如今不戮力同心,岂非辜负了大将军高义。”  石公主道:“李将军所言甚是。但蔽国子弟久不习阵仗,若与拂菻人交起手来,反而坠了我主威风。素闻葛逻禄骑兵威震四方,不如由将军带了葛逻禄兄弟前去阿勒山,小女与蔽国不肖子弟坚守凡湖,备足菜肴,待将军凯旋,于此地为诸兄弟好生接风洗尘。”  耶律光知石公主此言,乃是继续推诿,要将葛逻禄兵众推上前去做替死鬼,同情归同情,此举未免太不厚道,哼了一声,心中便把她瞧得轻了。  那葛逻禄长老从头到尾未曾说话,此时突然咳嗽一声,把耶律光等人目光皆引了过去。只见那长老身材瘦高,头颈似无力垂下,双目无神,面容焦黄干瘪,到像是半个死人一般。葛逻禄长老见众人尽看着自己,嘿嘿一笑,道:“公主慧眼,公主慧眼。小老儿虽不才,嘿嘿,只怕一人杀他百八十个石国人的本事还是有的,还是有的。”  耶律光知这猥琐老头是气不过石国公主推卸战事,是以说反话相激,出言相劝:“我等皆是真主麾下弟兄姊妹,血浓于亲,祸福同享,谈什么杀不杀。来,喝一杯。”回头向杜环道:“把这桶甘醴开了,给长老满上。”  葛逻禄长老起身一拜,道:“不错、不错,好明事理的小将军。小老儿先敬你一杯。”言毕,双臂一抱一抬,竟已将地上装满葡萄浆汁的木桶提起,捧在胸前。耶律光等人愕然大惊,这一桶少说也有一两百斤,这老头儿竟谈笑之间轻易将之举起,与他猥琐枯瘦形容毫不相称。石国公主见那枯瘦老头露一手神力,想起自己适才出言得罪,不由得脸色转青,全身僵硬。侯赛因吐出口中羊肉,右手悄悄摸在大马士革刀柄,侧目睨视,不放过那长老一丝半点动作。葛逻禄长老抱起木桶,高声道:“李将军,请了。”双臂吐劲,桶侧橡塞应声而落,一道水箭由塞孔中射出,斜斜注入耶律光杯中,竟无半滴洒落桌上。水箭去势既急且快,铜杯顷刻注满,眼看便要溢出,葛逻禄长老内劲一收,水箭乍然而止,不多不少,正是满满一杯。  惊异之余,耶律光心中高喝一彩,这落塞注水的功夫并不十分稀见,但那长老隔十数步之远,注水不多一分,不少一分,不洒一分,内功自是雄浑,巧劲更比内功难上十倍,若这长老去到中原,莫提常人、便是名门宗师也或不能及。  想到这里,耶律光暗暗心惊,只道如此高手,于大食也只是默默隐于行伍之间,西域藩国卧虎藏龙,那齐亚德出入唐兵之中如入无人之境,一招大破箕子剑,也不奇怪了。又反念一想,不对不对,若说藩人武功高强,适才两个葛逻禄首领为何被侯赛因一刀一个,毫无反抗之能?  耶律光正百思不得其解,那葛逻禄长老早已转身面朝侯赛因,道:“侯赛因将军,请了。”同样以内力催鼓水箭激射而出,去势之疾却较方才陡增数倍,直取侯赛因面门。侯赛因先前见到长老显露功夫,已有防备,左手抄起铜杯在面前一挡,将浆液尽收杯中,身子一侧,右手早已抽刀在握,横向葛逻禄长老腰间削去。葛逻禄长老不退不避,双臂一转,提着木桶坠向侯赛因右臂,这一招看似朴拙,却妙至毫巅,后发先至,侯赛因若不及时收招,刀未见血,右臂定先被木桶砸断。  侯赛因应变神速,刀收半招,右足轻点,向后撤出一步,避过木桶。俄顷身形一晃,大马士革刀刀花乍闪,已是三招快刀叠出,快绝无伦,分取葛逻禄长老上中下三路。这“鹰落三刀”乃侯赛因刀法精要所在,刀刀直攻要害,令敌不得不避,而又一刀快过一刀,一刀叠过一刀,变招之迅之疾,令三刀浑然直如一刀般,对手躲过腰胁则必断首级,躲过首颈则必破胸而死,便是长空苍鹰也避闪不过,因而得名。葛逻禄长老木桶还未收回,全身已笼罩在刀光之内。那长老既不收桶抵挡,也不闪避,一双小眼精光爆射,内力到处,袍袖高高隆起,暴喝一声:“起!”右掌吸住木桶桶沿向上一托。恁重的木桶本自下坠,经他这么一托,竟陡然变向,从下方绕过刀锋,重重砸在侯赛因胸口,侯赛因全身一滞,长刀已被震得脱手,飞身倒地。侯赛因刀法去势虽猛,也只划破了那长老衣衫,未能伤及皮肉。  耶律光见那长老平淡一式破了三连快刀,虽觉诧异,却也明白其中道理。侯赛因出刀自然快绝,然输在先前躲避木桶,撤了半招。即便他收招变招极快,但若对手与他一般一样地快,定是要吃亏了,高手对决,胜败往往在顷刻之间,撤回半招即是输人一步。反而那长老一砸一提毫无滞碍,直取侯赛因变招破绽,是以能以攻为守,使拙破巧。  葛逻禄长老也不追击,提桶站定道:“嘿嘿,叙利亚之鸡,不过如此。人道伍麦叶国灭,大食孙子全是脓包,果然,嘿,果然。”侯赛因撑起身来,死死盯着葛逻禄长老胸口,冷笑道:“堂堂三十六路罗马锤,什么时候投降葛逻禄,入我大食教了?”  耶律光顺着侯赛因目光看去,只见那长老衣衫被“鹰落三刀”划破,露出肌肤,胸前正中印有一血红文身,呈十字形状。他只知西域蛮夷多文身披发,却并不清楚这各式文身有何涵义。葛逻禄长老将木桶向地上一拍,对侯赛因道:“石国唐国这两个小娃娃,爷爷我带去拂菻了。告诉你家龟主子,早早退回麦加去罢。”言罢,左手扣了耶律光腰间穴道,右手拿住石公主,双双挟起,纵身跃出帐外。耶律光本拟出手反制这长老,转念一想,自己正要逃离大食还归中土,不如假意让这拂菻高手挟走,反较讨好赛义德,放自己东归更是容易。更可借机与拂菻国交善,东西合围大食,永绝边患。心念已定,任由这长老将自己掳走。  杜环正欲追出大帐,却被一只手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回头一看,原来是侯赛因。  侯赛因冷笑道:“不必追了,大将军早有安排。如今猎隼、巨鳄、蜥蜴、豺狼四将尽出,定可将敌人一举歼灭!”  

第四章 桃源行

  长老挟耶律光与石公主冲出帅帐,哈哈大笑间已三起三落奔至一战车旁,抬手将二人掷于车上,然后纵身一跃飞上骏马,扬长而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只留下大部分尚未反应过来的士兵呆立原地。个别反应稍快的骑手赶紧上马追去,却被长老一箭一个,纷纷射于马下。  两人穴道被制,躺在马车上紧靠着。耶律光但觉温玉软香,自己常年随军征讨,不近女色,如此情形倒是生平首次。夜幕下只听得见马蹄声与石公主的呼吸声,耶律光一颗心砰砰乱跳。  满天繁星,紫微星尤其明亮。  马车疾驰了大约两个时辰后,长老将其停在一片树林中。他将耶律光和石公主二人从马车上抬下倚靠于一棵树旁,自己斜靠在另一棵树旁,取出水壶仰头便饮。  “喂,唐国小娃儿。”长老忽然叫道。  耶律光斜睨着长老一言不发,却暗自运功继续冲穴。  长老不觉自讨没趣,接着说道:“你今日硬接石国女娃儿那一鞭子使得是什么奇怪功夫,其他人没看出疑点来,你道老夫也没看出吗?”  耶律光轻轻一笑,道:“长老看走眼了吧?这一接一跃无非是再平常不过的功夫,哪有什么疑点?”  “你手上接鞭,何以腿上毫无预兆地使力?老夫习武也有几十年了,你这一动作自不自然我还是看得出来的。”  耶律光心知遇见高人了,这一微末细节都能捕捉到,再否认也无济于事,遂道:“长老好眼力。”  长老收起了几分狂傲,试探地问道:“不如小将军教教老夫,老夫拿这手三十六路罗马锤来交换,如何?”  不等耶律光回答,石公主抢道:“哼,谁稀罕你那功夫,小女子可听说拂菻将军泰半都会使罗马锤。你能胜侯赛因将军不过是靠偷袭而已。李将军的绝学岂能同你这粗浅功夫交换。”  石公主武功不济,仍未能回想起当时有任何异样,但她此时搭话,是看到长老有求于耶律光,欲借此告诉长老自己同耶律光乃是一方,挟以自重。  这时长老又恢复了狂傲,笑声响彻树林。“哈哈哈哈,小女娃儿有眼无珠!我乃是拂菻禁卫军教头米海尔,一手罗马锤打遍拂菻无敌手,拂菻将领多受我指点。我劝你们乖乖合作,不然明日到了拂菻军中我可保你们不得!”  石公主显已被唬住,耶律光却哈哈大笑。  米海尔嗔目问道:“你笑什么?”  “笑你虚张声势!刚才在车上我观察星象,发现你不往北走、不往西走,偏偏往南走!说明你已不在拂菻军中。快快给我们解穴,明日撞见大食军队,我或可保你!”  米海尔傲气全收,略有敬佩地说:“唐人真不简单。不错,十年前先帝驾崩,今上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将我革职。我一代高手白白闲居十年,怎能甘心!去年大食伍麦叶王朝末代公主阿依莎猥自枉屈,请我出山,许诺复国之后裂土封侯。我便藏身于这葛逻禄军中,一来这是归附民族,二来军力薄弱,大食不易察觉,我趁此将附近大食兵力部署调遣换防情况通通汇报给公主殿下,不想今日遇见李将军……”  突然一声尖啸,只见一面圆盾破空射向米海尔。米海尔不敢硬接,急向侧闪。“嘭”得一声,盾牌嵌入树中,树枝纷纷震落。同时一黑衣人闪出,抢攻米海尔。耶律光暗暗称奇,大唐也有将盾牌用作武器的,但将盾牌像暗器一样射出倒未曾见,借着月光细看圆盾,乃是由上好精钢铸造,直径近乎一臂,上有新月标志,当日李贰师若执此盾,必保无虞。  米海尔不慌不忙,退后的同时两指弹出,将两根坠落中的树枝弹中,射向黑衣人。黑衣人急忙变招,躲过树枝后欺身上前,再攻米海尔。  黑衣人左右挪腾,拳脚夹攻,然而每招每式都被米海尔一只手硬接下来。耶律光见米海尔拳拳生风,不禁佩服起米海尔的内功来,暗忖自己彻尽万法功的功力恐怕尚不足以硬接米海尔一拳。  黑衣人攻势渐颓,米海尔顺势一拳击向黑衣人,黑衣人急向后退至树旁,顺手拔出盾牌,横在胸前。米海尔一拳不中,一拳又至,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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