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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时间:2020-05-12 17:5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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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于左著

出版社:商务印书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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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在宋朝

玩在宋朝试读:

【序】

印象当中,“玩”是一个略显俗鄙的词汇,容易让人想起小孩子捏泥巴、跳绳、踢毽子一类的勾当。而我们说一个成年人“玩”,其含义其实与“娱乐”、“休闲”、“消遣”等类似。

具体而言,成年人玩的内容大致可以概括为:“琴棋书画”、“游山玩水”、“吃喝嫖赌”,四字一组,简洁明白,读来铿锵有力。

琴、棋、书、画都是高雅的东西,要想样样精通,需要超常的天赋。宋徽宗赵佶就算这方面的一位大家,书法与绘画的造诣极高。不过,这只是赵佶诸多才艺中的一点。其他的,像蹴鞠、马球、捶丸、放风筝、杂剧、打马等等,都玩得不错。他甚至倾全国之力,筑起一座艮岳,在山上放养他自己喜欢的禽鸟动物,称得上超级玩家。

赵佶对玩的痴迷,让人想起唐玄宗。唐玄宗是马球、斗鸡和羯鼓的行家,另外还喜欢打猎、观百戏和舞马。两个人的爱好一文一武,在奢华方面有些相似,在位的时候都玩得十分潇洒,结果祸起北方,唐玄宗跑得快,赵佶则成为金国人的战俘。

如果因此得出结论,认为皇上沉溺玩乐,导致江山易手,其实并不恰当。倘若不是别的方面出了大问题,皇帝一个人要想把江山玩丢,也并不容易。

说到游山玩水,对宋朝一般的百姓而言没有太大的吸引力——寻常日子里,到戏棚里看一看傀儡戏,听一听平话故事,下几盘棋,玩一玩打马、除红,就算很好的消遣娱乐。而且,大家平日里本来就是在山野大河中间劳作,不会特意去跋山涉水。

钟情于山水的,主要是那些文人士大夫们。他们当中的许多人还会修造私家园圃,把日常的生活安排在人造的美景当中,襟山袖水,在园圃中欣赏家妓的歌舞,和朋友斗茶、斗蟋蟀,自在逍遥。

相比之下,吃、喝、嫖、赌的层次低了许多,但与人的本性有关联,也都能归入到“玩”的范畴中去,其实都能算做文化,从中可以判断一个时代的品味高下。比如同样的狎妓,有时候可以催生出千古流唱的诗词、演绎出惊世骇俗的情爱故事;有时候却能导致公共卫生事件或者引发刑事案件,这当然就是两种不同的境界。

宋朝的商品经济比较发达,有许多营利性质的娱乐项目,品种丰富。像北宋的汴京,南宋的临安,都有许多的瓦舍勾栏,是当时人们娱乐消遣的好去处。这些地方比起民国初年北京的天桥、天津的三不管儿,其驳杂、有趣与喧哗热闹应该毫不逊色。这其中,一定有无数货真价实的玩意儿,坑、蒙、拐、骗的把戏自然也少不了。

一千年前,生产力低下,一个农民玩得太多,就会耽误了除草或者收获;一个鞋匠玩得太久,家里人的晚饭只怕就要没有着落;一个书生如果沉溺于玩乐,占去大量读书做文章的时间,便要影响了前程。所以,与“玩”相关的词汇,像“玩物丧志”、“玩岁愒日”等等,都是负面的词汇。

但事情也有另外的一面:一个人处于玩的状态,无论是下棋、捶丸、蹴鞠,基本上可以确定几点:第一他的肚子不饿,第二他没有悲苦之事,第三他起码暂时不必为自己的安危担心。在动荡的北宋末年,能做到这几点并不容易。像李清照在战乱中流离迁徙,最后在金华弃船登岸,生活安定下来,才想起自己一直喜欢的打马。可见,有些时候玩是一种很奢侈的状态。

千百年来,先人的娱乐趣味已经融入到我们的精神血脉当中,影响着我们的文化基因。尽管无从一一分辨,但我们今天的欣赏品味当中,或者就有高俅蹴鞠、司马光游园、贾似道斗蟋蟀、李清照打马的趣味,我们不能忘记,更应该主动去回味。

如今,与虚度时光、玩岁愒日相比,人们更担心的是“过劳死”、“亚健康”,所以大家有充足的娱乐理由。也许,与前人相比,我们欠缺了一点细腻和丰饶,我们的品味还嫌粗糙了一些,但我们不必妄自菲薄,因为我们的好恶与先贤一脉相承。兴许哪一天,当我们手拈棋子坐在围棋盘边时,就能清晰感觉到王安石、黄庭坚们那种且恋且悔的焦虑;或者,在某个举杯凝眸的瞬间,我们能闻到蔡襄、苏轼们碗盏中那袅袅的茶香。于 左写于2009年12月

【商谜】

费思量隐语难猜

一“临安府城里,两个活畜生,一个上面坐,一个下面行。”

这是南宋时曾经在临安城里流行一时的一道谜语,谜底是临安的知府宋辉和他的坐骑。

据《鸡肋编》记载,临安知府宋辉相貌丑陋,生得又黑又胖,也没有什么过人的才干,只因为当年在扬州时曾经扶着宋高宗登上渡船,给高宗皇上留下不错的印象,以后竟然扶摇直上,一路做到了临安知府。

但宋辉并没有给临安带来什么好处,在他的任上,临安城中着过两场大火,一座城池几乎被火烧尽,于是有人说他的府里有“送火军”。当地的官民因此都很讨厌宋辉,称之为“油浇石佛”,或者干脆叫他“乌贼鱼”。因为他经常骑一匹乌马,就有人编出上面那条谜语来骂他。

谜语,又称“隐语”、“廋语”,宋时又有“商谜”一名。据《齐东野语·隐语》称,早在汉代时就有了最早的谜语:

古之所谓“廋词”,即今之隐语,而俗所谓“谜”。《玉篇》“谜”字释云:隐也。人皆知其始于黄绢幼妇,而不知自汉伍举、曼倩时已有之矣。至《鲍照集》,则有井字谜。自此杂说所载,间有可喜。《说郛》中的“谜”字条下,也有类似的解释:

古无“谜”字,若其意制,即伍举、东方朔谓之为“隐”者是也。隐者,藏匿事情不使暴露也。至《鲍照集》则有井谜矣。《玉篇》亦收“谜”字,释云,隐也,即后世之谜也。

书中列举出“井”字谜的内容,并加以分析:

一八五八,飞泉仰流。飞泉仰流也者,垂绠取水而上之,故曰仰流也。一八者,井字八角也;五八者,析井字而四之,则其字为十者四也,四十即五八也。凡谜皆仿此。

鲍照鲍明远所制的井谜,就是一道字谜。这条字谜中最妙的是“一八五八”一句——“一八”是指“井”字有八个角;而一个井字又可以分割成四个“十”字,也即四十,正与“五八”相应。

汉字造字,多用象形、指事、会意等法,利用这些原理,再加上几分巧思,便能制出一道有趣的字谜。

宋人笔记中的字谜不少,苏轼的《仇池笔记》中,在井字谜之外,又录有另外两个古字谜。一个是:“头如刀,尾如钩,中央横广,四角六抽,右面负两刃,左边双属牛。”谜底是“龜”,也就是“龟”字。

另一条为:“乾之一九,只立无偶;坤之六二,宛然双宿。”谜底是“桑”字,也有的书中认为是“土”字。

以“桑”字为答案,似乎太过简单,而且“乾之一九”是指初爻,“坤之六二”指二爻,位置在上,它们的相对位置与“桑”字上的三个“又”的位置关系相矛盾。

结合乾、坤二卦的卦象看,以乾卦的一爻、坤卦的二爻,加上一条竖立的直线,正好构成一个“土”字。所以,谜底为“土”字似乎更为合理。《钱氏私志》当中也录有几条字谜,都很简单:“目字加两点,不得作貝字猜。貝字欠两点,不得作目字猜。”谜底分别是“賀”和“資”。

还有:“四个口,尽皆方,加十字,在中央,不得作田字道,不得作器字商。”谜底是一个“圖”字。《齐东野语》中收录的字谜更多,比如:“一月复一月,两月共半边。上有可耕之田,下有长流之川。六口共一室,两口不团圆。”另一个谜面是:“重山复重山,重山向下悬。明月复明月,明月两相连。”两条谜语的谜底同样都是“用”字。“画时圆,写时方,寒时短,热时长”和“东海有一鱼,无头亦无尾。除去脊梁骨,便是这个谜”,谜底都是“日”字。

夹注书

当然,宋代的谜语多种多样,并不局限于字谜,这一点也表现在《齐东野语》所收集的谜语中,下面几条便是我们今天还大略可以理解的:“方圆大小随人,腹里文章儒雅。有时满面红妆,常在风前月下。”谜底是印章。“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心藏之,玄之又玄”和“自东自西,自南自北,无思不服”。谜底都是蜘蛛。

木屐“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遇刚则铿尔有声,遇柔则没齿无怨。”谜底为木屐。“我有一张琴,丝弦长在腹。时时马上弹,弹尽天下曲。”谜底为木匠们过去画直线时使用的墨斗。“大底不曾说小底,小底常是说大底,若要知得大底事,须去仔细问小底。”谜底为古籍中的夹注书。“八尺一片,四角两面。所识是人面,不识畜生面。”谜底为手巾。

二《太平广记》中有一篇李公佐著的传奇故事《谢小娥传》:谢小娥早年丧母,父亲是个商人,家产丰厚。谢小娥长大以后嫁给一个姓段的后生。段生与谢父常常一起出去做生意,往来江湖,生活安逸富裕。

有一次,谢小娥夫妇跟随父亲外出经商,途中遇到盗贼,翁婿二人被杀,同行的僮仆也全被投入江水中。谢小娥重伤落水,顺水漂流,被人救上岸来,一路乞讨来到上元县,栖身在妙果寺中。

这一年,谢小娥只有十四岁,忽然之间夫父双亡,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整日沉浸在悲痛之中。一天夜里,谢小娥梦见死去的父亲,父亲在梦中告诉她说:“杀我者,车中猴,门东草。”

显然这是一条隐语。过了几天,谢小娥又梦见死去的段生,段生也用隐语告诉她,“杀我者,禾中走,一日夫。”

小娥百思不得其解,就把两条隐语记下来,四处寻访,逢人便问,希望解开谜语,早日抓到杀人凶手,为亲人报仇,可惜无人能解出谜底。

唐朝元和八年春天,谢小娥在建业遇见一位名叫李公佐的官人,终于解开了这两道谜语。“杀你父亲的人名叫申兰(蘭),杀你丈夫的人名叫申春。”李公佐断言,进而仔细为谢小娥解释道:“車中猴”,“車”字去上下各一画,是“申”字,又申属猴,故曰“車中猴”;“草”下有“门”,“门”中有“东”,乃“蘭”字也;又“禾中走”,是穿田过,亦是“申”字也。“一日夫”者,“夫”上更一画,下有日,是“春”字也。杀汝父是申兰,杀汝夫是申春,足可明矣。

谢小娥知道了凶手的名字,便女扮男装,四处为人家做佣工,暗中寻找申兰、申春。最后谢小娥在浔阳郡找到申兰,为他做了两年的佣仆,终于找到一个好机会,亲手杀死申兰,生擒申春,那时候已经是元和十二年了。以后谢小娥落发为尼,到泗州开元寺出家,法号“小娥”。

这篇名为《谢小娥传》的唐传奇是李公佐以第一人称撰写。与它同收在《太平广记》中的《尼妙寂》,辑自《续幽怪录》,讲叙的是同一个故事,只是其中人物的名称有些不同——故事发生的年代从元和年间改成了贞元年间,谢小娥改姓叶,其夫则成了任华,但两条隐语完全一样,解开隐语的人也一样是李公佐。

女扮男装、替父报仇的故事并不少见,《谢小娥传》中的两条隐语使这故事更曲折迷人,可见唐人讲起故事来比我们要高明。而且,把《谢小娥传》与《尼妙寂》放到一起来读,也是别有趣味的一件事。

故事中的两条隐语都是颇为精致的字谜,能够用隐语来结构一篇传奇小说,说明在晚唐时隐语谜语已经相当流行。

到了宋代,猜谜、制谜的主角自然以文人居多,这其中最有名气的要数太常少卿陈亚。《青箱杂记》中称,陈亚性情宽和,为人率真,平常总爱在手里摆弄葫芦,最爱唱小调,常常骑在马背上,一边唱小调一边敲打马镫为自己击打节拍,显然是一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

陈亚喜欢制谜猜谜,曾用自己的名字作成一道字谜:

若教有口便啞,且要无心为惡。中间全没肚肠,外面强生棱角。

谜底就是一个“亞”字。看似游戏之词,仔细品味,却颇有一些深意在其中,像是对自己为人的一种标榜,也像是对自己的一种警策。《倦游杂录》中进一步演绎,称蔡襄蔡君谟曾用陈亚的名字和他开玩笑,说“陈亚有心终是恶”。而陈亚也毫不含糊,立刻回敬道:“蔡襄无口便成衰。”

北宋的《江邻幾杂志》中也录有陈亚所制的两条谜语,其一是:“四脚指天,四脚指地,上面光光净净,不识脂脂腻腻。”谜底是食卓(桌),宋朝的食桌带有向上的四只脚,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另一条的谜面为:“都来三尺长,上头总是节,两头寒,中间热。”谜底是“历日”,大概是当时一种类似于日历、挂历的东西。

这条谜语也收在晚后的《齐东野语》中,变成:“都来一尺长,上面都是节。两头非常冷,中间非常热。”字句上有一些细微的不同,从中倒能看出两宋语言的一些有趣的变化。

制作字谜,靠的是智思巧妙,熟于诗文,有些谜面本身便是诗中佳品,宋代的文人并将这种巧思延展开去,谜语的内容因此更加丰富。《墨客挥犀》中录有一道诗谜:

佳人佯醉索人扶,露出胸前白雪肤。走入帐中寻不见,任他风水满江湖。

谜底分别是贾岛、李白、罗隐、潘阆四位诗人。仔细思量,果然十分贴切。《夷坚甲志》中记载,宋哲宗元祐年间,士大夫中间流行一种诗谜,谜底通常为达官显贵的姓名。比如:“雪天晴色见虹霓,千里江山遇帝畿,天子手中朝白玉,秀才不肯著麻衣。”谜底对应的分别是韩绛、冯京、王圭和曾布。

还有古今结合、以今人姓名与古人姓名互相交织作为谜底的:“人人皆戴子瞻帽,君实新来转一官,门状送还王介甫,潞公身上不曾寒。”谜底分别是仲长统、司马迁、谢安石、温彦博。

君实为司马光的字,转一官与“迁”字映射,一句“君实新来转一官”就是司马迁。“门状送还王介甫”与此相似,将王安石的名与字相替换,也就有了谜底。

北宋宰相文彦博被封潞国公,时人多称之为潞公,于是,“潞公身上不曾寒”就引出初唐宰相温彦博,句句曲折巧妙。

这种诗文游戏的轶事中,自然不会缺少苏轼。《鸡肋编》中就有如下两则。

有一次众人宴会,席间黄庭坚做出一道字令:

虱去为,添几却是風,風暖鸟声碎,日高花影重。

席间的众位客人苦苦思量,一时之间皆不能对。事后有人对苏轼提到此事,苏轼旋即应道:

江去水为工,添系即是紅,紅旗开向日,白马骤迎风。

配得果然十分精妙。

又一次,苏轼与好朋友孙素坐在一起喝酒,席间有一位官妓相陪。这位孙素曾经做过程宣徽门下的宾客,后来娶了程公之女为妻。程家小姐妒悍异常,孙素怕妻的名声自然也就十分响亮。

孙素住在汴京时曾经大病一场,《侯鲭录》的作者赵德麟几次前往探望,回来对苏轼说起孙素的病况。苏轼想了一想,说道:“这汉病中瘦则瘦,俨然风雅。”

后来孙素从赵德麟的口中听到苏轼的那句话,回应道:“那娘意下恨则恨,无奈思量。”

用孙素的这句话来描述他对妻子程氏又爱又恨的复杂心情,其实最恰当不过。

苏轼

这一次苏轼与孙素面对面坐到一起,自然不会错过调侃孙素的好机会。因为陪酒的官妓是一位猜谜高手,苏轼就临时编了一道谜语,说给官妓听,告诉她猜中有赏。

苏轼的谜面非常简单:

蒯通劝韩信反,韩信不肯反。

蒯通曾做过韩信的谋士,当年韩信做齐王的时候,项羽派人前来游说,要韩信叛汉。当时蒯通劝韩信趁机自立,三分天下,韩信不肯。官妓听了苏轼的这个谜面,思忖片刻,抬头看了孙素一眼,嫣然一笑。“怎么?这么快你就猜出来了?”孙素盯着官妓问。“不知道猜得对不对。”官妓小心说。“那么,谜底是什么?”孙素追问。

官妓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只是不敢随便说出来。”

如此一来,孙素愈发着急,逼着官妓一定要她说出谜底。官妓无奈,只好陪着小心说道:“只怕谜底应该是‘怕负(妇)汉’吧。”

坐在一旁的苏轼听她说出这个谜底,拍掌大笑,厚加赏馈。而孙素早已羞窘得抬不起头来。

原本为文人游戏的谜语,到南宋时渐渐流入市井之中,在杭州城的街头上开始出现一种新的营生——商谜。《都城记胜》中对此有一段详细的记载:

商谜,旧用鼓板吹【贺圣朝】,聚人猜诗谜、字谜、戾谜、社谜,本是隐语。有道谜(来客念隐语说谜,又名打谜)、正猜(来客索猜)、下套(商者以物类相似者讥之,人名对智)、贴套(贴智思索)、走智(改物类以困猜者)、横下(许旁人猜)、问因(商者喝问句头)、调爽(假作难猜,以定其智)。《梦粱录》的记述与此大致相同,并且有“杭之猜谜者,且言之一二,如有归和尚及马定斋,记问博洽,厥名传久矣”的记述。《东京梦华录》则在“元宵”一条中,提到“沙书地谜”,混在卖药和卖卦者中间,是十足的小玩意儿。《西湖老人繁胜录》则在“瓦市”一条下,记有一个名叫胡六郎的,在勾栏之间设商谜。

有论者认为,这里所说的“商谜”,是一种穿插着许多谜语的说唱技艺,表演者中有“商者”和“来客”等角色。在这里,设谜和猜谜都是说唱的主要内容,以其趣味性来吸引观众。

另一种看法认为,商谜是以猜谜为形式的一种商业活动,列于瓦市街巷之间,是一些人的谋生手段。谜语的内容除诗谜、字谜,还有戾谜、社谜等,而猜谜的形式也多种多样,如道谜、正猜、下套、贴套、走智、横下、问因等。

所谓的正猜,估计它的玩法是这样的:商者设一条谜语,悬赏五十文,来客若要猜谜,先交上两文钱,猜中就可拿走那五十文。《清明上河图》局部

其他的名目看上去颇令人生疑,有几条迹似骗术,旁边可能还会有“托儿”相帮。

要想把猜谜做成一门生意,靠它赚钱谋生,其实并不容易。因为谜语是一次性的玩意儿,一群人围在周围,只要有一个人说出了谜底,听到所有人的耳朵里,煞费苦心制出的一条谜语就算报废,轻易不敢再用了。

这就要求制作者心思巧妙,如果能制出一条合乎情理,同时又极有难度的谜,就像种下了一棵摇钱树。反过来,如果设谜的水平太差,十猜九中,就相当于在大街上撒钱,用不了几天就会把老本赔光。

所以在这个行当里混的人,非绝顶聪明、见多识广者不可,像《梦粱录》中提到的“有归和尚”和马定斋,便是“记闻(问)博洽”。

大概是受了商谜的影响,宋朝百姓的日常生活中也多少带有一些隐语的痕迹。《辍耕录》中就说:

杭州人好为隐语,以欺外方。如物不坚致,曰“憨大”;暗换易物,曰“搠包儿”,粗蠢人曰“杓子”,朴实曰“艮头”。《梁溪漫志》中则有一个名叫范信中的四川人,才华横溢、豪纵不羁,科举考试中为成都地区的第二名。

一次范信中酒后发狂,和人打架时将人活活打死,只好仓皇逃命,流落他乡,成为一个园丁。这期间,他套用隐语的模式,把自己的名字做了一番增减,改成“花但石”,听起来倒是比他的真名别致一些。

可惜花但石的脾气还和范信中一个样儿,照样喝酒,喝醉了照样打人,庆幸的是遇到了命中贵人,以后的经历倒与鲁智深有几分相像。

也有人把类似的隐语用到更严肃的地方,结果给自己招来了杀身之祸。

北宋文人施宜生曾经做过颍州教授,南迁之后,因犯罪而仓皇北投,这一去却是时来运转,一路升迁,最后官至大金国礼部侍郎、翰林侍讲学士。

正隆四年冬天,金国欲派施宜生为“正旦使”,前往南宋贺岁。施宜生羞于再见宋人,百般推辞,却是无用,最后只好硬着头皮南下。

南宋朝廷把施宜生安排在都亭,由张焘负责接待。往来之间,张焘常常暗中示意,希望施宜生能落叶归根。

施宜生自然有些动心,便瞅准机会,用隐语对张焘说:“今日北风甚劲。”又拿过书案上的一支笔,轻轻叩击桌面,嘴里说道:“笔(必)来!笔来!”

张焘于是明白,金国正秘密准备南犯,南宋朝廷也开始警觉起来。不幸的是,施宜生回到金国之后,随行的副使将他告发,施宜生被活活烹死。

【斗蟋蟀】

赌财物蟋蟀健斗

玉阶蟋蟀闹清夜,金井梧桐辞故枝。一枕凄凉眠不得,呼灯起作感秋诗。

这是《随隐漫录》中的一首无名诗,题写在一家驿站的墙壁上。诗人陆游路经那一家驿站,偶尔看到此诗,感觉有趣,就向驿卒打听这首诗的来由。

原来写诗的不是别人,正是驿卒的女儿。大概旅途中的陆游也和写诗的女子一样睡不着觉,长夜里闻听蟋蟀鸣叫不停,心中对这首诗和写诗的女子生出几分好感,也就不客气,“遂纳为妾”。

半年之后,不知因为什么缘故,这位能写诗文的小妾被陆游的夫人赶出家门。受了委屈的小妾自然还要写诗词,写出的一首《卜算子》语句重复,透露满腹悲愁,读来不如上面这首诗利落。

在所有的禽虫花草当中,蟋蟀大概是最有趣味的一种,古人早就注意到这种善鸣叫的小虫子。比如《诗经》中写:“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

陆机在《毛诗疏义》中也提到蟋蟀,称它形状类似蝗虫,有角翅,颜色正黑,光泽闪亮,并且提到幽州人称蟋蟀为“趣织”,它的鸣叫是督促妇人赶做女工,有“趣织鸣,懒妇惊”的俚语。

蟋蟀

蟋蟀成为人们的玩物大概始于唐朝,《开元天宝遗事》中记载,每年秋天,皇宫中的妃嫔们让人捉来蟋蟀,养在特制的小金笼子里,把笼子放在枕边,夜里听蟋蟀的鸣叫之声。

当时的民间也效仿这种做法,渐成风气。可见,唐人玩蟋蟀主要是欣赏它的叫声,唐诗中因此多有吟咏蟋蟀的诗句。

宋朝人在欣赏蟋蟀吟叫的同时,更发现了蟋蟀善斗的习性。陈武德的一阕《清平乐·咏促织》,浅显有趣:

啾啾唧唧,夜夜鸣东壁。如诉如歌如涕泣,乱我离怀似织。

画堂帘幕沉深,美人睡稳香衾。懒妇知眠到晓,尔虫枉自劳心。

南宋文人张镃的《满庭芳·促织》写的是作者在蟋蟀的一片叫声中,悠然回忆起儿时捉蟋蟀、斗蟋蟀的乐趣:

月洗高梧,露漙幽草,宝钗楼外秋深。土花沿翠,萤火坠墙阴。静听寒声断续,微韵转,凄咽悲沉。争求侣,殷勤劝织,促破晓机心。

儿时曾记得,呼灯灌穴,敛步随音。任满身花影,犹自追寻。携向华堂戏斗,亭台小,笼巧妆金。今休说,从渠床下,凉夜听孤吟。《秋庭戏婴图》中斗蟋蟀的儿童。(宋·苏汉臣绘)

儿童们“敛步随音”、“呼灯灌穴”,一定要把那蟋蟀捉到,那种“任满身花影,犹自追寻”的情态,迷离而绚丽,道尽儿童的纯真和顽皮,读来让人心动。

同时期的另一位词人姜夔有一阕《齐天乐》,记词人置身于茉莉花间,秋月之下聆听蟋蟀的鸣声,在词前的序文中提到:

蟋蟀,中都呼为“促织”,善斗。好事者或以三二十万钱致一枚,镂象齿为楼观以贮之。

这里的蟋蟀已经成为一种赌博的工具,赌注巨大。

关于斗蟋蟀的起源,《负暄杂录》认为始于唐代的天宝年间,“长安富人镂象牙为笼而蓄之,以万金之资付之一喙。”

这恐怕是由《开元天宝遗事》的那段记载而来。不过,斗蟋蟀风行世间,成为雅俗共好的一种玩意儿,应该是宋朝才有的事。《西湖老人繁胜录》中记载,杭州人好养蟋蟀,衍成风气。“每日早晨,多于官巷南北作市,常有三五十火斗者。”

养蟋蟀、斗蟋蟀的人多了,蟋蟀的身价自然不断上涨,乡下的人们便捉了蟋蟀,拿到城里来卖个好价钱。通常,蟋蟀在出卖之前要先斗一斗,如果一只蟋蟀能胜上两三场,这只蟋蟀就能卖到一两贯钱。有一种名为“苕”的蟋蟀,体大善斗,身价不菲,可以卖到一两银子。

斗蟋蟀的同时,玩家们也在暗中比较各自的蟋蟀笼具,当时的笼具各式各样,“或用银丝为笼,或作楼台为笼,或黑退光笼,或瓦盆竹笼,或金漆笼,板笼甚多。”

与蟋蟀相关的热闹每日如此,要一直持续到九月底,那时候天气渐凉,野外的蟋蟀销声匿迹,城里玩家的相关乐事才渐渐消失。《梦粱录》中也提到,京城中有一些“闲人”,在街市上“专为棚头,斗黄头,养百虫蚁、促织儿”。

这里所谓的“棚头”,提供斗蟋蟀的场地,主持赛事,招徕看客,然后从赌资当中抽取一定的酬金。这一类人虽然为正人君子所不齿,却也是蟋蟀之乐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两宋时期,玩蟋蟀玩得最好的,当数南宋权臣贾似道。

贾似道是宋理宗、宋度宗两朝的重臣,大权在握,平时喜好收藏金石书画,收藏美艳的女子,但最特别的爱好却是斗蟋蟀。

贾似道曾在葛岭构筑府第。葛岭位于宝石山和栖霞岭之间,俯瞰西湖,景色秀美。

贾似道住在葛岭,而南宋的皇宫大内在凤凰山,二者相距二十余里,每次贾似道听到上朝的钟声响起之后,方才从府里出来,慢慢下到西湖的船上,船头系着锦缆,对岸有人绞动盘车,船行如飞。

就是这样,贾似道还觉得麻烦,轻易不到朝中去,朝中大小事务都要各级官吏上门来听候处置,所以当时有人暗中戏称“朝中无宰相,湖上有平章”。

宋度宗倒也体贴贾似道,允许他“六日一朝,一月两赴经筵,入朝不拜”。后来再一次宽展,改成十日一朝,于是贾似道的日子过得非常悠闲,整日在府中与姬妾们淫乐。《西湖游览志余》中记载,贾似道在府中玩斗蟋蟀,与相熟的赌友一起用蟋蟀赌博。混得相熟了,彼此之间也就少了禁忌,有玩伴拍打着专心斗蟋蟀的贾似道的后背,戏问道:“这位可是平章军国重事吗?”

贾府的门禁一向森严无比。据说,有一次某个姬妾的兄弟来到贾府,站在府门外探头向里望了望,样子是想要进门去。恰巧被贾似道看见了,他二话没说,喝令将那人捆起来投进火堆里,活活烧死。

贾似道对身边的姬妾也是一样豪狠。《钱唐遗事》中记,有一天,贾似道带着众姬妾在西湖边的亭楼中观望风景,湖中缓缓驶来一条小船,两个年轻的道士下船登岸,一路走来,道装羽扇,形容俊逸。

贾似道身边的一位姬妾看见他们,忍不住赞了一声:“美哉二少年!”

贾似道闻声,扭头看了看那个美姬,“噢?他们果然长得俊美?你愿意跟他们去吗?不过,得要他们献上聘礼我才会放你走。”

美姬听他这样说,羞羞地一笑,再不敢言语。众人看了一会儿风景,慢慢散开。不久贾似道又把众姬妾召集到一起,人群中却不见了刚才那位美姬。

贾似道命人捧上一只盒子来,“刚才美姬夸赞那两个道士,我已经替她要来了一份聘礼。”

嘴里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掀开盒盖。盒子里赫然露出一颗人头,正是那位美姬。

如果说贾似道因为斗蟋蟀误了大事,好像也有些冤枉了他。《西湖梦寻》中提到,有一次杭州城里失火,贾似道正在半闲堂里斗蟋蟀,忙得顾不上抬头。那边的火越烧越大,报事者接连跑来汇报,贾似乎始终不动声色,告诉他们:“如果火烧到了太庙,再来告诉我。”

然后他继续埋头去斗他的蟋蟀。不久差人来报,大火已经烧到了太庙。贾似道这才起身,坐上小肩舆,几个力士在前面开路,跑出一里地就换另一拨人抬肩舆,一路飞奔来到火场。贾似道对正在救火的军将们下令说,如果大火烧了太庙,一定要砍下在场的将帅的人头。于是众人奋勇向前,很快扑灭了大火。

从这段记叙来看,贾似道办起正事来倒也雷厉风行,透着一股子狠劲。

痴迷于斗蟋蟀的贾似道还著有一本《促织经》,论述关于蟋蟀之种种,罗列详尽,看得出他是此中大家。《葡萄草虫图》(宋·林椿绘)。画中可见蜻蜓、螳螂、蟋蟀和甲虫等

现在我们所见到的《促织经》一共两卷,由明代的周履靖续编,所以无法分别哪些内容真正来自贾似道。

这是一本关于蟋蟀的百科全书,论述之全面、细致令人惊叹。开篇的《促织论》中,对蟋蟀有全面的阐述。文中详尽说明如何分别蟋蟀之优劣,比如:蟋蟀如果是生长在草丛和软土之中,它的身子便会偏软;如果生长在砖石瓦砾中间,身体则显刚硬。生长在浅草、瘠土、砖石、深坑、向阳之地的蟋蟀,身体通常呈赤黄色,其性情通常十分顽劣。

生长的环境会影响到蟋蟀的颜色,而身体的颜色也决定蟋蟀的战斗力,一般而言,从颜色上看,白不如黑,黑不如赤,赤不如黄。

在分别颜色的基础上,还要看蟋蟀的体形。比如最好的赤黄色的蟋蟀,要生得“头项肥、脚腿长、身背阔”才好。

蟋蟀还有“四病”,分别是“仰头”、“卷须”、“练牙”、“踢腿”。有这些毛病的蟋蟀不堪使用,懂行的玩家不会去碰它。《促织论》之外还有“捉促织法”、“收买秘诀”、“看法”以及“养法”、“斗法”和“医法”等等。“养法”中介绍,喂养蟋蟀的食物最好是鳜鱼、茭肉、芦根虫、断节虫、扁担虫、煮熟的栗子或者黄米饭。

蟋蟀也会生病,针对蟋蟀不同的病症,都有不同的医法。比如治疗蟋蟀嚼牙,要喂它吃带血的蚊虫,治疗内热要用豆芽的尖叶,治疗咬伤则用童便与蚯蚓粪相调和,点其疮口。

最有趣的是这些为蟋蟀治病的偏方,比如治蟋蟀的内热,用豆芽的尖叶。不知道蟋蟀患内热后会是什么症状,单是诊断明白它们的病症就是一门大学问。

而作为斗士,蟋蟀最常见的自然是咬伤,治疗的方法实在绝妙——用儿童的尿液与蚯蚓粪互相调和,再点到蟋蟀的伤口之上。

且不论这种药剂是否有效,能想出如此奇特的配方已经令人叫绝了。

费掉无数银钱、花了无数心思养好了一只蟋蟀,目的只有一个:要让它在斗战中取胜,为主人取乐,为主人谋利。所以《促织经》中对斗蟋蟀的方法也有详尽的说明,有“斗法八条”、“交锋论法”和各种“芡法”,无所不及。《野蔬草虫图》(宋·佚名绘)。画中有蝴蝶、蜻蜓、蚱蜢和一棵青菜

综合起来,书中将培养蟋蟀的要诀作成一首《促织歌》,对今天的玩家也很有借鉴意义:

新虫调理要相当,残暑盆窝须近凉。渐到秋深畏风冷,不宜频浴恐防伤。养时盆罐须宽阔,下食依时要审详。水食调匀蛩必旺,看时切莫对阳光。水食并尽方堪斗,不可伤饥患饱忙。盆内土须蚯蚓粪,相宜盖为按阴阳。如此宿虫无姤色,仍将宿水换新浆。假如草叶供虫啮,齿软仍知牙更僵。过笼窝罐安排固,行动提携总不妨。酒后切忌将来看,壮气冲伤走跳狂。误放橘橙充食物,食之虫腹反为殃。安顿必须清净处,油烟熏损不刚强。过期未斗频频看,仍复收拾用意藏。倘或打食口齿漫,必须医损接前方。不察强弱当场斗,必是遭输笑不良。盖盆谨慎休留隙,免使奔逃意下慌。看取调养依斯谱,虫体无伤齿更刚。堪怜一种清幽物,岁岁二秋声韵长。

有战斗就会有伤亡,这部《促织经》当中还收有济颠和尚斗蟋蟀的趣事。济颠就是我们熟悉的济公,南宋僧人,俗名李修元,法号“道济”,浙江天台人。道济不是一个安分的人,身在空门也未能免俗,最喜欢玩蟋蟀。

道济写有一阕《鹧鸪天·瘗促织》:

促织儿,王彦章,一根须短一根长。只因全胜三十六,人总呼为王铁枪。

体烦恼,莫悲伤,世间万物有无常。昨宵忽值严霜降,好似南柯梦一场。

从这首词中看,道济养的一只蟋蟀死了。这是一只善斗的蟋蟀,两根须子一根短一根长,道济视如珍宝,为它取名叫“王彦章”。

王彦章是五代时期的一员猛将,一杆铁枪天下无敌,被人称为“王铁枪”。可惜道济的这位“王铁枪”并非战死在沙场之上,而是死于一场突如其来的霜降。

宋人当中有许多痴迷的玩家,当自己心爱的蟋蟀死去时,虫主如丧考妣,有条件的还会用金银薄片为其打造精致的小棺材,追封“大将军”一类的宏大响亮的谥号,隆重下葬,玩得十分入戏。

道济穷得身无长物,没有能力为他的“王铁枪”打造金银棺材,下葬的过程却是一点也不马虎。除去用这阕词自我解劝,济颠在把“王彦章”火化、撒骨之前,还分别作了一篇《把火文》和一篇《撒骨文》,其中那篇《把火文》读来颇有趣味:

这妖魔本是微物,只窝在石岩泥穴。时当夜静更深,叫彻风清月白。直聒得天涯游子伤心,寡妇房中泪血,不住地只顾催人织,空费尽许多闲气力。又非是争夺田园,何故乃尽心抵敌。相见便怒尾张牙,扬须鼓翼,斗过数交,赶得紧急。赢者扇翅高声,输者走之不及。财物被人将去,只搭得些儿食吃。纵有金玉雕笼,都是世情虚色。倏忽天降严霜,彦章也熬不得。今朝归化时临,毕竟有何奇特?伎此无明烈火,要判本来面目。

咦!托生在功德池边,却相伴阿弥陀佛。《济公图》(清末民初·王震绘)

文中的语气又痛又怜,又恨又爱,俨然是一种失去幼儿的慈父口气。《撒骨文》的文风与此相似:

一夜青娥降晓霜,东蓠菊蕊似金妆。昨宵稳贴庄周梦,不听虫吟到耳旁。大众万物。有生皆有死,鸟雀昆虫亦如此。今朝促织已身亡,火内焚尸无些子。平生健斗势齐休,彻夜豪吟还且住。将来撒在玉湖中,听取山僧分付汝:冤与孽,皆消灭。

咦!一轮明月浸波中,万里碧天光皎洁。

像贾似道、道济和尚一样有心的蟋蟀玩家代不乏人,千百年来,一只小小的虫子给国人玩得越来越精致了。

玩斗蟋蟀之风一直延续到今天。随着时代的发展,为了提高蟋蟀的战斗力,玩家们已经掌握了许多小诀窍,比较有科技含量的是使用兴奋剂。据说,为小小的蟋蟀注入兴奋剂的方法就有好几大类。

相应地,也就有了检测兴奋剂的方法,当然不是像运动员一样收取尿样去化验,但也比较复杂,有一种方法似乎是为蟋蟀洗澡,估计那一定是一种让人气促手抖的细活儿。

【斗茶】

斗色味龙团珍泉

斗茶又称“茗战”,两宋时期盛行于士人中间。

关于斗茶的起源,一种说法认为来自制茶者——茶人之间互相比较各自的茶香茶味,品评的过程渐渐演化,形成斗茶的习俗。

据信,早在唐朝时已有斗茶之事,文献中就有梅妃与唐玄宗斗茶的故事。

梅妃是玄宗身边的一位奇女子,本姓江,福建莆田人。因为喜好梅花,她被玄宗戏称为“梅妃”,在杨玉环出现之前,玄宗对梅妃恩宠无比。《说郛·梅妃传》中记载,玄宗曾经与梅妃斗茶,输给梅妃,就与诸王说:“她可真是个‘梅精’,不但会吹白玉笛,会跳惊鸿舞,连斗茶也十分了得。”

梅妃笑道:“斗茶不过是草木之戏,误胜陛下。如果是调和四海、治理天下,皇上自然有独特的技艺,不是贱妾能比较的。”

梅妃真是会说话,在唐玄宗听来,这番话十分妥当顺耳。唐朝人喝茶的口味与后代不同,烹茶时通常还要添入盐和姜等调料,以调和茶味,有点像厨师做汤。从梅妃的话中可以推测,唐时斗茶,似乎更注重烹茶的结果。斗茶所“斗”的,大概就是烹茶过程中各人搭配调料的手段,对茶与水的讲究还没有后来那样细致。

杨玉环来到玄宗身边以后,媚艳耀眼,立刻遮蔽了梅妃的光彩。梅、杨二人之间也有过交锋,梅妃背地里称杨玉环为“肥婢”,杨玉环则称梅妃为“梅精”,争斗的结果是梅妃落败,安史之乱中,死于乱军之手。

梅妃失宠,玄宗的兴致也因为杨贵妃而转向胡旋舞和鸳鸯浴,渐渐淡忘了斗茶。时间向后推移二百多年后,斗茶之戏才又开始风行北宋。

范仲淹有一首长诗《和章岷从事斗茶歌》,从诗中看,宋朝时,一个完整的斗茶过程应该包括采茶、选茶、制茶、取水、碾茶、罗茶、候汤、熁盏、点茶等环节。

这只是写在诗文中的斗茶,毕竟,那些文人士大夫不会亲自跑到茶山上去采茶、选茶、制茶,即便偶一为之,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寻找几分野趣而已。所以,真正能较量各人手段高低而为大家重视的环节,通常是最后几个步骤,即碾茶、罗茶、候汤、熁盏、点茶等。《续茶经》中的茶具

蔡襄在他的《茶录》中,对这几个步骤的要点都有详尽说明:

碾茶——先用干净的纸把茶团紧密包裹,将茶团捣碎,然后反复碾压。

最好用旋碾的方式碾碎,而且现碾现烹,放得太久则茶色变暗。

罗茶——将碾过的茶用罗筛,自然是越细越好,因为细的茶沫可以浮在水面之上,是斗茶中一个主要的指标。

候汤——是指烧煮茶水,候汤最难,“未熟则沫浮,过熟则茶沈”。

熁盏——点茶之前,先要把茶盏烤热,不然茶会迅速下沉。

点茶——点茶是最重要的环节,成败在此一举。其中,茶与汤的比例要恰当,茶少汤多或者汤少茶多都不好。

斗茶时,先将茶饼茶团等碾碎,以细罗筛过。接下去,“候汤”烧水这一环节对茶汤的影响非常大,水烧到什么时候很有讲究,水太热则茶末迅速沉底,否则茶轻浮于水上,难于与水融合。讲究到极致的做法,连烧水所用的燃料也有讲究,比如《事林广记》中称:

煎茶须用有焰炭火,滚起便以冷水点住,伺再滚起,再点。如此三次,色味皆佳。

在将茶之细末投入茶盏之前,一定要先把茶盏烤热,即所谓的“熁盏”。看蔡襄的说法,茶盏的温度对茶汤质量的影响很大,现代功夫茶的淋罐、淋杯是否来源于此,不得而知。

一切准备就绪,下面就要开始注水点茶了。注水的多少也很有讲究,过多过少都点不出好茶。而且注水之后还有一个重要的步骤——拂茶,或者称击茶。

击茶所用的工具是一种特制的“竹筅”,即用竹丝做成的刷帚。击茶拂茶的目的,是要茶末与汤水充分混合,这个过程中会在水面上产生一层汤花,这种汤花也是斗茶的组成部分。按照蔡襄的说法,应以汤花持续时间最长者为佳。

拂茶、击茶的手法颇有讲究,包括动作的快慢、轻重与旋转,只有一切都做得恰到好处,才能在茶汤表面形成最好、最持久的汤花。所以,击茶是一种很有技术含量的手艺。《续茶经》中的茶碾《宋人轶事汇编》中记载,南宋的陈自强在入朝为官为相之前,生计艰难。有一年夏天,陈自强来到杭州,希望能见一见自己当年的学生韩侂胄,但韩侂胄此时权势显赫,陈自强根本没有机会见到他,只能整天坐在客栈里发愁。

巧的是,客栈的老板是一个点茶的高手,最会拂茶击茶,一直在为韩侂胄拂茶,每天都要去韩府三次,每次击茶一瓯,一个月下来,可以得到十千钱。

陈自强便说明自己的身份与苦恼,请客栈老板在击茶时,择机向韩侂胄通报口信。老板满口答应,正是靠着这位击茶高手的帮助,陈自强终于见到了昔日的学生,以后一路高升。

决定斗茶胜败的最基本要素,自然就是茶。

明代的谢肇淛在《五杂俎》中细述先人的饮茶习惯,称“古人造茶,多舂令细末而蒸之。唐诗‘家僮隔竹敲茶臼’是也。至宋始用碾”。

就是说,在宋代以前是将茶叶放在茶臼中捣成碎末,而宋代改用碾。碾成细末的茶还要进一步加工,蒸后的茶再以模具压制成团状、饼状。据信,这种捣碾蒸制的茶团,比揉焙之茶更容易保存。

在制作茶团、茶饼时,通常还要在茶末中加入一些香料,彼此混合,以增加茶的香味。也有人在烹茶时将自己喜欢的调味品加入茶汤中。比如《墨客挥犀》中记载,有一次王安石去拜访蔡襄,蔡襄取出自己珍藏的绝品好茶,亲自动手煮水点茶,招待王安石。哪曾想,王安石在喝茶之前,先从怀里掏出一撮消风散,投进茶罐里去。

蔡襄大惊,想要拦阻已经来不及了。王安石品一口茶水,慢慢地说:“茶味非常好!”引得蔡襄一阵大笑,因为他实在没有见识过这样独特的口味,也没见过这样糟蹋好茶的。

宋代茶的品种非常丰富,其中,福建建安的北苑所产的贡茶品质最高。

据熊蕃的《宣和北苑贡茶录》所载,北苑曾制有研膏、腊面、京铤等茶。北宋太平兴国初年,为了与民间的腊面相区别,宫中特制一种“龙风模”,派人拿到北苑去制造团茶。用这种模具压制出的茶团被称为“龙凤茶”。其间又出现石乳、的乳、白乳等茶,腊面的地位因此而大大降低。

此后,蔡襄蔡君谟又创造出一种新的茶品——小龙团,进献给皇上。皇上非常喜欢,小龙团也就成了贡品茶。据蔡襄自己讲,他所造的小龙团精致异常,二十八片放到一起,重量才只有一斤。《归田录》中也提到,在当时,一斤小龙团可值二两黄金。据说,为了凸显小龙团的珍重,宫中还会在茶饼之上镂刻金花,如此精致的茶团已经不再是简单的饮品了。《宣和北苑贡茶录》中收录有许多茶团的图样,看上去十分精美。

茶团一

茶团二

茶团三

茶团四

茶团五

小龙团出现之后,原来的龙凤茶的地位大打折扣。到了神宗元丰年间,又出现一种敕造的极品茶“密云龙”,哲宗时又称“瑞云翔龙”。

据《清波杂志》记载:作为贡品茶的“密云龙”数量不多,除去宫中自用,能拿出来赏赐臣下的数量极少,所以皇亲国戚们一有机会,总要设法为自己争到一点“密云龙”,弄得宣仁皇太后慨叹道:

令建州今后不得造送“密云龙”,受他人煎炒不得也。出来道我要“密云龙”,不要团茶,拣好茶吃了,生得甚意智。

文献中记载,哲宗皇上曾经暗中让内侍捎带一斤茶给苏轼,想必就是这种珍贵的“密云龙”。所以苏轼才能经常用它来款待黄庭坚、秦观等得意门生。

只是这些小龙团制作得太过精美,斗茶的玩家实在不忍心将其捣开。这种珍视的心情在苏轼的《月兔茶》中描摹得最为恰当:

环非环,玦非玦,中有迷离玉兔儿,一似佳人裙上月。月圆还缺缺还圆,此月一缺圆何年。君不见,斗茶公子不忍斗小团,上有双衔绶带双飞鸾。

后来的宋徽宗则以白茶为贵,认为白茶“偶然生出,非人力可致,于是白茶遂为第一”。这个时期的极品贡茶是“三色细芽”和“试新銙”、“贡新銙”等,瑞云翔龙退居其次。

銙是缀于腰带上的一种方形饰物,“銙茶”是指压制成形状近似銙的一种茶。从《宣和北苑贡茶录》的图谱看,这是一种方正的小块状,上面没有精致的纹样,但蒸制压团的工艺并没有决定性的改变。

芽茶的名目颇多,有“小芽”、“拣芽”、“紫芽”等多种:

最上曰“小芽”,如雀舌鹰爪,以其劲直纤锐,故号“芽茶”;次曰“中芽”,乃一芽带一叶者,号“一枪一旗”;次曰“紫芽”,其一芽带两叶者,号“一枪两旗”。其带三叶、四叶皆渐老矣。芽茶早春极少。

其中,一枪一旗的小芽也称“拣芽”,诸品中最为奇特珍贵。所以《补茶经》中说:“芽茶只作早茶”,产量极少,只能送一些给皇上尝尝而已。

宣和年间,漕臣郑可简更创制一种“绿线水芽”,选料极其精致:“……盖将已拣熟芽再剔去,只取其心一缕,用珍器贮清泉渍之,光明莹洁,若银线。然其制方寸新銙,有小龙蜿蜒其上,号‘龙团胜雪’。”《北苑别录》中记载:

小芽者,其小如鹰爪,初造“龙团胜雪”、白茶,以其芽先次蒸熟,置之水盆中,剔取其精英,仅如针小,谓之“水芽”,是芽中之最精者也。

盛装茶具的箱笼,方便携带到泉石山亭之间,又称“苦节君行省”

宋代盛装茶叶的箬笼(又称建城)

实在想不出还有比“绿线水芽”和“龙团胜雪”更精致的茶了。其实,芽与叶分得这样清楚,只是选茶时更精致而已,它的加工方法并没有太大改变,仍然要经过蒸茶、榨茶、研茶和造茶等工序。不过,让人不太明白的是,既然最后都要研成细细的茶末,一枪一旗或者一枪二旗的差别到底会有多大。

制作“龙团胜雪”时,已经不再向茶中添加香料,而蒸茶这一环节则一直延续到南宋才消失。制茶工艺的这些演化,除去为了满足贵族皇室的奢侈口味,还有斗茶之风气的促进作用,在这个过程中,劣差的茶不断被淘汰,新的茶品不断出现。

精茶之外,另一个决定茶水品质的,是煎茶所用之水。

宋朝人最推崇的水,要数惠山泉水。惠山泉位于无锡惠山之中,水质清澈甘爽,唐朝时已经声名远扬,陆羽将其称为天下第二好水。《玉泉子》中记载,唐文宗、唐武宗两朝宰相李德裕最爱喝惠山泉水,为此专门设置“水递”,将惠山泉水一路传送到长安。

长安城里的一位僧人觉得这种做法不妥,劳民伤财,劝说李德裕停止水递。李德裕说,他没有别的嗜好,只爱这一口甘美的惠泉水,如果连这个也停掉,实在有些过分。

僧人说,其实在长安城里,就有一眼水井,井里的水和惠泉水一脉相通,完全一样的美味。“真是荒唐之言!”李德裕大笑起来,“长安和惠山相距千里,怎么会有这种事?那眼水井在长安什么地方?”“那井就在昊天观。”僧人答道。

位于无锡惠山脚下的天下第二泉

茶幌

李德裕便派人去昊天观中取来一瓶井水,再将惠泉水灌进另一只瓶中,与其他八瓶普通的水混到一起,暗中记录下来各瓶水的来历,再一起拿去让僧人分辨。僧人略略尝一尝,很快从十瓶水中尝出惠泉与昊天观的两瓶水,李德裕这才信服僧人的话,以后便将水递停了下来。

苏轼有一首《惠山谒钱道人烹小龙团登绝顶望太湖》,记他带着上好的茶团赶到惠山去品尝泉水的雅事,其中就有“独携天上小团月,来试人间第二泉”的妙句。

如此好水,宋朝的皇上们自然也不会错过,宋徽宗这位风雅的皇上更将惠山泉水列为宫廷贡品。而惠山泉除了清澈甘美之外,还有一个突出的特点,即久留不败,这也是它能成为贡品的原因之一。如《墨庄漫录》中记载:

无锡惠山泉水,久留不败。政和甲午岁,赵霆始贡水于上,方月进百樽。先是,以十二樽为水式,泥卵置泉亭中,每贡发以之为则。靖康丙午罢贡,至是开之,水味不变,与他水异也。

从政和甲午年到靖康丙午年,历时十二年,而一直存放在樽中的泉水竟然没有改味,可见惠泉之水果然不同凡俗。

不过,这种泉水盛在容器当中,一路颠簸,从惠山运到东京,免不了要串上些容器的杂味。《宋稗类钞》中记有一种过滤泉水的方法,把泉水用干净的细沙淋过,杂味全无,像刚刚从泉中打上来一般清爽,这个步骤也被称为“拆洗惠山泉”。

洗惠山泉,也就是洗水,宋人真是玩味文字的好手,竟然能对水用了一个“洗”字,巧妙得很。

泉水之外还有江水。宋人张世南在《游宦纪闻》中提到一种“中泠泉”,实际上是扬子江中的江水,是煎茶的好水:

扬子江心水,号“中泠泉”,在金山寺旁,郭璞墓下,最当波流险处,汲取甚艰。士大夫慕名求以瀹茗,操舟者多沦溺。寺僧苦之,于水陆堂中穴井以绐游者。往岁连州太守张思顺监江口镇日,尝取二水较之,味之甘洌,水之轻重,万万不侔。乾道初,中泠别涌一小峰,今高数丈,每岁加长。鹳栖其上,峰下水益湍,泉之不可汲,更倍昔时矣。

中泠泉水位于江心,自然是活水,不同寻常,但为了口中一点嗜好而让人丢掉性命,实在过分。金山寺的僧人为了拯救人的性命,拿井水去骗游者,其实也算得上是一种善举。

斗茶与饮茶者如此强调水,只因为好品质的水能改善茶水的口味,在某种程度上弥补茶味的不足。比如《江邻幾杂志》中记载,苏才翁和蔡襄斗茶,蔡襄的茶好,用的又是惠山泉。而苏才翁的茶不如蔡襄的茶精,只能在水上做文章,他用的是竹沥水,结果获胜。

所谓竹沥水,是指竹节中的汁液。拿天然精华的竹沥水来煎茶,如果方法适宜,得到的茶汤一定近乎仙品。蔡苏二人,一位用的是天下第二的惠山泉,一位用的是珍贵如油的竹沥,玩得实在太精致。

北宋文人唐庚有一篇《斗茶记》,评议多于叙事,其中提到斗茶、品茶,一切都要因地制宜,不可强求。文中所记的斗茶,也没有像蔡襄一样强调候汤、点茶之类的细枝末节,而是更偏重于茶和水的品质,即水要活,茶要新,“茶不问团铤,要之贵新;水不问江井,要之贵活”。议论颇为恰当。

活水精茶之外,能决定茶汤品质的物件还有多种。在《茶录》中,蔡襄对茶焙、茶碾、茶罗、茶笼、砧椎、茶钤等器物均有介绍。对一个斗茶者来说,在所有这些茶具当中,选取一只合适的茶盏最为重要:

茶色白,宜黑盏。建安所造者,绀黑纹如兔毫,其杯微厚,熁之久热难冷,最为要用。出他处者,或薄或色紫,皆不及也。其青白盏,斗试家自不用。

宋代茶盏广口小足,斗茶者选用较厚重的黑色茶盏,自然是为了更好地衬托茶色之白,所以宋代与后世不同,不喜青白色茶具。而广口的茶盏更便于竹筅的运用,更容易拂击出美丽的茶沫。

总体而言,斗茶是一种复杂而有趣的玩意儿,令人沉迷。宋代隐士王庭珪在他的《卢溪文集》中有一首诗,口气类似于邀战的檄文。从诗前的序文看,是王庭珪向朋友刘端行挑战:

刘端行自建溪归,数来斗茶,大小数十战。予惧其坚壁不出,为作斗茶诗一首,且挑之使战也。

乱云碾破苍龙璧,自言鏖战无勍敌。一朝倒垒空壁来,似觉人马俱辟易。我家文开如此儿,客欲造门忧水厄。酒兵先已下愁城,破睡论功如破贼。惟君盛气敢争衡,重看鸣鼍斗春色。

大概刘端行屡斗屡败,怯于应战,而王庭珪却是斗性正浓,唯恐对方坚壁不出。斗茶斗到这个份儿上,近乎痴迷,已经不是什么闲情逸致。

杯盏之上,茶香袅袅,内中却混合着几分硝烟的味道,这份认真也颇有趣味。以口中之物为戏乐,即不俗鄙,又不粗陋,仔细想一想,能做到这一点的食物似乎只有茶。

和当时的许多文人一样,苏轼也曾写有不少咏茶词,词句当中可以品出几分较量的意味,像《西江月·茶词》:

龙焙今年绝品,谷帘自古珍泉。雪芽双井散神仙,苗裔来从北苑。

汤发云腴酽白,盏浮花乳轻圆。人间谁敢更争妍,斗取红窗粉面。

另一首《行香子·茶词》写得更为直白:

绮席才终,欢意犹浓。酒阑时、高兴无穷。共夸君赐,初拆臣封。看分香饼,黄金缕,密云龙。

斗赢一水,功敌千钟。觉凉生、两腋清风。暂留红袖,少却纱笼。放笙歌散,庭馆静,略从容。

熙宁五年,时任杭州通判的苏轼担任科场的监考,其间作有一首《试院煎茶》,略去了斗茶中的争竞,也没有那么多繁冗的枝节,还原了品茶的本色:“……我今贫病长苦饥,分无玉碗捧蛾眉。且学公家作茗饮,砖炉石铫行相随。不用撑肠拄腹文字五千卷,但愿一瓯常及睡足日高时。”

【酒楼】

酒色伴醉倚楼栏

一《夷坚志》中有一篇《太原意娘》,讲的是金人南侵,汴京人杨从善流落北方。有一次出行,杨从善在一处酒楼中喝酒,抬头看见墙上几行题字,大意是某女与夫君离散,盼望能早日与夫君团圆,落款是“太原意娘”。

杨从善仔细端详,感觉那题记的语气很像一个熟人,字迹也有些面熟。他想起自己的一位表兄韩师厚,韩的妻子王氏在战乱中亡失,墙上的字很像她的手笔。

看上去墙上的字迹都还湿湿的,显然才写上不久。杨从善叫来酒楼的伙计,问墙上这些字是哪个写的。伙计说,刚才几位妇人进来喝酒,其中一位讨了一支笔,写下这些字,估计现在她们还没有走远。

杨从善推开酒杯,起身跑下酒楼,一路追出去,赶上了前面的几位妇人。内中一位紫衣女人紧紧盯着杨从善,默然间似有难言之处。

杨从善认出她正是王氏,不敢贸然上前搭话,尾随着妇人们来到一处大宅前,守在那里。

天黑之后,王氏从宅子里悄悄跑出来,与杨从善见面。原来,当初逃避战乱时,王氏跟随韩师厚逃到淮、泗之间,遇上一队金兵,将王氏夺走。金兵首领见王氏生得相貌娟美,意欲将她收纳为妾。王氏宁死不从,引刀自刎,垂死之际却被首领的夫人韩氏救下,其后跟随韩氏来到北方。今天白日在酒楼上,王氏突然思念起韩师厚,题笔在墙上书字,盼望有机会再与夫君相会。

江南酒楼“想不到你会看到那些字,”王氏欣慰地说,“听说夫君在江南做官,如果你再遇到他,请把我的下落告诉他。这里是韩国夫人的宅第,但愿能早日与夫君见面。”

杨从善这才发现,王氏的脖子上一直围裹着一块丝帛,围得严严实实。杨从善有许多事情要询问,但深夜不宜久留,两个人便匆匆告别。

几天之后,杨从善再到那酒楼中去,在另一面墙壁上发现一首新题的悼亡词,看词下的署名正是韩师厚。杨从善大惊,向人打听才知道,题词者是南宋派来的几位使臣,刚才来过这里,现在正住在附近的驿馆当中。

杨从善匆忙赶往驿馆,果然找到了韩师厚。寒暄之后,杨从善讲起几日前偶遇王氏的事,韩师厚大惊:“她还活着?怎么会这样?那一年我亲眼看见她自刎而死!”“可是,我几天前还见过她。不如咱们一起去韩国夫人宅院,与她相见,”杨从善说。他带着韩厚师从驿馆走出来,一路走到前日那座大宅外,却见宅院周围一派荒凉,阒寂无人,与那天看到的宅院不太一样。

墙外正有一个老妇人在纺线,二人上前去向她打听住在这里的那位太原意娘。“以前,这宅院里确实有一位意娘,却不是一个活人。当年韩国夫人在南方遇见一个烈性女子,在金军面前自尽身亡。夫人敬爱她的节义,将她的尸骨烧化,带回这里。几年前,韩国夫人在去世之前,嘱咐家人把意娘的遗骨葬在自己的墓旁。”

说着,老妇人指给二人看韩国夫人的坟墓。二人走进院中,恍然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走到台阶上,闪身进了堂间。二人急忙跳上台阶,跑进堂中去。原来这里是一处影堂,墙上画着韩国夫人的肖像,在她的身边,赫然便是王氏的一幅肖像,衣衫容貌宛若生前。

韩师厚悲从中来,声泪俱下,一旁的杨从善错愕异常,不知道自己在酒楼中看到的题词是真是幻,那天夜晚在这门外和自己说话的是人是鬼。

北宋末年,国家丧乱,士民之间多的是生离死别的悲剧,像这种阴阳错乱、缠绵悱恻的情爱故事,读来格外让人感伤。

宋朝城市繁华,商品经济比较发达,在人群聚居之地,出现了许多酒楼。这些酒楼的规模比唐朝时的酒肆、旗亭更大,提供的服务也更全面、更贴切,成为许多人娱乐消遣的好去处,也为《太原意娘》这个故事提供了非常合适的场景。《江山殿阁图》(宋·佚名绘)

宋朝的酒楼当中,自然要数都城里的酒楼最多,最气派奢华。如《东京梦华录》中“酒楼”一条下记载,都城里的酒楼林立,楼外旗帜飘扬,掩翳天日;楼里热闹气派,生意兴隆,不分昼夜,风雨无阻。楼里的装饰也极尽豪华,并有许多浓妆妓女,随时准备客人的召唤:

凡京师酒店,门首皆缚彩楼欢门,唯任店入其门,一直主廊约百余步,南北天井两廊皆小合子,向晚灯烛荧煌,上下相照。浓妆妓女数百,聚于主廊槏面上,以待酒客呼唤,望之宛若神仙……

书中还提到北宋宣和年间的丰乐楼,楼高五层,建筑庞大,楼宇之间还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酒楼中珠帘绣额,灯烛晃耀。年节时还会在每一个瓦陇中间放置一盏莲灯,十分华丽。在“会仙酒楼”一条下又记道:

大抵都人风俗奢侈,度量稍宽,凡酒店中不问何人,止两人对坐饮酒,亦须用注碗一副,盘盏两副,果菜碟各五片,水菜碗三五只,即银近百两矣。虽一人独饮,碗遂亦用银盂之类,其果子菜蔬,无非精洁。若别要下酒,即使人外买软羊、龟背、大小骨、诸色包子、玉板鲊、生削巴子、瓜姜之类。

酒楼多了,除去方便热闹,还有另外一个好处——汴京城中蚊子很多,唯独马行街这里没有。原因是马行街两边有许多酒楼,称得上城中最繁盛的地方,而蚊子最怕油脂。所以《铁围山丛谈》中说那里“人物嘈杂,灯火照天,每至四鼓罢,故永绝蚊蚋”。

寥寥数语,已经道出当日都城中的繁华光景。

与北宋的汴京相比,南宋的杭州城也毫不逊色。《武林旧事》中提到杭州城里几个著名的酒楼,像和乐楼、和丰楼、中和楼、春风楼、太和楼、西楼、太平楼、丰乐楼等,都是玩家的好去处。

在酒楼酒肆之中消遣,最要紧的东西当然就是酒。

宋朝鼓励造酒饮酒,酿酒业十分发达。黄酒、果酒和配制酒的工艺已经很成熟,更有人认为,宋朝人已会制造蒸馏酒,也即白酒。

宋朝酒的酿造与售卖为官家所垄断,酒库和其所附设的酒楼就是酿造、批发和零售酒的场所,为朝廷聚敛了大量财富。

有酒必有色。通常情况下,每个酒库、酒楼中都有几十个官妓,另有一些打杂的,称为“下番”,同时备有许多金银酒器。酒楼里设有高高的架子,夜色降临,官妓们头戴杏花冠,坐在高高的花架之上。酒客们登上酒楼,按照名牌点选官妓上前来陪酒作乐。而那些名气响亮的娼妓轻易不会抛头露面,普通的酒客根本请不动她们。这其中的隐晦之处,《梦粱录》表述得比较直白:

其诸库皆有官名角妓,就库设法卖酒。此郡风流才子,欲买一笑,则径往库内点花牌,惟意所择,但恐酒家人隐庇推托,须是亲识妓面,及以微利啖之可也。

显然,酒库、酒楼中设立官妓,最初为的是提高酒客们的酒量,以促进酒的销量。而酒客们喝好之后提出额外的要求,正好成就了酒楼的另一个副业,比造酒、卖酒的利润更要高出许多。

但这一类的酒库、酒楼均为官办,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进来喝酒玩乐的,“往往皆学舍士夫所据,外人未易登也”。

酒楼中的酒帘与酒具

商业社会的好处是:有需要便会有供给。那些富而不贵的人想花钱,想喝酒弄妓,自然也有他们的去处。杭州城里,除去官办的酒楼酒库,还有熙春楼、三元楼、五门楼、赏心楼、严厨、沈厨等去处,里面的陈设布置都和官家的酒楼相仿:

……皆市楼之表表者,每楼各分小阁十余,酒器悉用银,以竞华侈。每处各有私名妓数十辈,皆时妆服,巧笑争妍。夏月茉莉盈头,香满绮陌。凭槛招邀,谓之“卖客”。

这里所说的“市楼”,是区别于官家酒楼的饮酒场所,像“严厨”、“沈厨”,看上去是以厨师命名的酒楼。比如在一则“郑厨”下面有特别的标注:“只卖好食,虽海鲜、头羹皆有之。”又在“虼蟆眼”下注明“只卖好酒”,显然这些都是各有特色的私营酒楼。

这类私营酒楼的经营也比较活泛,除了陪酒的妓女,还有许多卖艺者穿梭其间,混一点儿小钱:

又有小鬟,不呼自至,歌吟强聒,以求支分,谓之“擦坐”。又有吹箫、弹阮、息气、锣板、歌唱、散耍等人,谓之“赶趁”。及有老妪以小炉炷香为供者,谓之“香婆”。

此外,还有专送各式小吃、零食及各种下酒羹汤的,任意索唤,样式非常丰富,“虽十客各欲一味,亦自不妨”。

只怕是竞争激烈的缘故,这些做小生意的对客人们“极意奉承,或少忤客意,及食次少迟,则主人随逐去之”。

看来,做一个宋代的酒客,那份逍遥自在着实让人眼馋,所以无论风雨暑雪,各处的酒楼里都是人满为患,歌管欢笑之声自夕达旦。

总体而言,私营的酒楼和楼中的私家妓女水平毕竟参差不齐,与官营的有一些差距。《夷坚志》记载:靖康年间,有一个名叫陈东的士人,在汴京的酒楼中一边饮酒,一边凭栏远望。酒楼上正有一个歌伎在弹唱,陈东侧耳倾听,只听她唱的是:

阑干曲,红扬乡帘旌。花嫩不禁纤手捻,被风吹去意还惊,眉黛蹙山青。

铿铁板,闲引步虚声。尘世无人知此曲,却骑黄鹤上瑶京,风冷月华清。

嗓音清越婉转,妙丽动听。陈东禁不住回头仔细打量歌伎,却见她衣着破败,一边唱歌一边撩起衣衫,伸手到身上摸虱子,衣衫下面露出一段丰腴雪白的肌肤。

陈东看得心动,把她叫到近前来,赏她一些铜钱,让她接着唱。酒足饭饱之后,陈东再找那歌伎,早已不见了踪影。

北宋景德镇窑狮子纽壶、承碗。

承碗中装热水,以保持酒壶中酒的温度,多用于大型宴会

德化窑牡丹纹圆盒,内分四格,盛水果用

宋·景德镇刻花盖碗《归田录》中提到北宋诗人石延年在酒楼里喝酒的一件趣事。

石延年体貌雄健,酒量惊人。他有一个名叫刘潜的布衣好友,也有好酒量。有一次石、刘二人听说京城某王氏新开了一家酒楼,便一起到那酒楼中去,坐下来要了酒,举杯默默喝了起来。

酒楼的主人看这二位上楼之后,只顾相对饮酒,不发一言,而且酒喝得吓人,非常人之量,明白这二人不是凡俗之辈,便为他们特别献上一些肴果和美酒,小心侍候。而那二人依然看都不看主人一眼,兀自喝下去,如此一直喝到傍晚,方才站起身来,相揖而去,脸上竟然不带半点酒色。

这件事很快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而且越传越玄,最后的说法变成了这样:有一天,新近开张的王氏酒楼里来了两位酒仙,酒量如海,而且来去无影踪。

对于一家新开张的酒楼来说,这种传说倒是最好的一则广告。

石延年和刘潜的故事到这里还没有完。《梦溪笔谈》中记载,后来石延年做了海州通判,刘潜到海洲去拜访他。两个人在石闼堰痛饮,喝到深夜时坛中的酒却快要见底了。石延年起身到船中摸一摸,没有找到一点酒,只找到一斗醋。二人就把醋兑进酒坛里,如此一直喝到天亮。

石延年酒量大,喝酒的花样也多,比如他喜欢披发赤脚,头戴刑械,陪着客人喝酒,称之为“囚饮”;或者爬到高高的树梢上去喝酒,名曰“巢饮”;还有“鬼饮”,即夜里喝酒时不点灯;“了饮”,即一边悲哭一边唱着挽歌,边哭边喝酒。其他的还有“鳖饮”、“鹤饮”等名目。

据说宋仁宗也很喜欢这个率真的臣子,希望他能戒酒,以便委以重任。石延年果然把酒戒掉,哪想到这一戒反而要了他的命,不久便病死了。

酒楼为酒色之地,但并非人人为放纵而来此地。《邵氏闻见录》中记:宣徽使郭逵年少时,姿态魁伟,每天怀揣着《汉书》和两块面饼,到酒楼中读书。感觉肚中饥渴时就掏出面饼,再叫一升酒,边吃边喝,然后接着读书。酒家深以为异,后来郭逵累立军功,终成大器。

宋朝人饮酒的去处,除了高大轩敞的酒楼,还有无处不在的小酒肆。这种酒肆因地制宜,与环境融合在一起,更有妙趣。《武林旧事》记载,词人俞国宝本来是一个平民百姓,有一次他在西湖断桥边的一家小酒肆中饮酒,酒醉之后拿过笔来,在屏风上题写了一首《风入松》词:

一春长费买花钱,日日醉花边。玉骢惯识西湖路,骄嘶过、沽酒垆前。红杏香中箫鼓,绿杨影里秋千。

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厌髻云偏。画船载取春归去,馀情寄、湖水湖烟。明日重携残酒,来寻陌上花钿。

有一天,已经是太上皇的宋高宗乘坐御舟从断桥旁边经过,看到水边的那个小酒肆雅洁适意,一架素屏风上有词一首,不禁仔细打量,点头称赞:“好词,好词!只是末句太过儒酸,‘明日重携残酒’一句应该改为‘明日重扶残醉’。”

赵构看得倒是仔细,一句话也切中要害,只因为他这一句话,俞国宝得以解褐为官。

高宗赵构坐在御舟中便能看到屏风上的题词,说明这家酒肆紧临西湖水边,位置低平。宾客坐在酒肆的桌边饮酒,满怀水光,放眼望去,周围的风景自不必说,比起喧嚣的酒楼,别是一种境界。

与此类似,汴京的金明池边也有雅洁的小酒肆,《夷坚志》中就录有一个与酒肆相关的鬼故事:

南宋时有赵氏兄弟二人,为皇室宗亲。哥哥赵应之,弟弟赵茂之,二人一起到汴京,与好朋友吴小员外一起游玩。《文会图》(局部,宋·赵佶绘)。九个文人围坐在巨榻旁宴饮

有一天三个人到金明池,顺着水边的一条小径前行,来到一处僻静的酒肆,看起来明洁整齐,更可意的是酒肆里只有一个少女,周围一片寂静。

三个人坐下来喝酒,少女忙里忙外,添杯送盏,身姿轻俏。吴小员外坐在席间,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少女看,并以言语相挑。女子倒也爽快,坐到小员外身边来陪他喝酒。

几个人正喝得热闹,女子的父母回到酒肆,三个后生一见,慌忙站起身匆匆离开。那以后,吴小员外害了相思病,整日想着酒肆里的少女,如此混过了一年,实在割舍不下那女子,便约上赵氏兄弟重游旧地。

三个人来到那个安静的酒肆,坐下来要了酒,一边喝一边四处打量。酒肆里只有一对年老的夫妇,里里外外都不见女子的影子。“去年我们在这里喝过酒,把酒的是一位少女,今日怎么不见她?”吴小员外忍不住问二位老人。

老人一声叹息:“小员外问的,正是我们的独生女。去年我们出去上坟,留女儿一个人在家里照应生意。我们回来的时候,看见三个轻薄少年在酒肆里喝酒。等那几个人走了,我训斥女儿几句,想不到她从此病倒,没几日竟然死了。”“啊?她死了?”“是啊。屋外那个小土丘,就是她的坟茔。”

三个朋友心中悲戚,无法再坐下去,匆匆离开酒肆,一路伤感无语。正行之间,迎面袅袅走来一个年轻女子,面罩丝帛,上前拉住吴小员外的手:“啊,是小员外!你们到酒肆找我了?”

听声音,看姿态,正是去年的酒肆少女。三个人大吃一惊,急忙答应。少女轻声对小员外说:“父母为了断绝小员外的心思,虚设一座坟茔,假称我死了——今日相见,我们再不分开。”

说着话,引领三个人快步走进一条深巷中,那里有一座安静的小楼。吴小员外从此留在楼中,与少女相伴。

短短三个月后,吴小员外整个人已经憔悴不堪,请了一位皇甫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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