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上期
飞红万点愁如海
1081年,在苏轼的鼓励下,秦观再次应试。
省试榜上有名,会试却又一次名落孙山。
四年后,被贬黄州多年的苏轼,终于获得恩释,改任汝州市委书记。
秦观闻知赶去与苏轼会合,师徒间其乐融融,诗文唱和,“万里风来拂骨清,却忆人间如梦寐”“流水与天争入海,共笑此心谁得知。”
经苏轼开导,年近不惑的秦观,决定放下身段,准备再考。
功夫不负有心人,1085年,多次败北的秦观,终于在礼部春闱中进士及第,授职蔡州教授。
三年后,朝廷开考制科。
这是北宋基层官员,晋升高层的最佳途径。
远在蔡州的秦观,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这一次,他成了党争的牺牲品。
当时的北宋,除了“新旧党争”,还有“洛蜀党争”。
“洛党”的领袖是程颐,“蜀党”的领袖则是苏轼。
秦观是苏轼的学生,自然遭“洛党”排挤下,因而这次制科考试,秦观无缘金榜。
两年后,因范仲淹之子、前宰相范纯仁的力荐,他才回到汴京,担任秘书省正字。
职位虽然不高,但已是京官,且秘书省为政事要地,诸多达官要人,都是由此起步,最终位极人臣。
秦观自然非常兴奋。
但未满一月,事情又发生了转折。
御史赵君锡,迫于“洛党”压力,弹劾秦观“行为不检、放荡不羁”。证据自然就是秦观写的那些“艳词”了。
秦观有口难言,索性上书“自请辞免”。
丢了工作,日益窘迫,一度潦倒至典衣食粥、写诗乞米:
三年京国鬓如丝,又见新花发故枝。
日典春衣非为酒,家贫食粥已多时。
——《春日偶题呈钱尚书》
所幸苏轼已从扬州回京,先后担任翰林侍读学士和礼部尚书。
一荣俱荣,秦观得以复职,受诏编修国史,不久又进为宣德郎。
擢升连连,恩宠无限,秦观又再次燃起了希望之火。
但他的运气,却差到了极点。
仅仅一年之后,高太后去世,哲宗问政,“新党”重回权力中心,“旧党”之人,则尽遭罢黜。
苏轼被贬后,秦观也被外放为杭州通判。
落花流水各西东
事情并没有结束。
秦观尚未到任,御史刘拯又上表,弹劾他在编修《神宗实录》时,对先帝有大不敬之语。
于是,秦观又被降为监处州酒税,名动京城的“苏门四学士”,活生生沦落成一个十八线小城的低端小吏,“日边清梦断,镜里朱颜改。春去也,飞红万点愁如海。”
心灰意冷后的秦观,开始参禅礼佛,抄经诵咒。
“新党”之人,又找到一个“妄写佛书”的罪名,削去秦观所有官职,将其流放至郴州,后又改为南荒的横州、雷州,且“诏特除名,永不收叙”。
没有最霉,只有更霉。
站在郴江边,秦观感觉自己的命运,就如同这奔流不息的江水,在漩涡中挣扎起伏,前途未卜,“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1099年,秦观在雷州,与琼州的苏轼,隔海相望。
绝望至极的他,甚至自作挽词,开始交代后事:
家乡在万里,妻子天一涯。
孤魂不敢归,惴惴犹在兹。
奇祸一朝作,飘零至於斯。
1100年,哲宗病逝,徽宗即位,新旧两党的命运,随之发生逆转。
五月,天下大赦。苏轼得以回迁,与秦观相见于雷州。
两人久别重逢,恍若隔世。
一番长吁短叹、促膝深谈后,秦观写下《江城子·南来飞燕北归鸿》,赠与恩师,留作纪念,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声再见,竟成永远:
南来飞燕北归鸿,偶相逢,惨愁容。
绿鬓朱颜重见两衰翁。别后悠悠君莫问,无限事,不言中。
小槽春酒滴珠红,莫匆匆,满金钟。
饮散落花流水各西东。后会不知何处是,烟浪远,暮云重。
苏轼离开一月后,秦观也接到了诏书,复为宣德郎,放还衢州。
三伏时节,行至滕州的光化亭,秦观突然中暑而逝,时年52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