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璀璨的银河——刘慈欣经典作品集(txt+pdf+epub+mobi电子书下载)


发布时间:2021-08-02 05:16:50

点击下载

作者:刘慈欣

出版社:山西春秋电子音像出版社

格式: AZW3, DOCX, EPUB, MOBI, PDF, TXT

最璀璨的银河——刘慈欣经典作品集

最璀璨的银河——刘慈欣经典作品集试读:

鲸歌

沃纳大叔站在船头,望着大西洋平静的海面沉思着。他很少沉思,总是不用思考就知道怎样做,并不用思考就去做,现在看来事情确实变难了。

沃纳大叔完全不是媒体所描述的那种恶魔形象,而是一副圣诞老人的样子。除了那双犀利的眼睛外,他那圆胖的脸上总是露着甜蜜而豪爽的笑容。他从不亲自带武器,只是上衣口袋中装着一把精致的小刀,他用它既削水果又杀人,干这两件事时,他的脸上都露着种笑容。

沃纳大叔的这艘三千吨的豪华游艇上,除了他的八十名手下和两个皮肤黝黑的南美女郎外,还有二十五吨的高纯度海洛因,这是他在南美丛林中的提炼厂两年的产品。两个月前,哥伦比亚政府军包围了提炼厂,为了抢出这批货,他的弟弟和另外三十多个手下在枪战中身亡。他急需这批货换回的钱,他要再建一个提炼厂,这次可能建在玻利维亚,甚至亚洲金三角,以使自己苦心经营了一生的毒品帝国维持下去。但直到现在,已在海上漂泊了一个多月,货一克都没能运进美国大陆。从海关进入根本不可能,自从中微子探测器发明以来,毒品是绝对藏不住的。一年前他们曾把海洛因铸在每块十几吨重的进口钢坯的中心,还是被轻而易举地查出来。后来,沃纳大叔想了一个很绝妙的办法:用一架轻型飞机,通常是便宜的赛斯纳型,载着大约五十公斤的货从迈阿密飞入,一过海岸,飞行员就身上绑着货跳伞。这样虽然损失了一架小飞机,但那五十公斤货还是有很大赚头。这曾经是一个似乎战无不胜的办法,但后来美国人建起了由卫星和地面雷达构成的庞大的空中监视系统,这系统甚至能发现并跟踪跳伞的飞行员,以至于大叔的那些英勇的小伙子们还没着地就发现警察在地面上等着他们。后来大叔又试着用小艇运货上岸,结果更糟,海岸警卫队的快艇全部装备着中微子探测器,只要在三千米之内对小艇扫描,就能发现它上面的毒品。沃纳大叔甚至想到了用微型潜艇,但美国人完善了冷战时期的水下监测网,潜艇在距海岸很远就被发现。

现在,沃纳大叔束手无策了,他恨科学家,是他们造成了这一切。但从另一方面想,科学家也同样能帮助自己。于是,他让在美国读书的小儿子做这方面的努力,告诉他不要舍不得钱。今天上午,小沃纳从另一艘船上了游艇,告诉父亲他找到了要找的人,“他是个天才,爸爸,是我在加州理工认识的。”沃纳的鼻子轻蔑地动了动。“哼,天才?你在加州理工已浪费了三年时间,并没有成为天才,天才真那么好找吗?”“可他真是天才,爸爸!”

沃纳转身坐在游艇前甲板的一张躺椅上,掏出那把精致的小刀削着一个菠萝。两个南美女郎走过来在他肉乎乎的肩膀上按摩着。小沃纳领来的人一直远远站在船舷边看大海。当他走过来的时候,沃纳发现他惊人的瘦,脖子是一根细棍,细得很难让人相信能支撑得住他那大得不成比例的头,这使他看起来多少有些异类的感觉。“戴维·霍普金斯博士,海洋生物学家。”小沃纳介绍说。“听说您能帮我们的忙,先生。”沃纳脸上带着他那圣诞老人般的笑容说。“是的,我能帮您把货运上海岸。”霍普金斯脸上无表情地说。“用什么?”沃纳懒洋洋地问。“鲸。”普霍金斯简短地回答。这时小沃纳挥了一下手,他手下的两个人抬来一件奇怪的东西。这是一个透明的小舱体,用类似透明塑料的某种材料做成,呈流线型,高一米,长两米,舱体的空间同小汽车里差不多大,里面有两个座位,座位前有带着一个微型屏幕的简单仪表盘,座位后面还有一定的空间,显然是为了放货用的。“这个舱体能装两个人和约一吨的货。”霍普金斯说。“那么这玩意如何在水下走五百公路到达迈阿密海岸呢?”“鲸把它含在嘴里。”

沃纳狂笑起来,他那由细尖变粗放的笑用来表达几乎所有的感情,高兴、愤怒、怀疑、绝望、恐惧、悲哀……每次的大笑都一样,代表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妙极了孩子,那么我得付给那头鲸鱼多少钱,它才能按我们说的方向游到我们要去的地点呢?”“鲸不是鱼,它是海洋哺乳动物。您只需把钱付给我,我已在那头鲸的大脑中安放了生物电极,在它的大脑中还有一台计算机接收外部信号,并把它翻译成鲸的脑电波信号,这样在外部可以控制鲸的一切活动,就用这个装置。”霍普金斯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电视遥控器模样的东西。

沃纳更剧烈地狂笑起来,“哈哈哈……这孩子一定看过《木偶奇遇记》,哈哈……啊……哈哈……”他笑得弯下了腰,喘不过气来,手里的菠萝掉在地上。“……哈哈……那个木偶,哦,皮诺曹,同一个老头儿让一头大鱼吃到肚子里……哈哈……”“爸爸,您听他说下去,他的办法真能行!”小沃纳请求道。“……啊哈哈哈……皮诺曹和那个老头儿在鱼肚子里过了很长时间,他们还在那里面……哈哈哈……在那里面点蜡烛……哈哈哈……”

沃纳突然止住了笑,他的狂笑消失之快,就像电灯关掉电源那样,可圣诞老人的微笑还留着。他问身后的一个女郎:“皮诺曹说谎后,怎么来着?”“鼻子变长了。”女郎回答说。

沃纳站起来,一手拿着削菠萝的小刀,一手托起霍普金斯的下巴,研究着他的鼻子,后者平静地看着他。“你们看他的鼻子在变长吗?”他微笑着问女郎们。“在变长,大叔!”她们中的一个娇滴滴地说,显然看别人在沃纳大叔手下倒霉是她们的一种乐趣。“那我们帮帮他。”沃纳说着,他的儿子来不及阻拦,那把锋利的小刀就把霍普金斯的鼻子尖切下一块。血流了出来,但霍普金斯仍是那么平静,沃纳放开他的下巴后他仍垂手站在那儿任血向下流,仿佛鼻子不是长在他脑袋上。“把这个天才放到这玩意里面,扔到海里去。”沃纳轻轻地挥了一下手。当两个南美大汉把普霍金斯塞进透明小舱后,沃纳把那个遥控器拾起来,从小舱的门递给霍普金斯,就像圣诞老人递给孩子一个玩具那样亲切,“拿着,叫来你那宝贝鲸鱼,哈哈哈……”他又狂笑起来。当小舱在海中溅起高高的水花时,他收敛笑容,显出少有的严肃。“你迟早得死在这上面。”他对儿子说。

透明小舱在海面上随波起伏,像一个汽泡那样脆弱而无助。

突然,游艇上的两个女郎惊叫起来,在距船舷二百多米处,海面涌起了一个巨大的水包,那水包以惊人的速度移动着,很快从正中分开化为两道巨浪,一条黑色的山脊在巨浪中出现了。“这是一头蓝鲸,长四十八米,霍普金斯叫它波赛冬,希腊神话中海神的名字。”小沃纳伏在父亲耳边说。

山脊在距小舱几十米处消失了,接着它巨大的尾巴在海面竖立起来,像一面黑色的巨帆。很快,蓝鲸的巨头在小舱不远处出现,巨头张开大嘴,一下把小舱吞了进去,就像普通的鱼吃一块面包屑一样。然后,蓝鲸绕着游艇游了起来,那座生命的小山在海面庄严地移动,激起的巨浪冲击着游艇,发出轰轰的巨响。在这景象面前,即使像沃纳这样目空一切的人也感到了一种敬畏,那是人见到了神的感觉,这是大海神力的化身,是大自然神力的化身。蓝鲸绕着游艇游了一圈后,突然转向径直朝游艇冲来,它的巨头在船边伸出海面,船上的人清楚地看到它那粘着蚌壳的礁石般粗糙的皮肤,这时他们才真正体会到蓝鲸的巨大。接着蓝鲸张开了大嘴,把小舱吐了出来,小舱沿着一条几乎水平的线掠过船舷,滚落在甲板上。舱门打开,霍普金斯爬了出来,他鼻子上流出的血已把胸前的衣服湿了一片,但除此之外安然无恙。“还不快叫医生来,没看到皮诺曹博士受伤了吗?”沃纳大叫起来,好像霍普金斯的伤同他无关似的。“我叫戴维·霍普金斯。”霍普金斯庄严地说。“我就叫你皮诺曹。”沃纳又露出他那圣诞老人的笑。

几个小时后,沃纳和霍普金斯钻进了透明小舱。装在防水袋中的一吨海洛因放在座位后面。沃纳决定亲自去,他需要冒险来激活他血管中已呆滞的血液,这无疑是他一生中最刺激的一次旅行。小舱被游艇上的水手用缆绳轻轻放到海面上,然后游艇慢慢地驶离小舱。

小舱里的两个人立刻感到了海的颠簸,小舱有二分之一露出水面,大西洋的落日照进舱里。霍普金斯按动遥控器上的几个键,召唤蓝鲸。他们听到远处海水低沉的搅动声,这声音越来越大,蓝鲸的大嘴出现在海面上,向他们压过来,小舱好像被飞速吸进一个黑洞中,光亮的空间迅速缩小,变成一条线,最后消失了,一切都陷入黑暗中,只听到“咔”的一声巨响,那是蓝鲸的巨牙合拢的撞击声。接着是一阵电梯下降时的失重感,表明蓝鲸在向深海潜去。“妙极了皮诺曹……哈哈哈……”沃纳在黑暗中又狂笑起来,似乎或掩盖他的恐惧。“我们点上蜡烛吧,先生。”霍普金斯说,他的声音听起来快乐自在,这是他的世界了。沃纳意识到了这点,恐惧又加深了一层。这时,小舱里一盏灯亮了起来,灯在小舱的顶部,发出蓝幽幽的冷光。

沃纳首先看到的是小舱外面的一排白色的柱子,那些柱子有一人多高,从底向头部渐渐变尖,上下交错组成了一道栅栏。他很快意识到这是蓝鲸的牙齿。小舱似乎放在一片柔软的泥沼上,那泥沼的表面还在不停地蠕动。上方像一个拱顶,可以看到一道道由巨大骨髂构成的拱梁。“泥沼地面”和上方的拱梁都向后倾斜,到达一个黑色的大洞口,那洞口也在不断地变换着形状,沃纳又开始神经质地大笑了,他知道那洞口是蓝鲸的嗓子眼。周围飘着一层湿雾,在灯的蓝光下,他们仿佛置身于神话里的魔洞。

小舱里的小屏幕上显示出一幅巴哈马群岛和迈阿密海区的海图,霍普金斯开始用遥控器“驾驶”蓝鲸,海图上一条航迹开始露头,它精确地指向迈阿密海岸沃纳要去的地方。“航程开始了,波塞冬的速度很快,我们五个小时左右就能到达。”霍普金斯说。“我们在这里不会闷死吧?”沃纳尽量不显出他的担心。“当然不会,我说过鲸是哺乳动物,它也呼吸氧气,我们周围有足够氧气,通过一个过滤装置我们就可以维持正常的呼吸。”“皮诺曹,你真是个魔鬼!你怎么做到这一切的?比如说,你怎样把控制电极和计算机放进这个大家伙的脑子中?”“一个人是做不到的。首先需要麻醉它,所用的麻醉剂有五百公斤。这是一个耗资几十亿元的军事科研项目,我曾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波赛冬是美国海军的财产,在冷战时期用来向华约国家的海岸输送间谍和特种部队。我还主持过一些别的项目,比如,在海豚或鲨鱼的大脑中埋入电极,然后在它们身上绑上炸弹,使它们变成可控制的鱼雷。我为这个国家做了很多的事情,可后来,国防预算削减了,他们就把我一脚踢出来。我在离开研究院的时候,把波赛冬也一起带走了。这些年来,我和它游遍了各个大洋……”“那么,皮诺曹,你用你的波赛冬干现在这件事,有没有道德上的,嗯,困扰呢?当然你会觉得我谈道德很可笑,但我在南美的提炼厂里有很多化学家和工程师,他们常常有这种困扰。”“我一点没有,先生。人类用这些天真的动物为他们肮脏的战争服务,这已经是最大的不道德了。我为国家和军队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有资格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既然社会不给,只好自己来拿。”“哈哈哈……对,只好自己拿!哈哈哈……”沃纳正笑着,突然止住,“听,这是什么声音?”“是波赛冬的喷水声,它在呼吸。小舱里装有一个灵敏的声纳,能放大外面的所有声音。听……”

一阵“嗡嗡”声,夹杂着水击声,由小变大,然后又变小,渐渐消失。“这是一艘万吨级的油轮。”

突然,前面两排巨牙缓缓动了起来,海水汹涌地涌了进来,发出轰轰的巨响,小舱很快被浸在水中。霍普金斯按动一个按键,小屏幕上的海图消失了,代之以复杂的波形,这是蓝鲸的脑电波。”哦,波赛冬发现了鱼群,它要吃饭了。”蓝鲸的嘴张开了一个大口,小舱面对着深海漆黑的无底深渊。突然,鱼群出现了,它们蜂拥着进入了大口,猛烈地冲撞着小舱,小舱中两个人面前,全是在灯光中闪着耀眼银光的鱼群,它们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觉得这只是一个大珊瑚洞而已。“咔”的一声巨响,透过纷飞的鱼群,可隐约看到巨牙合拢了,但蓝鲸巨大的嘴唇还开着,这时响起一阵水流的尖啸声,鱼群突然倒退,退到巨牙的栅栏时被堵住,沃纳很快意识到这是鲸嘴里的海水在向外排,巨大的气压在把同鱼群一起冲入的海水压出去。他惊奇地看到,在鲸嘴产生的巨大压力下,水面垂直着从小舱边移过去。很快,鲸嘴里的海水排空了,吸入的鱼群变成乱蹦乱跳的一堆,堆在巨牙的栅栏前。小舱下的柔软的“地面”开始蠕动,这蠕动在‘地面’上形成了一排排飞快移动的波状起伏,鱼堆随着这起伏向后移去。当沃纳明白了这是在干什么时,恐惧使他从头冷到了脚。“放心,波赛冬不会把我们咽下去的。”霍普金斯明白沃纳恐惧的原因,“他能识别出我们,就像您吃瓜子能识别出皮和仁一样。小舱对它进食会有一定的影响,但它已习惯了。有时候鱼群很大,它在吃前可暂时把小舱吐出来。”

沃纳松了一口气,他还想狂笑,可已没有力气了。他呆呆地看着鱼群慢慢地移过了纹丝不动的小舱,移向后面那黑暗的大洞,当二三吨重的那堆鱼在蓝鲸巨大的喉咙里消失时,响起了一阵山崩似的声音。

震惊使沃纳呆呆地沉默着,就这样过了很长时间。霍普金斯突然推了推他:“听音乐吗?”说着他放大了扬声器的音量。

沃纳听到了一阵低沉的隆隆声,他不解地看着霍普金斯。“这是波赛冬在唱歌,这是鲸歌。”

渐渐地,沃纳从这低沉的时断时续的轰鸣声中听出了某种节奏,甚至又听出了旋律……“它干什么,求偶吗?”“不全是。海洋科学家们研究鲸歌有很长时间了,至今无法明了其含义。”“可能根本没有什么含义。”“恰恰相反,含义太深了,深到人类无法理解。科学家们认为这是一种音乐语言,但同时表达了许多人类语言难以表达的东西。”

鲸歌在响着,这是大海的灵魂在歌唱。鲸歌中,上古的闪电击打着的原始的海洋,生命如萤火在混沌的海水中闪现;鲸歌中,生命睁着好奇而畏惧的眼睛,用带着鳞片的脚,第一次从大海踏上火山还没熄灭的陆地;鲸歌中,恐龙帝国在寒冷中灭亡,时光飞逝,沧海桑田,智慧如小草,在冰川过后的初暖中萌生;鲸歌中,文明幽灵般出现在各个大陆,亚特兰蒂斯在闪光和巨响中沉入洋底……一次次海战,鲜血染红了大海;数不清的帝国诞生了,又灭亡了,一切的一切都是过眼烟云……蓝鲸用它那古老得无法想象记忆唱着生命之歌,全然没有感觉到它含在嘴中的渺小的罪恶……

蓝鲸于午夜到达迈阿密海岸。以后的一切都惊人的顺利。为避免搁浅,蓝鲸在距海岸二百多米处停了下来。今夜月亮很好,沃纳和霍普金斯可清楚地看到岸上的棕榈树丛。接货的人有八个,都穿着轻便潜水服,很顺利地把这一吨货运到了岸上,并爽快地付了沃纳报出的最高价,还许诺以后有多少要多少。他们很惊奇这两个人和那个透明小舱能穿过严密的海上防线,甚至一开始不知他们是人是鬼(这时霍普金斯已操纵波赛冬远远游开了)。半小时后,接货的人已走远,霍普金斯唤回了蓝鲸,带着满满两手提箱美元现钞,他们踏上了归程。“好极了,皮诺曹!”沃纳兴高采烈地说,“这次的收入全归你,以后的收入我们再按比例分成。你已经是一个千万富翁了皮诺曹!……哈哈哈……我们还要跑二十多趟才能把二十多吨的都出手。”“可能用不了那么多趟,我觉得经过一些改进,我们一次可带二到三吨。”“哈哈哈……好极了皮诺曹!”

在海下平静的航程中,沃纳睡着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被霍普金斯推醒,他看看小屏幕上的海图和航迹,发现航程已走了三分之二,似乎没有什么异常。霍普金斯让他注意听,他听到了一艘海面航船的声音,在以前的航程中这已司空见惯,他不解地看看霍普金斯。但接着听下去,他知道事情不对,与以前不同,这次声音的大小没有变化。

那条船在跟着蓝鲸。“多长时间了?”沃纳问。“有半个小时了,这期间我变换了几次航向。”“怎么会呢?海岸警卫队的巡逻艇不会对一头鲸进行中微子扫描的。”“扫描又怎样,鲸上现在并没有毒品。”“而且,要想收拾我们,在迈阿密海岸最方便,为什么要等到这时?”沃纳迷惑不解地看看屏幕上的海图,他们已越过了佛罗里达海峡,现在接近古巴海岸。“波塞冬要换气了,我们不得不浮上海面,只十几秒钟就行了。”霍普金斯拿起了遥控器,沃纳慢慢地点点头,霍普金斯按动遥控器,他们感到一阵超重,蓝鲸上浮了,很快,他们听到了一阵浪声,鲸在海面上了。

突然,声呐中传来了一声闷响,小舱里感觉到一阵振动。接着又一声同样的响声,这次蓝鲸的振动变得疯狂起来,小舱在鲸嘴里来回滚动,几次重重地撞在巨牙上,发出了一阵破裂声,两个人几乎被撞昏过去。“那船向我们开炮了!”霍普金斯惊叫道。他用遥控器极力稳住了蓝鲸,然后发出了下潜的指令,但蓝鲸没有执行这个指令,仍在海面上无目标地狂奔。霍普金斯感到了一阵颤抖,那颤抖发自蓝鲸庞大的身躯,这是疼痛的颤抖。“我们快出去,不然就晚了!”沃纳大叫。

霍普金斯发出了吐出小舱的指令,这次蓝鲸执行了,小舱从它的嘴里以惊人的速度冲了出去,并很快浮上了海面。朝阳已在大西洋上升起,阳光使他们一时眯起了双眼。但他们很快发现自己的双脚浸在水中,刚才在鲸牙上的猛烈撞击已把小舱撞出了几个破口,海水涌了进来。整个小舱已严重变形,他们拼尽了全力也没能拉开舱门逃生。他们开始用一切可找到的东西堵口,甚至用上了手提箱中那一捆捆的钞票,但没有用,海水继续涌了进来,很快小舱中的水就有齐胸深了。在小舱下沉前的一刻,霍普金斯看到了那只船,那是一艘很大的船,他还看到了船头的那门形状奇怪的炮,看到了炮口火光一闪,看到了那发箭状的带绳子的炮弹击中了挣扎着的蓝鲸的脊背。蓝鲸用最后的力气在海面翻起了巨浪,它的鲜血已使一大片海面变成了红色……小舱下沉了,在蓝鲸茫茫的红色的血雾中沉下去。“我们死在谁手里?”当水已淹到下巴时,沃纳问。“捕鲸船。”霍普金斯回答。

沃纳最后一次狂笑起来。“国际公约早在五年前就全面禁止捕鲸了!见鬼!”霍普金斯破口大骂。沃纳继续狂笑着,“……哈哈哈……他们不讲道德……哈哈哈……社会不给他们……哈哈哈……他们自己来拿……哈哈……自己来拿……”

海水淹没了小舱中的一切,在残存的意识中,霍普金斯和沃纳听到了蓝鲸波塞冬又唱起了凝重的鲸歌,那生命最后的歌声穿透血色的海水,在大西洋中久久地回荡,回荡……

带上她的眼睛

连续工作了两个多月,我实在累了,便请求主任给我两天假,出去短暂旅游一下,散散心。主任答应了,条件是我再带一双眼睛去,我也答应了,于是他带我去拿眼睛。眼睛放在控制中心走廊尽头的一个小房间里,现在还剩下十几双。

主任递给我一双眼睛,指指前面的大屏幕,把眼睛的主人介绍给我,是一个好像刚毕业的小姑娘,呆呆地看着我。在肥大的太空服中,她更显得娇小,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显然刚刚体会到太空不是她在大学图书馆中想象的浪漫天堂,某些方面可能比地狱还稍差些。“麻烦您了,真不好意思。”她连连向我鞠躬。这是我听到过最轻柔的声音, 我想象这声音从外太空飘来,像一阵微风吹过轨道上那些庞大粗陋的钢结构,使它们立刻变得像橡皮泥一样软。“一点都不,我很高兴有个伴儿的。你想去那儿?”我豪爽地说。“什么?您自己还没决定去哪儿?”她看上去很高兴。但我立刻感到两个异样的地方,其一,地面与外太空通讯都有延时,即使在月球,延时也有两秒钟,小行星带延时更长,但她的回答几乎感觉不到延时,这就是说,她现在在近地轨道,那里回地面不用中转,费用和时间都不需多少,没必要托别人带眼睛去度假。其二是她身上的太空服,作为航天个人装备工程师,我觉得这种太空服很奇怪, 在服装上看不到防辐射系统,放在她旁边的头盔面罩上也没有强光防护系统,我还注意到,这套服装的隔热和冷却系统异常发达。“她在哪个空间站?”我扭头问主任。“先别问这个吧。”主任的脸色很阴沉。“别问好吗?”屏幕上的她也说,还是那副让人心软的小可怜样儿。“你不会是被关禁闭吧?”我开玩笑说,因为她所在的舱室十分窄小,显然是一个航行体的驾驶舱,各种复杂的导航系统此起彼伏地闪烁着,但没有窗子, 也没有观察屏幕,只有一支在她头顶打转、失重的铅笔说明她是在太空中。听了我的话,她和主任似乎都愣了一下,我赶紧说:“好,我不问自己不该知道的事,你还是决定我们去哪儿吧。”

这个决定对她很艰难,她的双手在太空服的手套里握在胸前,双眼半闭着, 似乎在决定是生存还是死亡,或者认为地球在我们这次短暂的旅行后就要爆炸了。我不由笑出声来。“哦,这对我来说不容易,您要是看过海伦·凯勒的《三天所见》的话,就能明白这多难了!”“我们没有三天,只有两天。在时间上,这个时代的人都是穷光蛋。但比那个二十世纪盲人的幸运的是,我和你的眼睛在三小时内可到达地球的任何一个地方。”“那就去我们起航前去过的地方吧!”她告诉了我那个地方,于是我带着她的眼睛去了。草原

这是高山与平原,草原与森林的交接处,距我工作的航天中心有两千多公里,乘电离层飞机用了十五分钟就到了这儿。面前的塔克拉玛干,经过几代人的努力,已由沙漠变成了草原,又经过几代强有力的人口控制,这儿再次变成了人迹罕至的地方。现在大草原从我面前一直延伸到天边,背后的天山覆盖着暗绿色的森林,几座山顶还有银色的雪冠。

我掏出她的眼睛戴上。

所谓眼睛就是一副传感眼镜,当你戴上它时,你所看到的一切图像由超高频信息波发射出去,可以被远方的另一个戴同样传感眼镜的人接收到,于是他就能看到你所看到的一切,就像你带着他的眼睛一样。

现在,长年在月球和小行星带工作的人已有上百万,他们回地球度假的费用是惊人的,于是吝啬的宇航局就设计了这玩意儿,于是每个生活在外太空的宇航员在地球上都有了另一双眼睛,由这里真正能去度假的幸运儿带上这双眼睛,让身处外太空的那个思乡者分享他的快乐。这个小玩意开始被当作笑柄,但后来由于用它“度假”的人能得到可观的补助,竟流行开来。最尖端的技术被采用,这人造眼睛越做越精致,现在,它竟能通过采集戴着它的人的脑电波,把他(她)的触觉和味觉一同发射出去。多带一双眼睛去度假成了宇航系统地面工作人员从事的一项公益活动,由于度假中的隐私等原因,并不是每个人都乐意再带双眼睛,但我这次无所谓。

我对眼前的景色大发感叹,但从她的眼睛中,我听到了一阵轻轻的抽泣声。“上次离开后,我常梦到这里,现在回到梦里来了!”她细细的声音从她的眼睛中传出来,“就像从很深很深的水底冲出来呼吸到空气,我太怕封闭了。”

我从中真的听到她在做深呼吸。

我说:“你现在并不封闭,同你周围的太空比起来,这草原太小了。”

她沉默了,似乎连呼吸都停止了。“啊,当然,太空中的人还是封闭的,二十世纪的一个叫耶格尔的飞行员曾有一句话,是描述飞船中的宇航员的,说他们像……”“罐头中的肉。”

我们都笑了起来。她突然惊叫:“呀,花儿,有花啊!上次我来时没有的!”

是的,广阔的草原上到处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能近些看看那朵花吗?”, 我蹲下来看,“呀,真美耶!能闻闻她吗?不,别拔下她!”,我只好半趴到地上闻, 一缕淡淡的清香,“啊,我也闻到了,真像一首隐隐传来的小夜曲呢!”

我笑着摇摇头,这是一个闪电变幻疯狂追逐的时代,女孩子们都浮躁到了极点,像这样见花落泪的林妹妹真是太少了。“我们给这朵小花起个名字好吗?嗯……叫她梦梦吧。我们再看看那一朵好吗?他该叫什么呢?嗯,叫小雨吧;再到那一朵那儿去,啊,谢谢,看她的淡蓝色,她的名字应该是月月……”

我们就这样一朵朵地看花,闻花,然后再给它起名字。她陶醉于其中,没完没了地进行下去,忘记了一切。我对这套小女孩的游戏实在厌烦了,到我坚持停止时,我们已给上百朵花起了名字。

一抬头,我发现已走出了好远,便回去拿丢在后面的背包,当我拾起草地上的背包时,又听到了她的惊叫:“天啊,你把小雪踩住了!” 我扶起那朵白色的野花,觉得很可笑,就用两只手各捂住一朵小花,问她:“她们都叫什么?什么样儿?”“左边那朵叫水晶,也是白色的,它的茎上有分开的三片叶儿;右边那朵叫火苗,粉红色,茎上有四片叶子,上面两片是单的,下面两片连在一起。”

她说地都对,我有些感动了。“你看,我和她们都互相认识了,以后漫长的日子里,我会好多次一遍遍地想她们每一个的样儿,像背一本美丽的童话书。你那儿的世界真好!”“我这儿的世界?要是你再这么孩子气地多愁善感下去,这也是你的世界了,那些挑剔的太空心理医生会让你永远待在地球上。”

我在草原上无目标地漫步,很快来到一条隐没在草丛中的小溪旁。我迈过去继续向前走,她叫住了我,说:“我真想把手伸到小河里。”我蹲下来把手伸进溪水,一股清凉流遍全身,她的眼睛用超高频信息波把这感觉传给远在太空中的她,我又听到了她的感叹。“那儿很热吧?”我想起了她那窄小的控制舱和隔热系统异常发达的太空服。“热,热得像……地狱。呀,天啊,这是什么?草原的风!”这时我刚把手从水中拿出来,微风吹在湿手上凉丝丝的,“不,别动,这是真是天国的风呀!”

我把双手举在草原的微风中,真到手被吹干。然后应她的要求,我又把手在溪水中打湿,再举到风中把天国的感觉传给她。我们就这样又消磨了很长时间。

再次上路后,沉默地走了一段,她又轻轻地说:“你那儿的世界真好。”

我说:“我不知道,灰色的生活把我这方面的感觉都磨钝了。”“怎么会呢?!这世界能给人多少感觉啊!谁要能说清这些感觉,就如同说清大雷雨有多少雨点一样。看天边那大团的白云,银白银白的,我这时觉得它们好像是固态的,像发光玉石构成的高山。下面的草原,这时倒像是气态的,好像所有的绿草都飞离了大地,成了一片绿色的云海。看!当那片云遮住太阳又飘开时,草原上光和影的变幻是多么气势磅礴啊!看看这些,您真的感受不到什么吗?”

……

我带着她的眼睛在草原上转了一天,她渴望地看草原上的每一朵野花,每一棵小草,看草丛中跃动的每一缕阳光,渴望地听草原上的每一种声音。一条突然出现的小溪,小溪中的一条小鱼,都会令她激动不已;一阵不期而至的微风,风中一缕绿草的清香都会让她落泪……我感到,她对这个世界的情感已丰富到病态的程度。

日落前,我走到了草原中一间孤零零的白色小屋,那是为旅游者准备的一间小旅店, 似乎好久没人光顾了, 只有一个迟钝的老式机器人照看着旅店里的一切。我又累又饿, 可晚饭只吃到一半, 她又提议我们立刻去看日落。“看着晚霞渐渐消失,夜幕慢慢降临森林,就像在听一首宇宙间最美的交响曲。”她陶醉地说。我暗暗叫苦,但还是拖着沉重的双腿去了。

草原的落日确实很美,但她对这种美倾泻的情感使这一切有了一种异样的色彩。“你很珍视这些平凡的东西。” 回去的路上我对她说,这时夜色已很重,星星已在夜空中出现。“你为什么不呢,这才像在生活。”她说。“我,还有其他的大部分人,不可能做到这样。在这个时代,得到太容易了。物质的东西自不必说,蓝天绿水的优美环境、乡村和孤岛的宁静等等都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到;甚至以前人们认为最难寻觅的爱情,在虚拟现实网上至少也可以暂时体会到。所以人们不再珍视什么了,面对着一大堆伸手可得的水果,他们把拿起的每一个咬一口就扔掉。“但也有人面前没有这些水果。”她低声说。

我感觉自己刺痛了她,但不知为什么。回去的路上,我们都没再说话。

这天夜里的梦境中,我看到了她,穿着太空服在那间小控制舱中,眼里含泪,向我伸出手来喊:“快带我出去,我怕封闭!”我惊醒了,发现她真在喊我,我是戴着她的眼睛仰躺着睡的。“请带我出去好吗?我们去看月亮,月亮该升起来了!”

我脑袋发沉,迷迷糊糊很不情愿地起了床。到外面后发现月亮真地刚升起来,草原上的夜雾使它有些发红。月光下的草原也在沉睡,有无数点萤火虫的幽光在朦朦胧胧的草海上浮动,仿佛是草原的梦在显形。

我伸了个懒腰对着夜空说:“喂,你是不是从轨道上看到月光照到这里?告诉我你的飞船的大概方位,说不定我还能看到呢,我肯定它是在近地轨道上。”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自己轻轻哼起了一首曲子,一小段旋律过后,她说:“ 这是德彪西的《月光》。”又接着哼下去,陶醉于其中,完全忘记了我的存在。《月光》的旋律同月光一起从太空降落到草原上。我想象着太空中的那个娇弱的女孩,她的上方是银色的月球,下面是蓝色的地球,小小的她从中间飞过,把音乐融入月光……

直到一个小时后我回去躺到床上,她还在哼着音乐,是不是德彪西的我就不知道了,那轻柔的乐声一直在我的梦中飘荡着。

不知过了多久,音乐变成了呼唤,她又叫醒了我,还要出去。“你不是看过月亮了吗?”我生气地说。“可现在不一样了,记得吗,刚才西边有云的,现在那些云可能飘过来了,现在月亮正在云中时隐时现呢,想想草原上的光和影,多美啊,那是另一种音乐了,求你带我的眼睛出去吧!”

我十分恼火,但还是出去了。云真的飘过来了,月亮在云中穿行,草原上大块的光斑在缓缓浮动,如同大地深处浮现的远古的记忆。“你像是来自十八世纪的多愁善感的诗人,完全不适合这个时代,更不适合当宇航员。”我对着夜空说,然后摘下她的眼睛,挂到旁边一棵红柳的枝上,“你自己看月亮吧,我真的得睡觉去了,明天还要赶回航天中心,继续我那毫无诗意的生活呢。”

她的眼睛中传出了她细细的声音,我听不清说什么,径自回去了。

我醒来时天已大亮,阴云已布满了天空,草原笼罩在蒙蒙的小雨中。她的眼睛仍挂在红柳枝上,镜片上蒙上了一层水雾。我小心地擦干镜片,戴上它。原以为她看了一夜月亮,现在还在睡觉,却从眼睛中听到了她低低的抽泣声,我的心一下子软下来。“真对不起,我昨天晚上实在太累了。”“不,不是因为你,呜呜,天从三点半就阴了,五点多又下起雨……“你一夜都没睡?”“……呜呜,下起雨,我,我看不到日出了,我好想看草原的日出,呜呜,好想看的,呜……”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溶化了,脑海中出现她眼泪汪汪,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样儿,眼睛竟有些湿润。不得不承认,在过去的一天一夜里,她教会了我某种东西,一种说不清的东西,像月夜中草原上的光影一样朦胧,由于它,以后我眼中的世界与以前会有些不同的。“草原上总还会有日出的,以后我一定会再带你的眼睛来,或者,带你本人来看,好吗?”

她不哭了,突然,她低声说:“听……”

我没听见什么,但紧张起来。“这是今天的第一声鸟叫,雨中也有鸟呢!” 她激动地说,那口气如同听到世纪钟声一样庄严。落日六号

又回到了灰色的生活和忙碌的工作中,以上的经历很快就淡忘了。很长时间后,当我想起还要洗那次旅行时穿的衣服时,在裤脚上发现了两三棵草籽。同时,在我的意识深处,也有一棵小小的种子留了下来。在我孤独寂寞的精神沙漠中,那棵种子已长出了令人难以察觉的绿芽。虽然是无意识地,当一天的劳累结束后,我已能感觉到晚风吹到脸上时那淡淡的诗意,鸟儿的鸣叫已能引起我的注意,我甚至黄昏时站在天桥上,看着夜幕降临城市……世界在我的眼中仍是灰色的,但星星点点的嫩绿在其中出现,并在增多。当这种变化发展到让我觉察出来时,我又想起了她。

也是无意识地,在闲暇时甚至睡梦中,她身处的环境常在我的脑海中出现,那封闭窄小的控制舱,奇怪的隔热太空服……后来这些东西在我的意识中都隐去了,只有一样东西凸现出来,这就是那在她头顶上打转的、失重的铅笔,不知为什么,一闭上眼睛,这只铅笔总在我的眼前飘浮。终于有一天,上班时我走进航天中心高大的门厅,一幅见过无数次的巨大壁画把我吸引住了,壁画上是从太空中拍摄的蔚蓝色的地球。那只飘浮的铅笔又在我的眼前出现了,同壁画叠印在一起,我又听到了她的声音:“我怕封闭……”一道闪电在我的脑海里出现。

除了太空,还有一个地方会失重!

我发疯似地跑上楼,猛砸主任办公室的门,他不在,我心有灵犀地知道他在哪儿,就飞跑到存放眼睛的那个小房间,他果然在里面,看着大屏幕。她在大屏幕上,还在那个封闭的控制舱中,穿着那件“太空服”,画面凝固着,是以前录下来的。“是为了她来的吧。” 主任说,眼睛还看着屏幕。“她到底在哪儿?!”我大声问。“你可能已经猜到了,她是‘落日六号’的领航员。”

一切都明白了,我无力地跌坐在地毯上。“落日工程”原计划发射十艘飞船,它们是“落日一号”到“落日十号”,但计划由于“落日六号”的失事而中断了。“落日工程”是一次标准的探险航行,它的航行程序同航天中心的其他航行几乎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落日”飞船不是飞向太空,而是潜入地球深处。

第一次太空飞行一个半世纪后,人类开始了向相反方向的探险,“落日”系列地航飞船就是这种探险的首次尝试。

四年前,我在电视中看到过“落日一号”发射时的情景。那时正是深夜,吐鲁番盆地的中央出现了一个如太阳般耀眼的火球,火球的光芒使新疆夜空中的云层变成了绚丽的朝霞。当火球暗下来时,“落日一号”已潜入地层。大地被烧红了一大片,这片圆形的发着红光的区域中央,是一个岩浆的湖泊,白热化的岩浆沸腾着,激起一根根雪亮的浪柱……那一夜,远至乌鲁木奇,都能感到飞船穿过地层时传到大地上的微微振动。“落日工程”的前五艘飞船都成功地完成了地层航行,安全返回地面。其中“落日五号”创造了迄今为止人类在地层中航行深度的记录:海平面下三千一百公里。“落日六号”不打算突破这个记录。因为据地球物理学家的结论, 在地层三千四百公里至三千五百公里的深处,存在着地幔和地核的交界面,学术上把它叫作“古腾堡不连续面”,一旦通过这个交界面,便进入地球的液态铁镍核心,那里物质密度骤然增大,“落日六号”的设计强度是不允许在如此大的密度中航行的。“落日六号”的航行开始很顺利,飞船只用了两个小时便穿过了地表和地幔的交界面——莫霍不连续面,并在大陆板块漂移的滑动面上停留了五个小时,然后开始了在地幔中三千多公里的漫长航行。宇宙航行是寂寞的,但宇航员们能看到无限的太空和壮丽的星群,而地航飞船上的地航员们,只能凭感觉触摸飞船周围不断向上移去的高密度物质。从飞船上的全息后视电视中能看到这样的情景,炽热的岩浆刺目地闪亮着,翻滚着,随着飞船的下潜,在船尾飞快地合拢起来,瞬间充满了飞船通过的空间。有一名地航员回忆,他们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了飞快合拢并压下来的岩浆,这个幻象使航行者意识到压在他们上方那巨量的并不断增厚的物质,一种地面上的人难以理解的压抑感折磨着地航飞船中的每一个人,他们都受到这种封闭恐惧症的袭击。“落日六号”出色地完成着航行中的各项研究工作。飞船的速度大约是每小时十五公里,飞船需要航行二十小时才能到达预定深度。但在飞船航行十五小时四十分钟时,警报出现了。从地层雷达的探测中得知,航行区的物质密度由每立方厘米6.3克猛增到9.5克,物质成分由硅酸盐类突然变为以铁镍为主的金属,物质状态也由固态变为液态。尽管“落日六号”当时只到达了两千五百公里的深度,目前所有的迹象却冷酷地表明,他们闯入了地核!后来得知,这是地幔中一条通向地核的裂隙,地核中的高压液态铁镍充满了这条裂隙,使得在“落日六号”的航线上,古腾堡不连续面向上延伸了近一千公里!飞船立刻紧急转向,企图冲出这条裂隙,不幸就在这时发生了:由中子材料制造的船体顶住了突然增加到每平方厘米一千六吨的巨大压力,但是,飞船分为前部烧熔发动机、中部主舱和后部推进发动机三大部分,当飞船在远大于设计密度和设计压力的液态铁镍中转向时,烧熔发动机与主舱结合部断裂,从“落日六号”用中微子通讯发回的画面中我们看到, 已与船体分离的烧熔发动机在一瞬间被发着暗红光的液态铁镍吞没了。地层飞船的烧熔发动机用超高温射流为飞船切开航行方向的物质,没有它, 只剩下一台推进发动机的“落日六号”在地层中是寸步难行的。地核的密度很惊人,但构成飞船的中子材料密度更大,液态铁镍对飞船产生的浮力小于它的自重,于是,“落日六号”便向地心沉下去。

人类登月后,用了一个半世纪才有能力航行到土星。在地层探险方面,人类也要用同样的时间才有能力从地幔航行到地核。现在的地航飞船误入地核,就如同二十世纪中期的登月飞船偏离月球迷失于外太空,获救的希望是丝毫不存在的。

好在“落日六号”主舱的船体是可靠的,船上的中微子通讯系统仍和地面控制中心保持着完好的联系。以后的一年中,“落日六号”航行组坚持工作,把从地核中得到了大量宝贵资料发送到地面。他们被裹在几千公里厚的物质中,这里别说空气和生命,连空间都没有,周围是温度高达五千度,压力可以把碳在一秒钟内变成金刚石的液态铁镍!它们密密地挤在“落日六号”的周围,密得只有中微子才能穿过,“落日六号”是处于一个巨大的炼钢炉中!在这样的世界里,《神曲》中的《地狱篇》像是在描写天堂了,在这样的世界里,生命算什么?仅仅能用脆弱来描写它吗?

沉重的心理压力像毒蛇一样撕裂着“落日六号”地航员们的神经。一天,船上的地质工程师从睡梦中突然跃起,竟打开了他所在的密封舱的绝热门!虽然这只是四道绝热门中的第一道,但瞬间涌入的热浪立刻把他烧成了一段木炭。指令长在一个密封舱飞快地关上了绝热门,避免了“落日六号”的彻底毁灭。他自己被严重烧伤,在写完最后一页航行日志后死去了。

从那以后,在这个星球的最深处,在“落日六号”上,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现在,“落日六号”内部已完全处于失重状态,飞船已下沉到六千八百公里深处,那里是地球的最深处,她是第一个到达地心的人。

她在地心的世界是那个活动范围不到十平方米的、闷热的控制舱。飞船上有一个中微子传感眼镜,这个装置使她同地面世界多少保持着一些感性的联系。但这种如同生命线的联系不能长时间延续下去,飞船里中微子通讯设备的能量很快就要耗尽,现有的能量已不能维持传感眼镜的超高速数据传输,这种联系在三个月前就中断了,具体时间是在我从草原返回航天中心的飞机上,当时我已把她的眼睛摘下来放到旅行包中。

那个没有日出的、细雨蒙蒙的草原早晨,竟是她最后看到的地面世界。

后来“落日六号”同地面只能保持着语音和数据通讯,而这个联系也在一天深夜中断了,她被永远孤独地封闭于地心中。“落日六号”的中子材料外壳足以抵抗地心的巨大压力,而飞船上的生命循环系统还可以运行五十至八十年,她将在这不到十平方米的地心世界里度过自己的余生。

我不敢想象她同地面世界最后告别的情形,但主任让我听的录音出乎我的意料。这时来自地心的中微子波束已很弱, 她的声音时断时续,但这声音很平静。“……你们发来的最后一份补充建议已经收到,今后,我会按照整个研究计划努力工作的。将来, 可能是几代人以后吧, 也许会有地心飞船找到‘落日六号’并同它对接,有人会再次进入这里,但愿那时我留下的资料会有用。请你们放心,我会在这里安排好自己生活的。我现在已适应这里,不再觉得狭窄和封闭了,整个世界都围着我呀,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上面的大草原, 还可以清楚地看见每一朵我起了名字的小花呢。再见。”透明地球

在以后的岁月中,我到过很多地方,每到一个处,我都喜欢躺在那里的大地上。我曾经躺在海南岛的海滩上、阿拉斯加的冰雪上、俄罗斯的白桦林中、撒哈拉烫人的沙漠上……每到那个时刻,地球在我脑海中就变得透明了,在我下面六千多公里深处,在这巨大的水晶球中心,我看到了停汨在那里的“落日六号”地航飞船,感受到了从几千公里深的地球中心传出的她的心跳。我想象着金色的阳光和银色的月光透射到这个星球的中心, 我听到了那里传出的她吟唱的《月光》, 还听到她那轻柔的话音:“……多美啊,这又是另一种音乐了……”

有一个想法安慰着我:不管走到天涯海角,我离她都不会再远了。

地火

父亲的生命已走到了尽头,他用尽力气呼吸,比他在井下扛起二百多斤的铁支架时用的力气大得多。他的脸惨白,双目突出,嘴唇因窒息而呈深紫色,仿佛一条无形的绞索正在脖子上慢慢绞紧,他那艰辛一生的所有淳朴的希望和梦想都已消失,现在他生命的全部渴望就是多吸进一点点空气。但父亲的肺,就像所有患三期矽肺病的矿工的肺一样,成了一块由网状纤维连在一起的黑色的灰块,再也无法把吸进的氧气输送到血液中。组成那个灰块的煤粉是父亲在二十五年中从井下一点点吸入的,是他这一生采出的煤中极小极小的一部分。

刘欣跪在病床边,父亲气管发出的尖啸声一下下割着他的心。突然,他感觉到这尖啸声中有些杂音,他意识到这是父亲在说话。“什么爸爸?你说什么呀爸爸? ”

父亲突出的双眼死盯着儿子,那垂死呼吸中的杂音更急促地重复着……

刘欣又声嘶力竭地叫着。

杂音没有了,呼吸也变小了,最后成了一下一下轻轻地抽搐,然后一切都停止了,父亲那双已无生命的眼睛焦急地看着儿子,仿佛急切想知道他是否听懂了自己最后的话。

刘欣进入了一种恍惚状态,他不知道妈妈怎样晕倒在病床前,也不知道护士怎样从父亲鼻孔中取走输氧管,他只听到那段杂音在脑海中回响,每个音节都刻在他的记忆中,像刻在唱片上一样准确。后来的几个月,他一直都处在这种恍惚状态中,那杂音日日夜夜在脑海中折磨着他,最后他觉得自己也窒息了,不让他呼吸的就是那段杂音,他要想活下去,就必须弄明白它的含义!直到有一天,也是久病的妈妈对他说,他已大了,该撑起这个家了,别去念高中了,去矿上接爸爸的班吧。他恍惚着拿起父亲的饭盒,走出家门,在一九七八年冬天的寒风中向矿上走去,向父亲的二号井走去,他看到了黑黑的井口,好像一只眼睛看着他,通向深处的一串防爆灯是那只眼睛的瞳仁,那是父亲的眼睛,那杂音急促地在他脑海响起,最后变成一声惊雷,他猛然听懂了父亲最后的话:“不要下井……”二十五年后

刘欣觉得自己的奔驰车在这里很不协调,很扎眼。现在矿上建起了一些高楼,路边的饭店和商店也多了起来,但一切都笼罩在一种灰色的不景气之中。

车到了矿务局,刘欣看到局办公楼前的广场上黑压压坐了一大片人。刘欣穿过坐着的人群向办公楼走去,在这些身着工作服和便宜背心的人们中,西装革履的他再次感到了自己同周围一切的不协调,人们无言地看着他走过,无数的目光像钢针穿透他身上那两千美元一套的名牌西装,令他浑身发麻。

在局办公楼前的大台阶上,他遇到了李民生,他的中学同学,现在是地质处的主任工程师。这人还是二十年前那副瘦猴样,脸上又多了一副憔悴的倦容,抱着的那卷图纸似乎是很沉重的负担。“矿上有半年发不出工资了,工人们在静坐。”寒暄后,李民生指着办公楼前的人群说,同时上下打量着他,那目光像看一个异类。“有了大秦铁路,前两年国家又煤炭限产,还是没好转?”“有过一段好转,后来又不行了,这行业就这么个东西,我看谁也没办法。”李民生长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去,好像刘欣身上有什么东西使他想快些离开,但刘欣拉住了他。“帮我一个忙。”

李民生苦笑着说:“十多年前在市一中,你饭都吃不饱,还不肯要我们偷偷放在你书包里的饭票,可现在,你是最不需要谁帮忙的时候了。”“不,我需要,能不能找到地下一小块煤层,很小就行,贮量不要超过三万吨,关键,这块煤层要尽量孤立,同其他煤层间的联系越少越好。”“这个……应该行吧。”“我需要这煤层和周围详细的地质资料,越详细越好。”“这个也行。”“那我们晚上细谈。”刘欣说。李民生转身又要走,刘欣再次拉住了他,“你不想知道我打算干什么?”“我现在只对自己的生存感兴趣,同他们一样。”他朝静坐的人群偏了一下头,转身走了。

沿着被岁月磨蚀的楼梯拾级而上,刘欣看到楼内的高墙上沉积的煤粉像一幅幅巨型的描绘雨云和山脉的水墨画,那幅《毛主席去安源》的巨幅油画还挂在那里,画很干净,没有煤粉,但画框和画面都显示出了岁月的沧桑。画中人那深邃沉静的目光在二十多年后又一次落到刘欣的身上,他终于有了回家的感觉。

来到二楼,局长办公室还在二十年前那个地方,那两扇大门后来包了皮革,后来皮革又破了。推门进去,刘欣看到局长正伏在办公桌上看一张很大的图纸,白了一半的头发对着门口。走近了看到那是一张某个矿的掘进进尺图,局长似乎没有注意窗外楼下静坐的人群。“你是部里那个项目的负责人吧?”局长问,他只是抬了一下头,然后仍低下头去看图纸。“是的,这是个很长远的项目。”“呵,我们尽力配合吧,但眼前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局长抬起头来把手伸向他,刘欣又看到了李民生脸上的那种憔悴的倦容,握住局长的手时,感觉到两根变形的手指,那是早年一次井下工伤造成的。“你去找负责科研的张副局长,或去找赵总工程师也行,我没空,真对不起了,等你们有一定结果后我们再谈。”局长说完又把注意力集中到图纸上去了。“您认识我父亲,您曾是他队里的技术员。”刘欣说出了他父亲的名字。

局长点点头,“好工人,好队长。”“您对现在煤炭工业的形势怎么看?”刘欣突然问,他觉得只有尖锐地切入正题才能引起这人的注意。“什么怎么看?”局长头也没抬地问。“煤炭工业是典型的传统工业、落后工业和夕阳工业,它劳动密集,工人的工作条件恶劣,产出效率低,产品运输要占用巨量运力……煤炭工业曾是英国工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但英国在十年前就关闭了所有的煤矿!”“我们关不了。”局长说,仍未抬头。“是的,但我们要改变!彻底改变煤炭工业的生产方式!否则,我们永远无法走出现在这种困境。”刘欣快步走到窗前,指着窗外的人群,“煤矿工人,千千万万的煤矿工人,他们的命运难以有根本的改变!我这次来……”“你下过井吗?”局长打断他。“没有。”一阵沉默后刘欣又说,“父亲死前不让我下。”“你做到了。”局长说,他伏在图纸上,看不到他表情和目光,刘欣刚才那种针刺的感觉又回到身上。他觉得很热,这个季节,他的西装和领带只适合有空调的房间,这里没有空调。“您听我说,我有一个目标,一个梦,这梦在我父亲死的时候就有了,为了我的那个梦,那个目标,我上了大学,又出国读了博士……我要彻底改变煤炭工业的生产方式,改变煤矿工人的命运。”“简单些,我没空儿。”局长把手向后指了一下,刘欣不知他是不是指的窗外那静坐的人群。“只要一小会儿,我尽量简单些说。煤炭工业的生产方式是,在极差的工作环境中,用密集的劳动,很低的效率,把煤从地下挖出来,然后占用大量铁路、公路和船舶的运力,把煤运输到使用地点,然后再把煤送到煤气发生器中,产生煤气;或送入发电厂,经磨煤机研碎后送进锅炉燃烧……”“简单些,直截了当些。”“我的想法是:把煤矿变成一个巨大的煤气发生器,使煤层中的煤在地下就变为可燃气体,然后用开采石油或天然气的地面钻井的方式开采这些可燃气体,并通过专用管道把这些气体输送到使用点。用煤量最大的火力发电厂的锅炉也可以燃烧煤气。这样,矿井将消失,煤炭工业将变成一个同现在完全两样的崭新的现代化工业!”“你觉得自己的想法很新鲜?”

刘欣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新鲜,同时他也知道,局长,矿业学院六十年代的高才生,国内最权威的采煤专家之一,也不会觉得新鲜。局长当然知道,煤的地下气化在几十年前就是一个世界性的研究课题,这几十年中,数不清的研究所和跨国公司开发出了数不清的煤气化催化剂,但至今煤的地下气化仍是一个梦,一个人类做了将近一个世纪的梦,原因很简单:那些催化剂的价格远大于它们产生的煤气。“您听着,我不用催化剂可以做到煤的地下气化!”“怎么个做法呢?”局长终于推开了眼前的图纸,似乎很专心地听刘欣说下去,这给了他一个很大的鼓舞。“把地下的煤点着!”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局长直直地看着刘欣,同时点上一支烟,兴奋地示意他说下去。但刘欣的热度一下跌了下来,他已经看出了局长热情和兴奋的实质,在他这日日夜夜艰难而枯燥的工作中,他终于找到了一个短暂的放松消遣的机会,一个可笑的傻瓜来免费表演了。刘欣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开采是通过在地面向煤层的一系列钻孔实现的,钻孔用现有的油田钻机就可实现。这些钻孔有以下用途:一、向煤层中布放大量的传感器;二、点燃地下煤层;三、向煤层中注水或水蒸气;四、向煤层中通入助燃空气;五、导出气化煤。“地下煤层被点燃并同水蒸气接触后,将发生以下反应:碳同水生成一氧化碳和氢气,碳同水生成二氧化碳和氢气,然后碳同二氧化碳生成一氧化碳,一氧化碳同水又生成二氧化碳和氢气。最后的结果将产生一种类似于水煤气的可燃气体,其中的可燃成分是百分之五十的氢气和百分之三十的一氧化碳,这就是我们得到的气化煤。“传感器将煤层中各点的燃烧情况和一氧化碳等可燃气体的产生情况通过次声波信号传回地面,这些信号汇总到计算机中,生成一个煤层燃烧场的模型,根据这个模型,我们就可从地面通过钻孔控制燃烧场的范围和深度,并控制其燃烧的程度,具体的方法是通过钻孔注水抑制燃烧,或注入高压空气或水蒸气加剧燃烧,这一切都是在计算机根据燃烧场模型的变化自动进行的,使整个燃烧场处于最佳的水煤混合不完全燃烧状态,保持最高的产气量。您最关心的当然是燃烧范围的控制,我们可以在燃烧蔓延的方向上打一排钻孔,注入高压水形成地下水墙阻断燃烧,在火势较猛的地方,还可采用大坝施工中的水泥高压灌浆帷幕来阻断燃烧……您在听我说吗?”

窗外传来一阵喧闹声,吸引了局长的注意力。刘欣知道,他的话在局长脑海中产生的画面肯定和自己梦想中的不一样,局长当然清楚点燃地下煤层意味着什么:现在,地球上各大洲都有很多燃烧着的煤矿,中国就有几座。去年,刘欣在新疆第一次见到了地火。在那里,极目望去,大地和丘陵寸草不生,空气中涌动着充满硫黄味的热浪,这热浪使周围的一切像在水中一样晃动,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放在烤架上。入夜,刘欣看到大地上一道道幽幽的红光,这红光是从地上无数裂缝中透出的。刘欣走近一道裂缝探身向里看去,立刻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像是地狱的入口。那红光从很深处透上来,幽暗幽暗的,但能感到它强烈的热力。再抬头看看夜幕下这透出道道红光的大地,刘欣一时觉得地球像一块被薄薄地层包裹着的火炭!陪他来的是一个强壮的叫阿古力的维族汉子,他是中国唯一一支专业煤层灭火队的队长,刘欣这次来的目的就是要把他招聘到自己的实验室中。“离开这里我还有些舍不得。”阿古力用生硬的汉话说,“我从小就看着这些地火长大,它在我眼中成了世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像太阳星星一样。”“你是说,从你出生时这火就烧着?”“不,刘博士,这火从清朝时就烧着!”

当时刘欣呆立着,在这黑夜中的滚滚热浪里打了个寒战。

阿古力接着说:“我答应去帮你,还不如说是去阻止你,听我的话刘博士,这不是闹着玩的,你在干魔鬼的事呢!”

……

这时窗外的喧闹声更大了,局长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同时对刘欣说:“年轻人,我真希望部里用在投这个项目上那六千万干些别的,你已看到,需要干的事太多了,回见。”

试读结束[说明:试读内容隐藏了图片]

下载完整电子书


相关推荐

最新文章


© 2020 txtepub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