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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0 04:57: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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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英)保罗·科利尔,吴遥

出版社:南京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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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枪炮与选票

战争、枪炮与选票试读:

版权信息书名:战争、枪炮与选票(理想国译丛22)作者:[英]保罗·科利尔,吴遥设计:小暑暑排版:小暑暑出版社: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时间:2017-12-01ISBN:9787305195280本书由北京理想国时代文化有限责任公司授权北京当当科文电子商务有限公司制作与发行— · 版权所有 侵权必究 · —丛序理想国译“如果没有翻译,”批评家乔治·斯坦纳(George Steiner)曾写道,“我们无异于住在彼此沉默、言语不通的省份。”而作家安东尼·伯吉斯(Anthony Burgess)回应说,“翻译不仅仅是言词之事,它让整个文化变得可以理解。”

这两句话或许比任何复杂的阐述都更清晰地定义了理想国译丛的初衷。

自从严复与林琴南缔造中国近代翻译传统以来,译介就被两种趋势支配。

它是开放的,中国必须向外部学习;它又有某种封闭性,被一种强烈的功利主义所影响。严复期望赫伯特·斯宾塞、孟德斯鸠的思想能帮助中国获得富强之道,林琴南则希望茶花女的故事能改变国人的情感世界。他人的思想与故事,必须以我们期待的视角来呈现。

在很大程度上,这套译丛仍延续着这个传统。此刻的中国与一个世纪前不同,但她仍面临诸多崭新的挑战。我们迫切需要他人的经验来帮助我们应对难题,保持思想的开放性是面对复杂与高速变化的时代的唯一方案。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希望保持一种非功利的兴趣:对世界的丰富性、复杂性本身充满兴趣,真诚地渴望理解他人的经验。导读如何拯救世界?刘瑜

很多人年轻时都梦想拯救世界,后来……他们长大了。长大之后,他们的梦想就成了买一栋漂亮房子、组建一个和睦家庭,并且励精图治地要将孩子送进名校。这样的转型当然无可厚非,甚至可以说是合情合理——你以为你是谁?世界银行的首席专家?

保罗·科利尔,大约是极少数五六十岁还在梦想“拯救世界”的人。这当然也无可厚非,甚至可以说合情合理——他1998—2003年任世界银行发展研究组主任,可以说曾是其首席专家。

众所周知,世界银行是一个针对贫困国家实施发展援助的机构,其研究机构的核心议题当然是“如何有效地帮助极端贫困国家”。作为一个常年致力于此的经济学家,科利尔的思维方式显著地有别于许多学院派经济学家(尽管他本人也同时是牛津大学教授)。第一,他必须思考“大问题”——他不能停留于某个技术化的、局部的、微观的经济问题,而必须跨越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的边界,进行综合性的宏观思考;第二,他必须进行政策性思考,即他的思考不能停留于理论思辨和发表论文,而是必须能够直接推导政策建议,这些建议需要接受现实的检验。

某种意义上,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给全球最贫困的10亿人开药方?这简直是一个理论和政策的“百慕大”。二战后去殖民化以来,有多少知识分子的理论在这些地区(以非洲为主)无功而返?专制、独裁、军人、平民、左翼、右翼、贸易、援助、贷款、军队……这些“石头”被扔进这些地区,激进巨大的浪花,然后石沉大海而已。一个人大约只有极端聪明或者极端愚蠢,才会再次“偏向虎山行”。

科利尔应当是“极端聪明”的那一类。这不仅仅体现于他的一切思考都是基于扎实的实证研究(或引用他人的研究)和实地考查,而且——由于数据和研究方法的有限性——他同时也对这些研究的结果保持一种健康的开放性。一

那么,根据这本书,我们应该“如何拯救世界”?

科利尔首先拿来开刀的是“选举迷信”。通过对民主与暴力冲突的实证研究,他发现“民主的好处”是需要经济条件的。确切地说,在极端贫困的地区,越民主越容易出现暴力;而在相对富足的地区,越专制则越容易出现暴力。“极端贫困”和“相对富足”的分界线是什么?他的研究结果是人均年收入2700美元左右(该书出版于2009年)。也就是说,他的研究显示,在人均年收入2700美元以下的地区,民主是危险的,而在人均年收入2700美元以上的地方,专制则是危险的。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发现:它既否定了“无条件的民主热情”,也否定了“无条件的专制热情”。但是既然本书是关于“全球最贫困的国家”,不妨聚焦于前者。

为什么在极端贫困国家,民主化反而会加剧暴力?理论上,民主是暴力的一种替代性机制——人们以定期投票取代暴力循环来获取权力,从而平息暴力。在科利尔看来,原因在于,健康的自由民主制有两个要素,一个是选举,一个是制衡。如果把民主片面地理解为选举,而不致力于发展制衡机制,那么民主可能会成为一个危险的游戏。不幸的是,在大多数进入民主化进程的贫困国家,民主被化约为选举。

为什么把民主化约为“选举”是危险的?原因在于,在一个缺乏制衡的环境下, 选举很容易成为政治强人的囊中之物。科利尔发现,那些贫困的“半民主”或“伪民主”国家,领导人非常“善于”赢得选举。在一个典型的发达国家(OECD国家),现任政府有大约45%的几率赢得选举,而在最底层10 亿人所在国家的选举里,尽管治理绩效明显糟糕得多,但是现任政府获胜的概率却高达74%。事实上,贫困国家的很多政治强人之所以接受“民主化”,就是因为他们有把握“赢得选举”。通过打压公民社会、选举舞弊、操纵选举委员会或法院、削弱反对派政治自由等方式,他们能轻易把选举改造成威权统治的合法化机制。重要的是保住权力,手段则可以与时俱进。既然国际社会和“老百姓”都想要选举这层“皮”,我就披上这层“皮”。

但是谴责“邪恶的政治家”并非科利尔的全部目的,甚至可能不是其主要目的。他的论述某种意义上指向一个更令人悲观的信息:贫困国家的政治家之所以如此糟糕,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人民允许他们如此糟糕。何以如此?本书的一个核心观点落脚于“族群政治”。理论上,选举是一种优胜劣汰的“规训”机制——如果你的治理绩效好,那么你留下来继续执政,如果不好,那么卷铺盖走人。如果选举真的能够实现这种优胜劣汰功能,那么民主就肯定是个“好东西”了。但是这个理论的问题在于:它假定人是“理性”的。不,人不但是“理性”的,也是“感性”的。在一个族群成分极其复杂而且族群历史积怨极其深厚的地方,人们给×××投票往往不是因为他所能提供的治理绩效,而是因为他和“我”来自同一种宗教、同一个地区、同一个民族、同一个种族……总之,因为他是“自己人”。如果人们根据族群认同而非治理绩效投票,那么很大程度上选举的规训功能就会被取消,从而使其“正面效应”难以释放。事实上,如果人们基于认同而非理性投票,后果很可能就是“劣币驱逐良币”——越善于煽动仇恨、“制造敌人”的政治家越有机会,越正直冷静的政治家越没有机会。事实上,这种情形下,正直的人根本就不想从政。

这一点在非洲许多国家非常明显。由于非洲历史上几乎没有“国家”传统,只有“部落”传统,殖民者留下的那些常常是笔直的“国界线”并不能唤起民众的“国家认同”,人们的政治信任往往局限于自己的部族,无法延展到“非我族类”身上。比如,肯尼亚有48个部族,在2007年的大选中,反对党候选人奥廷加获得了其部族(卢奥族)98%的选票。这种族群主义的投票模式不但无助于选拔“负责的”政府和政治家,而且往往使得选举成为族群冲突的火药桶——事实上,2007年大选之后,支持奥廷加的卢奥族和支持时任总统齐贝吉的基库尤族就爆发了大规模的暴力冲突。族群认同扭曲选举结果,选举结果恶化族群冲突,成为诸多非洲国家的政治泥沼。尼日利亚、科特迪瓦、卢旺达、布隆迪、刚果、津巴布韦等都是典型的例子。

因此,科利尔指出,成功的民主制度需要以一种宽泛的“国家认同”为前提。领导人必须首先塑造“民族国家”的想象,而后才能建立有效的民主。如果人们的主要认同是“南方人”、“北方人”,或者“穆斯林”、“基督徒”,或者“X族人”、“Y族人”,而不是“某国人”,那么在选举当中这种认同就会扭曲民主发生作用的机制。关于这一点,科利尔对比了肯尼亚和坦桑尼亚的政治。他发现,同样是历史上族群林立的国家,坦桑尼亚在其前总统尼雷尔的带领下,通过语言统一、中小学教育“灌输”国家观念等方式,相对成功地“建构”了“坦桑尼亚认同”,而这种认同显著提高了该国的公共服务质量。相比之下,一半的肯尼亚人将自己的族群认同置于国家认同之上。二

如果在最贫困的国家,民主——至少化约为选举的民主——不能解决问题,什么才是可能的出路?

一个自然的思路当然是专制。但是科利尔指出,这是更糟的答案。其研究显示,就经济发展而言,在族群多元的国家,专制比民主的表现更糟。事实上,非洲已经专制了几十年,我们几乎想不出一个经济成功的非洲独裁国家。而就暴力冲突的爆发频率而言,尽管贫穷的独裁国家享有某种程度上“暴力垄断红利”,但就暴力的规模而言,独裁的贫穷国家则往往“睥睨群雄”。在门格斯图治下,有75万埃塞俄比亚人死于战乱,乌干达的阿明政权则导致约25万人死于政治迫害,而在刚果,蒙博托和卡比拉的专制统治造就了一个彻底的失败国家——所有这些例子,都让我们难以相信专制会给极端贫穷国家带来和平与发展,而更多的专制是贫穷国家的希望。

另一个可能的思路当然是“民族国家”建设。如果尼雷尔可以“无中生有”地建构出坦桑尼亚认同,其他国家或许也可以效而仿之?这当然是可行的思路之一,但它远远不够。首先,有远见卓识的政治家本身就很罕见。对于那些想实现迅速政治动员的政治家来说,诉诸排他的身份族群往往比构建“子虚乌有”的国家认同更高效。其次,在一个族群之间历史积怨较少的国家(比如尼雷尔时期的坦桑尼亚),构建国家认同或许相对容易,但是在族群冲突已经非常严重的地方(比如经历了数次相互屠杀的图西族和胡图族之间),民族国家的构建则要困难得多。

一个不幸的事实是,就历史上而言,无论是东亚还是西欧,民族国家的建构往往通过持续不断的战争来完成。在欧洲,血腥的“三十年战争”构建了主权国家体系的雏形,而残酷的法国革命及其引发的地区战争则成为民族主义的催化剂;在中国,正如福山指出,春秋战国时期频繁的战乱是中国建构早熟国家的历史动力,秦皇汉武式的高压统治则是中国式国族认同的高昂成本。问题在于,今天试图在非洲这样的地方重复这种“战争建国”的道路既不现实也不道德,“国际社会”不会容忍没完没了的血腥战争,而将其他地区数百年的战乱“压缩”到几十年内,其人道主义成本也将颇为惊人。如果我们的目标是“拯救世界”,似乎血流成河并非拯救世界的良方。

发展援助是另一个经常被提及的思路。给穷人福利,给穷国援助,听上去都非常道德正确。问题在于,如果简单的发展援助有用的话,它早就已经起作用了。极端贫穷国家去殖民化以来,无数的发展援助资金涌入这些国家。但是,绝大多数接受发展援助的国家,经济与社会鲜有起色。其中最典型的例子是海地。海地是世界上人均接受发展援助最多的国家之一,但是这个国家至今仍然是一个典型的失败国家。事实上,甚至有人论证,那些得以摆脱贫困的穷国往往没有接受什么援助,而那些接受大量援助的国家常常原地踏步。

这其中的原因不难理解。当援助资金流向某个极端贫困国家时,大体而言是这个国家的政府决定着这些资金的流向,而如果这些政府腐败无能,那么这些钱绝大多数不过是用于中饱私囊而已。也因此,发展援助的后果可能比“浪费钱”更糟。一方面,发展援助中有相当一部分会被政府用于发展军队和武器,从而恶化专制。事实上,根据科利尔的一项研究,极端贫困国家大概40% 的军费开支是由援助经费买单的。另一方面,外来资金很可能成为内部改革的替代方案,从而成为独裁政府的稳固机制。当一个政府缺乏外来资金、只能通过税收来获得可持续财政时,这不但可能成为国家能力建设的一个动力机制,而且可能会激活民众的讨价还价能力,从而推动责任政府的形成——事实上,欧美诸多国家民主制的诞生都与政府的征税需求联系在一起。但是,滚滚而来的外来资金则相当程度上替代了征税方案及其政治效应。一个很多人没有意识到的问题是,许多贫穷国家的税收很低(显然与其缺乏征税能力有关),但是,低税收并没有激发“放任资本主义”的活力,反而使得这些国家民主与国家能力建设都失去动力。

那么贸易呢?如果政府不可信,或许扩大民间的经贸往来可以成为一个“拯救方案”?这当然是帮助贫困国家的一个重要途径。正如科利尔在其前一本书《最底层的10亿人》和后面一本书Exodus中所阐释的,与很多批评抗议全球化的左翼知识分子所声称的不同,全球化是削减贫困的一个重大机制。但是,科利尔也清醒地指出,“国际市场”对于帮助穷国是不够的。一方面,在特定阶段内,“国际市场”对技术含量低的制造业产品消化能力是有限的,当中国、东亚各国和印度等第三世界的“先到者”挤上了船,“迟到者”的发展空间就非常有限了;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由于许多极端贫困国家依靠某些自然资源(石油、矿产、农产品等)进入国际市场,而这些初级产品可能带来资源诅咒。这不仅仅是因为初级产品出口往往造就“富国穷民”,甚至带来争夺资源的内战,而且因为这些初级产品的国际价格常常暴涨暴跌,从而造成这些产品的出口国经济非常脆弱。最近,巴西、委内瑞拉、俄罗斯经济的困境即典型例子,书中也用科特迪瓦(严重依赖可可出口)的例子详细阐释了这一机制。故事的逻辑往往是一样的:初级产品的繁荣带来了经济发展,经济发展刺激了政府提高福利和补贴,扩大国有部门和公务员系统,但当初级产品的价格猛然下跌时,由于政治阻力,已经提高的支出不可能轻易收回,于是滥发货币、无度国际借贷、金融危机、政治骚乱蜂拥而至。三

简单地引入选举不是“拯救穷国”的有效办法,独裁更不是。构建民族国家需要特定的历史情境。发展援助常常适得其反。经济全球化则有利有弊。难道面对“最底层的10亿人”的不幸,整个世界只能束手无策?

知识分子善于批评,而不提供替代方案的批评总是容易的。科利尔对自己的要求比这更高一些。一个负责的知识分子提出政策建议时,这个建议不但应当是有益的,而且相当程度上是可行的。那么,科利尔的建议是什么?

显然,并不存在一个“神奇秘方”,一旦启用,极端贫困国家就“从此过上了幸福生活”。但是,科利尔提供了一种思路,值得贫困国家——确切地说,全世界——共同探索。

简单而言,科利尔的所有政策建议基于一个可被称为“共同治理”(mutual governance)的理念。谁和谁共同治理?国际社会(尤其是其中的发达国家)与极端贫困社会“共同治理”。显然,这一建议可能会触发很多人“反殖民主义”的神经,继而激发强烈的警觉甚至抗议。但是,在科利尔看来,密不透风的“主权观念”无助于极端贫困国家的发展,因为很多时候所谓“国家主权”不过是“政府主权”而已。二战后,“马歇尔计划”和北约组织极大程度地拯救了欧洲,而“马歇尔计划”和北约就是西欧和美国“共同治理”的经典范例。在发展中国家,很多方面——比如疟疾疫苗——事实上已经处于“共同治理”状态,并且取得了良好绩效,在科利尔看来,为什么不将“共同治理”拓展到更多的领域?

穷国的殖民记忆肯定是“共同治理”观念重大的阻力,但是,科利尔的主张并不是将穷国重新殖民化,而是希望国际社会通过一系列的“政策诱饵”来促进穷国的“良性治理”(good governance)。具体而言,科利尔提及了三个方面的“政策诱饵”。

第一,将公正选举与国际反政变承诺挂钩。如前所述,民主之所以在极端贫困国家常常“变味”,相当程度上是因为选举很容易被在任政府操控。在此,科利尔建议,如果在任政府能够保证“干净的”选举(国际观察机构往往能够观察到选举是否“干净”),那么,国际社会就应当承诺,当“叛乱分子”发动政变时,他们会动用各种可能的机制保卫当选政府,而不是采用简单的“中立”立场或者停留于泛泛的“口头谴责”。这种承诺之所以对于在任统治者具有强大的吸引力,是因为在极端贫困国家,权力的主要威胁来自政变而非革命——革命的组织成本太高,而政变则往往是家常便饭。如果国际社会能够承诺保卫干净选举的成果,那么不仅在任政治家有更多的动力维护公平选举,而且也能鼓励更多正直的人参加竞选。

第二,将预算收支的透明与廉洁和国际援助挂钩。是的,国际发展援助应当是“有条件的”,但是,之前世界银行和IMF的做法——将特定的政策主张(通常是紧缩财政、私有化、贸易和金融开放等)与援助挂钩,事后证明风险很大,它建立于很多不确定的知识基础之上。比如,经济危机当中紧缩财政到底是好是坏?贸易和金融开放的程度应当如何?这些在知识上都具有极大的不确定性,由此推出的政策建议因而具有相当的风险。但是,有一点在知识上的争议相对较小,即,廉洁的政府是良好治理的基础,那么,或许就应当将国际援助与廉洁政府挂钩。由于政府是否廉洁的监控成本太高,或许就可以从预算收支的公开和透明这样一个相对简单的步骤开始。

第三,增加由国际社会提供的安全防御功能,减少本国的军费开支,以避免恶性的地区军备竞赛,这样不但能促进地区和平,而且可以将资源更多地导向发展而不是军事活动。这当然不一定是说增加发达国家在贫困国家的军事基地——这样做的政治阻力太高,更可行的方案是将军费水平和发展援助挂钩,以及向廉洁的政府提供“远程安全保障”(over-the-horizon security)。在此,科利尔格外强调极端贫困国家的前宗主国的责任,比如英国对塞拉利昂,法国对科特迪瓦,它们应当用“安全保证”(security guarantees)奖励这些国家军事部门的收缩,使其政府能够没有“后顾之忧”地聚焦于发展而不是军事。

这些政策的具体可行性和效果当然值得讨论,但是国际社会对极端贫困和失败国家进行某种程度的“共同治理”,却是值得探索的路径。“主权神圣不可侵犯”听上去固然大义凛然,但是主权观念作为一种近代才出现的历史建构物,并不具有道德的绝对性。事实上,它甚至常常成为独裁者捍卫绝对专制的话语工具。近年国际干预在某些地区——比如伊拉克——的失败,也不能用以否定国际干预本身的重要性,只是提醒我们谨慎策略和“打持久战”的重要性。事实上,如果说国际干预在某些地区失败了,同样多——如果不是更多地区——的失败则是由国际不干预导致的,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卢旺达大屠杀。

或许有人会说:凭什么发达国家可以干预穷国,反过来却不行?科利尔对这种听上去政治正确的“国际平等观”嗤之以鼻。在他看来,大多数发达国家已经具有了对内的“责任政府”,即其政府权力已经相当程度上被国内的权力制衡机制所约束,而许多极端贫困国家的政府对内对外都毫无责任性可言,要求这样两类国家“平起平坐”、“井水不犯河水”,是一种轻浮的道德相对主义。

显然,科利尔的想法会对很多人构成冒犯。然而,当许多极端贫困国家深陷暴力、贫穷和专制的恶性循环,路径依赖则使其难以“拔着自己的头发脱离地面”,或许只有借助一点外力才可能逆转漩涡的方向。绝对主权、国家平等等观念不但成为许多独裁政府的保护伞,也成为许多更发达、更成功国家摆脱国际责任的动听理由。 然而,对于真正践行责任伦理的知识分子而言,袖手旁观是不够的,那些更幸运的国家应当向更不幸的国家伸出手去——哪怕这一过程会经历失败和挫折,哪怕这只手常常不受欢迎。当然,简单地引入毫无质量的选举、简单地推动贸易和金融自由化或者简单地呼唤政治强人都是不够的。责任心的一面是道德勇气,另一面则是知识累积。事情总是比我们想象的复杂无穷倍,但这不是无所作为的理由,而只是抱有更多谦卑、智慧与耐心去行动的理由。

献给John Githongo:他的斗争序言危险地区的民主

我的儿子丹尼尔今年7岁。也许他能在有生之年见证战争的终结,也许他会在某场战争中死去。本书的主题,就是解释为什么当今的孩子们实实在在地面临着这两种可能的未来。战争有如疾病,自人类文明伊始就屡见不鲜。而今一些疾病已被攻克:1977年,科学进步与公众行动携手消灭天花。如今的世界经济形势似乎可以提供全球和平所必需的物质条件,这是前所未有的局面。然而全球经济的增长也意味着更大的风险:一个紧密相连的世界反而更容易受到任何零星残存的混乱暴力的伤害。正如消灭天花靠的是公众行动对科学的运用,经济繁荣也需要因势利导才能捍卫世界和平。《战争、枪炮与选票》这本书写的是权力。为什么要关注权力?因为约有10亿人口生活在世界经济最底层的国家里。而在这些穷困潦倒的小国,暴力一直是通往权力的主要途径。政治暴力本身是祸根,同时也是建立负责任的、合法的政府的障碍。说它是祸根,因为暴力斗争的过程极具破坏性;说它是障碍,因为政权一旦以暴力为根基,就会导致这样一条傲慢的假设——政府是来统治国家而不是来服务人民的。你只要看政治领导人的官方照片就明白。在成熟的民主国家,我们的政治家在照片上笑容可掬:他们千方百计地讨好他们的主人——选民。而在最底层这10亿人的社会里,领袖们不苟言笑:每一处公共建筑、每一间教室里都高悬着他们俯瞰众生的肖像,眉头紧锁,威严赫赫。幸好列强殖民已成为过去,才轮到他们坐江山。《战争、枪炮与选票》这本书研究的是,为什么政治暴力在最底层10亿人的社会里如此普遍,以及如何才能遏制它。

自冷战结束以来,发生两大变局,其中每一个都有希望推动远离政治暴力的决定性转变。两者都源自苏联解体。

一是选举,在最底层的10亿人的地区广泛推行。在东欧剧变的影响下,发展中国家要求政治变革的呼声日益高涨。20世纪90年代初西非地区全国代表大会不断涌现。1998年非洲最大的经济体尼日利亚摆脱军事独裁。正如第一个千年之末,欧洲小国的国王们都审时度势地突然皈依基督教,第二个千年之交,最底层10亿人的小国领袖们纷纷接受选举制度。在冷战结束前,最底层10亿人的地区里大多数领导人都是靠暴力上台,即靠“武装斗争”或政变的成功攫取政权。如今大多数人靠赢得选举而执政。选举是民主的制度化工具。它可以让政府变得更负责任、更有合法性。它将敲响政治暴力的丧钟。

第二个鼓舞人心的改变,是和平的诞生。在冷战结束前的30年之间,暴力冲突此起彼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内战因此逐步蔓延。而内战战火一旦引爆,就会旷日持久地燃烧:同室操戈往往历时十余倍于国际战争。但是冷战结束后,各地血腥残酷、经年累月的冲突动荡竟一个接一个地平息。南苏丹的战乱已随着和谈而结束。布隆迪的内战,也在多方积极斡旋之下谈判停火。塞拉利昂的内乱,在维和部队的介入下平定。冷战终结,障碍扫清,国际社会转而致力于遏止不断上演的暴力夺权事件。

和平之风推波助澜,选举浪潮日益壮大。以暴力攫取政权的乱局成为历史,一个崭新的世界就在眼前。那么,我们怎样才能预见这些变化的后续发展?我们的推断能否比单纯的猜测更进一步?我认为答案是肯定的。尽管这些冲击接连发生,其巧合前所未有,但是每一桩都可以根据其发展历程来分析。在最底层10亿人的地区也有选举竞争。这些地区在冲突后期也有许多紧张局势。本书将援用这些事件来分析正在书写中的历史。当你阅读《战争、枪炮与选票》的时候,你也许会发现,前沿性研究发展得非常快。我就有这样的感受。每天早晨步行上班时,我都想知道昨天傍晚我回家之前,是不是佩德罗、安珂、多米尼克、丽莎、本尼迪克特,或者玛格丽特又解决了什么我们遇到的问题。我希望你也会有同样的感受。

政治暴力是权力斗争的一个变种。今天我们认为它是不合法的:强力并不构成权利。上个世纪,民主的原则在高收入国家已经被充分认同,而且我们逐渐认识到它的益处。在通往权力的道路上,铺路的应当是选票,而不是子弹。自从冷战结束以来,高收入民主国家又向前迈进一步:从单纯地认同民主的价值到积极地推广民主。在伊拉克问题上,关于积极推广民主的方式存在争议:是直接用武力改换政权,还是仅限于和平的鼓励和诱导。尽管存在争议,但国际社会对于这个目标是有共识的,并且取得相当的成绩:在短短20年之内,民主体制在低收入国家中扩张开来。那么,和平都有些什么结果呢?

好消息是,世界变得更安全。实际上,撇开世界大战那种灾难时期,人类社会从古至今,尽管曲折动荡,但大致是朝着和平安定的大方向逐渐前进的。虽然我们一厢情愿地幻想在文明开化之前先民们是如何纯善高贵,然而真实的远古社会战乱频仍、生灵涂炭。那个传说中人类失去的安宁的伊甸园从未存在过:和平是在漫长岁月中逐渐建立起来的,一千年又一千年,一个世纪又一个世纪,一个十年又一个十年。在政治暴力中寻求安全一直是人类社会的主题。中国筑起长城。古朱特人为抵御日耳曼部落修建横跨日德兰半岛的屏障。这些名胜古迹屹立在时间的长河里,向我们证明集体防御所拥有的压倒性优势。这种优势一直持续到不久前:作为全球最富裕的国家,美国为了应对苏联的威胁,在40年间投入的国防经费高达国民收入的9%。

苏联解体标志着一个时代的落幕。过去的10年虽然表面上混乱,其实是比较和平的。研究这类悲伤的课题使用的衡量因子是“战争相关的死亡人数” (battle-related deaths)。武装冲突数据库(Armed Conflict Data Set)滚动记录大型冲突(一年内造成至少1000人死亡)以及小型冲突(一年内造成至少25人死亡)。根据上述衡量标准,我们来看看近来的历史。

殖民主义末期(1946—1959),每年大约有4场战争、11场小型冲突。从殖民地独立时期到1991年冷战结束,冲突有持续恶化升级的趋势。1991年的数据可谓触目惊心,有17场大战、35场小型冲突在世界各地同时进行。倘若暴力以这种速率蔓延,今天我们该身处一个噩梦般的世界。然而事后证明,暴力在1991年达到顶峰。今天的世界与殖民主义末期相比并不太平,但正在进行中的战争已经减少到5场、小型冲突下降至27场。所以看上去这一突破与民主制的胜利在趋势上相符:凭借投票就无须动用枪炮。

然而我逐渐认识到这一令人欣慰的信念不过是个幻想。我们对付政治暴力的方法建立在罔顾现实的前提之上。某些国家长年饱受内战之苦,族群分裂对立。所以现实的情况是,这些国家里选举竞争层出不穷。自1991年始,粉饰民主成为一种时髦,随处可见。一个落选的总统开始显得而且多半感觉像一个异类。这就不止是时髦与否的问题:现任政府一旦落选,许多捐赠人就会转走援助经费。如此一来,在职总统们就得严阵以待面对选民。有时候,他们知道自己受人民的爱戴,就信心满满。有时候,选民并没有识时务地让他们如愿。

选民们忘恩负义,总统们只好另辟蹊径。有那么一两个在操纵大选之前被阻止,比如赞比亚大权独揽的肯尼思·卡翁达(Kenneth Kaunda),他在1991年举行选举,却一败涂地。截至本书成稿之时,在最底层10亿人的国家里最近举行选举的是肯尼亚,时间是2007年12月。津巴布韦很快也将进行选举。自卡翁达落选之后,现任总统们学会如何赢得选举。肯尼亚大选中胜出的是现任总统齐贝吉(Kibaki),然而在肯尼亚国内,人们并不认为他的连任是民主的胜利。肯尼亚民主教育研究所(Kenya’s Institute for Education in Democracy)所长孔奇·穆丽(Koki Muli)如是评价:“这是一场政变。”至于津巴布韦的大选,亲爱的读者,你比我有优势,因为你已经知道结果。我无法预知谁将在2008年当选美国总统,但非常清楚即将赢得津巴布韦大选的人:我确信穆加贝(Mugabe)总统将会连任。尽管需要选举,总统们已经掌握一整套手段来攥紧权力。而这些选举进行的大背景是制衡缺位、族群分裂以及冲突后期紧张局势下的社会。

后冷战时代国际社会固然获得胜利,后殖民时代内战纷争虽然得到平定,但是与此同时,在这个节点上局势之脆弱令人担忧。冲突后形势危机四伏。历史上,许多冲突平息后的国家和平局面维持不到10年又再陷战乱。20世纪90年代以来,国际社会越来越依赖并坚持推行选举制度,作为缓和冲突后国家紧张局势和族群仇恨的灵丹妙药。毕竟,选举制度应当赋予当选人执政的合法性。为了争取选票,当选人的施政方针也一定做到兼容并包。只可惜,这个宽慰人心的药方解治不了越发显而易见的现实症结。

要真正解决政治暴力的问题,我们必须弄清楚为何贫穷的小国会如此危险。要直面政治暴力的真相,我们必须了解它的实施途径:枪炮、战争和政变。我知道,不是枪炮杀人,而是人杀人。政府可以不费一枪一弹地进行一场非常有效的种族灭绝——卢旺达大屠杀使用的是砍刀。然而当两个集团产生暴力冲突时,握着更多枪杆的一方赢面较大:助暴力以枪炮,无异于为虎添翼。所以我就从枪炮开始研究,从而发现关于它们的供给和需求的离奇故事。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的非法交易提供武器来源,而“力利浦特”(Lilliput)的军备竞赛推动着市场需求。

战争并未完全退出历史舞台,但现今只在“别处”发生。富裕的国家之间不再交战,其国内也无内战。中产收入的国家里战争也几乎消失。甚至低收入的大国也相当和平:中国和印度都拥有庞大的军队,但过去40余年间,两国干戈不兴,秋毫无犯。也许世界控制不了核扩散:早晚会有越来越多的中等国家希望以核技术登上世界舞台。然而在过去的60年中,核武器的“首次使用”已经成为一个恐怖的禁忌,我看不出有什么打破威慑平衡的可能。

随着强国之间和平的到来,战争的规模也缩小了。如今只剩下一些小国在打小仗。往往暴力仅限于内战:一国硝烟四起,他国作壁上观。有时其他国家也会被卷入,大多是邻国,有时是本地区内的国家。偶尔国际势力会介入,或是为了防止一国内部暴乱,例如在刚果民主共和国的维和行动;或是为了驱逐侵略势力,例如第一次海湾战争;又或是为了强行改换政体,例如第二次海湾战争。令人不安的事实是,相当多的贫困小国从结构上来说仍然危机重重。在最底层10亿人的国家里,战争血腥、野蛮又漫长。这些都是内战,其受害者大多为平民,而且耗时10倍于国际战争。虽然好在一波和平协议的达成使得内战爆发的频率有所下降,但是新的冲突暗潮汹涌,蓄势待发。除去尚未平息的冲突,2004年有4场新的战争交火,接下来的一年稍有好转,只有1场新的战争。但2005年并不太平,有8场小型冲突在这一年爆发,而2006年又有3场新的战争开火。

政治暴力并不需要通过战争以及随之产生的“战争相关的死亡人数”来达成其夺权的目的。实际上,政治暴力最常见、最有效的手段通常能兵不血刃地攻城略地,那就是以政变的形式发动外科手术式的打击。军队的本职是保护国民不受有组织的暴力伤害,有时却摇身一变成为暴行的实施者。在全世界范围内,自1945年以来发生了357起成功的军事政变,然而每一次成功的背后也有许多的失败。以非洲为例,该地区的相关数据有着全面的记录,除了82起成功的政变之外,还有109起政变未遂,145起被扼杀于萌芽状态中,相当于非洲每个国家平均经受过7次有预谋的外科手术式袭击。在许多国家,被军队罢黜成了总统下台最常见的原因。

枪炮、战争和政变就是最底层的10亿人所在国家的现状。它们毁了原本很有希望向前发展的国家。科特迪瓦曾经一度是最繁盛的非洲国家,它的衰落展示这三种形式的政治暴力在10年间轮番上演所造成的灾难性后果。

那么,如果各种形式的政治暴力继续作为获得权力的主要途径,这后果真有那么重要吗?也许向这些国家输出民主价值观只不过是自我安慰的痴心妄想,还是让他们维持原状的比较好?我的回答是,这当然重要。

首先,我们的民主价值观本身并没有错。政府不应该凌驾于国民之上发号施令,而应当为他们服务。从民众受奴役到政府变公仆,在我们自己的社会里这一历史进程是艰辛而漫长的。在最底层10亿人的地区,政府职能的转变估计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过去的确低估其中的难度,没有为民主制度奠定基础,只输出个空壳。我要论证的是,在民主的基础构建尚且无法实施的时候,光作表面功夫非但不能加速建立民主责任制,只会适得其反。

这当然重要。因为在最底层10亿人的族群分裂的国家,一旦政权是通过暴力手段赢得,后果通常就会很严重。在族群分裂的国家里,政治强人甚少高瞻远瞩,而极有可能以权谋私或受制于幕后小集团为其牟利。有远大愿景的领导是很重要的,其职责是将政权国家转变为民族国家。我们建政立国的方式犯了一个最根本的错误,就是忘记一个运转良好的政权国家不仅要建立在共同利益之上,更需要建立在国民认同的基础上。国民身份的认同不是自然产生的,而是通过政治打造的。铸就国民认同,是政治领导人的使命。

这当然重要。因为通过暴力争夺权力的过程代价太高昂。战争和政变不是请客吃饭,而是历史的倒退。也许以少量的“战争相关的死亡人数”来衡量,目前的战争规模尚不算大,但越来越多的平民被卷入战争,并且事实上平民和战斗人员的区别日益模糊,这表明即使是小型战争也会造成巨大的伤害。政治暴力不仅对于其所在国家来说是祸患,对国际社会来讲也是公害。特别是它侵害邻国,在主权问题上造成深远的影响。

在最底层10亿人的地区,首要的问题是,一个典型的国家太大同时又太小。国家太大,大到太多元分歧太大,以至于无法协作生产公共物品;国家太小,小到无法享受到国家安全这一关键公共物品的规模经济效应。但是,了解问题本质的唯一意义就是帮助寻找有效的解决方案。如果问题在于国家太大,无法凝聚出一种世代传承的国民身份认同感,那么国家的建设从根本上来讲,就不适用当下时髦的药方——制度的建设。因为在那之前,还要经历一个必不可少的国民塑造的阶段,而大多数上述国家的领导层尚不具备足够的远见卓识来完成这一使命。

如果问题在于国家太小,无法提供关键的公共物品,那么把国家主权作为建国的基石就失去了意义。在最底层10亿人的地区,国家结构性的缺陷导致人民除了依靠国际社会供应必需的公共物品之外,别无他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国家也可以通过建立联合主权的方式解决问题,但迄今为止他们在这一点上尤其失败。不过这种失败本身就是他们的症状:最底层10亿人的地区亟需的大多数国际公共物品,只能由那些能够团结协作的国家,也就是高收入国家来供应。然而最底层10亿人的小国政府对主权的激烈捍卫,再加上高收入国家领导人的软弱和冷漠,彻底限制了国际行动实际上能达到的效果。本书的核心建议是一种策略,凭借这种策略,国际社会只需要较小的干预就能控制最底层10亿人的国家内在的政治暴力。这股迄今为止如此强大的毁灭性力量可以被驾驭,从而转祸为福,把民主体制的破坏势力变成其捍卫力量。

要驾驭最底层10亿人的国家里固有的政治暴力,使其转变为正义的能量,我们需要施加非常有限的一点国际力量。伊拉克战争之后,由高收入国家发起的国际维和行动变得不受欢迎,不仅高收入国家的选民不支持,最底层10亿人的国家政府也起了戒心。然而军事干涉可以起到关键作用:只要控制得当,就能在维护社会稳定的同时保障当地政府顺利履行其对国民的职责,这两者都是国家发展不可或缺的条件。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如走钢丝。那些把最底层10亿人的国家视作无可救药的烂泥潭的人,很容易把本书里的建言认定为劳民伤财的理想主义。那些把这些国家看作新帝国主义扩张的受害者的人,则可能把这些提议贬斥为披着伪装的帝国主义。最重要的是,对于那些认为任何形式的国内政治暴力都不合法的人,控制政治暴力并加以利用这个思路恐会触犯其基本原则。但是,本书的建言并非劳民伤财的理想主义,而是得到分析和证据支撑的。它们也不是变相的帝国主义。最底层10亿人的地区的人民和我们其他人一样都享有同等权利,包括梦想拥有独立的国家地位的正当权利。本书的建言也没有破坏民主的原则。我想传达的信息是,要实现建国和民主的梦想,目前的道路是行不通的。以主权神圣不可侵犯为名袒护虚假民主之实,就是走进死胡同。既然高收入世界应当为最底层10亿人的地区提供疟疾疫苗,那么同理也应为他们支援公共安全和政府责任,否则,上述三种公共物品就会长期严重短缺。而只有当它们的供应得到适当的保障后,最底层10亿人的国家才可能得偿夙愿,享有真正的主权。

终结政治暴力的愿景是我们的幻想、希望与战略交汇得最为紧密之处。然而事实证明,这也正是我们基于幻想而犯错的代价最沉重之所在。我所分析的每一个变局都蕴含着极大的希望,但事实证明每一个都是一把双刃剑。它们很可能引发一系列事件而导致暴力激增。但这并非“事与愿违”那么简单。运用现代的研究方法,我想我能阐释,是什么决定民主将导致变革还是破坏。更令人警醒的是,我将说明,时至今日,在最底层的10亿人的社会里实行民主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引发更多政治暴力。不过,我传递这个信息并不是为了诋毁勇敢的人们争取民主权利的努力:我不是为独裁辩护。可是只有走出幻想,我们才能制定切实可行的措施,发挥民主制度作为正义力量的毋庸置疑的潜力。部分一第现民否认疯:狂主实第一章|chapter 01 选票与暴力

我们生活的时代,恰逢一场伟大的政治巨变:民主体制传播到最底层10亿人的国家。但这是真民主吗?最底层10亿人的国家的确有了选举。在美国和欧洲的施压之下,选举制度得以大力推行,并且它作为民主制最显著的特色而被视作其界定性特征。然而一个真正的民主体制不仅有差额选举,还有选举的实施规则:舞弊必受惩治。一个真正的民主体制也有针对当选政府的权力制衡机制:胜选者不得镇压落选者。这场伟大的政治巨变可能表面上看起来像是民主的传播,但实质上只是选举的普及而已。假如赢家的权力不受限制,那么选举就成了事关生死的博弈。假如这场殊死竞争本身缺乏实施规则的制约,那么候选人就会被迫采取极端行动。这样的结果不是民主:我把它称为“疯狂民主”(democrazy)。

在疯狂民主之前是个人独裁。这种政治体制大多数根本不屑于依靠某种意识形态来粉饰自己。扎伊尔总统蒙博托(Mobutu)当政期间,其治下奇异的政府体系在米凯拉·朗(Michela Wrong) 的《跟随库尔茨先生的足迹》(In the Footsteps of Mr. Kurtz)一书中被描绘得淋漓尽致。个人统治意味着种族优待以及国家机构的式微。蒙博托把大权建立在贪婪和恐惧的基础之上:他宠信忠仆,大肆封赏逢迎媚上之徒;打压异己,纵凶折磨有反对嫌疑之士。而类似的国家奉行的是国家意识形态,例如埃塞俄比亚的德格政权(Derg regime)以及安哥拉的“安人运”。这些严酷残暴的政权不出意外地在西方的左翼阵营中吸引到大量的支持。然而多数情况下这种意识形态不过是装点门面的幌子、政客圈子里往来应酬的漂亮话,就像基督教的观点想必在19世纪的沙龙里占据主流一样。这种自欺欺人的主义盛行于津巴布韦,他们有一个政治局,人们互称“同志”。这些非民主的政权似乎容易导致动乱。蒙博托和德格集团都是被反政府军推翻的,而“安人运”曾经历过与“安盟”的大规模内战。

纵观上世纪90年代的非洲、拉丁美洲和亚洲,独裁政权就像被保龄球击中的木瓶一样接连倒下。有些国家的民众受到东欧形势的鼓舞而走上街头,其中印度尼西亚总统苏哈托(Suharto)下台的事件最为震撼。有时援助国以民主为条件提供进一步的资金支持,其中最成功的例子是肯尼亚,因为民主国家认定可以向该国总统莫伊(Moi)施压。有时独裁者会审时度势,跟随风向变化。他们身边往往簇拥着溜须拍马之辈,这种情况反而可能有助于民主化进程。试想一位独裁者在掂量民主改革的时候会怎么问他的扈从。实际上问题只有一个:如果开放选举,我能胜选不?扈从能怎么回答呢?他多半心里没谱:因为做民调从来就不是他的职责。但是,就算扈从官员觉得民众痛恨总统,他也犯愁。多年来不正是自己歌功颂德,蒙骗总统说人民无比爱戴他吗?那些向总统进忠言的顾问往往早已被疏远。

于是,至少有三个独裁总统因为自信满满地开放民主而遭到了失败。他们是印度尼西亚的苏哈托、赞比亚的卡翁达和津巴布韦的穆加贝。因为他们自信能赢,所以让公民投票。结果苏哈托丢了东帝汶:东帝汶人民公投以压倒性多数支持独立。卡翁达比苏哈托好一点:他拉拢了20%的选票支持,这么看确实有部分民众拥护他,那些是他家乡的人民,因为他以大幅公共支出来厚待自己的老家。而当大选结果揭晓时,他得知国民如此不识好歹,自然恼羞成怒。不过,我们永远无从得知那一刻究竟发生过什么。幸运的是,美国前总统吉米·卡特(Jimmy Carter)正好在赞比亚领导一个观察团监督选举。当大选结果逐渐明朗时,卡特意识到自己需要做些什么。他迅速赶到总统府,守着卡翁达,安抚他的痛苦,直到选举已经无法废除。毕竟卡特本人也有过类似的经历。有卡特在旁监督,卡翁达别无他法,只得接受失败的结局。假如当时卡特不在,我们无从得知卡翁达会不会拱手让权:据说他后来周游非洲列国首都,提醒总统们不要重蹈他的覆辙。

那么穆加贝总统是什么情况?到90年代中期穆加贝总统也紧跟潮流,在宪法里规定实行多党派选举制并限制总统任期。很多独裁者都接受总统任期的限制,因为他们有信心在自己任期届满之前用这样或那样的手段来修改宪法。这样一来,总统任期就成了定时炸弹。当然,俄罗斯总统普京就是最精彩的打宪法擦边球成功的例子:他都懒得改任期限制,只需改任总理,再把实权从总统转移到自己的这个新位置。尼日利亚总统奥巴桑乔(Obasanjo)曾尝试延长任期但遭到失败,同样的情况也发生在赞比亚总统奇卢巴(Chiluba)身上。乍得总统代比(Deby)和乌干达总统穆塞维尼(Museveni)则成功延长任期。穆加贝总统决定修宪,取消总统任期,并大幅度增加总统的权力。修宪需要全民公投,正是在这件事上他没能如愿。

但遗憾的是修宪公投不是总统大选,所以穆加贝得以连任,同时也明白若真搞民主选举自己必输。他面临的问题我稍后再讲。现在我们回到民主的传播这件事上。一国又一国实行差额选举,现任政府时赢时输。但无论如何,反对党现在能更好地发出自己的声音。

这场民主的传播对政治暴力起到什么影响?显而易见,暴力应当减少。也许这个道理过于直白,但它有助于厘清我们自以为明白的事实的前提。在我看来,民主能降低政治暴力发生概率的原因有两点。我归纳为政府问责制(accountability)和执政合法性(legitimacy),两者互为补充、相辅相成。先说政府问责制的影响。在一个民主体制中,政府只能努力地去满足普通公民的诉求。如果政绩不错,现任政府就能连任;如果选民认为它不如其他候选人团队,那么现任政府就下台。不管怎样,政府都得努力工作,因为它要对选民负责。一个独裁者也可以选择作出毫不逊色的成绩,但这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个选择而已。而民主政府别无选择。实际上,大多数情况下独裁者们作出的是与为国为民背道而驰的选择,比如蒙博托。所以,民主制督促领导人履行职责,从而提高政府工作成绩。那么,为何这样一来政治暴力就会减少呢?很简单,因为导致民众不满的基础少了。如果政府竭力增进社会大众的福祉,人民就不太可能拿起武器去反对它。

我们刚说了政府问责制的影响,接下来谈谈执政合法性。赢得选举是政府合法性的唯一基础,这是当今世界的广泛共识。相应地,至少从民主理论上来说,一个合法的政府应当被赋予某些权利。一个合法的政府有权利去做它竞选时承诺要开展的工作,所以就算反对党有非议,政府也具备至少在一定的限制之内推行其施政计划的资格。民主国家的公民认同上述规则,所以对于政府通过选举而实施的计划,反对党也不可能合法地诉诸暴力来对抗。这又是减少政治暴力的另一个原因。即使那些最激进的反对党拒绝承认政府施政的资格,要进行暴力抵制,他们也不可能赢得太多支持,因为他们无法合理地声称自己的斗争是正当的。

综上所述,民主制度应该为政治暴力加上双重限制:其一,民众不满的客观基础减少;其二,即使有不满,也很难发动群众对政府进行暴力攻击。

一直以来,我们就是这么信心满满,以为民主就是政治暴力的解决方案,甚至都不屑于去搜集事实证据来检验它正确与否。民主有利于维护和平,这已成为政策领域的一项基本信念,而且可能是政治范畴为数不多的共识之一。乔治·索罗斯和乔治·布什相互认同的理念不多,但我估计在这一点上他们俩——包括千百万其他人——是站在同一边的。

当最底层10亿人的国家开始走上民主道路时,我和任何其他人一样,都备感欣喜。然而,之后数年的事态发展比我预期的艰难得多。有的外界评论家转而啧啧说起风凉话,我没空和他们理论。改变本来就是难事,况且还有强大的阻挠势力。这并不是说我的期望在最底层10亿人的国家落空了。我仔细回想,便开始怀疑自己过去没有注意到一些已经很明显的事实。的确,一直以来都有人提出质疑,只不过他们的声音被欢庆民主的狂喜的嘈杂声浪淹没了。最重要的是,我开始怀疑那些适用于发达国家的理论被引申得过分了。也许最底层10亿人的国家缺失一些必不可少的前提条件,从而导致政府问责制和执政合法性这两个因素无法顺利发挥作用。必须承认,我非常不情愿提出这样的疑问,然而是正视事实的时候了。

你也许以为民主和政治暴力之间的关联在学术界已有定论。但颇令人吃惊的是,我发现并不是这样。事实上,这个问题和现代社会科学一样,已接近未知领域:我找不到一篇已发表的相关论文。于是我和年轻的瑞士学者多米尼克·罗内尔(Dominic Rohner)合作,着手进行研究。

我们基本上拿到1960年以来所有国家的数据。控制其他可能起作用的变量,民主对政治暴力的产生有什么样的影响?起初我们发现二者不相关。对我来说,这种“无关”的结果本质上是不可能的:像政治体制这么重要的因素肯定会有影响。于是我们想到,也许两者之间的关系在整个经济发展阶段有变化。毕竟,最底层10亿人的国家比其他民主国家贫穷得多,两者差异很大。很可能民主对暴力的效应在经济落后的国家和在发达国家是不一样的。考虑到这个可能性之后,我们就发现政治体制始终是有显著影响的。事实上,在落后国家和发达国家实行民主,其作用恰好相反。正是由于在这两类国家中相反的作用互相抵消,导致整体看上去好像没有任何影响。那么,这两种相反的作用具体是什么呢?

我们发现,在中等收入水平以上的国家里,民主制度能系统性地降低政治暴力的风险。因此,“民主让社会变得更安宁”这个从政府问责制和执政合法性的角度提出的预测得到验证。但是在低收入国家里,民主使社会变得更危险。就好像光是穷还不够惨似的,民主还要产生负面效应来雪上加霜。国家不穷,社会比较安定,实行民主是锦上添花;国家穷,社会较为动荡,实行民主无异于火上浇油。

如果民主制度使贫困国家变得更危险,而使非贫困国家变得更安全,那么一定存在一个临界值。当国民收入达到这个临界值的时候,民主制度对社会稳定的净效应为零。这个临界值在人均年收入2700美元左右,也就是大约人均每天7美元。最底层10亿人的国家的收入水平都低于这个值:其中大部分还差得很远。

以往普遍认为,民主制度通过保证政府问责制和执政合法性,可以改进最底层10亿人的国家。在我看来,我们研究结果的关键意义在于指出以往的理论一定存在漏洞,而且是个巨大的漏洞。本书很大部分旨在寻找那个漏洞。不过,我们的研究还没有完全结束。

我们先前讲到,国家越富有,社会就越稳定。研究表明,高收入的所有正面效应都要建立在民主的前提之上。的确如此,更惊人的结果是:如果制度不民主,国家经济越是增长,就越容易产生政治暴力。民主国家越富越安稳,专制国家越富越动荡。为了更直观地理解这一点,你可以想象两条线,一条斜率为正,表示随着收入增加,民主国家的安全指数上升;另一条斜率为负,表示随着收入增加,专制国家的安全指数下降。两条线的交点对应的收入,就是使民主制度对暴力的净效应为零的临界值:2700美元。当今时代经济成就极为辉煌的国家,有的人均年收入高于3000美元,已经超过收入临界值。这样的专制国家,除非进行民主化改革,否则随着年复一年的高速增长,社会将会越来越不稳定。

在研究初期,我们忙着处理极为繁琐而棘手的统计问题,可谓艰苦卓绝。现在我们的主要工作是分析统计的结果,看结论是否成立。举个例子,国民收入可能会同时受到暴力冲突和政治体制的影响。真实的因果关系有可能正好和我们的阐释相反。为此我们做了检验,很满意地排除上述可能的解释:我们的结果至少在这一点上没有问题。在针对政治暴力的统计学研究的小圈子里,我们最强劲的竞争团队是斯坦福大学的詹姆斯·费伦(James Fearon)和大卫·莱廷(David Laitin)。和我们一样,他们也建立了一个模型,分析可能引发暴力的因子,但细节上和我们不同。我们认为,要验证民主是否增加最底层10亿人的国家的暴力风险,一个好办法就是用他们的模型,引入民主作为因子,看我们的结论是否成立。很遗憾,检验结果证明对于这些国家,民主制度的确增大暴力风险。在我看来,最有意思的结果是当我们对各种形式的政治暴力逐一进行分析时发现的。我们研究暗杀、骚乱、政治罢工、游击队事件以及血腥的内战。让我吃惊的是,每一种形式的暴力都发现同样的规律:在低收入国家里,民主制度加剧政治暴力。

我不相信这些结果揭示的关系是一成不变的:后面我会论证民主制度在最底层10亿人的国家里是可行的。不过让我们暂时假设以上规律不可改变,那么这个发现有什么意义?其意义在于,本着维持和平的目的来判断,国家的发展之路有一个优先顺序,即先发展经济再改革政治。推行民主化的理想时机应该是国家经济发展达到中等水平的时候。

当多米尼克和我仔细揣摩这些结果的时候,我们围绕一个简单的疑问困惑不已:为什么?这个疑问实际上分为三个不同的问题。首先,为什么民主降低政治暴力风险的良性效应会以收入水平为前提:国民收入到底在哪一点上决定民主在发达国家有利于和平稳定?其次,正好相反,为什么专制国家收入水平越高会越危险?最后,同时也是最不可思议的是,一旦把民主和独裁两种制度与收入相关的效应考虑在内,就会发现民主体制还进一步存在一个纯效应,使得社会的暴力风险更高。它就像某种不可观测的暗物质一样,作为一个常数潜伏在数据模型里,窥伺着所有的国家。它到底是什么?这些都不是容易解答的问题。

为了洞察问题的关键所在,我采取一个简单的心理学方法,想象自己是最底层10亿人的国家里某国僭主,迫于援助国的压力进行民主改革。在民主化之前,我是如何维持稳定的?民主化又怎样改变我所面临的问题?我显然不是第一个思考独裁者如何才能保住权力的人。希罗多德(Herodotus)曾记载,年轻的佩里安德(Periander)当上科林斯(Corinth)的僭主时,派使臣去向一位身经百战的长者——米利都(Miletus)的独裁者色拉西布洛斯(Thrasybulus)请教。色拉西布洛斯掌权有道,他对一个刚步入僭主生涯的后辈有什么指点?色拉西布洛斯领着佩里安德的使臣走进一片玉米地,一边讲话,一边不断地把所有最高的玉米秆顶端的雄穗一一掐下。使臣疑惑不解地回去复命,佩里安德却心领神会。虽然在希罗多德之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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